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花雖然早有推斷,可是此時看著自己麵前的陳氏,心情真是難以言喻:“阿娘的恩,我當然是要報的。可有些事在我心中生了根,還請阿娘據實相告。”


    陳氏瞄了一眼國宗的人,心情煩躁,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同她說:“你要問什麽事,以後我盡有講給你聽的時候,何必急在這一時呢?我們先把這些人打發了再說。”雖然劉小花這一出,使得計劃出現了偏差,可是隻要劉小花肯繼續配合,也不是圓不迴來。


    劉小花卻不看她,隻說:“過了今天,可不知道我還有沒有能與阿娘說話的以後呢?阿娘就這麽狠心,連我這點願望都不肯滿足?”


    陳氏見她如此通透,倒一時無言以對。想來也覺得,劉小花說得其實也有道理。看著‘願意犧牲自己報恩’的劉小花,不用再擔心她不配合時,到對她多了幾分奇妙的不舍和溫情。


    “你要問什麽?”看著自己麵前的少女,陳氏想到以前有多少時光,兩母女一起坐在油燈下膝傾談。又有多少次,在雪地裏相互扶持。好幾次她都差點下不了手,甚至在離開田城的時候,還給劉小花留過一個口信。暗示她小心林家的人。


    她當時是怎麽想的?大概還是想留些餘地。跑得掉、跑不掉,那都是劉小花的命,兩個人母女一場,她並不是無情無義,也不是沒給劉小花機會的。


    可是等她離開田城,終於見到了自己多年不見的女兒,那麽冰雪聰明又惹人憐愛。母女兩個和樂融融,她從沒有過那麽心情舒暢的日子過,一切簡直像是在做夢一樣。


    所以她又有些後悔了。


    害怕劉小花真的逃脫。自己的夢就要醒,女兒一生也就完了。劉小花怎麽能比得過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這塊肉?!


    陳氏是絕不能輕易就忘記,這麽多年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麽!


    更是絕不肯在這裏,因為些許的優柔寡斷就前功盡氣!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得咬著牙走下去。狠心挺過了這道關口,以後好日子盡有。至於心中愧不愧疚?人生在世,哪個人沒有一兩件愧事?


    “阿娘是對不起你的。”陳氏看著劉小花,聲音微微發澀“你要問什麽,就問吧。”就當是劉小花成全她們母女,她給劉小花的迴報。


    可劉小花看著她,卻發現,自己再問什麽都是多此一舉。


    陳氏見自己答應了之後,劉小花反而不說話了,到有些不安。就在她猶豫了一會兒,打算再哄哄劉小花這個‘小丫頭’的時候。


    劉小花卻抬頭對她笑了笑。說“我受了阿娘的養育之恩,自然是不能不報答的。”


    陳氏心中一鬆,臉上的喜悅之意滿滿當當。劉小花看著她這欣喜歡悅的神色,想來是半點也沒有為她這個養女以後會過什麽樣的人生擔憂了。表情便再冷一冷,隻垂眸繼續道:“養育之恩自當以奉養相報。以後有我一定把阿娘當成親娘來待。”


    語音落下,陳氏神色一滯“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阿娘聽不懂嗎?”劉小花抬眸看著她一字一句說“養育之恩,自當以奉養為報。不論阿娘當初是何目地都是養育了我一場,我不會再迴頭計較。以後我一定把阿娘當成親娘來待。”然後淡然反問:“阿娘為何如此失望?”


    陳氏嘴唇抖了抖,急怒,道:“你!你怎麽能這麽說?!這怎麽能行!”


