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再次開始了。


    西城火光衝天,並且還在不斷的蔓延。遭遇到突然襲擊的孟海馬部奮起還擊,這支兵馬這幾天一直處於警惕中,他們本來準備去偷襲對手的,沒想到讓紅巾軍搶先的動手。


    整個西城像是沉浸在一片大火場裏,義軍攻入長沙城時戰事也沒有這麽激烈過。那時候蒙古人和色目人在城頭快要死光了,剩下的都是貪生怕死之徒,還有就是女人。


    在平日裏這是兩支軍紀迥異的隊伍,但上了戰場的人都是一樣的。


    孟海馬的部眾躲在屋子裏向街道中行軍的紅巾軍放冷箭,憤怒的紅巾軍點燃了一片又一片房屋,火光帶著炙熱的氣流亂竄。剛剛安頓下來的百姓四散奔逃,但他們是在戰場,路上嫌他們礙事的人會毫不客氣的順手一刀把他們砍倒。


    義軍火並了!消息不需要傳播,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整個長沙城的人要麽在憤怒,要麽在惴惴不安。除了西城的身處煉獄中的百姓,其他地方的人不敢亂動,他們在等待戰爭在決出這座城市真正主人。無論誰統治這座城市,他們隻有順從。


    白天還在歡樂慶祝的明玉珍部迅速集結起來。


    他們中大多數是虔誠的佛弟子,有的信奉光明佛,有點信奉彌勒佛。明玉珍不在,這裏由他的弟弟明玉空和年輕的兒子明升主事。紅巾軍與孟海馬的衝突爆發的太突然了,事先沒人來找他們聯絡結盟。這幾天他們都在忙著大肆慶祝,也沒人留意到蛛絲馬跡。


    軍中將領聚集在一起,吵吵鬧鬧,一時間拿不出來一個明確的主意。


    目前連導致這場突然爆發衝突的原因都不清楚,明玉珍不在,沒人敢冒然做出把部眾引入戰爭的決定。


    部將們在爭論,明玉空和明升正在小聲商量著什麽。正在此時,親兵進入大帳稟告:“將軍,將軍,有使者來了。”


    明玉空向明升使了個眼色,明升立刻吩咐:“帶他進來。”他輕輕拍了一下桌子,示意諸位安靜下來。


    一個中年漢子隨親兵走進來,模樣狼狽不堪,進屋立刻抱拳行禮,道:“小將軍,在下孟元帥部將張琦,奉命前來求援。”


    明升迫不及待的想打聽個究竟:“這是怎麽迴事?”


    張琦語速飛快:“今日下午,欽差去紅巾軍營中傳旨。紅巾軍主帥彭懷玉拒不接旨。天黑之前紅巾軍突然向西城發動進攻,這是要造反啊。民間早有流言,說聖教紅巾軍宗主鄭晟不服陛下,今日看來一點也不假,紅巾軍這是要把你我兩軍趕走,獨占湖南路。我家元帥快抵擋不住了,紅巾軍打敗了我們,下一個就會朝你們下手。”


    明升對紅巾軍和孟海馬部的事情漠不關心,下午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竟然到此刻才知道。紅巾軍雖然在攻打孟海馬部,但沒有一兵一卒進入他的轄區。


    見明升半天沉默不語,張琦大急,道:“紅巾軍攻勢兇猛,我軍措手不及損失慘重。孟元帥說如果小將軍不救我們,我們就隻能先退出長沙城了。如果我們走了,紅巾軍豈能還會容留在這裏。”


    明升看了看叔叔,明玉空低著頭小聲說了四個字:“唇亡齒寒。”


    三支義軍都在長沙城內可以相互牽製,如果紅巾軍擊敗了孟海馬,他們就要仰紅巾軍的鼻息而活,能不能留在長沙,全看彭懷玉的心情。


    明升深吸一口氣,當即做出決定:“張將軍且迴去,我這率軍前去西城。”


    張琦拱手道:“小將軍,去西城沒用了,那裏已經被紅巾軍燒成一片火海。紅巾軍傾巢出動,老營空虛。小將軍如果能圍魏救趙,殺入紅巾軍的營地,一定能解西城之圍。”


    果然是好計!但明升猶豫不定。他率軍去西城隻是想阻止兩軍的火並,並沒有親自參與戰爭的想法。如果他殺入紅巾軍的營地,就是與彭懷玉撕破臉。到目前為止,紅巾軍可沒有來進犯他。他沒有做出明確的迴答,道:“你先迴去,我馬上出兵。”


    張琦苦笑道:“小將軍,我迴去有什麽用。西城的兩萬兄弟全靠小將軍來救命,我們起兵反元,沒曾想韃子沒殺完,就先死在自己人手裏。”


    這句話徹底刺痛了明升的心,他不知道彭懷玉與孟海馬暗地裏發生了什麽,但現在很清楚的是紅巾軍殺入了孟海馬的營地。他長籲一聲:“我們都是南人啊!”


