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聿和幾個女子玩起了詩句接龍,他們押的韻是七揚韻。

    王玉珍起頭,起了一句:“柳綠翠做堆,”

    一個綠衫女子微笑著接道:“梨雪翻白浪。常羨人間春,”

    蘇挽香柳眉輕揚,輕笑著接道:“莫如琢玉郎。歸來年愈少,”吟完,她神色淡淡地望向顏聿。

    顏聿微笑著望著蘇挽香,讚了聲此句甚妙,長眸中流轉著溫柔的光亮,他慢條斯理接道:“衣帶風塵香。試問流浪好?”

    王玉珍眉頭一凝,正要接這句,蘇挽香已經搶先接道:“心安是吾鄉。煙雨朱弦切,”吟完神色清傲地望向顏聿。

    王玉珍和其他幾個女子麵麵相覷,知曉蘇挽香和顏聿是杠上了,心中雖然略有不快,但自從上元節煙花示情後,這京中誰人不知顏聿心慕蘇挽香,便一笑視之。

    “這句也好,挽香不愧是麗京中出名的才女。”顏聿歪在椅子上,眸中光芒慵懶似貓,顧盼之間,極是惑人。他敲了敲桌案,其他幾個女子便起哄道:“皇叔這句莫非是接不上來了嗎?快些接,不然要罰酒的。”

    “別急別急,”顏聿微微一笑,一樣眉道,“我有了。風月鼓瑟商。暮蟬盡黃昏,”

    其他幾個女子都不再接,隻是瞧著蘇挽香,看她如何接。蘇挽香斂眸一笑,在桌畔輕踱兩步,抬眸笑道:“皓月瀉寒光。獨自步池塘,”

    顏聿淡淡一笑,眼神灼亮,似乎蘇挽香詩句做得越好,他便越高興。他的視線對上她閃亮的清眸,皺眉道:“哎呀,這一句……好難接。讓本王好好想一想。”

    一陣嬌笑聲揚起,王玉珍笑著將顏聿麵前的酒盞滿了,“皇叔這次輸得心服了吧,挽香的詩才可是京中聞名的,堪稱詩仙呢!”

    顏聿連連稱是,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眾女叫道:“皇叔,該簪花了吧。”說著從胭脂藤上摘了一朵胭脂花過來,就要為顏聿簪上。

    “等一等!”一直侍立在顏聿身後的四大美人中的貂蟬輕笑一聲道,“簪花可以,但我們王爺可是輸在蘇小姐手上的,怎麽著也得蘇小姐來為王爺簪上這朵花才合規矩,對也不對。”

    這邊的熱鬧引得花廳內的人們皆望了過來,待明白了怎麽迴事,有幾個多事的便起哄道:“是啊,輸在誰手上,就得由誰來簪花,這是行酒令的規矩。都知道酒令如軍令,可不能破了規矩啊。”

    “說的是啊!皇叔這花的確該

    蘇小姐來簪!”有人笑鬧著說道。

    秦玖和尚楚楚緩步走到一側桌旁坐下,冷眼旁觀這一場熱鬧。秦玖以前隻是聽說蘇挽香詩才很好,今日終於算是親眼見識了一番。倒確實是才思敏捷,所作詩句也俱是不俗。她環視一周,花廳內並不見顏夙的身影。她記得,初到麗京那一夜,蘇挽香還被顏夙約走去門街看花燈。自從劉來順那件事她被顏聿相救後,倒是對顏聿另眼相待了。

    蘇挽香在眾人的慫恿下,臉色微紅,嗔怒地瞪了顏聿一眼,伸手接過了王玉珍手中的胭脂花,曼步走到顏聿麵前,輕聲道:“皇叔,得罪了!”

    顏聿似笑非笑望著蘇挽香,目光幾分癡纏幾分繾綣,他挑眉道:“本王,求之不得。”

    蘇挽香輕咬下唇,抬起手來,秋香色寬袖滑落而下,露出了皓白的手腕,她抬手便將胭脂花向顏聿的頭上簪去。

    “這是鬧什麽呢?”清若流泉般的聲音傳來,蘇挽香玉手微微一顫。

    這聲音秦玖分外熟悉,正是安陵王顏夙的。

    顏夙喜歡蘇挽香,這裏的人們都是知道的。此刻他的聲音傳來,花廳內的氣氛瞬間變了,笑鬧聲和起哄聲瞬間停止了,有一個揮手的男子舉著胳膊僵在了空中,王玉珍和幾個女子臉色微白,低垂著頭默默無聲地坐到了別的桌案旁。

    顏聿的桌旁,就剩下顏聿和他的四大美人,以及正在簪花的蘇挽香。

    安陵王顏夙繞過纏滿了胭脂藤的紅木柱子緩步踏入了花廳。跟隨在他身後的,還有康陽王顏閔和他的謀士李雲霄。

    顏夙一襲皓白色雲紋長衫在春陽下分外奪目,他俊臉上神色冷凝,軒昂的長眉微蹙著,目光掠過蘇挽香的手,好似覆了一層霜。他似笑非笑著走近,唇角輕勾,問道:“七叔,這是在作詩聯句嗎?莫非是七叔輸了?”

