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飄飄,雨淒淒,點點滴滴,到天明。

    秦如風又是一夜無眠!他倚著軟墊,坐在圈椅裏,思緒又不禁如蔚藍天空中的雲朵,飄到了遙遠的從前,無邊的惆悵如清晨的濃濃迷霧般籠罩著心湖!春光明媚,池水湛藍,如落入煩塵的寶石般。池邊種了兩行排列整齊的楊柳,微風拂過,空中柳絮翻飛如蝶舞!樹下站了一對璧人。那女子,烏雲疊鬢,眉蹙春山,眼顰秋水,膚若脂玉,腮若桃花,一點晶瑩紅櫻桃,延頸秀項,纖腰娉婷似柳枝!那男子站在女子身側,如玉樹臨風,翩遷儀容,耀若明珠。那女子便是皇上義女,芳婷公主;而男子,則是二皇子秦如風。

    “如風哥哥!”芳婷眼眸掠過一波憂慮,如黃鶯嚦嚦的聲音滿透著關切和焦灼,“我都知道了!”口中說著,已經伸出她白玉似的柔夷,握住了秦如風因為長期練劍而略有薄繭的手!今日,芳婷獲悉大哥已經被父皇詔立為儲君,便匆匆趕來見秦如風。

    秦如風嘴角微微一勾,一抹如青橙般苦澀的笑容悄悄爬上嘴角。這個結果,原本預料之中,可是當它真變成了事實,還是不啻一波風浪,在心海中卷起了千堆雪。他素知這同父異母的兄長的稟性,自己橫溢的才華,隻會換來更多的猜忌,曾經的抱負,曾經的夢想隻能化為一腔泡影。

    芳婷瞅著心緒千迴百轉的秦如風,輕輕撲到了他的懷中,頭依偎著他的胸膛,羞紅著一張小臉,懇切地說道,“如風哥哥,你還有我呀!”那聲輕語似在承諾,又似在表明心際。

    秦如風聽了這話,百感交集,萬千情緒一齊湧上心頭,千言萬語,半個字也不能吐出,他隻是靜靜地望著她。良久,他伸臂環擁住芳婷的纖腰,並輕輕拍了拍她,沉緩地說道,“婷兒,別擔心,我沒事的!”

    沒曾想,卻有一雙眼睛將緊緊依偎的兩人全部看了去!秦如風被派遠行後不久,父皇便宣布了芳婷和趙彬訂婚!自此以後,芳婷就一直閉門不出,整日以淚洗麵。這日,她依舊坐在床角,天藍色的衣裙稱得她原本白皙的肌膚更顯蒼白。她緊咬著下唇,瑩瑩珠淚盈滿眼眶,大顆大顆地淚珠滑落下來,雙手死死絞著一張娟帕。

    秦如風獲悉芳婷訂婚的消息後,當下便如五雷轟頂,心潮起伏,似掀起驚濤駭浪的大海般難以平靜!他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趕,一到京師,尚未去見父皇,便直接衝到芳婷這裏來了!他此時,一臉倦容,雪白的衣袍起著褶皺,下擺和靴子上還全都濺滿了黑色的泥漿,或大如銅錢,或小如針尖。一進門,便望見坐在床角的芳婷。兩個多月不見,原本的杏臉桃腮此時變得蒼白、凹陷,下巴尖尖的,一雙大眼睛深陷下去,滿麵淚痕,眼周泛起淡青色,使得那雙眼睛在她的小臉上顯得異常突兀!看著如梨花帶雨般楚楚可憐,又如此憔悴、無助的芳婷,秦如風比剜了自己的心還要疼,芳婷,在他心裏,已不僅僅是妹妹,更是知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伴侶!芳婷望著自己魂牽夢縈,日思夜想的人,那麽一下地出現在眼前,先是怔了一下,幾個月來的委屈一咕腦全部冒了出來,再也顧不得什麽儀態,雙手掩麵, “哇”地一下傷心地哭了起來,欲絕的傷痛,自肺腑肝腸如流水般傾泄而出。他緩緩走到床邊,在床沿坐下,輕輕將芳婷攬進懷裏,輕聲安慰道,“婷兒,別急!事情畢竟還沒有到無法挽迴的地步,我去求父皇,或許還有一絲轉機,也未可知?”其實,這有幾成把握,自己都拿不準,三分?五分?可是不管如何,他都不會輕易地放棄,縱有千難萬阻,他也一定要娶她為妻!本來,準備此次遠行結束後,便向父皇稟明自己和芳婷之事,雖然二人有兄妹之名,但是並非真正的兄妹,想來父皇不會不答應,沒曾想……芳婷一聽此話,身子一愣,慢慢抬起頭來,用一雙水霧朦朦的眼睛瞅著秦如風,眸中綻現出一絲希望。秦如風用手指輕輕為芳婷拭了拭淚,柔聲寬慰道,“相信我!”他麵上平靜無波,可是心卻越發沉重起來,事情如此突然,偏偏在他不在京師之時訂下來,不免有些蹊蹺,難道是故意的?自己似乎正踏上一條荊棘叢生的萬難險途!“父皇,兒臣求你了!”秦如風仰頭看著自己的父皇,苦苦哀求道!

