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走。

    心不甘情不願,感覺整個胸臆很憤慨,但是,最終,予問還是跟他賀毅走了。這兩個月裏,什麽記憶也沒有的她,習慣了聽從趙士誠的安排。

    即使,感覺好象自己是被主人棄下的小貓一般。

    “予問,這就是我們的家!”賀毅取出女式拖鞋,體貼替她換上。

    予問麵無表情地環顧四周。

    她確實住過這裏!幾乎才第一眼,她就馬上確定。

    第一次住進趙士誠的家裏時,裏麵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角落,對她都是陌生的,但是,這裏不同,很熟,熟到讓她觸目心驚。

    她緩步向前,雙腿好象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帶著她步向廚房。

    “我懷孕六周了,今天剛檢查出來。”

    “別人的東西我不貪,但是屬於我的東西,到死我都一步不讓!”

    激動的她。

    ……

    “我也隻是剛好在片場聽到她講電話約您先生,所以順便給您提個醒。”

    在廚房一邊攪動著白粥,一臉神情淡漠地接著電話的她。

    ……

    那是她嗎?無論是激動還是冷漠的眼神下,分明藏著不快樂。

    予問向前一步。

    “媽媽,今天早上吃什麽?”有個好熟悉的小女孩清脆的聲音。

    廚房裏的那道幻影轉過身來,原本漠然的表情,化為柔和以及淡淡的幸福。

    頭,有點痛。

    她轉過身來,賀毅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兩個人,眼對著眼。

    ……

    “賀太太,現在好象是16號淩晨了吧?”

    “我記得,協議裏好象提過,如遇人為因素,‘工期’順延!”

    那道幻影,挑高了眉,隱藏住內心的荒蕪,纖長十指貼上他的頰側。

    緊接著兩道(赤)裸的身體,一個倔然,一個泄憤,粗魯縱情、瘋狂糾纏。

    ……

    予問按住自己的頭,她告訴自已,這是幻影。

    就好象她剛住進趙士誠的家時,很多很多的幻影在眼前飄忽個不停。

    現在也是!

    她拒絕相信,這一幕,曾經都真實發生過。

    但是,這腦海深處浮出來的一幕幕

    ,讓她覺得煩躁。

    “我們到裏麵吧!”

    他想牽她的手,但是,被她冷冷格開。

    她不喜歡別人動手動腳。

    賀毅也沒生氣,確定她有跟著,他走在前頭,打開臥室,“這是以前你和……”怕因為急進會太刺激到她,瑞瑞兩字,賀毅硬生生打住,“你以前的臥室。”

    予問站在門口。

    熟,真的熟。

    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擺設,熟到仿佛她閉著眼晴都能知道它們的位置。

    她邁進來,打開衣櫥,這個動作,她做得如此理所當然,自在到仿佛做過千百迴。

    衣櫥裏,都是她的衣服,淺色的無領套裝、白色的緊身襯衣、黑色的短裙。

    撫著一條熨燙得很工整的深灰色褲子,一句話,在她的唇畔脫口而出:“好醜,我不喜歡穿西裝褲——”

    賀毅愣了一下,仔細想了十幾秒,“每次開會,你都會穿西裝褲。”比男人還要幹練,還要威風凜凜。

    她沒說什麽,隻是,拉開衣櫥下的抽屜,裏麵有幾條賀毅從來沒見過的連衣裙。

    她也愣了一下,自己也意料不到,隻是憑著直覺而已,居然這裏麵真的壓積著幾件連衣裙,這些衣服的款式簡潔、輕巧而又清新,根本不象她的風格。

    “看其他人穿這種衣服,總是好羨慕,但是,自己買了也不敢穿。”她的一雙眸,依然缺乏情緒的波動,隻是很平淡的闡述事實。

    她不記得以前的自己是怎樣的女人,但是,她可以肯定,自己這副t恤加牛仔褲的簡單打扮,以前的自己,一定不敢出門。

    賀毅怔然。

    如果有人告訴他,賀太太會偷藏淑女型的連衣裙,一直想穿卻不敢穿,他會笑得抽筋,大罵對方腦殘,想象過度,但是,現在,是賀太太親口告訴他。

    “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也沒什麽了不起嗎!”宋予問關上衣櫥,神色依然鎮定,“好吧,我願意接受,我曾經是住在這裏,我們曾經同居過!”

    “不是同居,我們是夫妻!”賀毅再次聲明,“我們結婚已經快滿六年!”

    結婚已經快滿六年?

