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仙塚?”劉小花機械地問。


    “就是成仙得道的人,最後去的地方。”姬六臉上並無憐憫。他目光冷淡,望著那一地的殘骸。


    世人前撲後繼,卻並沒有去所謂九天之上,最後都葬在這裏。


    “可……可我們怎麽這麽容易……就來?”劉小花不想承認。


    “容易嗎?有些人一輩子都來不了。”姬六隻問“程正治來了嗎?姬安所領十多人,與方白所領二十餘人,已是修士中修為最高深的。可最後到這裏的又有幾人?便是這些人,到了這裏也不會明白這裏是哪兒。”


    是這樣嗎?


    劉小花木然迴味自己關於‘道’自己知道的點點滴滴。


    在步入修道之路後,她心中許多不解,這個時候到豁然開朗了。


    人憑意誌,如何驅使靈?


    就像一步一步教小孩子似的,哺育它令它壯大,教育它,讓它懂得人的意誌與思維。把它從另一個世界,帶到這裏來,一點一點讓它變得越來越強。把那些細碎的,小小的的靈,聚集在一起,令得它們融合成長起來,越來越具有智慧,聽得懂人類更複雜的指令。修士若中途身亡,也自有後人繼承靈核,繼續哺育。


    隨著人的成長,人類靠著靈活得越久,靈靠著人類也越來越成熟。


    從最初懵懂的一小團,變成擁有完整意識的個體之後,它再也用不著人了,就是它們的脫離之日。有些得智慧早,有些得智慧晚,是以人修道長久有差,得道卻時候不同。


    姬六並不看她,隻是繼續說道:“先有仙塚,再有日河,你知道為什麽?早年得道者眾,如今得道者近乎於無。你可知道為什麽?”


    “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就如世人愚昧,不問來由,去相信憑空而來的好處。


    “當年許多大尊修道最後,便會被引導來此處悟道。但卻因為活的時日長久,靈台與肉身過於緊實,靈體無法安然脫離肉身。有許多大靈隨原主隕滅。還有與原主困在一處者時間長久之後,有了智慧的靈體便會發瘋發狂。還有一些,空有大靈卻無靈智,就如人,空長了幾十歲卻是個傻子。脫離出來隻會在此盤旋。幸得,後有元輯登仙”姬六說到這裏,還停下來問劉小花“元輯你知道嗎?”仿佛是個循循善誘的老先生。


    劉小花木然搖頭。


    “元輯就是日河邊上的胖子。”姬六笑一笑,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漠不相關的事。想來也是,他對人從來沒有憐憫之心。“他不忍看族人受苦,便設日河。將修為已足體內靈體已俱靈識的修士引導去,把他們身上已成形的靈體引入日河之內。任這些靈體在河中相互蠶食,得成大靈。便省去被困之苦。這些年,可再也沒有哪位仙尊登仙的了。”


    原來如此。劉小花茫然若失。


    是這麽一迴事。


    所以不論初衷如何,隻要你一心向道,就不會有事。若生懷疑之心,靈怕自己命不久矣,自然會大亂。人若死了瘋了,它泯滅於世,也仍會被別人修士收納歸為已有,再與別的靈湊成一個。


    所以被奉為入門必參的《心經》無用,人修的是不是經,是心。不管南轅北轍,那上頭寫的什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向道之人有一顆想要得到靈,哺育靈的心,憑這種意誌溝通天地。


    所以在日河之內修士身上的靈是無法被人驅動的。雖然有些靈沒有太成熟,可是它們都屈服於比自己更強大的族人。受其壓製驅使。在去日子河的路上,那些人才會失去判斷。根源也不在外麵,就在他們自己身上。但因為隊伍中一直在焚燒靈核,所以那些靈也不敢妄動。


    它們來到這裏,找一個生存下來的法子,從千萬年前,綿延至今。


    劉小花不由得問“明知道是這般,你為什麽……”


    姬六輕笑到反問:“為什麽不?”他是一個快死的人。


    劉小花唇齒幹枯,聲音幹澀“少帝既然知道這麽多,當年為什麽不與人說?”


