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昏,夕陽斑斕了一場火燒雲,把半邊天鍍得似錦如緞。遠方的秋原在視線中緩緩地蔓延鋪陳開來,盡頭是隱隱可見的江州灰色城郭,天際有歸巢的鳥雀成群列隊地振翅而過。

    “我在江州住了許多年,第一次見到這般的美景。”

    迎著山風,明瑜輕歎了一句。

    “走吧,風大了。”

    謝醉橋立她身側,望著她染了明豔霞光的一張臉,心中無限滿足,輕輕攬過她腰,二人踩著落滿紅葉的曲折山徑拾級而下。看一眼山景,說兩句私話,山腳轉眼便到。一行人迴到城中南門時,已是戌時初。謝如春正有幾個私客,聽到謝醉橋迴來,便將他請了去一道陪客,明瑜隨了謝夫人母女說了會話,先迴房了。

    行了半日的山路,中途雖被他負了段路,明瑜覺這一日下來還是有些乏了。沐浴過後換了身桃紅軟緞的中衣,便靠在榻上懶懶翻著手上的一冊詞話。

    所謂新婚燕爾正當時,謝醉橋陪客之時,見謝如春經不住攛掇,又擺出自己素日收藏的一列印章,一幫人圍了過去對燈照賞,興致勃勃地論著所謂細錯金銀、青綠、金玉等諸質為章的優劣,頗有些心不在焉,恨不得自己先遁了去才好。偏偏那些人還要拉著他一道評賞,隻得打起精神應付著。好容易等到送走了客,月影已高,與叔父道了聲別,腳底生風地便往自己新房去。漱洗換過衣裳,入了屋子,見明瑜已經上了榻,正朝裏側臥,輕手輕腳爬上了床榻,一下便鑽進了被窩。

    明瑜之前眼睛雖盯著手上那本詞話,隻一會想著過兩日入京的事,一會想著片刻後他就要迴房,難免又聯想到了昨夜床上的事,心中一陣緊張,又一陣羞澀,一直也沒睡過去。方才聽見他在門口與周媽媽說話的聲音,心猛地一跳,慌忙把手上的書一丟,扯了被子就躺下去。感覺到他入了被窩,朝自己貼靠了過來,這才裝作被吵醒,睜開了眼,見他身上隻鬆鬆著了件月白的敞衣,披著發,一邊臂膀支在枕上,正笑看著自己。

    “你今日背著我爬了許多山路,想是累了。我去吹燈,你早些歇了……”

    明瑜慌慌張張起身往外爬。

    謝醉橋一怔。見她動作竟敏捷得很,像隻小白兔般,一下已繞過自己爬到了床榻外側,露出纖巧的腳踝,心中一動,伸手便牢牢抓住了,微微一扯,便將她兩隻腳拉到了自己眼皮子低下,裙袂被卷到了大腿處,露出兩條雪白的腿,肌膚嫩得似水滑豆腐,叫人見了恨不能咬上一口。

    明瑜趴在褥上,迴頭見他還抓著自己腳踝不放,羞紅了臉便要縮迴,謝醉橋哪裏肯放,拉拉扯扯間,轉眼兩人衣衫都已是褪去,胡亂卷了堆在一邊。

    “你要做什麽……”

    糾纏間,明瑜見他托起自己腳掌,低頭竟親她腳背,駭然之下,一陣酥麻之感已經傳來,心中隻覺十分羞恥,偏又有些興奮,縮了下腳,他還不放,自己全身已是先軟了下來。

    謝醉橋方才親她腳,不過是情動之下的無心之舉,愛極了她此刻含羞帶怯的樣子,忽然還覺不夠,興致大發,一下抱了她高高躺在枕上,弓起她一腿,又沿腿側慢慢繼續往上。明瑜緊緊閉上眼睛,覺那吻啃咬著她蜿蜒而上,到了大腿處,竟還沒停的意思,羞到極處,身子已控製不住地微微發顫,伸手胡亂抓住他肩抵著,極力縮起身子,不住搖頭。

    謝醉橋昨夜憐她初經人事,實在是克製住了,此刻見她橫陳在錦褥上不住搖頭,白日裏明豔端莊的一張臉龐,此刻滿是嫵媚的勘憐模樣,再也忍耐不住,俯身便貼上了她身子。

    初時的那陣不適很快便過去了。

    仿佛感覺到她的放鬆,謝醉橋再無顧忌,一手抱住她背,另一手緊緊托住她臀,讓她極力迎上自己。他是如此用力,以致於五指深深陷入她豐盈的臀,兩人肌膚散出的熱氣仿佛要將錦帳裏的空氣點燃。