    秦堅望著秦如風,搖了搖頭,有些沉重地說道,“你,為何不早些來告訴父皇?現在詔令一下,芳婷下嫁趙彬便是板上釘釘了!”說罷,長籲口氣!

    秦如風見父皇不應允,向前膝行幾步,緊緊抱住父皇的雙腿,有些哽咽地說道,“他們還沒有成親!如何不能挽轉呢?父皇,兒臣和芳婷自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在兒臣心裏,早將她視為此生不渝的愛人了,兒臣懇請父皇成全兒臣和芳婷!求求你了,父皇!”

    秦堅輕輕撫摸著秦如風的頭,語重心長地說道,“孩子,詔命一出,豈能收迴?更何況,趙家乃國之棟梁,為我朝立下赫赫功勳,如果對趙彬和芳婷之事出爾反爾,天下人會如何想?更何況,不論怎麽說,你與芳婷也是兄妹,所以你和芳婷欲結連理之事,今生是絕無可能了!孩子,你是深明大義之人,想必你能理解父皇的苦衷!”

    秦如風見父親話已說得如此通澈,料知事情已經不能挽迴,可是還是忍不住想再求求父皇,他悲切地喊道,“父皇,……”淚水從他緊閉的雙眼中溢了出來,順著臉頰向下滑落!

    “行了!不必再說了!”秦堅堅決地打斷了秦如風的話語!“砰砰砰”一陣敲門聲響起,驚斷了秦如風的思緒。他收迴神思,將冰寒的目光射向了房門,冷冷地說道,“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光彩照人的玉姑娘端著一隻盤子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嬌柔柳腰一折,柔聲說道,“玉兒拜見王爺!”今日,玉兒還是按常,為秦如風送來了自己親手做的蓮子八寶粥和幾樣小點心。

    秦如風瞅了瞅玉姑娘,淡淡地說道,“擱下吧!”說罷,便不再理她,徑自望向窗外!

    “是!”玉姑娘已經習慣了秦如風這冷冷淡淡的表情,從認識之初起,他便如此!雖然,明知他心中有別的人,可是她相信憑著自己的姿容和慧心,即便不能打動他,至少也能在他心裏留下一席之地!可是,時至今日,還是無甚進展,他非但尚未碰過她一下,連笑臉也少有!即便偶爾有些親昵行為,也隻是因為在場麵上,不得不做戲給別人看!

    她輕歎口氣,擱下盤子,轉身向房門走去,臨出門前,又幽怨地迴望了一下秦如風,櫻唇合欹了幾下,終究還是忍住了,一臉失望地離開了房間!

    房內又恢複成一片寧靜,隻有屋簷水“滴滴答答”地從高處墜落到石階上的聲音。秦如風的思緒又迴到了過去!鉤月掛於柳枝上,清清淺淺的銀輝灑下來,萬物似覆霜般清明,又似朧紗般,虛妄!

    秦如風背著一個不大的包袱,佇立在柳樹下,焦灼地望著小徑盡頭的拐角處!今日夜半,是芳婷和他約好私逃的日子,可是時辰已到,卻未見芳婷!他隻好在樹下焦躁地來迴踱著!

    秦堅乍聽芳婷和秦如風準備私奔的消息,覺得實在難以置信!秦如風,自幼聰慧過人、乖巧懂事,絕不會做出這種荒唐事情來!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一麵派人穩住芳婷,一麵率人前來一看究竟!剛剛拐彎,便見秦如風背了個包袱,在樹下徘徊著,似在等什麽人。一見此情景,他便知曉消息所言非虛,頓時火冒三丈,怒氣衝衝地大步朝秦如風走去!

