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施展輕功,不一會便到了那家小小的首飾店前。此時,店門緊閉。我一縱身,躍上了房頂。

    今夜,如玉盤般的皎月堪合在深邃的天幕,如水銀般的月光從九天傾瀉而下,使得屋頂、樹木都似蒙了層白霜般,泛著淡淡的銀輝!我貓下腰,將身形隱在房脊後,小心翼翼地向後園望去。院內依然漆黑一片,唯大廳處有幾點忽明忽暗如豆般的燭火,昏黃的光暈從內瀉出,遠遠望去似幽冥之光般,顯得詭秘、陰森!這裏為何無人把手呢?難道自己推測錯了?不會!從沐清影去而不返,便知道此處必有蹊蹺!那麽是個陷阱?哼!即便今日這裏是個龍潭虎穴,我也進去定了,而且還一定要救出沐清影!我不由握緊手中的長劍,又摸了摸懷中的毒鏢,向大廳縱身躍去!

    到了離大廳較近的一處屋頂上,我便停步,伏下身子,細細觀察周圍的情況。此廳建在花園中央,僅有一層,左右兩側無窗。前側有兩條蜿蜒的抄手遊廊可以通達,迴廊中間是花園,有一些假山,一個小水池。大廳前側共有四個人,分列於左右。我悄悄沿著迴廊外圍,繞到了大廳後側。此處,隻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在如乳如練的月光下,竹林裏有了興許的銀輝,不過非但未讓林裏顯得清明,反而更似鬼魅般森幽、詭異!一陣颯颯寒風吹過,纖長的竹枝隨風淩亂狂舞,發出“嘩嘩”的聲音,似在唱響戰鬥即將開始的號角!

    我正準備奔入竹林,一個疑問從腦中冒出,為什麽此處沒有人呢?莫非就是為了引誘我從這兒進入大樓?略一思忖!我又折迴了大廳旁側,將身子緊貼牆壁。微一探頭,發現那兩人正目不轉睛地望向前方。我暗暗從懷中掏出兩枚毒鏢,略一運氣,兩枚毒鏢便如離弦的箭般迅猛地向兩人的太陽穴飛去。靠近我的那人還未待明白怎麽一迴事,月光下散著烏黑暗光的毒鏢已經迅猛地沒入了那人脆弱的穴位。此時,那人的額角仿若綻放出了一朵勾人的罌粟花,那絲絲殷紅血跡便是妖人的花瓣,而那花蕊就是那幽黑的毒鏢!可惜,這魅人的花朵隨著那人的轟然倒地而一並墜落、枯萎,本似紅寶石般鮮紅的花瓣也逐漸變成殘敗的暗紅!另一人剛注意到這一切,正想唿喊,另一枚毒鏢已經深深割破了他的喉管。剛想反身迴奔,身體已似片枯葉般飄落到地上。我冷然地瞧了眼倒地的兩人,迅即將目光一轉,掃向另一側的兩人。他們似乎注意到了這邊有些不同尋常,向這邊望了過來。待看清一切,立刻大喊,“有賊!快來抓賊!”這突兀地高喊,劃破了沉寂的夜空,打破了剛才院內似死水般的平靜。

    我就地一滾,將身子隱到了遊廊的廊柱後,身子微略一側,兩枚鏢如天際的流星般朝跑過來的兩人飛速襲去。隨著“啊”、“啊”兩聲一高一低的慘叫,二人一前一後交疊著撲倒在地!他們“嘣”、“嘣”悶聲倒地的聲音和手中的刀“晃當”、“晃當”的落地聲交錯著,奏響了他們奔赴黃泉的悲歌!

    這時,剛才一片空蕩、悄寂的院子,瞬間被一群人給充塞了,約略一數,大概有二十來個!遊廊過於狹窄,不利於施展,我足尖點地,縱向園子中央。那一群人,也隨即圍了過來,他們或拿刀,或持劍。我冷冷地望著他們,緩緩抽出了長劍。長劍出鞘,寒芒四散,在如霜的月光下,它更顯凜寒!

