六年前,席明隨著薑或入京。剛入京時張太後權勢未穩,席明隻擔任郎官,張太後見席先生左右無事,就在京中設了一處校經處,以席明為校經司,在此延攬博學之士,主要從事校對經書,收錄古籍,開壇講學。


    人數最多的時候加校經處曾經延攬了六位博學之士在此處開壇講學,在他們的宣傳下許多殘缺古籍和稀世孤本都送入校經處抄錄和保存,使得校經處名顯一時。


    後來席明遷為少府令,忙碌於宮內之事,沒有時間再管理校經處,後來校經處被朝中博士所掌管。


    薑或被廢後,席明隨薑或南下擔任祭酒,閑下來的席明又在廣陵城中重開了一處校經處,一時間吸引了不少江南士子在校經處停留。


    原本校經處大家隻是校對古籍,坐而論道,大家也是其樂融融。


    後來有一次楚羽在校經處跟一位士子說起了薑意的施政舉措,開啟了在校經處談論政事的風氣。後來這股風氣愈發不可收拾,因為能來校經處的人都是各郡縣的達官顯貴之後,再不濟也是廣遊之士。因此大家天南地北的事都拿出來說,席明意識到這股風氣可用,於是從府中下人處調來幾個知曉文字之人來記錄他們所談論的事情,從此校經處成為一處半公開的情報機構。


    剛開始時校經處隻是一個被動接受消息來源的低級情報機構,後來楚羽建議花些錢重金聘請一些人,專門往來各地,重點是京畿一帶以聯絡京師校經處,校對古籍的名義,打探一些有用的消息。


    就這樣來兩三年的時間裏,校經處完成了轉變。表麵上這裏是一個士子聚集討論經史子集的地方,暗地裏校經處的記事一個個都是專事收集信息的探子。校經處成為了薑或獲得外界信息來源的最大途徑,也是薑或目前能掌握的最強有力的組織,盡管它沒有半點軍事力量。


    一年前席明病逝,楚羽雖然隻是國中小小的一個經學師,卻繼承了對校經處的掌握和管理。


    當薑或聽到楚羽這次前來不是單純為了說教自己而是校經處有消息傳來,立馬打起了精神,扶正了衣冠,坐直了身軀,一副認真的樣子在等楚羽開口。


    楚羽看到薑或終於打起了精神,人也中微醺中迴過神,心中這才稍安。


    “校經處一名記事剛從京師趕迴來,說半個月之前常樞在京外打獵的時候不慎墜馬,墜馬後其坐騎好似發瘋一般當即亂踏,常樞命喪當場,這件事已經在京師傳開了。”


    “常樞……常樞……常……這個人怎麽這麽耳熟。”薑或乍聞常樞這個名字,一時想不起來,但是又覺得有印象,甚至因為其姓常,心中突然有那麽一個讓他竊喜的想法。


    “王上忘記了嗎,常樞是剛侯常起長子,現任中大夫。”


    楚羽看薑或一時間想不起來常樞是誰,趕緊開口提示了一番,見薑或眉頭一挑,又繼續開口說道:


    “據記事所報,他在京中抄錄古籍《遊鴻子》的時候,拜訪了相府兵曹令,在宴中兵曹令無意間說漏嘴,常起因為喪子之痛倒床不起,就是現在半個月過去了不知道具體如何了。”


    薑或聽到常起的名字,拿著酒杯的手晃了一下,杯中的酒撒了一桌子,但是薑或仍似沒有發覺一般,口中喃喃道:“常起長子……常起……哈哈,天憐我薑或,這是開眼了嗎!”薑或剛開始還沒有完全消化這個突兀的消息,琢磨了一會,待全部品味過來後發自內心的大笑了出來。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仁德之士,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目標而奮鬥,而這個目標就是每個人心中的私欲。


