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長,彭瑩玉兵敗隻是半個月的事情。董傳霄預想的沒錯,鄭晟和鄒普勝都很難這麽快做出反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好幾萬人的大軍不能說走就走。


    如果是在南昌,他可能還不敢如此托大,畢竟長江水路幾乎都掌控在義軍手裏,調集兵馬方便。但彭瑩玉稱得上是魯莽的作死行為,給了官兵機會。他把自己困在瑞州這麽個深山裏的小地方。


    官兵在城外架起鐵炮後,開始不分晝夜的攻城。


    況普天、周順、項甲和彭瑩玉各自鎮守一方城門。


    義軍適應了官兵的鐵炮後,不再把它們當做神兵利器般畏懼。董傳霄帶來的鐵炮數量不多,但在攻城時還是顯現出巨大的威力。他們擊中火力,把鐵炮布置在南門,因此彭瑩玉親自鎮守南城門,這讓周修永等人很是擔心。因為那玩意殺傷力不強,轟擊的準確度也不高,但存在很大的偶然性。如果不幸被鐵球碰見,神仙也救不了。


    義軍用麻袋裝滿沙子布置在城頭緩衝鐵炮的衝擊力,雙方的戰鬥非常血腥激烈。


    一方是乘大勝的餘威,一方是以死殉誌,各不相讓。


    第一天戰鬥下來,官兵損失了近千人。傍晚時分,董傳霄命各部統計戰果,心思慢慢沉重起來。他終於感受到義軍殊死之戰的威力。


    今日張世策沒有上戰場,他對這種攻堅戰沒什麽興趣,再說他的大軍還在蕪湖,帶過來的隻是些輕騎,不便於攻城。


    按照老規矩,軍帳中滿都拉圖等蒙古人站在一邊,張世策等漢人將領站在一邊,經曆了白日的戰鬥各部都有些遭受當頭一棒的感覺。


    董傳霄看出諸將氣氛有些壓抑,罵道:“怎麽了,才打了一天仗一個個就耷拉起腦袋,還真以為鼎鼎大名的彭祖師是泥捏的菩薩嗎?我給諸位定個期限,五日之內攻破瑞州,否則就等著領王爺的鞭子吧。”他的步伐可不能隻停在瑞州城下。


    張世策隻是聽著,他已經顯露出足夠強悍的鋒芒,攻城戰與他沒有關係。


    軍帳中的蒙古人也不敢出言頂撞,在解除江南危機後,寬撤不花已經授予董傳霄生死予奪的大權。


    城外的官兵覺得艱苦,城內的義軍更加辛苦。眼見官兵退下去,義軍士卒一個個東倒西歪橫躺在城頭,連死了那些同伴的屍體也顧不上了。


    彭瑩玉連夜召集部將商議對策。


    況普天今日在城頭受了傷,右手胳膊上打了繃帶,臉色黑的像天上的陰雲,周順的臉色也不好。隻有項甲神色如常,爹爹死後,他已把自己的生死度之於外。


    “師父,我們要突圍。”況普天一見到彭瑩玉就大嚷起來,“瑞州周邊都是山,隻要逃進山裏就有活下去的希望,我們顧不了這城裏的人了。”


    他表現的非常無禮,讓其他幾人都很吃驚。幾人不知道他對昨日已經出了瑞州城,又聽彭瑩玉的號令退迴來感到非常憤慨。


    彭瑩玉在他眼裏不再是聖明的師父,而是個師祖的蠢貨。打了勝仗皆大歡喜,打了敗仗矛盾便會一個個暴露出來。


    彭瑩玉怒斥道:“住口,你要走我放你走,但這城裏有幾十萬信徒,我們走了他們會被官兵全部屠殺。”


    況普天冷言道:“我們留在這裏也救不了他們。”


    彭瑩玉氣的手微微顫抖,但看見況普天胳膊上的繃帶心又軟了。況普天是追隨他年頭最久的弟子,雖然說話桀驁不馴,但做事忠誠,一心一意跟著他造反。


    何況現在拿下況普天還能依靠誰,周順和項甲嗎?他看著兩個稚嫩的年輕人。如果他們能活下來,未來可能會成為義軍的頂梁柱,但不是現在。


    他合掌道:“阿彌陀佛,我已經決定死守瑞州,等候援軍。除非我戰死,休要再提突圍一事。”他忽然說到“死”字,讓幾人聽了煞是刺耳。


    他找他們幾個人過來,正是要斷絕他們企圖突圍的念頭,一心一意的守城。他把自己的命運完全托付給了外圍的弟子。


    …………


    …………


    信使瘋狂的鞭打戰馬,一路丟下許多恐慌消息。


    “彭祖師在廣德被官兵打敗,不知下落,天完朝廷要完了。”恐慌的消息流傳到最後便轉變成各種謠言。


    紅巾軍彭懷玉兩萬兵馬駐紮在贛州以南,一直緊密關注江南的戰事。


    天啟在贛州完成了一個奇跡,多少年來贛州的深山裏匪患不絕,天啟在這裏鼓動百姓打壓了各地豪強後,竟然蕩平了這裏的盜賊。


    紅巾軍駐紮在遠離城市的地方。軍中的天啟每天都在宣揚最新的軍紀和規矩,讓士卒認同天下的百姓當做兄弟父母。


    彭瑩玉軍中是天啟的思想推廣最好的地方,因為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追隨宗主的夢想,創立一個“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太平盛世。


