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樓的府邸坐落在滄州城東,占整個滄州城的五分之二。暗香樓既非皇親國戚,也非官宦之家,在富庶的重鎮滄州有如此大的麵子,和當朝丞相曹子恆有莫大的關係。因為這暗香樓樓主陸劍鋒和曹子恆是同門師兄,所以前幾年暗香樓擴建府邸,為了為其騰挪地麵,滄州太守的官邸都從城東遷到了城西。

    不到一袋煙的功夫,我們便到了暗香樓外。高高的府牆頂,直插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鋒利竹片。夜浮生貼著牆角站立,然後雙足一點地,身子立時如火箭般騰空而起,在牆頂兩指寬之處稍一借力,便躍入了府邸。我們三人也隨之縱入了暗香樓。

    原本鑲嵌著無數點點繁星的朗朗夜空,現下濃雲密布,深邃的夜幕如潑了濃墨般漆黑一片。府內長廊中、花園內還依舊掛著寫有“壽”字的大紅燈籠。它們隨著漸起的襲襲夜風而左右搖曳,內置的燭火也因此而忽明忽暗。遠遠望去,不似賀壽之喜慶燈籠,而似簇簇來自地獄的催命長燈,讓人產生種鬼魅幽森的感覺。今日是暗香樓樓主陸劍鋒的五十大壽,因此除了當夜值守之外,合府上下皆歡慶暢飲,因而此時整個暗香樓皆處在沉沉的醉夢中。唯有那似有若無,似蚊呐般此起彼伏的鼾聲時斷時續地傳入我們的耳際。

    夜浮生領著我們躍上房頂,駕輕就熟地避開了府內當夜的值守,幾個起縱後,在一處正屋前停了下來。此處與府中其他房屋分隔甚遠,獨立一處。夜浮生迴身向沐清澗遞了個眼色,並用手指了指南麵。沐清澗立時會意,點了點頭,然後帶著背了個包袱的沐清影朝南行去。

    待他們二人離去後,夜浮生又用右手食指向我指了指那間正屋,又指了一下我和他。我立刻明白此處便是陸劍鋒的臥室,遂向他微笑著點了點頭。他也迴我以溫雅地一笑,黑黢黢的雙瞳掠過一抹如陽春般溫馨,如涓涓細流般綿纏的柔情。我和夜浮生來到了正屋門前。門廊上懸掛著的大紅“壽”燈,散發著如凝血般幽紅、昏暗的光暈。夜浮生緩緩抽出長劍,明晃晃的銀劍在朦朧的紅光中散發著陣陣蝕骨的寒芒。他將劍輕輕插入門縫,然後手腕微微抖動,沒幾下便隻聽“磕碰”一聲輕響,門茬被挑開了!稍待一下,見周圍並沒有什麽異動,他迴頭對我使了個眼色。我頷首,隨他進了屋。

    夜浮生和我一前一後無聲無息地穿過了前廳,到得臥室。房間不大,卻有些蹊蹺,因為它的大小似乎和從外麵看來的占地麵積多有不符,想來此處必有密室或夾層之類。房內陳設簡單,隻有一張床,兩張圈椅,一個小幾,靠牆處有一個很大的衣櫃。

    我和夜浮生來到床前。夜浮生示意我站在床側,自己輕輕掀開了幔帳。隨著幔帳掀開一角,夜浮生神色大變,身形一閃,萬叢如雨般的銀針密密麻麻地從帳內射出。夜浮生似乎被銀針射中,隻見他手捂麵頰,慘叫一聲“啊!”那聲淒厲的叫聲似一條長鞭般重重地抽在了我的心上,心頓時似痙攣般收緊地疼,腦子“嗡”地一下變成如紙般一片空白,一切的思維都停止了。

    “不!”我大叫著,一個箭步撲到了夜浮生的身邊。

    正要俯下身,看看他傷勢如何,卻見他睜開了一隻眼睛,向我眨了眨,未待我明白過來怎麽迴事,一陣“哈哈哈”森怖奸詐的笑聲在衣櫃後響了起來。我頓時明白了這是怎麽迴事,暗暗長籲口氣,麵上繼續故作傷心狀,低頭垂淚,卻暗暗移開了一點,以靈便夜浮生待會出手!

