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牢關和伊闕關兩地失陷的消息迅速傳來,洛陽城中更加混亂,朝中上下官員但知痛哭流涕,對於當下局勢卻是束手無策。


    原本朱友貞命張漢倫急速趕往鳳翔向岐王求援,然而因為兩地失陷得太快,以至於張漢倫離開洛陽還不到一天時間,要趕到鳳翔不知道還要等到何時,更何況岐王未必就會出兵來援,即便出兵,援兵也不知何時才能趕到。


    援兵既然一時間不能抵達,而朱友貞又拒絕前往關中,那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堅守洛陽,然而如今洛陽城中根本沒多少軍隊,即便是臨時大量招募的烏合之眾,其總數也不到一萬人。


    更何況如今洛陽最大的問題還不是缺兵少將,更重要的梁國上下的人心已經潰散。


    禮部侍郎鄭鈺曾向朱友貞提出,自己願意帶著傳國玉璽等寶物前往吳軍大營,向吳王詐降,以盡可能的拖延時間,等待援軍。


    朱友貞反問道:“以如今的局勢,若真能解除洛陽之厄,朕自然不會吝惜一件重寶;但朕想知道,以愛卿之策,到底能成功否?”


    鄭鈺俯首不語,過了許久之後才答道:“恐怕不能。”


    朱友貞身邊眾臣聽了後紛紛竊笑不已。


    朱友貞痛哭流涕,不知該如何應對。


    趙岩、張漢傑這兩個皇帝的心腹之臣此時也開始為將來做謀劃。


    二人以前作為朱友貞的親信,常年把持梁國朝政,連招討使這種重要職位的任免都逃不脫他們的幹涉;然而到了此時,他們卻連半點留下來為朱友貞陪葬的想法都沒有。


    張漢傑當初去王彥章軍中擔任監軍,結果王彥章兵敗被俘,董璋則投降吳軍,唯獨他那時還在曹州,所以逃過一劫。


    迴到洛陽後,朱友貞命其前往關中募兵,結果一個多月時間下來,他僅僅募得一千新兵,根本就沒什麽用處。


    倒是這期間他暗中派人與岐王聯絡上了,所以如今梁國大廈將傾之時,他的打算就是逃往關中投靠岐王李茂貞。


    而趙岩的打算與張漢傑不同,他與岐王沒什麽交情,與北麵的晉國同樣沒有交情。


    若是投靠吳國的話,以他在梁國早就臭不可聞的名聲,趙岩自忖難以得到楊渥寬赦,所以為了自己的富貴著想,他不得不向吳國獻上一件重寶來保住自己性命。


    至於其他朝中大臣,此時更是大難臨頭各自飛,整個洛陽一片大亂。


    ……


    洛陽大亂,吳軍的進軍卻是無比順利。


    在武牢關輕鬆擊潰皇甫麟後,楊渥率領大軍繼續向西。


    出兵後第四天上午,吳軍兵不血刃占領偃師;這天下午夜幕即將降臨之時,大軍終於抵達洛陽城下。


    與此同時,從南麵而來的周本也在不久之後趕來城下匯合。


    至此,吳軍徹底將洛陽城包圍起來,隻等第二天天亮之後就能發起攻城之戰。


    中軍主營內,周本等將領全部趕來商議軍情。


    不過在商議軍情之前,眾多將領包括楊渥在內,此時卻被一件散發著奇異光澤的重寶給深深吸引住了。


    “這就是傳國玉璽嗎?果然是一件奇寶!”望著眼前這件久負盛名,傳承了一千多年,象征著中國曆代正統帝王的憑證,即便是楊渥此時也感到唿吸艱難。


    原來朱友貞為了防止傳國玉璽被宵小之徒盜走,於是決定親自保管此寶,將其置於自己的臥室之內;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即便他已經小心防範了,但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卻發現傳國玉璽已然被人所盜取,送往吳軍營中邀功去了。


    這個盜取傳國璽,將其送來吳國軍營邀功的人,正是趙岩。


    “沒想到梁國人心已經敗壞了如此地步,連傳國璽都被偷來邀功了!”楊渥不得不感歎。


    趙岩固然是朱友貞的心腹,不過他也沒有出入禁宮的權利,之所以能偷到傳國璽,定然是他與朱友貞身邊侍從相勾結的結果,由此可見梁國的人心敗壞到了何等地步。


    當然,梁國人心敗壞,這對楊渥來說卻是件好事;尤其是得到傳國玉璽,更讓他感到興奮。


    傳國玉璽的來曆眾人皆知,經過曆代皇帝的傳承之後,它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是當之無愧的國之重器,可與上古時代傳說中的九鼎相比擬。