    “一報還一報,我看不出來這報答您的恩情,有什麽不行的。”劉小花不解地看著陳氏,仿佛真在等她向自己說個清楚“阿娘不喜歡 這樣?那希望我怎麽報答?還請明示。”


    陳氏看著自己麵前的小丫頭。


    劉小花雖然與幾個月前相比,還是那麽瘦,可大概是因為到了發育的年紀,已經長高了不少。她看著陳氏的時候,眼神靜如止水,好像早就洞察一切。


    在這雙眼睛下,陳氏不得不麵對這個現實。站在麵前的劉小花,是真的不再是那個山村裏的丫頭片子了。陳氏明白,劉小花並不是真不知道要怎麽做……其實她是什麽都知道的……


    可雖然如此,陳氏卻不甘心就這樣放手,掙紮著還想勸服她劉小花“阿娘為你做了那麽多事,自來沒有求過你什麽 。你為阿娘做一件事都不行嗎?難道你要阿娘跪下來求你?”


    她上前一步,緊緊抓住劉小花的手臂“你要是不答應,我今天就死在你麵前!難道你就忍看著阿娘死?!難道你心就這麽硬,要逼死阿娘?你真的做得出這樣無情無義的事來?”


    劉小花聽著她這些話,簡直想大笑出聲來。


    陳氏還在不停地說著:“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你要是不幫我,就等於逼死我。國宗不會放過我。重月宮也不會放過我。你阿妹也死定了。你知不知道,你阿妹生來就是個苦命的孩子。她運道不好,得了我這麽個母親。從小沒有我這個親娘在身邊,再苦不過。你難道就沒有一點良心?”聲音又小又急,一字字一句句,像針似的紮在劉小花身上。


    劉小花神色冷淡說:“她要是被人知道是阿娘的親生女兒,一定非常危險的吧?”


    陳氏急道:“就是如此,你才一定要幫她。”


    “那我背下了這個名頭,難道就不危險?”劉小花反問。


    陳氏到以為她是有所意動,隻是還有幾分遲疑,連忙說:“她不比你,她是吃不得苦頭的。你就當可憐她,可憐我。”


    說著眼眶發紅,聲音也哽咽起來“你就當可憐我們!你不能沒有良心啊。”


    劉小花看著陳氏。她眼淚跟珠串似的住下掉,可又怕遠處國宗的人看出什麽來,萬一戳破了,自己女兒就危險了,所以脊背還是□□著。可那表情,即可憐,又淒涼。滿腹的希望都寄托在劉小花身上的樣子,乞求地看著劉小花,不停地說著:“你就當是可憐我們吧!她是吃不得那種苦頭的,肯定不能活下來。”


    所以我就一定活得下來?劉小花有一腔一腹的話來反駁陳氏,可看著她的樣子、聽著她說的話,又覺得自己多說一句,都是浪費口水。


    她看著陳氏,淡淡說:“不論起因如何,我還是那句話。養育之恩,必以奉養相報。隻要阿娘在我身邊,我拚盡一已之力,也會護著阿娘,照應阿娘。既然我們有母女的緣份,這也是我應當做的事。可若是阿娘讓我去為了別人送死,就不要再多說了。你就是死在我麵前,我也不會有半分動搖。等阿娘死了,我自當為阿娘挑一塊好地方,好好地安葬。不讓阿娘曝屍於野,受風吹雨淋不得其所。”


    陳氏怎麽能聽不出劉小花話裏的絕然來?她知道自己再求也是沒有用的,怔怔地,呆站在原地。喃喃說:“你怎麽會如此惡毒!怎麽會這樣無情無義!”


    “如果阿娘覺得,我這樣是無情無義。那你就當我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好了。”劉小花拂開她的手,平心靜氣的樣子“其實要救她,未必就隻有我去送死才行。總會有別的辦法。阿娘又何必一意孤行?不如先留在小蓬萊,我打發了這些人,再做打算。等我幫你了結了這件事之後,我們便人情兩清。各自心安。”


    陳氏這時候到是不哭不鬧了。


    她聽到劉小花說的話,疲憊地笑了一聲“你有什麽辦法?你什麽也不知道。”情緒竟然意外地穩定了下來,臉上的神色漸漸有了往日在山村中的沉靜。大概是知道自己再怎麽做都沒有用,反而恢複了平常的模樣。