    常起為了報戾太子的提拔之恩這個私欲,苦心孤詣的籌劃了一年多才抓住時機對張通一擊必中,甚至廢掉自己,不顧他薑或是否還在為母守孝。


    而他薑或,如今聽聞仇人喪子,常起也是一病不起,自然也是心下大為痛快。要知道這可是心病,常起白發人送黑發人,如果捱不過去就要交待在這一劫上了。


    薑或高興之餘,當即拿起了桌上的酒壺,作勢欲要往杯子裏續上一杯,他此時想滿飲一杯以慶祝這個幾年來唯一讓自己值得高興的事情。坐在對麵的楚羽看見薑或抬手要拿酒壺,立刻知曉了薑或的心思,連忙伸出雙手在薑或之前拿起了酒壺,眼疾手快之下往薑或的杯中滿滿倒上了一杯。


    看著薑或一掃陰霾,滿心歡喜,楚羽也跟著受到了感染往空杯子上也滿上了一杯,朝著薑或敬了一杯說道:“王上,一同滿飲此杯。”


    “好,一同滿飲此杯!”


    兩人各自滿飲了一杯後,薑或手中的杯子並沒有著急放下,而是拿在手中拿捏了幾下才對著楚羽開口說道:“此間事大,你有繼續派出校經處人員去京中探查消息嗎?”


    楚羽早就知曉薑或會有此一問,他也早就派人再去京中探查消息了,遂直接開口說道:“臣已經再讓那名記事以《遊鴻子》抄錄有誤的名義再次入京打探消息了,不過路途遙遠,一來一迴可能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如果這次常起就此過去了,還望王上早做一些打算。”


    “哦!你是覺得此事我們可以從中獲利?”薑或聽到楚羽讓他做些打算,一時間有些疑惑。


    楚羽見薑或還陷在常起一病不起的消息中,也理解薑或的處境。一個幼學之齡的小孩,在常起的逼迫之下,失去了一個又一個親人,如今身邊真正可以說話的人隻剩下了他、藺離和幾年前那個被薑或在輿縣救下的獵戶秦正。


    現在薑或大喜過望,一時間無法理清個中厲害關係,也是正常人的反應。不過,時機稍縱即逝,身為旁觀者的楚羽還保持著最基本的理智,因此開口提醒了薑或。


    “王上,常起乃強臣。其對當今皇帝忠心不二,天下皆知。”邊說著,楚羽邊拿起酒壺,又為薑或和自己各自滿上了一杯。


    “但是常起還是有私心的。當今皇帝已經即位五年,常起卻仍然抓著部分權力沒有全部交付給當今皇帝,即使懷皇帝對他的知遇之恩再大,但是權利才是最吸引人的東西,因此他們君臣之間並不是真正的沒有破綻。”


    說到這裏楚羽稍微停頓一下,發現薑或已經迴過神來正在認真聽自己分析,就繼續說道。


    “如果這次常起因為喪子之痛而鬱鬱離世,那麽當今皇帝勢必要抓住機會親政。這樣他就會任命自己的心腹來執掌朝政,擺脫常起留下的影響。這樣一來說不定會與常起勢力產生衝突。我們隻要關注此事,說不定這會成為王上打破當今天下這攤死水的石子!”


    楚羽說罷,俯身在地上撿起了一小塊石頭,站起來用力的朝著湖中扔了過去。隻聽得湖水中傳來一聲咚,一下子讓薑或陷入了沉思。


    “王上,臣且先……王上”轉過頭,楚羽向著薑或作了一揖,正說話間看見薑或又陷入了痛苦的迴憶,楚羽連忙唿了兩聲王上,才把薑或喚迴神。


    “王上,臣且先迴府安排一下,再派幾個記事入京查探,有消息臣立馬迴稟王上。”楚羽話剛落,又指了指桌上的酒杯說道:“還請王上少飲此物,保重身體要緊。臣等實不願意見王上這般沉淪,我等一定會助王上重迴京師的!”


    把薑或喚迴神了,楚羽這才再次交代了一番。


    薑或雖然如今隻有十五歲,但是一些事情還是一點就通,當即站了起來,對著楚羽見了一禮迴道:“有勞楚卿!”


    言罷,楚羽再次迴了一禮就帶上了鬥笠,披上蓑衣出了王府。


    看著楚羽的身影漸行漸遠,雖然四周都是那還未散去的雨霧,但是此時的薑或仿佛通過了楚羽的背影看到了此時的京師風起雲湧,不禁雙手暗暗攥緊。


    “終於等來一個機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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