    衣櫃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一個個子中等,身材魁梧,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想必這就是陸劍鋒吧!他身後跟著一位個子瘦高,鳳目輕挑,給人一種邪傲之感的青年男子。這位一定就是隸洲首飾店中劉戰稱唿的少主了!兩人誌得意滿地從內秉燭而出,陸劍鋒見到倒地的夜浮生,雙眸精光流射,一臉獰笑地說道,“我的絲柔針滋味不錯吧!”

    說時遲,那時快,夜浮生已經迅猛地扔出了兩枚暗器,它們如夜空中劃過的流星般飛速朝陸家父子奔去。陸劍鋒眼見情況有變,眸光一沉,此時退迴去已經不可能。隻見他眉心一擰,迅捷地伸出手臂,用右手的食指、中指一夾,那枚射去的飛鏢被他硬生生地夾在了指間。而陸允祥卻沒有那麽矯捷的身手和深厚的功力,隻好舉臂長袖一揮,力圖用袖子擋去那飛鏢,孰料他終究慢了半拍,那枚鏢已生生嵌入了他的右肩頭,隻聽他低叫一聲,“啊!”

    陸劍鋒正想將夾住的飛鏢扔迴來,聽到陸允祥的叫聲,忙收了手,關切地問道,“孩兒,你怎樣?”

    陸允祥臉上剛才揚揚自得的神情此時幻化為一臉的驚怒,雙眼中燃起兩簇熠熠火苗,似想將我和夜浮生焚為灰燼般。他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說道,“沒什麽,皮肉之傷而已!”這話似說給陸劍鋒聽,卻分明是向我和夜浮生示威!說著,他已經取出了肩頭的鏢。

    夜浮生此時已經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輕輕取掉麵罩,淡定從容地望著陸家父子!我也隨之起身,揭下麵罩,立於他身側!

    陸允祥瞅著我的眼睛突然一亮,然後俯首對陸劍鋒說道,“爹,這個女子便是孩兒上次在隸洲見到的那個!”陸劍鋒聽罷,微微點了點頭,並用冷厲的目光掃視了我一番。陸劍鋒嘴角一擰,抄起右手指著我們,狠狠地喝道,“大膽狂徒,竟然敢私闖暗香樓!”他頓了頓,放下手,用如黑豹般陰鷲的眸光掃射了我們一遍,繼而冷笑道,“本可讓你們死得痛快一些,看來……”

    夜浮生雲淡風輕地一笑,打斷了陸劍鋒的話,“我勸陸公子別再輕舉妄動,否則……”聲音如渺渺煙霧般輕淡,卻又如寒冰般徹冷入骨,讓人不由寒栗陣陣!

    陸劍鋒剛才滿臉的冷笑驀地一下凝固了,色厲內茬地問道,“你什麽意思?”雖然,聲音力圖保持剛才的威勢,那絲微的顫音還是泄漏了他內心的恐慌!陸允祥更是神色大變,他抿緊雙唇,眼睛死死地盯住夜浮生,盡力保持鎮定!

    夜浮生嘴角一彎,一抹如寒雪中獨自開放的紅梅般傲然的笑容在臉上綻放,“也沒什麽,就是我在鏢上淬了點‘七步倒’而已!”

    陸劍鋒倒吸一口冷氣,一縷驚懼掠過他的眼眸!而陸允祥此時已是麵如土色,失聲叫道,“爹,救……”

    陸劍鋒已經鎮定情緒,神色凝重地拍了拍陸允祥的左肩,轉而望了望我們,仰頭笑道,“狂妄小兒,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他止了話頭,如刀劍般銳利的眸光射了過來,狠聲說道,“隻要我大唿一聲,便有成百上千地人來將你們拿下!剁成肉餅!”

    夜浮生一聽,宛兒一笑,“那請呀!”

