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晟睜開眼睛。


    周才德正站在他床前緊盯著他:“你醒了。”鄭晟早就醒了,該來的終究迴來,他不可能永遠裝睡。


    周才德很木訥的說:“醒了,就起來跟我走吧。”


    兩人走出房門,周才平正帶著三個漢子守在門外。鄭晟心知不好,罵道:“你們要做什麽?”


    周才德堅硬的右手扶住他的肩膀,道:“不要反抗,免得傷了你。”


    五個人夾著鄭晟往內院走,穿過狹窄陰暗的弄堂,來到後院那片木樓區。轉過一個屋角,腳下的雪很厚,這裏的雪沒有被打掃過,雪麵幹淨,沒有人走過的痕跡。


    太陽西去,屋簷下剛才還滴滴答答的雪水漸漸被凍成冰溜子。


    鄭晟被帶到一座破舊的木樓前。


    木樓大門正中掛著一個鏽跡斑斑的鐵鎖,周才德上前從腰間拿出一柄鑰匙搗騰幾下打開鎖,推開褐色的門板。這裏很久沒有進人了,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這裏的事情通常歸周才平管,大哥比他能幹,但他知道這裏發生過的每一件事。


    周才德寬厚的身軀堵住陰暗的門洞,轉過身麵朝鄭晟道:“鄭郎中,這裏是周家堡的刑堂,我不希望你走進去。那個藥方,你若能坦白相告,之後無論想去哪裏,義父都不會阻攔。”


    “休想!”鄭晟如獅子般的怒吼。


    “你是個聰明人”周子旺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我們那藥方,周家堡的人會記得你的恩情。”


    “恩情?”鄭晟心裏一陣陣發冷,“還存在嗎?”他來到這世界一個月,遇見過許多人,善良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很慘。


    張寬仁的話是對的,如果他僅僅是個隻有蠻力的流民,沒人會在乎他的生死。所以,那個藥方,是他寶貝,也是他的護身符。


    “你不明白那個藥方的珍貴,”一個雄渾的聲音傳過來,況天不知何時跟過來,“把藥方告訴我們,我們會給你一大筆錢,你可以隨意找個地方過日子。”


    “師叔。”周才德抱拳行禮。


    這是個賊窩!鄭晟暗自嘲笑自己,他拿一件珍貴的寶物來到賊窩,還想以此為生計倚仗,真是不知死活。


    張家灣的慘況和張寬仁的坦白,還沒能徹底敲醒他。這是個野蠻的叢林世界,他熟悉的規則在這裏行不通。他咬住嘴唇:“別做夢了。”交出那個方子,他便毫無價值。


    況天身形微動,鄭晟隻覺得一陣風撲麵而來。一記拳頭在他眼前越來越大,很快擋住了他所有的視線。他大喊一聲,伸出雙手抵擋,但什麽也沒抓住。


    他心知不好,右腿淩空提起。況天單掌變拳,竟然狠狠的朝他的腳砸下來。“砰!”拳腳交接,兩人渾身都是一震,均對對手的實力感到驚訝。


    況天沒想到一個照麵沒拿下鄭晟,大喝一聲:“去死吧!”兩隻手掌如蒲扇般扇向他的雙耳。


    鄭晟往後急退,空氣中況天的拳風還沒消散,鄭晟覺得左肩一股大力湧來,他一個側身摔在雪地上。左臂鑽心般疼痛。


    況天冷冷的說:“還敢反抗,綁緊,帶進來。”


    那兩掌是虛招,況天兩個照麵擊倒鄭晟,猶覺得丟了臉麵。一個是江湖郎中,一個是久負盛名的江洋大盜,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不少於幾十人。沒經曆過生死搏殺,又怎麽會領悟真正的武技。


    鄭晟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兩個青衣漢子撲上來,死死的按住他。況天走進屋子扔了一捆身繩子出來。周才平過來幫忙,兩個漢子用繩子把鄭晟困得死死的。一個漢子還順手捏了一個雪團堵進他嘴裏。


