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是個變數,交戰雙方都不願意等到夜幕降臨。


    經曆了初始的不適應,紅巾軍已經扭轉了戰場的不利形勢,他們投入了所有的力量,希望盡快擊潰官兵。


    但滿都拉圖手中還握有一直精銳之師。畏兀兒給鄭晟布置了一個陷阱,但獵物遲遲沒有上鉤,這支騎兵成為了官兵留在最後的殺手鐧。


    蒙古傳令兵走後,畏兀兒調動騎兵在大營門前列陣,做出準備出擊的準備。他這支探馬赤軍隸屬江西行省,滿都拉圖雖然是蒙古人,但並無權限來指揮他。但滿都拉圖傳達的命令,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探馬赤軍沒有立刻出營,畏兀兒駐馬往戰場方向瞭望片刻。五六百步外,蒙古騎兵分兩部輪流上陣,被義軍從山頂拖下來的巨大的樹枝阻攔住。義軍用石塊對抗蒙古騎兵的弓箭,雖然不能致命,但彌補了他們軍缺乏遠程攻擊武器的缺陷。紅巾軍中最好的弓箭手都在盤石鎮內,這十幾天來讓官兵吃盡了苦頭。


    再往西邊的戰場,紅巾軍明顯更加勇猛,與早先出擊的探馬赤軍糾纏在一起,一會交戰,一會又分開。


    他遠遠的看見滿都拉圖的戰旗返迴營地,催馬趕過去。


    剛剛騎在戰馬上經曆了兩個時辰折返跑迴來的蒙古人氣喘籲籲。滿都拉圖一見到畏兀兒過來,急道:“不要管鄭晟了,如此下去,我們在這裏損失慘重,而且沒有取勝的希望。如果我們在這裏不幸落敗,袁州將麵臨一場劫難。”他是真的著急了。他父子二人在袁州經營多年,如果被紅巾軍擊敗,不但多年心血化作烏有,朝廷的責難將不可避免。


    畏兀兒亦是如此,他奉命來袁州剿賊,如果戰敗,也逃不了責罰。


    他下馬拱手迴禮:“大人放心,末將見紅巾賊也已是強弩之末,隻要我精銳騎兵出擊,必能扭轉戰場局勢,攻破賊軍。”這倒不是虛言大話,紅巾軍鏖戰一整天,確實已經疲乏。


    “如此最好,速速出擊!”滿都拉圖往盤石鎮方向看了一眼,“我留下一百蒙古精騎監視鄭晟,其餘兵馬全力攻破紅巾賊。”


    “遵命!”畏兀兒轉身上馬迴營。


    探馬赤軍中最精銳的四百騎兵正在整戈待發。


    他為鄭晟留下了最鋒利的寶刀,隻能先劈入紅巾賊的陣營中。


    兩個黃色胡子的大漢看他的手勢舉起旗幟。畏兀兒一抖韁繩,下令:“出擊!”


    探馬赤軍依貫出了營地的大門,前列的漢子拔出寬刀,中間的漢子挽起硬弓,排成一個矩形隊列。畏兀兒沒有把紅巾賊當做能匹敵他的對手,否則他該用楔形陣型,而不是用這種用來掩殺敗軍的矩形隊列。


    黑色旗幟被舉過頭頂,探馬赤軍揮舞長刀殺向戰場東側黃子希的隊列。


    色目人騎兵用出積攢了一整天的氣力。


    一堆亂石迎麵飛來,砸在頭盔上叮叮當當的亂響。他們揮刀砍向擋在正前方的長槍木杆,很快突破了黃子希組建的側翼陣地。一個卷發的漢子瞪著藍色的眼珠,催馬直奔“黃”字大旗,黃子希見官將來勢兇猛,竟然不敢迎敵,慌張逃向亂軍中。


    紅巾軍的隊形很快亂了,王文才見局勢不妙,連忙下來擂鼓召集敗軍。這是義軍的獨創的戰法,每當有部眾被擊潰時,便有人擂鼓聚集敗軍,很快組織第二道防線。


    敗軍聽見了鼓聲,畏兀兒也聽見了鼓聲,他觀戰了一天,清楚紅巾軍的動向,揮刀指向王文才的方向:“那裏。”他神態驕狂,仿佛是這戰場的主宰。在野戰中,這些苦戰了一整天的紅巾賊無力擋住他精銳騎兵的衝鋒。


    這支探馬赤軍在紅巾軍中連續衝殺了兩個來迴,所到之處,血流成河,王文才和黃子希疲於應付,短短兩刻鍾,義軍隊形已有散亂之勢。周才德不得不調集兵馬前來馳援。


    太陽西下,焦躁的天氣也隨之離去,陰影籠罩住整個戰場。


    天地間忽然來了一陣南風,吹拂了旗幟嘩啦啦作響。


    痛苦的慘叫中,絕望的怒吼中,兵器相交的碰撞聲中,……,“砰!”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壓倒了戰場所有的聲響。


    鄭晟站在盤石鎮的城牆頭,迎著南風揮舞烈火大旗。


    毛大和王瑾打開西城門,領著鎮子裏最後能戰的兩百五十個護教武士走向戰場。


    蒙山之後,突然豎起近三四麵旗幟,上麵書寫了大大的“彭”字。


    戰場似乎有片刻的停滯,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了看周邊的變化,才恍然醒悟過來再次撲向對手。