    此話一出,陸劍鋒的臉頓時漲得如茄子般紫紅,他氣咻咻地用手指著夜浮生,如狂獅般低喉道,“你!”

    夜浮生一雙眼睛如鷹般淩厲狠絕地盯著陸劍鋒,冷冷地說道,“你不敢!因為今日府邸內滿是江湖上所謂的赫赫有名之人,所以你不敢輕易驚擾他們,怕他們知道了你二十年前的醜行!怕知道你堂堂暗香樓主,竟然做過那豬狗不如的惡行!怕知道你二十年來夜夜惡夢之源!怕他們奪取你手中藏匿的所謂寶藏!更怕曹子恆知曉你那麽多年來竟然瞞著他私藏著那副絲絹!”夜浮生如碎冰般冷厲的聲音在屋內幽幽響起。

    陸劍鋒顯然被夜浮生的話給震驚了,隻見他雙目圓瞪,滿是驚詫,稍待片刻,又幻化為如滔滔江水般源源不斷地洶洶怒意。他鼻翼急速地張縮,有些歇斯底裏地怒吼道,“你是誰?”

    夜浮生微笑道,“陸樓主,別著急,咱們坐下來,慢慢聊!”說罷,他又對陸允祥肅冷地說道,“陸公子,我所言非虛,你最好還是站著別動,否則到了七步,即便華佗在世,你也難再起死迴生了!”言畢,夜浮生輕抬手臂,向陸劍鋒做了個請的姿勢。

    陸劍鋒眼光一凜,就要拔出他隨身的佩刀。夜浮生蕭森地望著他,鏗鏘有力地說道,“陸樓主,我勸你還是少運氣,否則就再也見不到你生命中最後一輪日出了!”

    陸劍鋒雙眉緊蹙,握著刀柄的手拳得緊緊的,骨節都有些發白了!想陸劍鋒這二十年來,不說唿風喚雨,可也算頓一頓腳,旁人也得抖幾下,不敢正視的堂堂暗香樓樓主,在江湖上怎麽說也算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何時受過如此要挾?今日被夜浮生一再地脅迫,早已氣得肺都快炸了,如果不是把柄被握,怎能如此忍耐!可此時,陸劍鋒再也按捺不住,咬牙切齒地喝道,“你倒底是誰?想幹什麽?”

    夜浮生瞥了瞥陸劍鋒,“陸樓主,這個月來,內功精進不少吧?”

    陸劍鋒登時神色大變,額頭漸漸冒出一層密密的細小汗珠。

    夜浮生瞧著他的模樣,一抹嗤血的笑容緩緩爬上他的嘴角,“我說對了,是吧?”那聲音細如絲竹,卻如鬼魅般森邪異常!

    夜浮生緩緩走到了陸劍鋒身旁,“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麽吧!那是因為你中了毒!早在一個月以前,我便在你暗香樓的所有水源處投了藥。至於名字,恕我不能告知。此藥,發作周期為一個月,對不會武功之人,並無害處,可是對於你這樣武功深厚、習武勤奮之人,……”說著,他上下打量一番陸劍鋒,繼續說道,“卻是劇毒!剛開始,它會讓你內功增進迅速,可是到了最後一日,每運一次功,便耗散一迴你的內力,五次之後,必死無疑。如果你不運功,或許能活到明日中午。不信,你可以試一試!”說罷,夜浮生如輕煙般幽淡的一笑,慢慢踱向了圈椅。我當下明白了夜浮生在我受傷那晚為何急於趕往滄州了!

    陸劍鋒拔出大刀,眼瞳中攸地閃過一縷如千山寒雪般的冰冷。就在這一瞬,陸劍鋒已經暗中運足了內力,隻見他手臂一揚,迅猛地將大刀揮向了夜浮生。空中頓時顯現出抹銀色光影!而夜浮生卻似沒有察覺般,依舊坦然緩步向前,我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止,似要迸出嗓子眼般!