    明瑜被他纏得連氣息都有些不暢,剛想張嘴緩下,下一刻又被他堵住。香汗淋漓中,隨了他的韻律,忽然覺到身體深處被帶出了一陣席卷她全身的暢快之感,仿佛是洶湧衝刷而來的月夜春潮。她被這陌生又奇妙的感覺緊緊抓住,終於忍不住扭擺著身子,嗚咽著出聲,用兩隻臂膀緊緊吊著他脖頸。他繃緊了,抵擋著這消魂的美人之恩,覺她終於軟軟地鬆了下來,又抱緊了再度開始。

    明瑜本以為方才已到極致了,沒想到此時才算是見識了何為男人的索求,軟在他身下隻能任他胡然而天,胡然而帝,直到再度酸痛,經不住他要了,這才被他放過,早已是夜深燭盡,她滿身汗黏黏的,卻懶得動彈,抱住了他沉沉睡去。又不知過了多久,還在酣眠之中,再被胸口處遊移的一隻大手弄醒,拍之不去,雖還困極,眼皮都似黏在了一處,卻抵不住他胡攪蠻纏,半睡半醒地又被弄了一迴,直到東方泛出微微天青白時,身邊的男人才終是滿足,親她泛了桃花粉色、半睜半閉的眼皮,放她再睡了過去。

    明瑜這一覺睡得死沉,等醒來時,床上隻剩她一人,一時還如沉在夢

    中,擁被躺著呆呆發怔。轉頭發覺滿室彤紅,掀開錦帳,見豔陽已從南窗照了進來。

    自己竟會睡得這般晚!

    雖不用早起侍奉公婆,隻客居謝家叔嬸府上,起得這麽遲,總歸是不好,更怕被人猜想是昨夜貪歡才致晚醒。心中急了起來,暗怪那男人,明明自己醒了起身,為什麽偏不叫醒她!急忙扯過床角那堆成一團的衣物,胡亂套了便去開門,腳剛踩地,腿便一軟,想起昨夜他的胡天胡帝,忍不住又怪一迴。

    周媽媽和春鳶聽見動靜,捧了洗漱輿具進來。

    “姑爺早起隨謝老爺出去了。說姑娘昨日爬山迴來累極,叫不要吵了你歇息。謝太太那裏也這麽說過了。姑娘放心便是,不必急著過去。”

    周媽媽笑眯眯道。

    這借口有夠爛的,隻也總好過沒有借口,還算他知道替自己留點臉麵。

    明瑜氣嘟嘟想道。

    等收拾好了,胡亂吃了幾口東西,明瑜急忙往謝夫人那裏去。謝夫人心知肚明,隻她不是他二人的正頭長輩,也曉得小夫妻新婚,難免把持不住。她又是個會做人的,自然不多問一句,反順了那由頭,說起自己每每爬過一遍那祖陵的山,也要好幾日才能緩過來。明瑜見她話說得圓,這才漸漸丟開了去。

    第八十四章

    轉眼便到新婚第三天的歸寧日。

    歸寧這一禮儀自先秦便始,寄寓出嫁的女兒迴家向父母報安,請雙親放心,亦表達往後再不能陪在身邊盡孝的依依之情。過了這歸寧日,女兒便再也不能隨意迴娘家了。

    明瑜嫁得遠,明日便要離開故鄉隨謝醉橋北上,下迴再見父母家人也不知是何時了,所以對這日子看得極重,一大早便醒了過來。剛動了□子,身邊的男人含含糊糊唔了一聲,一條腿便毫不客氣地壓在了她身上,把她牢牢地箍住。

    新婚第三日,明瑜仿佛有些明白過來他那夜為什麽做出捧吻她腿的舉動了。實在是男人的腿和女子的生得太過不同。

    他的腿粗壯,捏去肌肉鼓實,現在壓住她的腹胯,沉甸甸的。

    明瑜側頭,見他的臉埋湊到了她發鬢旁,眼睛卻還閉著,唇角若有似無地微微翹著個弧度。根據前幾次的經驗,知道他此時必定是醒著的,伸手便毫不客氣地捏住了他鼻子。

    謝醉橋睜開眼睛,爆出了聲短促的笑,因了晨起的緣故,一雙眼格外漆亮,抱住她一個翻身便又壓了上來,低頭時,被

    她伸手擋住,道,“今日有事,不許你再胡鬧。”

