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城。


    這裏感受不到武昌城的歡樂。彭懷玉和孟海馬象征性的做了些慶祝模樣,他們名義上也是天完政權的下屬,但都沒把那個皇帝當迴事。唯有明玉珍部最實在,拿出繳獲的糧食分給餓著肚子的百姓,做了點實實在在的好事,直接造成長沙城內城外的百姓都往西城跑。


    孟海馬和彭懷玉都沉默以對,兩人下屬的兵馬都是內緊外鬆,暗中做好應對突發事件的準備。


    兩個人都在早暗中圖謀對方,表麵上還在做著若無其事點模樣,看上去很好笑。雖然兩人從來沒有明確的說出來,但身邊的親信近來都感覺到一些不尋常的味道。


    秦十一這七八天都是早晨很早從家裏出去,晚上很晚才迴去。


    軍中兵馬連續調動頻繁,彭懷玉下令命士卒們從休整的狀態恢複準備出征的狀態,以秦十一對彭懷玉的了解,一定會有戰事。要麽紅巾軍出長沙城去攻打湖南路殘餘的元軍,要麽……。他不敢想象,如果義軍在長沙城裏相互殘殺起來,會造成多麽惡劣的結果。


    阿木麗像個奴婢,每天把屋子收拾的幹幹淨淨的,在家裏守候著男人迴來。她很小心,看的出來秦十一很寵愛她。但她不熟悉義軍的情況,秦十一不是這裏最大的統領。


    見過彭懷玉後,她相信如果那個彭將軍讓秦十一把她交出來,秦十一一定不會手軟。彭懷玉看上去太嚇人了,一雙眼睛如刀子般鋒利,戳的這個色目人喘不過氣來。


    每天阿木麗極盡其能伺候著這個醜陋又健壯的男人,她對自己的身體和技巧十分自信,但秦十一經常會心不在焉。


    聽說男人與一個女人相處久了,會感到厭倦。阿木麗不相信秦十一會這麽快對她失去興趣,但她的處境容不得她不多想。在這個被比野獸還兇殘的賤民控製的城市裏,秦十一看上去還算是個靠譜的男人。見過楊興青怎麽把她的姐妹虐待致死後,她的要求已經很低了。


    在這個亂世裏,女人是最可憐的人。無論是最貧賤的南人家的女人,還是蒙古人和色目人等富戶家的女人,她們最幸運的事莫過於找到了一個可靠的男人。


    今夜秦十一明顯沒有興致,草草完事之後,躺在床上眼睛盯著黑漆漆的屋頂。


    “阿木麗。”


    “嗯。”


    “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阿木麗不知道秦十一為何突然問起她的家人,小心的迴答:“沒有人了。”她迴答時,已經忘記了傷悲。


    “嗯,”秦十一答應了一聲,又問:“你家裏在北方還有人嗎?”


    阿木麗猶豫了一會:“有,但許多年沒有見過了。”


    “嗯,不說了,早點歇息吧。”秦十一忽然翻個了身把阿木麗擁抱在懷裏,“如果宗主同意了,我就娶你。但如果你不願意嫁給我,我會找個機會放你迴北方。”


    阿木麗心中一陣喜悅,但很快黯淡下去。她的父母兄弟都死在這座城裏,遠在大都的大伯未必會記得她,迴到北方又能怎麽樣,“宗主,他一定很嚴厲吧?”


    這幾天,她明顯分辨出這支紅巾軍與孟海馬部眾的不同。如果說孟海馬的部眾兇殘的野獸,紅巾軍就是冷酷的野獸。秦十一是個有本事的人,彭懷玉是令人畏懼的將軍。這些人話裏話外對聖教的宗主非常尊敬,那種信服是刻在骨子裏。她在想,那個宗主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比許多色目人和蒙古人更英雄。


    “嗯,”秦十一答應著,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不是。”在不同的人眼裏,宗主應該是不同的人吧。他現在可以抱著阿木麗,而不是把她腦袋砍下來掛在城牆上,就是源自於宗主的仁慈。


    阿木麗像一隻小貓一樣蜷縮起來,道:“你們是好人,比楊興青那些人好多了,宗主也一定是個好人。”


    “嘿嘿,”秦十一笑出聲來,“那些人怎麽能與我們比。我們會追隨宗主把蒙古人驅出中原,建立一個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強大的漢人的國家。”


    “啊,”阿木麗故意發出吃驚的聲音,以滿足男人的虛榮心。


    聽秦十一的口氣,這三支義軍無法在這座城市裏長久的和平共處。如果義軍相互殘殺,朝廷大軍南下,也許能把這些賤民全部殺死,把她解救出來。但那也就意味著,她才找到的這個可靠的男人很可能會死去。