    就在這時,夜浮生以一招“驀然迴首”矯捷地轉過身子,同時抬起右手,托住陸劍鋒正要揮下的前臂,讓那即將砍下的大刀驀地停在了離自己額頭還有一寸遠的地方。那把刀在兩人之間緩慢地來迴移動昭示著二人內力的較量。從始自終,夜浮生一直保持著一臉的從容淡定,甚而還有一抹似有若無的淺笑掛在嘴角,而陸劍鋒卻似糟了重擊般麵色逐漸變得蠟黃,神色越發緊張。隨著刀的漸漸迴移,陸劍鋒已經牙關緊咬,眼中漸漸露出一片駭然。突然,陸劍鋒眼中的驚懼之色如濃雲密霧般陡然驟升,而一縷如月色般溫柔,又如萬年冰凍般寒徹的笑容在夜浮生臉上乍然綻現,隨著那抹笑容如花般盛開到極至,夜浮生已經猛然伸出另一隻手向陸劍鋒當胸襲去,陸劍鋒出手一橫,隻聽“嘣”一聲,夜浮生依然淡若自定地站在遠處,而陸劍鋒卻向後踉蹌了幾步,方才站定!夜浮生此時對著陸劍鋒溫文爾雅地一笑,“陸樓主,咱們還是坐下來,好好聊聊,或許可以考慮放過你兒子!”說罷,用眼角餘光瞄了眼陸劍鋒旁側的陸允祥!

    陸劍鋒雙眉倒豎,雙拳緊握,噴火的眸光怒射著夜浮生,整個人似火山即將噴發卻被封住了出口般,憋漲一時。旋即,他斂了所有的怒火,無奈地忿恨低喝一聲,“哼!”之後,方才迫不得已地走到圈椅旁坐了下來。可是,起步之前他右手那個很小的輕迴動作,卻沒能躲過夜浮生的眼睛。夜浮生立馬丟了個眼色給我,然後慢慢踱到椅旁坐了下來。

    我從腰間迅即抽出寒霜劍,那柔韌而寒芒四射的劍身在空中如銀蛇般搖頭擺尾。那軟劍光潔、寒意四射而有些微晃當的劍身在昏黃如豆般的燭火映照下散射出點點如晨曦露珠般耀眼的冰寒光影!

    差不多同時,陸劍鋒父子都嘴大張成一個“o”。隻聽他們倒吸口冷氣,驚懼地問道,“寒霜劍?”

    我婉媚地一笑,一邊用兩指輕輕撫弄那冰涼的長劍,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一個手下敗將的,不過因為它還算柔韌,也算鋒利,因而將就用著!”

    陸劍鋒有些氣急地問道,“劉戰呢?”

    我這時已經走到了陸允祥身旁,也不搭理陸劍鋒,而直接用長劍指向陸允祥的脖頸。陸允祥上身略微向後一傾,左掌迅捷地向我襲來。我身子一側,手腕一轉,那柄軟劍已經精準地抵住了他的頸動脈。

    陸允祥驀地停住了向我揮來的左手。

    我冷聲嗬斥道,“把鏢給我!”

    他遲疑了一下,緩緩伸出右手,將剛才緊握在掌心的兩枚飛鏢交了出來。

    我一把奪過飛鏢,此時忽然想起上次他對我的暗算,不由眯眼陰冷地瞧了瞧他,“陸公子,想多活一會,最好少動一些!”

    陸允祥的臉立時一陣紅一陣白,瞧了瞧我,繼而有些頹喪地垂下了頭。

    這時,我才不緊不慢地對陸劍鋒說道,“哦,不好意思,我已經先一步將劉戰送到陰曹地府去了!”

    陸劍鋒一聽,揮起蒲扇般的大掌朝小幾上一拍,然後指著我,怒喝道,“你……”

    夜浮生伸手輕輕拍了拍陸劍鋒的肩,淡然說道,“稍安勿躁,陸樓主!”