    予問把自己的左手大拇指伸出來,在他麵前,外彎90度。

    “你——學學看!”她命令。

    賀毅看傻眼了,他也伸出自己左手大拇指,但是,怎麽

    彎也彎不起來。

    “瑞瑞的手指就跟你一樣笨,怎麽學也學不起來!”有時候還越學越生氣。

    又一句話,脫口而出。

    她愣了一下。

    誰是瑞瑞?

    “你怎麽辦到的?”賀毅覺得很驚奇。

    遺傳!

    這兩個月,在趙士誠家中,她白天閑著無聊,發現自己的大拇指異於常人的柔軟,於是,在和媽媽打電話時,才知道她遺傳了父親。

    宋家很多人都是這樣。

    “所以,你如何讓我相信,我們結過婚?”她嗤之以鼻。

    她不輕易讓人知道這個秘密,因為,她認為這也是一種生理畸型。但是,如果是夫妻的話,不是應該沒有秘密?六年的時間,他都沒有仔細研究過她的身體構造?六年的時間,他都沒有去融入她的家族,了解這種遺傳?如果是這樣,那麽婚姻六年,他做什麽去了?

    所以,想誆她,簡直做夢!

    賀毅被梗得幾乎無語,他該怎麽證實他們是夫妻?恐怕,他就算現在找再多的人證,她也當他是詐騙集團吧?!

    對了,結婚證!

    他跳起來,急忙去找。

    但是,翻箱倒櫃,找了一圈以後,無奈發現,自己怎麽也想不起來,那個紅本被自己丟在哪裏了。

    泄了氣,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是個不合格的丈夫。

    “我會改。”他現在能做的,隻有這個保證。

    她依然是一副不太信的神情。

    “賀太太,從今天開始,你依靠我吧。”賀毅沒有被她的冷淡凍著,用一種很認真的態度:“有一次我們吵架,我問你偶爾靠一下男人是不是會死,你能不能讓我們男人有一點點的存在感?你說,你去靠誰?我嗎?當時我被你諷刺得完全無語,也很沮喪——”

    她挑了一下眉。

    有意思,原來他們曾經關係這麽差勁。

    不顧她的抗拒,他握住她的手:“賀太太,你以後‘靠’我吧!也許,我還是不成熟,也許我還是有很多缺點,會常常幼稚,但是,我會努力成長成你要的樣子,直到你安心‘靠’向我。”瑞瑞沒有,他們的世界都塌了,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他是男人,他不能沉浸在傷痛中無法自拔,他能做的,隻有振作起來,為她支起另一片天地。

    她冷冷地看著他。

    莫名的,她的內心極其抗拒一樣東西,那就是感動。

    她不感動,即使這個男人做再多的事情,說再多動聽的話,她心裏就是沒有一絲絲感動的感覺。

    失憶到現在,即使她排斥人群,但是,她從來沒排斥一個人象現在如此明顯。

    她不為所動,冷冷地抽迴自己的手。

    ……

    她怕,她很怕。

    那些本已在她的世界裏快要消失的聲音,好象一下子都從四麵八方湧了出來。

    有孩子的笑鬧聲,有母親的哄慰聲,有孩子自豪喳喳聲,有母親淡淡的笑聲……

    那些聲音好熟,熟到好象這個房間裏每一個角落都有一個劇場。

    “瑞瑞,你是不是肚子漲?不怕不怕,媽媽揉揉。”她耳邊嬰兒的哭鬧聲不停。

    瑞瑞幾個月?好象隻是兩個月大的孩子,在尖聲哭喊,她被哭得自己也鼻子一陣發酸。

    她的手摸索個不停,好想找到那個孩子,揉揉她的肚子,減輕她的疼痛。

    “瑞瑞,求求你,快點拉大便!”另一個聲音,在求饒。

    瑞瑞三天不拉大便,讓她急到不行。

    “瑞瑞,你別再瀉肚子了!”

    瑞端一天拉三次大便,又讓她差點崩潰。

    這個房間裏,真的有好多故事。

    她的頭,好痛,象針紮一樣痛,她痛到嗚嗚嗚發出聲音,就是哭不出來。

    12點01分。

    她突得站了起來,木然地向隔壁房間走去。

    裏麵黑漆漆的一片,但是,當她動作熟稔地推門而入時,黑暗中,某種唿吸已經在改變。

    賀毅屏著息,緊瞧著他。

    晚上的時候,趙士誠又打來電話叮囑過他,要多注意她的情況,如果壓力太大的話,予問就會夢遊。

    “賀先生,今天是15號,公糧日!”她眼神沒有任何焦距,對著空氣,空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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