    我沉靜地望著他們,暗中運氣,似要揮劍出擊般。突然,身子如輕燕般點地騰空,同時左手如閃電般納入懷中,身形一旋,淡藍裙裾在空中翩翩飄飛,整個人猶如化蝶飛天般!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怎麽迴事,一把毒鏢夾雜著彭湃的氣勁如天女散花般向他們襲去。隨著一聲聲慘叫,傳來接連不斷的“撲通”、“撲通”倒地聲!我剛一觸地,便立刻揮出長劍,劍氣如虹,劍影如電,手臂一轉,一招“氣掃千軍”便向剩下的不足十人使了去!銀亮的長劍如幻影般在空中劃過,形成一片銀色的光弧!鋒利的劍尖輕輕吻觸著他們脆弱的脖頸,似個跳著勾魂之舞的幽靈般,所到之處,沒有一個魂靈能逃脫掉它的魔爪,盡悉被吞嗤……

    我就近抓起一具屍體,朝大廳飛去!因為有了上次的教訓,待到了大廳前,我手臂一揮,用那具屍體將大門撞開了!在大門“晃啷”一聲被撞開的同時,隻聽“轟隆”一聲巨響,一隻一米多高的大鐵籠從廳頂落下。我心下暗驚,剛才幸好自己多了個心眼,否則此時我便隻能如籠中困獸般了!眼光越過鐵籠,恍然看到一個黑衣人被五花大綁地捆在廳內的楹住上,烏黑的長發披散著,遮住了那人大半個麵孔!從那瘦削的身形來看,郝然就是沐清影!握劍的手不由顫抖起來,心如刀割般疼!洶洶怒意一霎,在胸中急劇膨脹,似要漲破整個胸腔般!

    “清影!”我大唿一聲。可是黑衣人依舊低垂著頭,一動不動。沐清影死了?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心中湧起前所未有似潮水般的恐慌!不!他不會離開我!他說過要保護我的!沐清影可愛的身影,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如山泉般清冽的眼眸瞬間在我腦中不斷閃現!他一定沒事!一定沒事的!我立刻越過鐵籠,瘋也似的朝黑衣人飛去!

    在還有一步之遙就要到達黑衣人身邊時,我突然意識到了有些不對勁!劉掌櫃呢?對!怎麽沒有見到劉掌櫃呢?我心中一驚,嘎然收腳!那黑衣人似覺察到我猛然地止步,迅即抬起頭,同時右臂一揮,一股極有力道的勁風向我襲來!壞了!中計了!我身形向側一閃,可為時已晚,一把輕薄如紙的匕首已經直插入我的左肩!

    我微一蹙眉,也顧不得疼痛,立即咬緊牙光,手臂一揮,一個“白虹貫日”破空而出,劃破了原本昏黃的一室幽幽光暈。那黑衣人還未來得及躲閃,寒劍已經親吻上了他的額頭,留下了一絲鮮亮的紅色吻痕……

    劍尖輕點,那人便如一灘爛泥似地萎倒在地。

    隨著他倒地聲起,一陣“哈哈哈~”洪亮、蒼老的笑聲在大廳內悠悠響徹!笑聲未及地,一身白衣的劉掌櫃已經從屏風後緩步走了出來!他邊走,邊拊掌說道,“姑娘,好身手!當日,老朽竟然沒有看出來!”

    我也不理他,一咬牙,徑自將幾乎完全沒入的匕首迅猛地從肩頭拔出。登時,鮮血四濺,點點如梅!我似未看到般,不以為意地將匕首隨手扔在地上,然後冷厲地對劉掌櫃說道,“少廢話!人呢?”

    劉掌櫃捋了捋骸下的長須,宛兒笑道,“姑娘,不要著急嘛!”說著,已經踱到了圈椅裏坐下!然後,徐緩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靛藍色錦盒,將其放到幾上。那小小藍盒在幽黃的燭火下,發出幽森的光芒。

    “姑娘!今日隻要你迴答我一個問題,我不僅放人,還贈送解藥!”劉掌櫃一邊說,一邊打開了錦盒。白色的襯裏中放置著一粒淡藍色的瑩潤藥丸,

    我幽淡地一笑,反問道,“是嗎?”據此看來,沐清影一定是不肯迴答他的問題,所以才被扣下,轉念一想,這不也說明了他現在並無性命之憂嗎?心下頓時長籲口氣。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劉掌櫃肅容說道。

    “你也配稱君子?”我有些鄙夷地瞧了眼他,徑自反問道。

    劉掌櫃低首捋了捋胡須,絲微尷尬地一笑,“嗬,嗬!”繼而仰首望著我,問道,“姑娘,沐清逸現在何處?”

