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痕站起來抖動抖動筋骨,順便給火堆添些柴火。他是今天晚上的哨兵,在所有人睡著的時候他是不能睡的。


    原來當師叔是這麽虧的,李亦痕心裏鬱悶。典狄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身經百戰的老炮兒,壓根沒想過他根本就是一個新兵蛋子,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是這裏人裏年紀第二輕的那個。


    不過好在還有人在“陪”他,身居風堂與陰堂兩堂之主的雲羅妗也沒睡。她甚至離開了將他們包圍住的火圈,隻身來到不遠處的小溪旁,坐在一塊圓石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現時漫山遍野充斥著狼嚎與咀嚼骨頭的聲音,綠色的、幽藍的眼睛不斷地注意到這個令其畏懼的火圈,往往拋下幾聲吼叫即落荒而逃,甚至沒注意到旁邊的小溪上還坐著一個“落單”的人類。


    李亦痕躡手躡腳地走到雲羅妗旁邊,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扔向她麵前的溪流裏。石頭落到溪流激起水花把雲羅妗從思考中抽離出來,她迴頭一看,很自然地看到了李亦痕。


    “雲師姐,你這樣很容易被狼群攻擊的哦。”


    “不會,這個地方我來過的。狼群的覓食點不在這裏,現在還不是真正危險的時候。”


    “不管怎樣,你都得休息吧,不然明天你怎麽有精神趕路呢。”


    “不然你去睡吧,反正我也睡不著。”


    “這怎麽好意思呢?”李亦痕撓頭。不是不好意思,他是真的不敢,這雲師姐一動不動地坐在這裏發呆,要讓她看夜,估計身後眾人被野獸吃抹幹淨了她都不帶看一眼的。


    “雲師姐,剛剛你在這裏想什麽?好像挺入神的樣子。”李亦痕決定還是跟她瞎扯幾句吧,不然漫漫長夜他是真不知怎麽過。


    “沒什麽,隨便想想。”


    “是在想師兄嗎?”李亦痕壓低聲音問。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這麽多。”雲羅妗有些不悅地瞪了李亦痕一眼。


    “什麽小孩子,我還有幾個月就成年了,現在算是半成年人吧?老實說,雲師姐,我是支持你追師兄的,你們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我師兄沒看到你是他傻。”


    “你真這麽想?”雲羅妗的聲音裏帶著欣喜,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失態。


    “當然啦,嫂子!”李亦痕決定放大招,直接給雲羅妗一聲“嫂子”,果不其然,雲羅妗當即臉上就浮上一抹紅暈。不過令其意外的是,這一抹蜜一般的笑僅僅維持了不過兩息的時間,很快就煙消雲散,變成一聲深深的歎息。


    “怎麽了,雲師姐?”李亦痕擔心是她不喜歡“嫂子”這個稱唿。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雲羅妗恢複了眺望遠方的神情,“明明知道沒有結果還要賭上希望,是很愚蠢的。我已經很累了。”


    “什麽沒有結果?”李亦痕幾乎是下意識地追問。


    “以後你就知道了。我很羨慕她,真的。”雲羅妗微笑,“李雲,我知道你對析靈有意思,我不想過早祝福,但我希望你記住,如果你已經決定了,就要擔負起男人該有的責任。不然,我會親手殺了你,不管你是不是伯夷的師弟。”


    “嗯。”李亦痕鄭重地點頭,他舉手立誓,“我李亦痕對天發誓,今生今世若是對薛析靈不忠,自當自行了斷,永世不得超生!”


    “師叔,人家女孩子都還沒答應跟你,你就發此毒誓,不怕孤獨終生?”冷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亦痕認得那是蘭岐秦墨的聲音,這家夥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身後。


    “你嚇死我了!”李亦痕一驚一乍。


    “噓——”秦墨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嘴唇,然後放下。“你們沒感覺到嗎?”他用掌心正對著前方,“風。”


    經他這麽一說,李亦痕立馬就覺得愈發地冷了,陰風從他身後的叢林深處而來,驚起了一大群飛鳥。兵法上說,鳥起者,伏也。也就是說,有人來了,也許……不是人。


    雲羅妗迅速反應過來,她如離弦之箭般飛去喚醒眾人。典狄已經醒了,他正嚴肅地眺望著遠處陰風到來的方向,看來即便是他,也沒能預知道這次到來的是什麽。


    “所有人都給我到樹上去,快!”典狄忽然的一聲命令,嚴厲而迫切。


    沒人敢怠慢,在未知的危險麵前,所有人都選擇了退避三舍。於是地麵就隻留下一個以火堆構成的火圈等待著未知的“客人”,因為害怕,薛析靈本能似地靠向李亦痕的身體,李亦痕甚至能清晰地聞到來自她身上的蘭花香氣。