    對著這樣一張似喜似嗔的芙蓉麵,他心中隻覺一陣暖流緩緩熨過,握住她伸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隻手,親了下纖嫩的指,笑眯眯道:“我聽夫人的便是。”翻身而起,順勢將她也拉了起來。

    ***

    歸寧的馬車停在榮蔭堂大門前時,正好巳時。早就翹首等著的阮家下人急忙進去通報,小夫妻二人被迎到了大堂,並肩下跪了,雙雙朝坐在福壽椅上的阮洪天和江氏叩頭。

    今天迴門,明瑜自然用心妝扮了一番。大紅地織錦上衣,袂沿袖口翻滾了團花錦的雙喜百蝶,裙幅邊勾繡金絲線的鳳尾卷草,襯了一張明媚鮮豔的麵龐,整個人便似一朵盛放的牡丹。

    女兒是娘的心頭肉,江氏雖自信這女婿會善待自家女兒,隻自她被背上了喜轎,眼見那張大紅遮緞被放下遮住女兒纖巧身段的那一刻起,嫁女的傷感便壓過了歡喜。她不舍。

    南門謝府她很熟,閉著眼睛也能認路,但這幾日,因為成為新婦的女兒住了進去,她便是再想,也不能隨意上門了。

    洞房之夜,她的嬌嬌女兒在被男人摟住了百般憐愛的時候,她這個做母親的在自家榻上也被丈夫抱住了,隻不過她是感傷垂淚,身邊的丈夫在安慰她而已。這兩天更是啥事沒幹,就等著女兒歸寧。此刻見她服彩鮮豔地過來,目光與身邊那英偉俊朗的男子偶遇之時,眉梢眼底便漾出遮也遮不住的嬌羞之色,顯見這幾日與他過得甚好,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午時,阮家設了待婿宴,謝醉橋陪了泰山與客人,明瑜娘兩個自然在一處用飯,邊上陪了明珮和安墨。

    桌上都是明瑜從前愛吃的。瓤柿肉小圓、鬆菌煨手撕鴨脯、醋烹脆骨,都是她平日喜歡吃的,擺了滿滿當當一桌。

    江氏往明瑜的碗裏舀了冰魚羹,望著她道:“阿瑜,趁著還在家,多吃些,隻怕往後就難吃到這湯了。”

    一邊的周媽媽笑道:“太太不是早就包了一大箱叫帶去麽?到了京中,那裏的廚子不會做,我做給姑娘吃便是。”

    江氏微微歎道:“那些都是烘焙過的幹貨,哪裏有這鮮魚煮出的湯味肥美?”

    冰魚江南特產,鮮嫩肥美,又最嬌貴,北地哪裏養得住?明瑜聽出了母親話中的些許傷感,忙把她舀來的湯汁都喝了,朝她笑道:“娘放心,夫君應了我,說往後一年中若能得空,便會送我迴來一趟,看望爹娘的。”又看

    了眼周媽媽,笑道,“隻是周媽媽在我家多年了,這年歲本該好生安養,如今卻要隨我遠去京中,我心中真的過意不去。”

    周媽媽急忙搖頭道:“看姑娘這話說的。當初太太挑人的時候,本是沒要我的。是我舍不得自小看大的姑娘,這才求了要跟過去的。隻要姑娘不嫌我沒用,我便阿彌陀佛了。我也不是一人,一家都跟去的。且姑娘方才不是說了,姑爺應了往後得空便會南下,姑娘哪裏來的那麽多過意不去?”

    此時女兒出嫁後,便似與母家割斷了關係。往後若無夫家首肯,便不能隨意迴來,似明瑜這種遠嫁的,往後再不能見也可能。聽了這一番話,女兒身邊又有周媽媽這樣從前自己身邊的老人隨著,江氏這才真正放心了。席間又有安墨不停纏著明瑜,約定入京看她,明珮也說了些湊趣的好話,一頓飯下來,倒也樂融融的。

    照了習俗,新婚夫婦在午宴後便要辭別而去。謝醉橋想是體諒她想留久些的心願,遲遲未打發人來相請,明瑜便被江氏牽著入了內室,隻剩她母女兩個。江氏眼見愛女要被人帶走,恨不得把幾年的話都堆作一塊說,先問了二人陰陽調和的閨闈之事。明瑜哪敢提他一入夜便化身虎狼,不到自己被剝皮噬骨便必不罷休的羞事,隻紅了臉含含糊糊應付了過去。又聽她再次教導一些理家和為婦之道,半個下午眨眼便過,終到了離別之時,明瑜去拜別了祖母,被父母送了出來。