    “你又知道他沒有說過嗎?你去告訴別人,不要再修道啦,全是與人做嫁衣。那些宗門會怎麽想?”姬六一曬反問。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劉小花追問。“在陪陵之內就知道仙塚的事?還是在天門的時候。”


    姬六沒有迴答。見劉小花怔怔不語,指著遠處跪拜的方白說“就是麵前這個,你也說服不了。你看得到,她看不到。她知道的不少,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要如何自證?你便是帶她看了,她會信你嗎?便是倉田家祖宗說的話,他們也不遵守。祖宗再三告誡他們,靈子不可出世。可他們為了自己,還是把禁封打開了。連祖宗都不理,你算什麽?你說服不了這些宗門宗派,世人豈肯聽你的?眾生易渡,人難渡,寧渡蒼生,不渡人。世人渾渾噩噩,誰也解救不了他們脫離苦海。”


    劉小花卻隻問:“靈子出世會如何?”


    姬六沉默了好一會兒,也不肯答。“走吧。”說罷姬六也不去管那幾個人伸手牽她“他們自然會出去的。”


    劉小花甩開他的手跑到石壁旁邊。上頭畫滿了圖畫。她找了半天,才找出順序來。第一幅天火下落,大地生裂,一片焦土。第二幅是兩個球並列在一起。第三幅副的應該是元祖入夢的事。不過是從另一個角度,講的是為求生擾人心智。使人來助靈從另一個世界托生到這個世界,寄生於人。靈子出世,便可解眾靈之困,驅萬物為走狗。


    什麽叫驅萬物為走狗?


    她不死心,一幅幅往下看。口中說:“它既然從某處來,說不定是被驅逐而來。這東西是它們留給自己族人看的,即不想族人忘本,也許會有提及。”


    姬六負手歪頭問道:“世人值得一救嗎?為權勢手足相殘,為利益相互殘殺。就是鄉野之間手無縛雞之力的,也必得會找到一個比自己更弱的人去欺凝,好叫自己好過些。”


    劉小花遍尋不得,猛地轉身道狠狠道:“縱有這些壞的,可我還有三枝呢,還有師兄呢,還有程正治呢!這世間還有許多好的呢?我以前還怕自己變成你這樣,可現在我到不怕。我再沒用,我都有好可以記,心裏即有好的,就願意待別人好。不像你,一個對你好的都沒有!”


    姬六如糟雷擊,僵在那裏,半天也沒有動。


    劉小花再不管他。又跑到壁畫前頭。


    姬六看著這個身影,愣了一會兒,猛然間怒上心頭,可隻上前一步,就被黑皮攔住。它還是狗的樣子,卻冷冷看著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隻這一眼,就叫他胸口痛得直不起身。姬六捂著胸口退了一步,才能緩得過來。


    他知道,自己是再也不能拿她怎麽樣了。


    他求生得生,但再也不能去招惹她。


    姬六怔怔,緩過了氣勉強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平心靜氣:“你再不走我可不帶你出去。”


    “你都是憑我才能進來,難道我自己出不去?”劉小花不迴頭,不看他,聲音冷泠泠“沒有我,你連那光珠都看不到,和方白這些人一樣傻轉呢,怎麽引那些傻子靈體入身?”


    姬六隻一曬:“原來你想得這麽明白。”


    劉小花也隻是試探,這時候到才肯定。她想到日河被方白一燒,外頭不知道是何情景,頓時默然站住了,一副茫然無措模樣。


    姬六是最恨人這樣子。他從來以為,人生來就該自強,不可示弱。可瞧著麵前的少女……


    他心裏,這個人有千般不好萬般不是,恨得心肝都痛了。卻見不得她失魂落魄。叫他像被掐住了哪一塊軟肋,連唿吸都不大順暢。若她早早死了,哪有今日綿延不絕之痛!他退了幾步冷然道“要救世人也並不難。我便不說,你盡早也能想得到。你素來樂意做好人,到時候想來也沒有什麽不舍。”再不理她向方白和姬安走去。


    劉小花卻一時不能明白。


    姬六一直走到方白身前,可方白卻還不自知。最後突然好像醒悟,看到了出現的姬六嚇得站起來退了好幾步。姬安見姬六神色再不與日子前相同,連忙請安“公子可大好了!”