    彭瑩玉派出向廣州向鄭晟求援的使者在進入贛州之前被紅巾軍的巡邏兵攔下來。彭懷玉見他仔細詢問了解了義軍在廣德的戰敗經過,以及彭瑩玉在瑞州的情況,才放信使離開。


    天啟內部對彭瑩玉戰敗早有心理準備,但對於救援的想法則意見不一。


    如王中坤和周才德希望能盡快派出兵馬救援彭祖師。他們的理由也很充分,天啟再出兵,不可能再當善人,天啟會兼並江西的彌勒教勢力,形成與天完朝廷的分庭抗禮之勢。天啟裏的彌勒教派係隻認彭祖師,可不把武昌的那個朝廷當迴事。


    但李瑋和於鳳聰都認為派救兵不宜過早。彭瑩玉態度不明,請神容易送神難。天啟剛剛在三地進行了整改,殺人殺的手軟才讓湖南路、廣州東路和贛州完全融入天啟,從上而下控製了這些地方。彭瑩玉是一個不甘心退隱的人,他們怕引發天啟內部的紛爭。


    彭懷玉兩邊都不站,他是軍中人,隻要聽宗主的命令,能打勝仗,無所謂彭瑩玉到底去哪裏。


    通過信使描述的情況來看,救援彭瑩玉可能迫在眉睫,彭瑩玉命軍中士卒做好準備,隻待鄭晟的命令到,隨時可以出發。


    軍中取消了娛樂和比武,士卒們每天都緊繃著神經等候命令。


    兩天後,廣州的命令沒有到,派往南昌的信使匆匆趕迴來稟告:“項普略在前往瑞州的途中被官兵伏擊,陳友諒軍和趙普勝軍已經進入鄱陽湖,預計將前往南昌城。”


    形勢驟變,沒有了項普略的兵馬,彭瑩玉根本沒有能力守住瑞州城,然而還沒有聽說彭瑩玉退迴南昌的消息,彭懷玉精神緊張起來。


    他立刻下令命大軍北上。鄭晟並沒有給他限定活動範圍,隻要他認為需要,甚至可以兵臨南昌城下。


    第三日,派往瑞州的斥候返迴稟告:“官兵把彭祖師圍困在瑞州。”


    心裏越是擔心什麽來什麽,彭懷玉再次被推到風口浪尖。


    他可以老老實實的等鄭晟的命令,這樣做什麽也不會錯,但他從此會在宗主心目中留下一個庸將的印象。他也可以率軍奔襲馳援,但如果他猜錯了宗主的想法,極有可能因為不聽號令的罪名遭受懲罰。


    幾年前,他在羅霄山裏當機立斷站出來反彌勒教,得到宗主的信任,一躍成為宗主的親信。但這次他寧願不要這個機會,因為他拿不準。


    彭懷玉把自己關在大帳裏苦思了半個時辰,毅然做出決定:“立刻向南昌城進軍。”


    他不能再等下去。


    天完朝廷內部雖然四分五裂,但麵對的是同一個敵人。彭瑩玉戰死,官兵不會停下腳步,他們會很快來攻打南昌,然後是南下攻打廣州東路還是北上殺向武昌誰也說不清楚。他在憑借本能做出決斷,他可以犯錯,但絕不是個庸人。


    義軍離南昌城本就不遠,一日一夜急行軍到達南昌城外。


    趙普勝和陳友諒比他早一日進城,大軍也駐紮在城外。


    南昌城裏現在亂成一鍋粥,趙普勝急著要去救師父,但陳友諒說要等朝廷兵馬到來才能出兵。據說鄒普勝已經命倪文俊率大軍從水路南下,不日將會到達。


    紅巾軍突然到來,讓城裏的爭吵聲停下來。現在沒人再會追究彭懷玉怎麽會率兵越界。


    彭懷玉命大軍先行駐紮,自己親自進南昌城去找兩位將軍商議軍情。他在天啟軍中的地位很高,但在整個天完朝廷中,趙普勝和陳友諒的職位都遠高於他。


    南昌守軍都是彭瑩玉的親信,如同各路兵馬來勤王一般,此刻巴不得來這裏的兵馬越多越好,打開城門放彭懷玉進城。


    彭懷玉隻帶了三十名親兵入城,自己從贛州趕來南昌,這裏竟然一兵未發,想想就知道他們在打著什麽主意。


    他一路冷著臉,沒有給在城外迎接的守將好臉色,氣勢洶洶直闖向帥府。


    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救援彭祖師,沒有時間在這裏扯皮。趙普勝和陳友諒都不是善於之輩,但憑借他手裏兩萬兵馬很難扭轉瑞州的局勢,這兩個人中,他至少要說動一個人與自己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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