    “彭!坐山虎來了!”張世策往北看了一眼,再看戰場上紅巾賊淡定的模樣,心中大驚。如此看來,筆架山坐山虎軍早就投靠了紅巾軍。他在翠竹坪經營多年,很清楚筆架山的實力。如果坐山虎與紅巾賊聯手,今天這場戰爭已是必敗無疑。


    他看向滿都拉圖方向,似乎達魯花赤大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畏兀兒的旗幟正在向紅巾賊衝鋒,恍然不知官兵已陷入險境。


    蒙古人和色目人一向不把南人盜賊當迴事,幾年前官兵進入羅霄山剿賊失敗,江西行省把原因歸咎在彌勒教忽然起兵為亂袁州。他們完全沒意識到筆架山的盜賊與紅巾賊合流後出現在這片戰場會導致怎樣的結果。


    如果官兵在盤石鎮被紅巾賊擊敗了,後果將不堪設想。想到袁州可能落入賊人之手,張世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他腦中天人交戰,苦苦掙紮,直到舉著“彭”字旗幟的盜賊已經到達戰場,咬牙下令:“撤兵,撤兵!”


    信使飛馳向滿都拉圖,他一邊派人告知滿都拉圖,一邊指揮部眾撤向東南方向。


    漢軍最先做出反應,蒙古人幾乎緊隨其後逃離戰場。隻有畏兀兒率探馬赤軍在義軍中衝殺,企圖以點帶麵,一舉擊潰眼前已生懼意的紅巾賊。


    等部將發現形勢不對,給他提醒蒙古人的旗幟正在遠去,戰場的局勢已經變了。畏兀兒急躁的破口大罵,沒想到蒙古人竟然脫逃了。這裏是袁州境,他率軍來此地協助袁州軍剿賊,卻在戰場被袁州軍丟棄。


    漢軍脫離戰場的最為堅決,張金寶和彭懷玉反應過來時,隻來得及截住了幾十個留在後麵的蒙古人。


    盤石鎮西門方向,滿都拉圖留下一百個截擊鄭晟的蒙古騎兵與毛大等人對射了幾支羽箭後,倉皇追上達魯花赤大人的腳步。


    紅巾軍來不及收縮包圍圈,蒙古人馬快,多數人已經離開了戰場。陪在滿都拉圖身邊探馬赤軍沒接到畏兀兒的命令,彷徨無措的留在戰場,殺向被無數盜賊纏繞住的畏兀兒,企圖救出主將。


    鄭晟立在高處看的清楚,急令傳令兵快速出城,傳令命張金寶和毛大放過蒙古人,全力圍困猶然不知已身陷死地的探馬赤軍。十幾天來,這支兵馬讓他吃足了苦頭飛,相比之下,漢軍和蒙古人要好對付的多。


    南風陣陣,說不出的涼爽。


    鄭晟解開胸口的衣襟,這場與袁州官兵決戰,他勝了。如果筆架山不反水,局麵尚是兩可之數,彭文彬殺了彭山康,他等於拿到了一手好牌,已是必勝無疑。他該要考慮勝利之後的事情了。


    四麵八方、漫山遍野都是紮著紅色頭巾的山賊。紅巾軍士卒像是被打了興奮劑,或者更像是一種宣泄,他們跳上戰馬,把比他們高一個頭的色目人從戰馬上扯下來,用石頭砸斷官兵的脖子。


    一個又一個色目人倒下,他們裝備精良悍勇死戰,每一個色目人死都會至少拉上一個紅巾軍士卒陪伴,但這完全阻擋不了紅巾軍的殺心。


    蒙山腳下血流成河。外圍的一隊探馬赤軍見畏兀兒被死死困住,多次突圍均被紅巾軍擋住,先逃走了。


    天色漸晚,直到王瑾催馬帶來鄭晟的命令:“探馬赤軍投降者免死。”圍在畏兀兒身邊的士卒紛紛丟下兵器。


    接到命令的紅巾軍紛紛停下追殺,隻有彭文彬渾如不覺,繼續砍殺束手待擒的探馬赤軍,惹得一夥丟下兵器的探馬赤軍又重新撿起兵器。


    周才德見狀催馬走過去喝叫:“彭寨主,香主有令,不殺降卒。”


    彭文彬抬起頭:“他們是蒙古人!”


    周才德不清楚彭文彬的心結,解釋道:“他們是色目人,探馬赤軍,不是蒙古人。”


    彭文彬遲疑片刻,扔下手中兵器:“原來是這樣啊。”他斜著眼睛看了看一群士卒護衛在當中的畏兀兒,伸手指過去:“那還有一個沒投降的。”


    周才德催馬到畏兀兒麵前:“降者免死,蒙古人遺棄了你們,你這個當主將的想死在這裏嗎?”四周的紅巾軍士卒手持兵器逼近了一步,做出欲進攻的態勢。


    畏兀兒仰天長歎一聲,把長刀扔下,他躊躇滿誌來到袁州,沒想到淪為盜賊的階下囚,“我要見鄭晟香主。”


    (勞動節快樂,感謝田野裏的寧靜飄紅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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