    白日在兵營中操練士卒很疲倦,秦十一很快沉沉入睡。他夢見了爺爺,聽說他要娶一個色目女人,大發雷霆,拿起木棍打的他進不了家門。


    三日後,報喜的使者從武昌來到長沙,通報徐壽輝登基的喜訊。


    孟海馬與彭懷玉分別在兵營中設立香案接待欽差。孟海馬跪拜接聖旨,彭懷玉則以聖教的規矩為由,拒絕下跪。使者封起聖旨拒絕傳達,彭懷玉也無所謂,最終鬧了個不歡而散。


    使者前腳剛走,兩個時辰後,城內東北角發生了一次衝突。


    一隊紅巾軍巡邏兵與孟海馬的部眾發生了口角,雙方都沒能克製住自己,最後打起來了。紅巾軍巡邏兵人數少,吃了點虧,死了兩個人。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秦十一剛剛從兵營迴到家中。今日他特意迴去早一點,想與阿木麗共同吃個晚飯。


    他剛剛卸下盔甲,主帥大營的傳令兵飛一般跑來,站在門口高唿:“秦將軍,緊急軍情,速去中軍。”


    阿木麗傳了一身色彩豔麗的衣服站在迴廊下,看著秦十一把卸下的盔甲重新披掛在身上,頭也不迴大步流星往外走去。她明白自己還遠沒有抓住這個男人的心。


    半個時辰前,兵營還是平靜的,士卒們用完晚飯後有一段空閑時間,各自聚集成堆暢談說過無數遍的家鄉發生的好笑的事情。


    秦十一再次走進兵營,這裏已經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意。彭懷玉的命令已經傳到每個百夫長耳朵裏。這是大戰前的氣息,百夫長們在抓緊時間磨鋒利隨身攜帶的佩刀。


    他徑直走進中軍營地,軍中的將領都到了,他是最後一個。“將軍,發生了什麽?”


    彭懷玉示意他先坐下,不要著急說話。


    親兵抬著兩具由白布覆蓋的屍體走進來,七八個全身血跡斑斑的士卒跟在後麵。


    屋子裏安靜的一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也能聽見,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看見了嗎?”彭懷玉像頭獅子在怒喝,“聖教弟子親如兄弟姐妹,現在有人殺了我們的兄弟,該怎麽做?”


    “殺了他們!”部將齊聲迴應。瞬間,他們明白彭懷玉的意圖。


    秦十一站起來,右手握住刀柄。他剛剛迴家錯過了最關鍵的時間,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秦十一!”彭懷玉在喊他的名字。


    “末將在。”


    “你是我紅巾軍中的猛士,在戰場上勇猛無敵,一向受我軍中士卒崇敬。現在我命你即刻率左營兵馬出發,攻入西城,取下孟海馬的人頭。”


    “遵命!”秦十一沒有片刻猶豫。


    軍中的事情就是這樣,戰事在你想象不到的時候降臨。他有許多擔心,比如明玉珍部在紅巾軍與孟海馬部火並時會怎沒做,比如湖南路大亂讓官兵得到可乘之機怎麽辦。但彭懷玉已經下達了命令,他就什麽都不用想了。此刻他隻是個提著刀子殺人,領著親兵衝鋒的將軍。


    彭懷玉盯著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和兄弟,語氣凝重的囑咐:“秦將軍,你是我破敵的利刃,我要你不惜代價,一定不能讓孟海馬跑了。”


    “遵命!”


    秦十一轉身走向門外。從那些屍體邊經過時,他禁不住低頭看了一眼。兩個死去的紅巾軍士卒渾身各有七八處傷口,一看便知是被圍攻而死。那些受傷的士卒中也有一半殘疾了。


    孟海馬怎麽吃了雄心豹子膽,突然向紅巾軍巡邏兵動手。


    這是個陰謀,不是孟海馬的,就是彭懷玉的。念頭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無論是誰的陰謀都不重要,他現在是將要領兵出征的將軍,也隻想當個領兵出戰的將軍。


    太陽剛剛落下山去,城裏的景象一刻比一刻模糊。


    在最後一點亮光裏,秦十一率紅巾軍左營兵馬殺向西城。


    彭懷玉和毛二指揮中軍和右營隨後出動。毛二領兵從南城出門繞著城牆向西門外突襲,彭懷玉則緊隨在秦十一身後。紅巾軍傾巢出戰,本營中隻留下了幾百士卒看守。


    彭懷玉一旦做出了決定就不留餘地,不給別人留餘地,也不給自己留餘地。不出動全部的兵力無法保證短時間內擊敗孟海馬部,他無視明玉珍部的存在。


    第一波敵人出現在不遠處的街道。


    秦十一舉起長刀指向那裏,“殺,殺,殺!”走上戰場,溫和的人也會變成野獸。


    沒等紅巾軍到那裏,一群不幸被安排來巡邏的義軍已經一哄而散。


    西城很快沸騰,這裏是孟海馬精銳部眾所在地。遭到突襲的士卒反應很快,在淒厲的號角聲中從兵營中衝出來,兩隊兵馬進入最慘烈的廝殺中。


    秦十一離交戰的最前方隻有六七十步遠,指揮部眾向西城的原達魯花赤衙門突擊。義軍攻占了長沙城後,孟海馬就一直住在那裏。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他的目標是孟海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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