    姬六隻微微晗首,見姬安熱淚盈眶,瞬間即逝地有些怔神,隨後隻對方白說“我隨劉小花而來,可要恭賀倉田家再得天下了。”


    方白愣愣神“靈子……”


    姬六笑笑說:“靈子一出眾修無不敢不退避。倉田家不正可以挾之而令蒼生?再得以時日必成靈主。便無人可敵了。光揚大道隻在靈主一念之間。隻歎息,卻偏沒有應在你們公子身上。”說罷帶著姬安便走。隻幾步便不見蹤影。


    方白站在原地,臉色變了又變。


    到是姬安忍不住問自家主人:“倉田豈肯絕嗣?”


    姬六卻心情大好:“自然是不肯的。”


    姬安驚訝“那劉娘子豈不是……”


    姬六說“你到不必替她擔心,她豈是那麽容易死的。靈子雖幼可身居主位,又已初俱靈識,豈不會護她?”這語氣到是複雜,姬安也品不出喜怒。


    等劉小花看完最後一幅畫,姬六早不見蹤跡,方白也已經走了。


    她在畫壁前頭站了半天,黑皮一直默不作聲,不知道在想什麽。比起以前乖順了許多。她對黑皮說“我們出去了。”迴頭才發現,黑皮已經大了好幾倍,明明是狗的樣子,卻長得像匹馬似的。


    她有許多要問黑皮,可黑皮隻默默跟著她並不迴應。


    好在因為黑皮,她已經不需要挨著姬六,就能看到此間真相。


    還是轉身按原路迴去,可一路不見厲天行,也沒有看到陳意兒,隻看到一地的血跡,從玉階附近一直向外頭去看地上跌碎的玉釵,這血跡應該是陳意兒的。


    等到來時處,劉小花所見又與之前不見,那滾滾黃沙與仙塚接壤,並沒有分界。她信步就走得迴去。不過程正治也不在這裏了。走了一圈,抬頭便可見,天上波濤滾滾。


    黑皮蹲下,叫她騎到自己背上,到不必它飛,便有浮遊的靈蜂擁而來,擁著它向上去。黑皮嚇了一跳,似乎覺得有趣,又一掃沮喪歡天喜地起來。


    不過以前劉小花看這河,不過是水罷了,此時才看清楚,是無數的靈擠在一處,它們個個體形龐大,時不時變幻形狀便引起河中暗湧。見到黑皮駝人上來,紛紛避讓。時不時團在黑皮周圍,有親近之意。


    可越是往上,越見混亂。靈越來越稀,還不斷能看見大團的靈向天空去,如流星消逝在天際之間,等越過日河水麵升到天空,劉小花才看到茫茫大火正一路向這邊蔓延而來。


    此時雖然是日間,可河也並沒有消逝,直露在日光之下,被火燒著的靈,發出尖嘯,扭曲掙紮,劉小花似乎聽到有人此起彼伏地叫“元輯救我!”


    可並不甚清晰。


    河邊胖子帶著一群人正在奮力幫這些靈將著火之處割棄,受救的立刻就往天空而去。那胖子,自己被燒得隻剩半邊了,到底還有人的形狀,帶著的那些夥計雖然也是個個殘缺,卻十分買力,並不逃跑。有時候幫著幫著,自己也會突然燒了起來。便手忙腳亂地相互拿著手裏的東西一陣亂劃,將燒著的地方丟棄掉。


    可他們才多少人呢,整河火光炎炎,如同地獄。


    黑皮雖然覺得這些靈可憐,卻也茫然,到並不十分動容。大約是還並不十分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故。