    一夜過去,次日大早,明瑜便隨了謝醉橋登上北上的船。大部分嫁妝裝了數十條三桅船,大婚次日便先被人看護著運往金京了。此時船上不過再了一些日常所用的箱籠器物而已,隻這樣,連同一道北上的諸多下人等等,一行也是四五條船。

    明瑜立於大船的舷窗之側,望著岸上相送之人的身影漸漸縮小,直到再也看不到了,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帷簾,壓下心中感傷,把頭靠在了立她身側相陪的謝醉橋肩上,抬眼看著他,微微笑道:“往後,我隻有你了。”

    “阿瑜,你是我的人,我必會護你一世。”

    謝醉橋凝視她,慢慢道。聲音低沉,卻含了金弓鐵角般的隱隱張力,一字字入她心底。

    ***

    九月底,一個高空爽遠的白日,一行車馬停在了應天門的昭武將軍府前。

    公子南下娶新婦,新婦的嫁妝早兩日便先到了,所以魯大知道公子和夫人一行不日便也會到,早早就在等著了。聽到門房來報,急忙帶了府中下人出來。

    明瑜從前曾路過一趟將軍府的家門,此刻被謝醉橋從馬車上扶下,抬頭仰望門楣上的黑底大字匾額時,心中難免有些感觸。

    上無婆母,跨進這門,這一刻起,她就成了這座宅邸的女主人。

    “到了,進去吧。”

    謝醉橋在她耳畔低聲道了一句。她朝他笑了下,隨他邁步穩穩跨進了高高的門檻。

    魯大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那位榮蔭堂阮家小姐。見她罩了淺杏色緞地鬥篷,與自家公子一路進來,遠遠便似一對璧人,看得呆了去。

    公子被老爺責打,他心中難免本也是有些怪到她頭上,如今一見到人,也不知為何,隻覺她那笑容入目極是舒心,原先的不滿便消去了不少,急忙迎了上去。

    明瑜看見對麵匆匆來了個五十上下年紀的人,穿得體麵,猜想便是謝醉橋路上跟她提過的管家。果然見他朝謝醉橋見禮後,便又朝自己彎腰,自稱姓魯,便微微笑道:“魯管家莫要多禮。我一路過來,聽夫君數次提起過你,道他是從小被你看大的,這些年府中諸事也多仰仗管家。我年輕不懂事,又剛來京中,往後還請魯管家多些指點才好。”

    魯管家聽到自家公子在少夫人麵前這般給自己做臉,心中便有些歡喜起來。聽她說後麵幾句話時,咬音清脆,目光誠摯,聽不出半分借說反話在府中老人麵前給自己立威的意思,對這年輕美麗的少夫人好感大增,急忙道:“少夫人言重了,都是分內的事。往後少夫人有什麽用得到我的地方,隻管吩咐便是。路上辛苦,少夫人想必乏了,還是快些過去歇下腳。曉得少夫人和公子這兩日便會到,安媽媽早領了人照著我家姑娘的意思把屋子收拾了出來。”話說完,急忙讓到了一邊。

    謝醉橋見魯大對明瑜這般恭敬,心中也是高興,朝他點了下頭,帶著明瑜入內。一邊進去,一邊給她低聲說著路上所見的各處房廡。

    這昭武將軍府的內裏建築和當年被高祖賜下的京中諸多王侯府邸布局相差無幾,方方正正,區別隻是大小而已。前門五間,入了穿堂,左右是抄手遊廊,兩進大堂過去便是分出前後院的蕭牆。園中景致布置,多木少花,雖沒明瑜自家的那種匠心鋪陳,卻自有一種世襲罔替將相府邸的巍巍大氣。

    謝靜竹等在垂花門的口子上,遠遠看見明瑜來了,歡歡喜喜地迎了上去,甜甜叫了聲“嫂嫂”,朝謝醉橋嘻嘻一笑,搶了明瑜的手便領著她往前,把謝醉橋丟在了後麵。見她舉目四顧,仿佛怕她不習慣這裏,忙不迭又解釋

    道:“嫂嫂,後園裏也有個蓮池。雖比不過嫂嫂家的那池子大,四麵也都是菡萏芷菱水紅菖蒲,金魚啊鴛鴦水鳥啊都有,池畔也栽了芙蓉樹,如今正花開如錦,我沒事便喜歡去那裏。等嫂嫂歇了下來,我帶你去。”