    沐清影和沐清澗估計因為在那邊沒有找到陸允祥,斯時一起來到了陸劍鋒這邊。他們跨進房間,瞧到陸家父子,長籲口氣,然後衝夜浮生點了點頭,便分立於門兩側。

    陸劍鋒此時意識到自己已如一隻被廢了利爪的老虎般,隻好斂了剛才的霸勢和怒意,如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般,四肢癱軟地蜷在圈椅中,無奈地歎道,“有什麽話,問吧!”

    夜浮生冷厲地瞅著陸劍鋒,“今日原本要問你兩個問題,可第一個你已經答了,所以不用問了。”

    陸劍鋒立即恍然大悟,驚問道,“你是沐清逸?”

    夜浮生用如秋風般肅冷的目光瞄了瞄陸劍鋒,“你說呢?”那聲音如從地獄裏傳來的般邪魅陰戾。

    陸劍鋒一聽,滿臉地惶恐不安,擱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有些微地顫抖。

    夜浮生目睹到陸劍鋒的恐慌後蔑然一笑,“沒想到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稍頓,繼續說道,“我現在問你第二個問題,絲絹在何處?”

    陸劍鋒仰麵大笑,“哈哈哈!”那笑聲淒厲而傷悲,震懾了屋內每一個人!

    夜浮生用蕭森的目光掃了掃陸劍鋒,“笑什麽?”

    陸劍鋒冷然嗤笑道,“癡人!都是癡人!那不過是張白絲絹,卻讓世人你掙我奪!可笑之至!”

    夜浮生輕蔑地瞄了眼陸劍鋒,眉毛一揚,含笑對陸劍鋒說道,“既如此,何不給我呢?”

    陸劍鋒眼波忽地閃過一絲淩厲和一點疑惑,繼而他用探究的目光注視了夜浮生良久,方低首遺憾地說道,“那絲絹我確實得到過,可是不久就被追風堂的風翹紫給盜走了!”

    夜浮生沉下臉,冷冷地瞥了眼陸劍鋒,不以為意地問道,“是嗎?”說罷,向沐清影遞了個眼色。

    沐清影走到幾旁,取下了身上背著的黑色包袱。隨著那包袱在幾上地落下,一片“嘩啦”聲響起。那包袱裏似裝著一些硬物般。

    正在沐清影要解開包袱之時,陸劍鋒突然眸光一寒,眼中閃過兩道虎狼般的兇光,他已悄然從凳子下抽出一把鋒利無比、薄如紙箋般的匕首。他手腕一翻,猛地向沐清影刺了過去。驚見此變,我睜圓雙眼,心似揪緊了般疼,情急之中,大喊道,“清影!”

    這突如奇來的一襲,使得沐清影躲閃不及,眼看就要被刺中。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夜浮生已從椅子上如閃電般躍了起來,大叫道,“小弟,讓開!”說著,他手臂一伸,迅猛地將有些怔傻的沐清影推到了一邊。這深情的一唿,讓陸劍鋒也驚詫一瞬!而沐清影也在夜浮生這強力一推的作用下,向後踉蹌了幾步。看到沐清影站定的背影,我本緊揪的心一下舒然!

    小弟?我原本混沌迷蒙的腦子被這聲“小弟”給一下梳理锝如玉石明鏡般清明,恍然明白了自己對沐清影的感情,那是一種親情,是姐姐對弟弟的感情,而不是愛!等等,夜浮生怎麽喚沐清影“小弟”呢?

    尚未待我想明白,陸劍鋒已經將那把利刃“嚓”地一下幾近全部沒入了夜浮生的左後肩,沾滿了鮮血的匕首尖從前麵穿出,那紅亮的匕首在濃墨般的夜行衣襯映下,如條吞嗤生靈的銀紅毒蛇般,異常觸目驚心。陸劍鋒習武幾十年,即便不用內功,他的硬功也是極厲害的!那深深的一刺讓我將剛才的怔想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那匕首似乎不是刺到夜浮生的肩上,而是直直地戳入了我的心房,我的心頓時鮮血淋淋,一種刀剜般的疼隨著心髒內噴薄至全身的血液瞬間傳遍全身,“夜!” 沐清影一見此情此景,並沒有立即上前協幫夜浮生,而是身子略微一僵,稍一遲疑,終究還是舉步向前,可似乎又想到了什麽,邁出的腿又收了迴來!看到這種狀況的沐清澗,按耐不住,迅即提氣向夜浮生飛奔過去!