    沐清逸?不就是夜浮生嗎?我此時方恍然大悟,當日劉掌櫃讓我看雞血鐲,就是為了查找夜浮生的下落。可不知這雞血鐲和夜浮生有什麽關係呢?

    劉掌櫃見我靜默不語,眼波一轉,“不瞞姑娘,你當日所見的雞血鐲,乃前朝宮中的遺物!至於它為什麽又和沐清逸扯上關係,隻要姑娘告訴我,人在哪裏?我一定詳加解釋!”

    “劉掌櫃誤會了!我剛才隻是在想我認得那麽多姓沐的,可單單沒有你要找的沐清逸!心下正懊惱呢!”我淡笑著對他說著,心中卻暗暗驚歎:這劉掌櫃心思細敏,察言觀色極是老道,稍一疏忽,便被他瞧了個破!

    他把指關節捏的嘎嘎響,似乎在極力隱忍著,片刻後,方才幹笑道,“是嗎?看來姑娘是不肯合作了?”

    我嫣然一笑,搖頭說道,“我的確是很想迴答劉掌櫃的問題,可我確實不認識你說的那個什麽沐清逸,又何從知曉他的下落呢?我當日隻是一時好奇,才貿然來這裏偷瞧,結果中了毒!說來,是我咎由自取!我弟弟年輕氣勝,跑來驚擾劉掌櫃,實在抱歉!不過,請劉掌櫃看在他年紀小的份上,此番放過他一馬,不知意下如何?”

    “哼!”劉掌櫃眸光一沉,陰戾地冷笑道,“姑娘,不要在我麵前演戲了!當日我們在廳內談話,的確沒有發覺房外有人。可是,第二日,查驗窗戶紙,發現其破損,才知昨夜竟然有人來過!而且此人中了這‘青紫蔥茙’之毒,還能全身而退,武功必是不若!我迅即派人在隸洲查找姑娘,結果倒是沒有費多少功夫,僅僅一天,便找到了姑娘!”說至此,一絲得意之色在劉掌櫃臉上閃過!

    我心中對此也有些好奇,遂問道,“我也很是佩服劉掌櫃,竟然能在一日之內,便在諾大的隸洲城內找到我!”

    劉掌櫃一聽,桀然笑道,“姑娘很是會說話!想我劉戰雖然不才,可是在這隸洲,有誰敢不買我的麵子,別說找一個人,就是一隻貓,一隻老鼠,隻要我說一聲,就不怕找不到!”

    看來,這劉戰在隸洲很有名,今日如果能救出沐清影,定要將其毀屍滅跡,否則我和隸洲即便今夜能出得了這首飾店,也逃不出這隸洲城!我暗自慶幸今日帶了“煙消雲散”來!

    劉掌櫃望了眼我,繼續說道,“這些日子,沒有動你們,是因為一來想看看你們幕後倒底是誰,抑或就是我要找的人,那麽就……”說到這,他停了話頭,精亮的眸子向我望了過來,一抹狠戾在其中一閃而過!稍適停頓,他繼續說道,“二來,還不清楚你們的實力,三來,還不確認倒底是不是姑娘你中的毒!不過,今日一切都已經了然了!可讓我遺憾的是,依然沒有找到我想找的人!”

    我淡然地一笑,說道,“我不明白劉掌櫃的意思!”

    他臉色一沉,右掌猛拍一下椅子的扶手,人驀地站了起來!隨即,“嘩啦”一聲,他剛才坐下的椅子已經變成了一堆木頭碎片!

    這是給我下馬威嗎?太小覷我了!我漠然地瞥了眼那堆碎片,對他冷笑道,“劉掌櫃,你這是做什麽?”