    明瑜感覺到了這小姑子的一片善意,含笑點頭。快到往後所居的正房時,看見前麵抱廈門口出來個與周媽媽年歲相仿的媽媽,身後跟了幾個丫頭,看見自己,腳步一頓,隻很快便繼續過來了,到了近前站定,略微見了個禮,道:“想必是江南過來的少夫人了。早幾天就一直在等,總算盼來了。屋子本早早就收拾好了,隻我家姑娘前次過來看了一圈,卻說這裏不妥,那裏要換,怕委屈了少夫人,老婆子才曉得少夫人從前在娘家時極是金貴。故而前幾日少夫人嫁妝送到時,老婆子不過隻揀了些大件歸置了,那些小處,幹脆便等少夫人到了後再自己定奪。少夫人千萬莫怪,不是老婆子敢怠慢,實在是不曉得少夫人的喜好,怕胡亂布置了少夫人不喜,搬來換去的不便。”

    她一開口,便說了這一大串話,麵上帶笑,語氣恭謹,隻明瑜一下便聽出了她話裏的冷淡,猜到她便應是自己過世了的婆婆的乳母安媽媽,眼角風瞥見跟了上來的謝醉橋眉頭一皺,仿似要開口,搶了先笑道:“這位想必是安媽媽吧?我如今既嫁了夫君,便成了謝家的人,凡事自然都以謝家規矩為重。小姑從前若有說起什麽,想來也是玩笑居多,安媽媽信以為真,還拿我說笑,真叫人羞愧。房中布置不過是小事,夫君能住慣,我自然也住得慣。”

    這安媽媽本是謝醉橋母親的乳母,又是遠親,連謝醉橋也是她帶大的,人又能幹,連魯大這個外院管家也要讓她三分。她不喜明瑜,一則是從來就覺得自家公子應娶個門當戶對的京中高門小姐,二來前次謝醉橋被他爹狠揍一頓,她心痛萬分,自然連帶著更厭那阮家的女兒,覺著她便是那戲文裏唱的勾了自己看大的公子魂的狐媚子。

    公子自小乖巧,又極懂事,從不用大人多分一寸心去管教,如今竟會為了個出身低下的女子做出這般的事,她不是狐媚子是什麽?

    方才她早就聽到小丫頭來報,說公子攜了少夫人到了,卻故意不去迎接,到了新房中等了片刻,這才裝作還在布置屋子,出來本是想給她個沒臉的——她如今雖貴為少夫人,隻自己在府中的資曆擺在那裏,少公子平日對自己又極是親近,諒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她原先想象中的阮家女兒,必定是個滿身帶了銅臭之氣的妖嬈女子。是啊,既會勾

    人,又出身商家,不是這模樣還能是什麽?沒想到見到一個如天仙般的玉人過來,正與謝靜竹攜手說笑,那舉止氣派,不啻她見過的任何一位公侯小姐,這才怔了下。等聽她說話,笑著一下把自己的話便暗暗給頂了迴來,反倒顯得自己不明事理了,起先全無準備,沒料她這般牙尖嘴利,一張老臉難免有些發熱起來,咳了一聲,很快便恢複了,道:“少夫人說的是。這樣最好。房中陳設既不用改,便請少夫人進去先歇下腳。老婆子去瞧下廚下晚膳備得如何了。公子這一趟南下,迴來一張臉竟都黑瘦了一圈。那些該打殺的下人,竟是路上沒伺候好不成?既到了家中,定要好生補迴來才是,公子愛吃什麽,老婆子我最曉得了。”念了幾句,自顧嘖嘖搖頭去了。

    明瑜啼笑皆非,咬著唇盯了一邊的謝醉橋一眼。謝醉橋渾身汗毛一豎,陡然覺到不妙,正想朝她討好地笑下,卻見她已是扭頭撇下自己,牽著謝靜竹的手入了抱廈的門。

    第八十五章

    抱廈進去,便是整五間的上房,乃是謝醉橋從前所居的住所。如今因新娶了妻,把邊上原本相連的左右耳房打通重新修繕過。明瑜進去,見開麵軒闊,幾榻錯落,裏外都是簇新。起居所用的外室,靠南牆一排楹窗,開了窗子,庭院躍然入目,靠花牆滿是修幹巨葉的芭蕉,高出牆頭,碧綠欲滴,幾株老梅綴於數峰湖石之間,除此之外,別無花草。