    秦如風遠遠望見父皇率人從小徑盡處拐出,心裏“咯噔”一下,父皇怎麽會知道的?不管如何,出逃失敗,父皇如何處置自己,並不重要,關鍵是芳婷和他以後再要見麵都很難了,更休提其他的了!霎時,心似沉入了大海般!他緩緩地雙膝下跪,匍匐在地,口中一字一頓地喊道,“兒臣恭迎父皇!”

    秦堅眼眸噴火,怒視著秦如風,憤怒地喝道,“混帳東西,竟然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說罷,手用力一揮,“啪”一聲,打了秦如風一個響亮的耳光!

    秦如風臉上立刻火辣辣地疼,他一動不動地,隻是一聲不吭地恭謹伏跪在地。

    秦堅用手顫抖著指著秦如風,滿含洶洶怒氣地說道,“原以為一番勸導必能讓你放棄妄念,沒想到你……早就耳聞你行為不端,朕還不信,於立儲之事,時有悔意!今日看來,朕是立對了!”稍頓了頓,他問秦如風,“你還有什麽話說?”

    “兒臣無話可說,隻是此事全是兒臣一個人的主意,與芳婷無關!”秦如風語氣沉緩地說道。心下已經明白了,從立儲至芳婷訂婚,一切都是有人預謀好了的,自己渾然不知地一步步墮入了這預先設計好的圈套裏!

    秦堅怒火難平,胸膛急劇起伏,狠狠地看著秦如風,宣布道,“睿王行為不檢,著在睿王府禁閉,沒有詔令,不得外出!”話尚未盡吐,秦堅已經感到心急胸悶,兩眼發黑,待勉強支撐著說完最後一個字,竟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父皇-,父皇-!”“砰砰砰”,又一陣敲門聲響起!

    “進來!”秦如風微擰眉頭,冷冷說道。

    一個追風堂弟子推門而入,朗聲說道,“堂主,師傅請你到他房間去!”

    “知道了!”

    秦如風又坐了一會,方往師傅風揚房間去了!秦如風跨進房間,見到風揚依舊坐在床上,臉色雖然蒼白,但是已經沒有了前些日子那黲人的青色,眼神銳利,看來恢複得還不錯!

    “師傅!今日感覺如何?”秦如風邊問邊向床邊走去。

    “唔,還不錯!”風揚笑著,對秦如風說道。

    秦如風在床邊坐下,伸手握住風揚粗糙、滿是褶皺的手,輕聲問道,“師傅,不知有什麽事情?”

    風揚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秦如風的手背,沉吟半晌,方說道,“我此次中毒甚深,且時日不短,雖然暫時脫離危險,但是已經深入骨髓,不知還能活得了多久了。有一事,我窮極一生,都未能查徹明白,希望風兒能了卻我的心願。”

    “師傅!”秦如風聽到風揚如此說,不由有些動容,伸出另一隻手,緊緊環握住師傅的手。

    “生死有命,孩子!”風揚寬慰道。沉吟片刻,他緩緩說道,“這件事情是關於我的女兒,風翹紫,”說至此,他停住話頭,望了望秦如風,說道,“她是你娘!”

    秦如風一聽,頓時驚呆了,禁不住脫口問道,“我娘?”

    風揚點了點頭。

    那麽多年來,從沒有人在自己麵前提過親娘,全沒有想到她竟然是師傅的女兒!當下心潮彭湃起伏,手不禁有些微微顫抖,但很快便壓抑下自己內心的激動,鎮定地問道,“那師傅您也就是我嫡親外公了?”

    “嗯,是的。你娘江湖出身,按理不會和貴為太子的你爹認識,可是他們卻偏偏相識了,而且感情甚篤。你娘自從跟了你爹後,便很少再參與堂內之事,可是在你娘誕下你之後不久,江湖上出了一件大案,並且風聞此案為追風堂所為。這件大案便是二十年前的沐家血案。你娘一直自持武藝高強,獨來獨往,當時竟然背著我,且不顧你爹的勸阻,執意孤身一人去調查此事!因為此事,你爹氣急敗壞,親自帶人去找你娘,結果都未能將你娘勸迴去。你娘執意堅持調查,期間曾給我寄來一封信,約略說了說安好之類的話。之後,便杳無音信。我派遣堂內弟子四處尋找,可是你娘卻如蒸發了般,再也沒有找到!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暗中查徹,終於在前段時日,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你娘的失蹤可能和暗香樓有關。風兒,此事希望你能在師傅有生之年查澈清楚!”

    娘失蹤二十年了?為什麽父皇從沒有提到?也從不曾找過娘呢?秦如風向師傅鄭重地點點頭,心中則早已亂如麻,各種疑竇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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