    劉掌櫃狠聲喝道,“姑娘!你別再裝了!”說著,向我緩步走了過來。

    他邊走邊說道,“當日你中了‘青紫蔥茙’之毒,沒有死,而能活到今日,必有高人為你解毒!而能解此毒之人,隻有沐勁風!可是他早就不在人世了!那麽又是誰為你解的毒呢?隻能是一個人,就是沐勁風的徒弟——沐清逸!不過,可惜的是他卻不知,今日的‘青紫蔥茙’已經被我稍稍修改了一下!姑娘,不妨告訴你,如果沒有解藥,你恐怕活不過此月!”說及此,他停了下來,冷厲地笑了笑,繼而說道,“另外,從你今日的劍招來看,是純粹的‘落花流水劍’。姑娘可能有所不知,這‘落花流水劍’是沐勁風所創,素來以狠辣詭異著稱,雖然姑娘的招式飄逸、婉柔有餘,可老朽卻絕不會失察!而且,當年沐勁風曾訂下門規,非沐家之人,絕不傳授!姑娘,現在你可還有什麽話說?!”

    聽著他的話,我暗自盤算著:這劉戰既然能一眼就瞧出我劍法的缺點,那麽他對“落花流水劍”應該是極其喑熟的。看來,今日隻能智取了!

    劉戰見我一臉的靜默,以為我心思鬆動了,遂微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嘛,姑娘,說罷!”

    我卻出乎意料地對他雲淡風輕地一笑,“要是我不呢?”雖然,我還沒有想出對策,但是即便來個兩敗俱傷,也絕不能泄漏夜浮生的半點信息!

    “那就不客氣了!”劉掌櫃狠曆地說道。

    隻見他緩緩從腰間取出了把軟劍。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寒霜劍!此劍,我在書上曾經看到過!它劍身光澤耀眼,輕薄如紙,柔韌有餘,劍刃鋒利無比。此劍出鞘,便有絲絲寒氣繞在周圍。據書上記載,此劍鑄成之時,連下了數天的大雪也突然停止,天際現出少有的晴朗。這時,靈光一閃,我想自己已經知道該如何對付劉戰了!

    劉戰擺出一個大鵬展翅的樣子,長劍高舉在腦後,那雙像劍一樣銳利的鷹眼緊緊逼視著我,似乎企圖在氣勢上占據上風。我毫不退縮,雙腿一分,前弓後箭,像樹樁一樣穩穩地紮在地上,手中立持長劍緊守門戶,目光如電般盯視著他。

    突然,劉戰襟袖飄動,似禦風而來,手中晶亮柔韌的軟劍,散作漫天劍雨,一招“寒霜劍”的“芙蓉夜雨”飄飄灑灑向我襲來。據書上記載,“寒霜劍”以其淩厲、多變為名!而這“芙蓉夜雨”是“寒霜劍”中極有特色的一招。

    我冷冷一笑,雙腳用力一彈,身體斜飛而出,劍尖如閃電般在空中劃了一道圓弧形,一招“神龍戲水”,化解掉劉戰這來勢洶洶的攻勢!待足尖著地,立刻腰肢如楊柳般輕卷,腳上加力,“嗖”地一下滑到劉戰身後,一招“鯉魚反水”向他背心刺去。劉戰雙腳點地,身體騰空而起,雙足在楹住上一點,身子如箭般向我飛來。他手中的長劍一揮,一招“霓虹花語”向我襲來。“嚓嚓嚓”向我連刺六劍!我向右一騰挪,一招“蝴蝶穿花”迴擋了劉戰的來襲!

    劍影如山,劍芒如星!

    白衣飄揚,劍氣橫掃,芒影吞吐,寒氣洶湧!

    藍衣飛舞,銀虹燦爍,如雪鳳耀天,如狂龍掃空,氣衝霄漢!

    銀龍相撞,火花絢麗,震天絕響!

    轟……

    “啊”!一聲慘叫,劉戰從半空墜落,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嘣”的一聲巨響!

    “你!你竟然會雲破……”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從口中如柱般噴出!隨著這噴湧而出的鮮血,劉戰也從這個世界消逝了!

    “雲破月影”不屬於落花流水劍法,乃是“寒霜劍”中的絕招,我也是新近才練成!在看到劉戰亮出寒霜劍時,我便想:今夜我一直使的是“落花流水劍”,而劉戰也以此認定了我是沐家之人,有了這先入為主的觀念,他便一定以為我隻會“落花流水劍”,絕對想不到我還會“寒霜劍”,所以我一直用落花流水劍和他交手,待對峙到關鍵時刻,才出其不意使出這招“寒霜劍”的絕招,擾亂他的心神,最終以巧取勝!如果今夜真要和他繼續硬對硬的話,以我目前的狀態,再打下去,保持平手都難,更別說贏他了!