    河邊上還有許多看熱鬧的人,怕是從附近城鎮來的。他們隻見得這突然出現的河中,河水越來越少,並看不見其它。看稀奇似地聚集在此處,唿朋友喚友來瞧奇景。


    元輯救不到的地方,有靈便騰空衝向人群,隨即便有人尖叫起來,一時說自己身上著火了,一直又大叫大罵,轉身瘋瘋癲癲就跑。不知道是往哪裏去。分明已經失去神智。與他同來的隻覺得奇怪,也有追著去的,不過追了幾步,便同他一樣發起瘋來。


    不一會兒,人群之中便十有□□都顯出異樣,不是呆呆站在原地不動,就是大唿小叫四處亂奔,還有往河裏跑的。手裏明明抓的是水,卻好像在撕扯什麽往嘴裏塞,咕咚咕咚地喝起來,肚子喝得如牛鼓一般,也不停。元輯看到這邊,大聲唿喝,那些人才依依不舍地挺著肚子跑了,跑得老遠,還迴頭來依依不舍看著元輯。


    元輯一直衝他們大叫。揮手。要他們快走。


    唬得後來的人隻以為這河水有靈呢。見這些人喝得歡快,竟然自己也來喝。


    劉小花又急又氣大聲對他們喊:“全部散去!此水不可飲用!有什麽熱鬧可瞧?!此河有妖,還不快散去!”


    可世人不聽“仙家隻想自己得好處呢。”


    也有將信將疑的,卻隻站得遠了一點,還在向這邊張望,並不肯走。任憑劉小花怎麽驅逐,她趕遠了那一邊的,這一邊又過來了。


    又見劉小花騎著狗在天上飛,還覺得新奇,竟然還往家去,要叫人來看熱鬧。“有會飛的仙家在那處呢!”


    人到越來越多起來。可也越來越多的靈上岸自救。滿天飛舞,四處流竄,竟然有遮天蔽日之兆。


    劉小花想也不敢想天下會如何,也隻能顧到眼前,想用靈來驅散這裏的人,可一試才發現,雖然已在日河之外,靈也是不能用了。靈台封閉再不聽她使喚。她問黑皮,黑皮隻是躲閃。見劉小花表情冷峻真的生起氣,也是怏怏怏不樂,可並不肯讓她進靈台去。


    逼急了突地說:“我不壞!我不壞!”低頭垂耳“不要趕。在哪裏錯?改。我聽話。”


    它聲音哽咽起來“聽話。我聽話。真的。聽話。”它雖然懵懵懂懂,可隱約也知道似乎有什麽不好的事,它看了畫,知道一點,隻是也不甚了解。


    但它感覺得到,劉小花覺得那些靈壞,對它有異心。可它不認識那些靈呀。


    在它看來,那些靈隻是食物。它吃了會變大。或許有一些也陪它玩耍,也可以聽它使,可那又怎麽樣……它是人呀。它一直在學做人的道理。“做好人。我聽話。”它再也不要做狗了,雖然是很有趣,它連忙把劉小花放下來,立刻就變幻成人的樣子。瞧,它是人。用兩條腿走路。有衣裳,有頭,頭上有七個孔,有毛。這不就是人嗎?!


    “會,會眨,會說。”它別扭地眨眨眼睛“會。”還走路給劉小花看。它是人呀。跟那些不一樣。它明明就已經是人了。它懂很多道理的。“別的。其它的。一開始,和我一樣。一樣。後來,慢慢,長成人。”


    它又急又慌可是又講不太清楚“在肚子裏。肉。長大掉出來。成人。我是肉。我是我的肉……”它覺得自己哪裏是講錯了,哪裏錯了呢?啊:“不我的肉。我是肉。我是你肉。長大,掉出來。”


    它懂道理的,它見過的,人都是這麽來的,它也是這麽來的。“你是阿娘。我懂得。道理。人。”


    它也學過喜怒哀樂,擠著眼睛是哭是難過“阿娘。錯我。再不學狗。聽話。不氣。不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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