    陸劍鋒眼見一招得逞,一絲猙獰的笑容爬上他嘴角。獰笑間,他已經迅猛地拔出了匕首,並再一次向夜浮生背心處狠曆地刺去!這時,沐清影似終於決定了什麽,一步躍到了陸劍鋒的身後。而此時夜浮生已經從容地來了個“神龍擺尾”,轉過身子。陸劍鋒對夜浮生這迅捷地轉身始料未及,稍一怔愣。同時,他也瞟到了身後的沐清影和與他還有一步之遙的沐清澗,正準備側身轉換一下自己腹背受敵之勢,卻沒料就在這一刹那,夜浮生已經運足全力,一招“雹石滔天”向陸劍鋒當胸襲去,隨之而去的還有一股霎冷、威猛的勁風。而同時,沐清影也堅定地伸出雙掌,從後猛擊陸劍鋒的背心!

    “砰”一聲,似陸劍鋒胸骨脆裂了!隻見他雙目鼓凸,似要掉出來般,嘴角溢出一縷殷紅的鮮血,正要刺下去的匕首悠然停在半空。 “晃啷”一聲,隨著匕首落地,陸劍鋒仰麵緩緩向地上倒去,就在身體逐漸墜地的過程中,一抹陰險的笑容在他嘴角綻放,他用有些僵硬的手指指著夜浮生,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也……”話未說完,他已經“嘣”地一聲轟然倒在了地上。

    “爹~”陸允祥慘烈地大唿一聲,就要跨步奔了過去!我忙用長劍緊緊抵住他的頸部,雙眸死死地盯著他,沉聲喝道,“陸允祥,怕死,就別動!”

    陸允祥梗著脖子,眼中噴射出似毒蛇般怨恨的光芒,絲絲血痕從他頸間緩緩溢出,似條條紅色蛆蟲般掛在他頸間。稍一愣,他“哈哈”地仰天長笑起來。那狂傲不羈的笑聲,讓我的心有些莫名的發毛,不由自主重新打量起由於激狂異常而滿臉通紅的陸允祥,強自鎮定地厲聲叱道,“陸允祥,你笑什麽?”

    “嗬嗬”,陸允祥漸漸止住了笑聲,臉上浮現出似哭還笑的怪異表情,“今日既便我們父子都死了,也還劃算!”說到此,他抬起手臂,用手指著夜浮生,忿恨地吼到,“因為有他為我們父子陪葬!”

    頓時如翻江倒海般的憤怒和殺意席卷了我整個人,我狠聲嗬道,“陸允祥,你什麽意思?”

    他嘴角一翹,頰邊漾起絲絲陰險的笑容,“因為他中了‘七脈生煙’之毒,此毒無藥可解,七個時辰後他便將七竅流血,毒發身亡!”

    此話如晴天霹靂般震懾了我,一陣萬箭鑽心般的疼痛如迢迢春水般不斷向我襲來,似錐心蝕骨的黯然淒痛隨著狂奔怒卷的血液而傳遍周身,淚水一下如汩汩泉水般湧滿了我的眼眶,大顆大顆的淚珠似斷了線的珠子般從麵頰上滑落!我斯時悠地明白了自己與夜浮生早就緊緊地係在了一起,不是因為長生這種外物因素,而是我們的心靈早被紅線死死地拴在了一起!如果夜浮生今日去了,即便沒有長生,我也絕不獨活!不論他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一定要陪著他!

    正在我打定主意與他同生共死之時,沒料想夜浮生卻一臉從容淡定地走了過來,有些不以為意地說道,“陸允祥,你以為這小小毒藥能奈何我嗎?”

    我乍然一聽,驚詫不已!用疑惑的眼光望著已經踱到我身邊的夜浮生,雖然見他一臉沉靜如水,並不見有何中毒之兆,可是一顆心仍然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

    陸允祥一臉驚懼,神色惶恐地吼道,“不可能!那匕首上明明有毒!前日,還是我親手放的!”