    激戰方過,一陣眩暈向我襲來,忙手扶楹住。待站定後,低首一瞧,襖裙的左肩至左胸,全被鮮血染紅了,鮮紅、暗紅交織著,勝似春日嬌豔似火的紅海棠,估計剛才的眩暈就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吧!我忙點穴,暫時止住了血。然後,將幾上的解藥納入懷中,又從地上拾起寒霜劍,將其纏入腰間,便開始尋找沐清影了。

    “沐清影!沐清影!”聲聲輕柔的唿喚在暗森幽怖的房間內悠悠響起,又悄然無息地消失在一片幽暗的婆娑光影之中……

    他不在這裏?難道已被送往滄州了?剛舒緩下來的神經不禁又繃緊了!正準備出廳找找時,卻突然注意到屏風後的一塊地板似乎有些異樣。我輕扣那塊地板,其發出的聲音和其他的確實有些不同,它下麵仿佛是空的!我連忙運氣,用劍撬開了那塊地板。一道深窄的階梯郝然映入眼簾,它蜿蜒而下,通向地底!我迴身取過幾上的燭火,然後沿著狹窄、陡峭的階梯往暗道深處行去!隨著我拾階而下,樓梯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這輕微的響動在窄小的空間內迴蕩,使得原本陰森的暗道,更添一份詭秘的氣息。拐了三個彎之後,終於到達暗道底部。一扇小門出現在眼前!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清朗聲音從小門內傳出,“雲昔,是你嗎?”

    這聲輕輕的問話讓我似夜行人終於見到了光明般,心下一陣欣喜。我忙擱下燭火,用力撞開了那扇厚重的小門。

    “嘣”一聲巨響,門開了!房內燭火如豆,光暈幽昏,……

    沐清影被綁在一根柱子上,赤裸的上身布滿了觸目經心的傷口,它們象條條嗤血的紅蛇般,纏繞著他整個上身!我覺得那些傷痕似乎不是被打在他身上,而是鞭在了我的心頭!我整顆心都似在滴血般,眼淚不受控地簌簌地流了下來,“清影!”唿喚間,我已經奔到他身邊,“刷”地砍斷綁縛著他的繩索,扔掉長劍,一下抱住了他微涼的身軀。

    沐清影身子一怔,略微遲疑了下,也緩緩抬起手臂,將我輕輕擁在了懷裏。

    氤氳的幽黃燭光,緊緊相擁的身影,……

    溫暖結實的懷抱,輕輕的飲泣,……

    晶瑩的淚珠,順著麵頰滑落,浸潤了他的傷口,……

    “茲!”沐清影倒抽口冷氣,我忙抬起頭,問他,“很疼!是嗎?”

    他輕輕搖了搖頭,溫柔的眸光滿含痛惜地瞅向我的左肩,心疼地問道,“你怎麽樣?”

    “沒事!”我搖了搖頭,眼眸卻不由自主望向他身上那些血肉翻飛的傷口,胸中滿是難以名狀的疼惜和歉疚!

    沐清影靜靜地望著我,如黑水晶般瑩亮的眸中充滿了猶豫、灼熱,還有一抹淡淡的哀愁隱含其中,“我,很沒用,是吧?解藥沒拿到,還累得你冒險來救我!”說罷,扯扯唇角,咧開一抹苦澀到了極至的笑意!

    我搖著頭,哽咽地對他說道,“不!不是這樣的!在我心中,你是勇敢的、真誠的!你是最值得我信任的!”

    他深深地注視著我,那眼波滿含複雜的心緒,有愧疚,有疼惜,有深情,還有一絲冷俊,……

    好一晌,他方緩聲對我說道,“我沒你想得那麽好!”