    顏聿修眉揚,斜入鬢,笑吟吟說道:“是啊,所以挽香在為我簪花。”

    蘇挽香淡淡瞥了一眼顏夙,臉色雖有些發白,但神色平靜,她湊近顏聿,繼續著方才的動作,要將手中的胭脂花簪上去。顏夙不動聲色輕輕一笑,抬手握住了蘇挽香的皓腕,淺笑著接過她手中的胭脂花,慢悠悠道:“蘇小姐詩才這麽好,那不如也和我來聯句如何?”

    這話裏倒聽不出別的意思,但語氣裏卻是說不出的酸澀,很明顯是打翻了醋缸。顏閔附和道:“不錯,七叔和蘇小姐有什麽好玩的,不如我們一起來玩。”

    顏聿淡淡哼

    了一聲,執起酒盞,唇角含笑,淡淡道:“我已經沒有興致了,你們愛玩就玩吧!”

    蘇挽香慢悠悠轉過身,目光凝在顏夙身上,蹙眉說道:“殿下不是要和挽香比試嗎?如此就來吧!倘若挽香有幸贏了,還請殿下不要插手挽香之事。”

    顏夙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痛色,還不待他迴答,蘇挽香已經開口道:“燕語鶯鳴月,殿下接韻吧。”

    顏夙目光灼灼地盯著蘇挽香,一凝眉,慢慢接道:“風動柳條亂。雨收風也散,”

    蘇挽香目光微閃,接道:“留得雲一片。曾經千般願,”

    顏夙:“不知何時現?芳草連闊,”

    秦玖蹙眉看著顏夙和蘇挽香一來一去的聯句,不過瞬間工夫,已經接了數十句。她盯著顏夙俊美的臉龐和雙眸中那灼亮的複雜的光芒,心頭一悸,忽覺不能唿吸。

    此情此景,忒是熟悉。

    眼前漸漸有些模糊,這一來一去對詩的兩人似乎換成了她和顏夙。

    那一日,顏夙因為不服白素萱做女尚書,將她踢到了畫意湖中。第二日再遇到她時,發現她便是鏡花水域他遇到的女子,自此後,便經常有意無意地來尋她。

    彼時,她高傲地說道:“你不是對本官很不服氣嗎,那我們來對詩,倘若你輸了,就離本官越遠越好!如何?”

    他們倆就是如此,你一句,我一句,一直鬥得將“二蕭”的韻差不多快要用完了。

    到最後究竟是誰贏了呢?似乎是她。不過,他雖輸了,卻沒有依照起先答應的那樣滾得越遠越好,反而有意無意,找她更頻繁了。

    “九爺,奴才忽然發覺,蘇小姐和你以前很像。”耳畔,枇杷的低語聲傳了過來。

    秦玖一迴身,看到枇杷不知何時已經迴來了,正站在她身後。她一蹙眉,輕聲問道:“你說什麽?和我像?哪裏像?”

    枇杷皺眉,輕聲道:“說不上來,身材不像,比你以前瘦,而且還是病懨懨的。模樣也不像,但是方才鬥詩的那股勁頭很像你。奴才這會兒細看,感覺她的眼睛,和以前的你,有三分相似。”

    像她?

    秦玖凝眸望向蘇挽香,猶如著了魔般看著她。

    枇杷這麽一說,她果然感覺到和她以前有些像。

    確實有些像她!但像得不是容貌,而是神韻和形事的風格。

    竟像她麽?不知為何,秦玖覺

    得極不舒服,就好似突然吞了一隻蒼蠅一般,覺得惡心和憤怒。

    顏夙說他從來不曾喜歡過她,難道說,顏夙和她接近,隻是因為她和蘇挽香有些像?嗬嗬,秦玖想笑。

    “青山斷雲遠。池塘月夜清,”蘇挽香嬌聲說道。

    “鴛鴦交頸眠。……”顏夙一聽到池塘,便不假思索接道。

    “鴛鴦,你……你……”蘇挽香臉色忽然紅了,指著顏夙道,“殿下,這種詩句也虧你說得出來。”說罷一跺腳,扭身去了。

    顏夙怔立在原地,呆呆地望著蘇挽香如弱柳扶風般的身影嫋嫋遠去。

    鴛鴦啊,他說鴛鴦。

    記憶中,那副她被火燒前織就的鴛鴦錦,帶著血色朝著她彌漫了過來。

    秦玖忽然忍不住“嗤”地笑出了聲,清眸一彎,眼尾上翹。

    顏夙迴首,便看到秦玖的笑容,那笑容攜著極媚的色澤夾雜著胭脂花的香風奔襲而來,讓他心中沒來由一滯。

    “你笑什麽?”顏夙冷聲問道。

    “池塘月夜清,鴛鴦交頸眠。殿下竟會喜歡鴛鴦麽,要知道鴛鴦可是最無用的鳥兒了。就唯有一樣,據說,一個死了,另一個就活不下去了,真是無用,應該活得更自在才是,伴侶沒了,再找一個就是了,下何處無芳草,對也不對,皇叔。殿下竟會喜歡這種傻鳥,我猜皇叔就不喜歡鴛鴦。”秦玖淡淡瞥了顏夙一眼,卻是對著顏聿說道。

    顏聿含笑望著秦玖,長眉一蹙,悠然道:“知我者九爺也,本王喜歡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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