    曆史上李存勖滅梁後,此傳國玉璽落入後唐手中;之後又過了十三年,李嗣源病逝,其子李從珂登基;結果石敬瑭為了自己的野心而勾結契丹人,以幽雲十六州為代價,引契丹人攻入洛陽。


    李從珂最終懷抱此寶登玄武樓自.焚,從這以後傳國玉璽就徹底消失了。


    後周郭威時,遍尋傳國玉璽而不可得,隻好自刻了“皇帝神寶”等印璽兩方,一直傳承到北宋。


    雖然後世宋、明時期一直有傳國玉璽現世的消息,不過經過各方考證後,那些所謂的傳國玉璽基本上都被認定為贗品。


    真正的傳國玉璽一般認為在李從珂時就徹底遺失了。


    而此時,傳說中的那件國寶竟然完完整整的出現在了楊渥的麵前。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迴想起史書中記載,玉璽上麵有李斯用篆字書寫的八字,楊渥忍不住上前將其捧在手裏,仔細端詳起來。


    “大王輕點!”郭崇韜等人見他急不可耐的將玉璽拿起,連忙小聲勸道。


    見眾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楊渥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道:“諸位愛卿都這樣一副表情作甚?梁國有此重寶,不還是被孤給滅了?可見所謂‘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說法,不能輕信。國家昌盛與否,在德而不在一件寶物上麵!”


    不過話雖然這麽說,但看楊渥那滿是興奮的臉色,就知道他的心情絕不是這麽的平靜。


    傳國玉璽,若真的隻是一件普通寶物的話,又怎麽會讓後世之人浮想聯翩,讓後來的曆代皇帝因為沒有此寶而深感遺憾呢?甚至許多身登大位卻無此玉璽之人,更是被譏笑為“白版皇帝”,以至於後世許多皇帝都不得不采取各種措施來淡化傳國玉璽的影響力。


    楊渥手捧著玉璽端詳了半天,李斯書寫的那八個篆字依稀可以看出的確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璽身環刻“雙龍戲珠”圖案,最下麵有三道象征大海的尖波浪紋,肩部有三國時曹丕命人刻上去的“大魏受漢傳國璽”等等,這些都與曆史上記載的相符。


    可惜楊渥隻是在一些典籍裏麵看到過零星記載,具體該如何鑒定寶物的真偽他卻不懂,此時在場的眾臣大多都是武將,更是對鑒定寶物一竅不通,隻能大眼瞪小眼的看個熱鬧。


    當然,考慮到將此寶送來的乃是朱友貞的心腹趙岩,楊渥覺得此寶是真品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而且即便此寶不是真的,為了自己將來登位的合法性著想,楊渥也會毫不猶豫的將其認定為真品;誰敢說它是贗品,那就是與楊渥過不去,就算為此翻臉殺人也在所不惜。


    見眾臣眼中都有濃厚的興趣,楊渥當即笑道:“諸位將軍別急,孤會將此寶放在桌上,供諸位將軍好好端詳,不過諸位隻能遠遠觀看,不得上前觸碰,以免有所損壞。”說完,便將其輕輕放在營帳中間的桌上。


    眾將一個個滿臉好奇的上前觀看,那嚴肅中帶著一絲興奮的神情,讓楊渥看了之後都忍不住發笑。


    楊渥身為後世之人,對於傳國玉璽雖然看重,但還沒有到非有不可的地步;而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此寶的重要性可就大了。


    這可是當年始皇帝用傳說中的和氏璧刻的玉璽,曆代傳承下來,象征無上皇權正統,如今居然就這樣擺在他們麵前任由他們觀看,也怪不得他們會這麽興奮。


    眾將輪流上前觀看,過了許久之後,這才反應過來。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眾將忽然跪倒在地,滿臉興奮的大聲唿道:“大王得此重寶,此乃上天授命於大王,還請大王登基稱帝,以繼承天下大統!”