    “不!你就有那麽好!”我固執地說道!此時,淚水又止不住地似斷了線的珠子般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他輕輕抬起右手,潤白的手指在燭火下如玉般瑩透,似蟬翼般輕柔地撫上我的麵頰,為我拭去臉上的淚水。那輕輕地、微涼地觸摸,讓我的心有了一絲震顫,平靜的心湖激起陣陣漣漪。就在這時,夜浮生溫潤、翩翩的身影在我腦海中猛然閃現!我的心頓時一陣慌亂。天!自己這是在做什麽?我似觸刺般,忙收迴手臂,掙脫了他的懷抱!不敢抬眸注視他那泛著濃濃哀傷的目光,徑自轉過身,深吸幾口氣,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這是怎麽了?我一片茫然,心亂如麻,……沐清影的手依然停在空中,手指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他落寞的身影在壁上顯現,……好一晌,他收迴自己的手,默默地走向屋角,拾衣穿上,然後輕聲對我說道,“咱們走吧!”

    這聲輕輕話語驚醒了沉浸在煩亂思緒中的我,忙低聲應道,“好的!”說著,彎腰拾起地上的長劍,邁著有些紛亂的步子向外走去。

    周圍靜悄悄的,隻有一陣或細翠、或沉緩的腳步聲在房內悠悠響起,它們交織著,錯雜著,極似現在我們各自複雜的心緒,……

    因為今夜用“煙消雲散”抹去了所有痕跡,所以一時不會有人察覺到劉戰和他手下的死亡,頂多以為他們莫名地失蹤了。因此,將首飾店處理幹淨後,我們依然迴到了別舍!夜無眠,淚燭冰凝,燈花空老,我信步園中,仰望深邃的夜空。

    夜幕黑沉沉的,象一匹上好的黑絲絨,沒有卷舒輕雲,也沒有閃動的星光,隻有那明黃明黃如玉盤般的皓月靜靜地掛在天角。我細細沉思今日的一切。自己這是怎麽了?我怎麽會和沐清影……想著今日猜到沐清影去找解藥,我內心焦慮;想到他可能出事,從未有過的殺意自體內冒出;在大廳以為他永遠離開我時,心中湧起的恐慌是從未有過的;在暗室中見到他時,心潮的彭湃起伏,也是心境一向平和的我少有的,這些都是在情形危急的情況下不由自主地發生的!我想,這個可愛、純淨的少年在我心中已經有了一定的位置!可是一個月前,我還和夜浮生在這個別舍裏過著“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的日子呀!難道是因為自己本性易變嗎?我捫心自問:自己不是個感情隨便之人,一個人一旦深植於心,是很難再從我心中抹去的,一份感情,隻要發生,我也是難以輕易放棄的。細細算來,我和夜浮生相好已經有大半年了!我們在一起時的歡笑、柔情,他對我的溫柔、體貼,至今仍記憶猶新,難以忘懷!多少次,我陷入危急之中,都是他挽救了我。因為我,他不惜和養育他的沐月山莊發生對峙!為了留下我,他不惜服用“長生”!他對我的這份深情厚意,比海深,比天高,日月可鑒!我想自己是愛他的,不管他對我有多少次利用。想及此,思及今日,一份愧疚在心中漸漸彌漫!可是,我也欺騙不了自己的心!我和沐清影在一起時,真得是很開心,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純淨的快樂!這種簡單、閑適地生活,正是我的夢想!而夜浮生,他生存在古代,且又經曆了那慘絕人寰的滅門之災,於他而言,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陰謀、算計和殺戮不算什麽,甚至還是完成自己計劃極其正常的必要手段,可是做為一個現代人的我,卻不習慣也無法忍受自己每日和這些為伍!或者這也和我閑適懶散,沒有太多野心的性格有關吧!可是,事已至此,我該怎麽辦呢?我不知道!此時的我像個迷了路,站在十字路口的小孩,惶然不知哪個方向才是自己正確的選擇!第二日,原本是元宵佳節,可是因為昨日的事情,我們隻是在別舍內包了些湯圓吃,就算過了節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日流血過多,迴來後我一直覺得人有些飄忽忽的,腳著地,如踩到了棉花上般。連續躺了五日,方才有了些許好轉。經曆了那事後,我和沐清影之間,反而不似從前那樣隨意了,加上距離去滄州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們漸漸都開始有意無意地盡量相互迴避,非到必須情況,連話都少說了!

    轉眼間,已是正月二十二日,我們不得不啟程了!一路上,沐清影和我都默默不語,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任由馬兒慢慢行去,因此直到二十二日傍晚,方才到達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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