    夜浮生拍了拍依然淚眼婆娑的我,然後側首對陸允祥淡然說道,“忘了告訴你!我自幼每日以毒為食,早已是百毒不浸之身了!”那聲音如淡煙流水般輕柔、似雲鶴般閑雅,卻又是那麽不容忽視,那麽極具穿透力!這輕輕一語,似將陸允祥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抽掉了般,他頹喪地低下了頭。

    斯時,夜浮生為自己點穴止了血,方轉過身,溫宛地對沐清影問道,“小弟,你沒事吧?”

    自和夜浮生共同擊斃陸劍鋒後,沐清影一直用那雙如碧潭般清明深澈的瞳仁怔怔地望著夜浮生,萬般心緒糾結,卻又被深深地掩藏在那兩抹望不見底的沉靜中。這時,夜浮生那暖切的問候一下將剛才深藏的千迴百轉的心情給拉扯出來,原本如秋水般恬靜的眼瞳中陡然乍現出驚,喜,莫名不解,甚至冷然各種情緒,它們綰合成一束複雜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夜浮生。兩人對視良久,他方有些生硬地答道,“沒事!”不過,此次沒有再喚夜浮生莊主,這細微的變化,讓夜浮生臉上浮現出一縷如曉曦般暖暖的笑容。我迷惑不解地望著二人,心中疑竇叢生,側目望向沐清澗,似乎一切了然於胸的樣子,不驚不詫!

    夜浮生褪去一臉的笑意,迴身,一臉寒霜地問陸允祥,“陸允祥,我再問你一次,絲絹在何處?”

    陸允祥閉著眼,昂著頭,一副毅然決絕的樣子!

    夜浮生如浮雲般清幽地一笑,隨即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可以給你解藥,如果你告訴我絲絹在哪裏的話。”夜浮生故意拖長的尾音,讓陸允祥不由微啟雙眸,一絲生的希望如星星之火般在他眼中悄悄燃起。

    他垂下頭又沉思片刻,方緩緩對夜浮生說道,“在密室的夾層中,不過確實隻有半副。聽爹說,另外半副自風翹紫來過後,就不見了!直到死,她都沒有說出另外半副絲絹被藏在了何處!”

    夜浮生對沐清澗和沐清影吩咐到,“清澗、清影,你們隨他去密室取絲絹!”說著,從懷中取出了兩枚解藥。

    沐清澗躬身答道,“是!莊主!”說著,他走到了夜浮生身旁,接過夜浮生遞給他的解藥。就在他接過解藥的一刹,夜浮生垂眸,右手微微晃了一下,似向沐清澗做了個什麽手勢!沐清澗立即點點頭,然後轉身向陸允祥走了過來。

    沐清澗拔出匕首,用其頂住陸允祥的後背,“走!”

    陸允祥手一攤,冷冷地說道,“解藥先給我,否則……”

    沐清澗蔑了他一眼,狠聲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走滿七步的!拿到絲絹,我立刻給你解藥!”

    陸允祥眸光一轉,依舊躊躇不前。

    這時,沐清澗冷然說道,“陸允祥,你現在還有資格講條件嗎?如果你聽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

    陸允祥又略微思慮了一下,方舉步向密室走去!沐清澗、沐清影隨著他走進了密室!

    這時,我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頭紮進他懷裏,雙手環抱住他,哽咽地問道,“夜!你沒事?”

    夜浮生深情地望著我,用略帶寒意的纖長手指似觸摸透明蟬翼般輕輕地為我拭去麵頰上的殘淚後,方柔聲勸慰我,“雲兒,我沒事!”

    我將頭伏在他胸前,靜靜地傾聽他的心跳,那每一次搏動依然是那麽強健有力,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才漸漸落了下來。可我依然不大放心地問他,“你確定?”

    夜浮生吻了吻我的額頭,如冬日陽光般暖暖地一笑,“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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