    “瞧著是單調了些……你若是喜花草,我叫人把芭蕉都拔了去,你愛種什麽,就改種什麽。”

    謝醉橋見她眼睛望著芭蕉,忽然想到女孩都喜花花草草,自己從前沒留意,如今她既過來了,當隨她喜好才是,急忙湊了過去,這般說道。

    明瑜迴頭看他一眼。

    “繞身無數青羅扇,風不來時也自涼。花有花神,芭蕉想來也有蕉仙。它們長得好好的,我一來你就要拔了去,當心惹惱了蕉仙。且你不心疼,我還不舍呢。”

    她仿似在怪他,偏眉眼裏又含了笑,說不出的嬌俏,謝醉橋看得目不轉睛,隻剩傻笑了。一邊的謝靜竹見平日那個英明神武的哥哥在嫂嫂麵前竟成了這般模樣,驚訝過後,腹內腸子都抽得差點要打結了。

    她如今也快豆蔻之年,於情事也有些懵懂了。盼了許久終於等到嫂嫂入門,送她入了新房,也是心滿意足,再跟進內室就不便了。想到往後來日方長,反正也不爭這一刻,便裝作沒看見,笑嘻嘻地告辭去了。

    周媽媽和春鳶正指揮著人往裏麵抬運來

    的箱籠,大大小小疊了半堵牆高,因為天色漸晚,隻將一些晚間用得到的箱篋打開把東西歸置了,餘下的都留到明日再慢慢收拾。明瑜親自和人一道布置,見謝醉橋在一邊什麽忙都幫不上,反礙手礙腳,便趕他出去。謝醉橋有些沒趣地摸了下鼻,想起確實還有許多事要辦。除了公事,自己在江州辦了婚禮,迴來逃不過還要再另辦一次酒席宴請故交舊友,諸事繁雜,想想就一個頭兩個大,還是早些托給高峻和魯大的好,這才出去不提。

    明瑜正忙得不可開交,見外麵魚貫進來了六個丫頭朝自己見禮。前麵兩個十四五歲,後麵四個稍小些。周媽媽問了幾句,原來大的兩個,一個名香巧,一個名銀簪,本就是從前被安媽媽派了在這屋裏服侍的,那幾個小些的是在外麵做粗實活計的。香巧臉圓圓,眼睛也如杏核。銀簪皮膚白皙,模樣甚俏,站那裏仿佛怯怯的,頭略微垂著。

    明瑜隨意點了下頭,叫起身都下去了。

    她過來時,江氏一口氣陪了八個丫頭,身邊人手自然足夠,也用不到那香巧和銀簪。本來男家若有婆婆坐鎮,陪嫁的丫頭數目也是門學問。少了,被對方看輕,多了又怕婆婆心中不快,道你嫁女兒過來還帶這麽多娘家人,莫非是怕自家出不起伺候的人,薄待了你家女兒不成?謝家沒有當家婆婆,想來也不敢有誰會對此說什麽,江氏這才放心照了自己意思陪嫁了這麽多人過來。

    周媽媽火眼金睛,剛才前頭兩個丫頭站那裏,她上下便掃個不停。待人一走,跟著明瑜到了內室,嘬了下嘴,道:“姑娘都是我們自家人服侍慣了的,也用不著她們伺候。且我瞧那安婆子仿似對姑娘有些不敬,她相中的人,我總有些不放心。隻姑娘初來乍到,若這般就把原來的人都趕了去,倒顯得小家子氣,背後難免被人說道。隻往後畢竟是近身的,卻不得不防著些。我方才留意了下,那個香巧倒還好,另個叫什麽簪子的,瞧著怯怯的,我看她眼角風卻都在瞟著你。姑娘你等著,我去打聽下這幾個人的底。”

    臥室裏原本的熏香氣味過濃,明瑜有些不慣,叫人撤了原本的香餅,自己在燃用慣的薄荷蝴蝶香。聽周媽媽這般嘀咕,笑道:“媽媽看著辦便是。”

    ***

    掌燈時分謝醉橋迴來,安媽媽也派人來請,說晚膳備好,請公子和少夫人過去用飯。兩人一道去了,謝靜竹已經在等著。上首之位空著,明瑜和謝靜竹坐一起,謝醉橋坐對麵。

    明瑜這一頓飯便是在安媽媽的注目之下吃完的,隻她安之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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