    楊渥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


    的確,他做吳王已經有十六年了,建立吳國至今同樣有十四年時間。


    過去的吳國雖然強大,但畢竟偏居南方,再加上出於政治需要,楊渥不得不繼續奉唐朝為正統,打著“複興大唐”的旗號行事,連發出的詔令都是以“皇帝聖旨,吳王令旨”的名義。


    但說到底,吳王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真正能擔當正統名義的還是得稱帝才行。


    如今滅梁國在即,稱帝的事宜的確要提上日程了。


    當然,現在就在軍營裏麵稱帝那是不可能的,稱帝這麽大的事情再怎麽說也不可能如此草率。


    所以楊渥愣了一下,隨即開口道:“諸位將軍胡說什麽?孤帶領諸位將軍征戰這麽多年,為的乃是複興大唐;如今梁國尚未滅亡,孤怎能就此稱帝呢?諸位將軍休得再言,還是想想明天如何攻城吧。”說完,楊渥命程勳將傳國玉璽收藏起來,善加保管。


    眾將也知道此時時機未到,所以被楊渥訓斥了一句後,便沒有再開口;不過眾將目光閃爍,顯然已經尋思開了。


    “如今梁國未滅,大王肯定不願在這時候稱帝,不過所謂梁國如今已經隻剩下一個洛陽城,覆滅是遲早之事。倒是這勸進之功,不可忽視,必須好好籌劃一二才行。”


    不少人更是想著:“大王隻說梁國未滅,所以不適合稱帝;那若是梁國滅了,是不是就可以立即稱帝了呢?”


    勸進的功勞向來都很大,甚至比戰場立功還要大,帶頭勸進的臣子因此封侯拜相都不是奇事。


    當然,楊渥早就建國稱王,與真正的皇帝差不了多少,即便立下帶頭勸進之功也會遜色不少,想要就此封侯拜相還是不可能的,不過升官封爵卻是一定。


    尤其是對康延孝等剛剛投降吳國不久的將領來說,他們更是需要勸進之功來提升他們在吳國的地位,所以此時他們對勸進無比的積極。


    楊渥訓斥了眾將一句後,這才轉頭看向那個趙岩派來的,已經在營帳跪了很久的使者道:“你迴去告訴趙岩,就說他身為梁主股肱之臣,卻與張漢傑等人沆瀣一氣,將朝政搞得一團糟,梁國會有今日,趙岩要擔負很大責任。”


    “如今梁國將亡,他卻不能為梁主盡忠,孤對此深感失望。不過他將傳國玉璽送來,看在這份功勞的份上,孤將來會饒他一命!”


    “多謝大王饒恕!”營帳外那人乃是趙岩的心腹,在營帳外麵跪了許久,此時得了楊渥的答複頓時大喜過望,連忙拜謝而去。


    他卻不知,楊渥雖然決定饒趙岩一命,但這並不意味著會輕易放過他,至少他這麽多年在梁國搜刮的各種財物是別想保住了,楊渥還指望用這些東西來賞賜給有功將士們。


    隨意打發了趙岩的使者後,楊渥看向眾將道:“洛陽城大,城中守軍卻不多,而且大多都是臨時招募的烏合之眾,這樣的軍隊很難擋住我軍。所以明日攻城也不要搞什麽圍三缺一了,直接四麵圍攻就是。周本將軍從南麵發起進攻,李承鼎將軍領兵從北麵發起進攻,朱虔佑將軍從東麵發起進攻,柴再用將軍從西麵發起進攻,今晚各部機動到位,明日一早發起進攻……”


    楊渥隨意做出攻城部署,接著又命柴克宏率領騎兵封鎖周邊要道,防止朱友貞突圍逃跑。


    做好最後部署後,楊渥命眾將依軍令前去部署,自己卻迴到營地,命人取來玉璽繼續觀看。


    ……


    城中,夜色深沉,朱友貞等人卻沒有絲毫睡意。


    到了此時吳軍大軍壓境,洛陽已然不可守,即便是再怎麽樂觀的人也知道梁國覆滅就在眼下。


    建國樓上,朱友貞身邊已經沒有多少隨從。


    那些朝廷大臣們此時早早迴到家中,或是托病,或是以其他理由推脫,都不願進宮來;便是那些親信侍從們此時也在惶恐不安的為將來做打算,對服侍朱友貞不怎麽盡心。


    此時在朱友貞身邊的隻有一人,卻是不久前帶兵在武牢關抵抗吳軍,卻被迅速擊敗逃迴來的控鶴軍指揮使皇甫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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