    冰冷的雪擦在鄭晟的臉上,讓他前所未有的清醒,這不是宜春街頭的混混打架,這些人會殺了他。他沒有再叫,在這裏咆哮毫無用處,隻有女人才會徒勞的用語言來迴擊。


    兩個漢子把鄭晟推搡進刑堂。屋子的正中央擺放著三四條木凳,兩條木凳上染上一大片褐色,那是鮮血滲入木頭裏留下的痕跡。也許真實存在,也許是幻覺,鄭晟覺得自己聞到了血腥味。


    況天指向屋頂吩咐:“把他吊上去。”青衣漢子把繩子的一頭扔過橫椽。周才平走過來陰陽怪氣的說:“鄭郎中,你就說了吧,免得吃皮肉之苦。”


    繩子穿過椽子從另一邊墜下,況天揮舞手臂喝叫:“吊上去。”


    繩子就像一張漁網死死勒在鄭晟的身體上,隨著椽木上摩擦發出鑽耳的聲音,他看見自己的雙腳逐漸離地,四肢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動。他被吊離地約有一米高後,漢子把繩子的另一頭綁在柱子上。


    周才平想伸手揪住鄭晟的頭發,但頭發太短,連抓兩次都沒成功。他索性托住鄭晟的下巴,陰陰的笑道:“鄭郎中,這個屋子裏進來過許多人,沒幾個能活著出去,要是最後落得個殘廢,還不得不說出藥方,多可惜?”


    “你好好想清楚,折磨人的法子我有的是,”他拍拍手,道:“走,先迴去,你們兩個在門口守緊了。”


    況天腳下略遲疑,依他的想法現在就要上刑逼問,但這裏是周家堡,還輪不到他來做主。


    五個人走出門,周才德上好門板。屋子裏陷入黑暗,一點點光亮透過門板的裂縫穿進來。


    腳步聲漸漸遠去,漢子捆綁的手法讓鄭晟的體重都懸掛在兩條手臂上。片刻之後,他兩條胳膊就麻了,像是有無數螞蟻在骨肉深處鑽動。


    說出藥方會死,不說藥方還有一線生機。鄭晟發了狠心,既然你們這樣對我,我何必讓你們得償心願?不知張寬仁有沒有辦法救他。


    兩個青衣漢子守在門外,況天、周才平和周才德三人走出後院。


    突然,周才平的腳步停下來:“義父。”。


    周子旺站在狹窄的弄堂門口堵住了道路,手中拿著一條鞭子。


    周才平神色有點慌張:“義父,鄭郎中很倔,我把他捆起來了,想關他一個晚上。”況天閃身出來,緩聲道:“師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周子旺沒有理睬況天,直盯著周才平問:“他真堅決不說?”


    周才平表情煞是委屈:“我們都好言相勸,他把我們臭罵了一頓。”


    “你們把他怎麽樣了?”


    周才平怕周才德說出實情,急忙迴答:“我們沒把他怎麽樣,隻是把他綁起來,讓他好好想一想。”義父不希望他對鄭晟動刑,他這個二弟是個實誠人,有什麽說什麽。


    周子旺往就刑堂方向走了兩步。周才平大恐,擔心露餡,剛想開口說話拉扯住義父。周子旺腳步又停了下來,呆站著原地片刻,轉身退迴,他始終覺得自己無法麵對鄭晟。


    “問出藥方便可,不要過分折磨他。”


    周才平暗中鬆了一口氣:“是,義父。”


    “告訴鄭郎中,說出藥方後,他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我彌勒教不會為難他,他日他迴到我周家堡還是我周子旺的客人。”


    “是。”


    周子旺的腳步漸漸消失在陰暗的弄堂中。況天和周才平心中大石落地,周才德終於忍不住道:“大哥,義父不讓我們給鄭郎中上刑。”


    “是不要過分折磨他!”周才平不耐煩的重複,“吊打算過分嗎?”


    況天沉聲道:“才平說的有理,鄭郎中一看就是那種不容易順從的人,不用刑不可能拿到藥方。”


    “這方子是彌勒佛賜給教眾的重禮,”他伸出捏緊的拳頭,“這麽重要的東西,當然要掌握在自己人的手裏,師兄一片仁義之心,奈何有人不領情。為了驅走韃子,為南人找到淨土,這些年來我做的惡事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樁。”


    周才德看著這位師叔,心中升出一片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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