    叔叔也建議他出兵,無非是向哪裏出兵。如果攻入紅巾軍營地,能迫使彭懷玉撤兵,三個人坐著一張桌子上好好談一談,也許事情還會有商量的餘地。


    年輕人就是這麽天真,沒有經曆過在生和死邊緣打滾的人不明白這個世道的殘酷。


    張琦走出帥府,看著義軍集結。他一直陪在明升身邊,生怕他臨時又改變了主意。


    西城的戰事越來越激烈,看上去兩支義軍都投上了精銳血戰。這是一場誰也輸不起的戰爭,誰輸了就意味著退出了亂世爭霸的舞台。


    兩刻鍾後,明玉空率三千先鋒先行出發,向黑暗籠罩的紅巾軍的營地進軍。他們不知道那裏已是一座空營。明玉空非常小心,生怕長中了埋伏,先讓斥候在前探明道路,大軍跟在後麵。


    街道兩邊的屋子靜悄悄的,這裏有依附紅巾軍的百姓,也有彭懷玉新募集流民軍的家眷。


    秦十一的住處在軍營的東部,正好處於義軍的必經之路上。


    軍中所有的精銳都出征了,他沒有在家裏留下護衛。他的住處沒什麽財物,鄭晟平日生活簡樸,到目前為止軍中將領平日沒有人敢奢侈。這裏最值錢的東西要數他的盔甲和兵刃了,但都被帶走了。嗯……,如果阿木麗算是秦十一的財產的話,應該會比他的盔甲值錢。但聖教紅巾軍說人生而平等,奴婢與雇主隻是雇傭關係。按照聖教的規矩,阿木麗是秦十一的女人,但不歸他所有。


    街道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阿木麗吹熄了屋裏的燈火,緊緊貼了門後麵。她仿佛又迴到了一個月前那個被賤民破門而入的夜晚,母親匆忙把她推進地窖,其他人無處可逃。


    她右手緊緊的拿著一柄鋒利的匕首,看著街道裏的流動的火光,手忽然鬆開,匕首落在地上。她已經證明過一次,自己無法殺死自己,那麽就別費勁。“我要活下去!”她輕聲對自己囈語,“我不會為任何一個人死。”


    義軍從門口源源不斷的穿過,明玉空現在沒有空閑侵擾百姓,他如明升一樣,抱著盡量不去觸怒彭懷玉的念頭。他們都曾在明玉珍身邊見過那個個頭不高的紅巾軍元帥,天知道那個人發起怒來會有多麽恐怖。


    離紅巾軍中軍主營相距三四裏路遠,彭懷玉沒有在這裏留下守軍。明玉空倒吸了一口冷氣,真是個瘋狂的人。他把弱點坦然放在這裏,是敵是友由對手自己決定。


    明玉空一向做事謹慎,忽然不知該怎麽辦了。他不詳細彭懷玉沒有後手,那個紅巾軍將軍粗暴但不是莽撞。


    中軍跟在他後麵進來了,明升同樣禁止部將侵擾百姓。他們的軍紀要比孟海馬部好的多。


    大軍已經到了這裏,不可能再空手退迴去。明玉空眺望掛著燈籠的中軍營地大門,用馬鞭指向哪裏下令:“攻進去。”


    正在此事,前軍忽然傳來一陣躁動。


    兩個親兵迴來稟告,“前麵來了十幾個舉著火把的紅巾軍,說要見小將軍。”


    明玉空連忙吩咐:“帶他們過來。”他竟然暗地裏鬆了口氣。


    片刻之後,六個士卒舉著火把,六個士卒握著佩刀,簇擁著兩個認出走過來,他們頭上都紮著紅色的頭巾。


    明玉空不認識這兩個人。


    兩個人都很長年輕,一個長相稍微俊俏點的後生上前,在胸口前合腕,問:“請問馬上的是明玉空明將軍嗎?”


    “正是。”明玉空稍有點奇怪,這個人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


    “在下於少傑,”那人一躬身,然後讓出身後的年輕人道,“這是我部張寬仁將軍的部將張小鷹。”


    小鷹上前同樣行禮,但沒有說話。張寬仁吩咐他先到了長沙城一切聽這個年輕人。


    明玉空心中咯噔一下:“張寬仁的部將?”他消息再閉塞也聽過張寬仁的名字。翠竹坪張家曾也是供奉光明佛的弟子,張寬仁加入紅巾軍不久便成了鄭晟的得力幹將,攻打南昌城時,他就是紅巾軍的主帥,不但擊敗了元軍,還讓倪文俊吃了個癟。他一句話脫口而出:“張將軍不是迴廣州東路了嗎?”明玉珍臨走時是這麽對他說的。


    於少傑道:“原本是要去廣州東路的,但宗主聽說湖南路還有元賊沒有被清除,便著急讓張將軍來長沙馳援。”


    “原來是這樣!”明玉空忽然全明白了。果然是紅巾軍想獨占湖南路,難怪彭懷玉有峙無恐。他冷著臉問:“張將軍在哪裏?”


    於少傑道:“長沙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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