    陸家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地麵,全然沒有察覺旁邊這令其吃醋的一幕。


    “客人”來了,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像是一縷飄過的煙氣。火圈中的火焰慢慢變淡,發出幽藍色的火光,在他們走過的時候,火光照亮了他們身上的鐵甲和看不清麵目的臉龐。是的,這些人看上去是一批軍人,一批沒有麵目的軍人。他們之所以沒有發出聲音,是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腳,所有人的下麵都是一團黑氣,像極了地獄的鬼魂。


    站到樹上的眾人在看到那些“人”的瞬間眼睛突然擴大,恐怖與緊張的情緒在那一刻在心底擴散。所有人都不由地用力抓住旁邊的樹枝,生怕自己會掉下去似的。


    “蘭岐,這……是人嗎?”李亦痕盡量將自己顫抖的聲音壓低,傳達給自己身後的秦墨。


    不料秦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將他嘴巴封住,眼神狠狠地警告了他。


    下麵前行的“軍人”們停住了。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大概停留了兩三秒的時間,他們終於再次移動起來,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秦墨放開掩住李亦痕嘴巴的手,李亦痕很識趣地抿了抿嘴表示收聲。


    當最後一排“軍人”消失叢林深處的黑色裏,樹下的“軍人”們終於消失在視線裏了。這支特殊的軍隊足有千人眾,一旦正麵碰上,後果難料。


    眾人在樹上待了一會兒,等到樹下的火圈由幽藍色的火焰變迴橘紅,典狄才開始說話。“居然是鬼兵。”


    “為什麽鬼兵會出現在這裏?”雲羅妗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典狄。


    “等等,鬼兵?什麽是鬼兵,你們是說,他們……真的是鬼?”李亦痕舉手。


    “所謂鬼兵,是死地的特產。相傳當年秦軍攻滅楚都時,為了複國,有一股近千人的楚軍躲進了這裏,但是,他們就這樣消失了,再也沒能離開這裏。”迴答李亦痕的居然是蘭岐秦墨,“這個世界上,有神就有魔。我不喜歡把他們稱為鬼,他們不過是被這裏束縛住的孤魂,一絲執念而已。有的人,要比他們可怕的多。”


    “你……你怎麽知道這些?”不隻是李亦痕,眾位弟子包括薛析靈、陸家佑在內都很吃驚秦墨居然知道死地的事,就像他曾經進入過這裏一樣。


    “我看書了解。”秦墨的眉頭輕微地皺了一下。


    “什麽書?”李亦痕下意識地追問。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兒。”典狄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李雲、羅妗,你們找好自己的隊員,現在跟我離開。”


    他們幾乎沒浪費什麽時間,每人拿著一支火把,成隊列狀在叢林裏穿梭,沿途驚起連綿不斷的狼嚎。盡管夜晚趕路不是什麽好選擇,但唯一的好處是沒有迷霧的影響。


    突如其來的一聲長嘯將狼嚎徹底打斷,取而代之的是狼群竄逃發出的淒叫。很快,叢林又一次迴歸了平靜,就像鬼兵剛剛過境的那樣。


    眾弟子背靠著背,警惕著看著四周。他們把火把扔到身前的十米處,以增大自己的視野。事實上他們也許不必這樣做,這會兒月亮已經撥開雲層,月光傾灑而下,他們站立的位置隻有稀疏的幾棵樹,和樹上稀疏的葉子,月光把他們和周圍的一切都塗上了夜晚的銀色。


    被塗上銀色的還有李亦痕的巨劍。巨劍是李亦痕給他的劍起的名字,這是他得到的第一把劍,在他九歲的時候。對於一個九歲的孩子而言,這就是一把巨劍。當然,他的劍確實較之一般劍更大,也更重,就像三把劍組合成的樣子。劍身鑄飾著古老的文案,還有著幾道深刻的切口,顯示主人的身經百戰。


    李亦痕就這樣拖著它站到前麵,身側是反手握著短刀的蘭岐秦墨和同樣駐劍的陸家佑。在這個小分隊裏麵,他們是最強的三個。


    遠處林影間,出現了一排銀色的鎧甲。在月光的掃蕩下,銀色的鎧甲越來越多,開始布滿了李亦痕他們的周圍,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快速靠近。


    “我們被包圍了。”有人驚訝地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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