    她看著劉小花長長地歎了口氣,無比頹敗的樣子,說:“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是沒有告訴你的。想必你還是想知道的。”


    劉小花到真想說,不,我不想知道。


    她現在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張網,想把她死死網住。關於自己的任何事,她是真的都不想知道了。她就想安安靜靜在山裏,勤勤懇懇地聽師父的話,努力修道,過忙碌又踏實的日子。


    陳氏上前一步,說:“你阿娘她……”


    劉小花還什麽都沒反應過來,便覺得被誰拉了一把,向後倒去。


    一時之間,天旋地轉。可她分明聽到陳氏在大聲吼叫:“你這個不孝的東西。我帶著你躲了那麽些年,一心隻盼你好,為了你吃了多少苦頭,卻不料養出你這麽個蠢不可及的小賤婦,上趕著要給仇人做人鼎。我今天就殺了你,隻當沒有生過!”


    這時之間場上亂成一團。


    國宗的人全向前撲過來。可陳氏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法寶,使得他們近不得身。連使出來的術法,都被屏蔽在外。


    那幾個國宗的人簡直是大驚失色,叫著:“親生骨肉你也下得了手!你瘋了嗎?”重月宮那些跟著陳氏來的人已經驚呆了。萬萬沒想到會突然有這樣的變故。


    陳氏一揮手中的利刃,冷笑:“於其讓她步我後塵,不如刺死她到也幹淨。”


    笑著又哭“全怪我教養不當。竟然令得她如此短視虛榮。隻一心想過好日子。以為跟著修為高,有前途的修士便是好的,連當人鼎也無所謂!不知廉恥!我陳思成沒有這樣的女兒!”


    劉小花想爬起來。才發現自己被人壓住了。翻身才看到,浮生壓住了她。浮生身上有紅殷殷地一團血漬正在越來越大。想必剛才形勢緊急的時候,就是他及時拉開了劉小花,自己卻中了陳氏一刀。


    劉小花拖著浮生就向後跑,一直跑到被一層不知道什麽東西阻擋住,才放下他,急急念動喚靈咒。可是她試了好幾下,都沒能成功。這個罩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讓人靈也釋放不出來。


    陳氏拿著利刃,已經越走越近。像瘋魔了似的用極其溫柔的口吻說:“阿花,不要怕。阿娘不會讓你疼的。你是阿娘的心肝,你痛,阿娘比你還痛。”


    守門的弟子看到這邊的情況,連滾帶爬就向殿後跑。大叫“師尊!師父!不好了!”


    國宗那些人已經要急瘋了。重月宮的人也反應過來,衝上來大叫“小姐不可以啊。畢竟是親生的骨肉,她不聽話,以後好好教就是了。等帶她迴了山,斷沒有教不好的道理。你何苦下這個狠手呢?”隻想先把她哄下來。


    劉小花站在浮生身前,看著一步步過來的陳氏,心中苦澀。母女兩個,誰也不會料想到有今天的吧?哦不對,陳氏麵上不顯,隻怕是心裏早有準備的。沒有任何利益衝突的時候,她自然是個慈母。等到這樣非選一邊的時刻,她也不會有遲疑。到底是在修道之路上打過滾的人,又是生在重月宮那樣的所在。


    劉小花拔出一直掛在腰上的菜刀。有點慶幸自己沒有因為嫌拿把菜刀丟人,就把它丟掉。


    在陳氏衝過來的瞬間,她本能地一刀就向對方脖頸劈過去。可是,眼看快要劈到的時候,卻手裏一軟,改頭向她的肩膀劃去。劉小花在關著半人的地方把刀法到是煉得熟練,什麽角度,什麽力道,會造成什麽樣的傷害。她都了然於胸。


    要製住陳氏讓她沒有反手之力,再容易不過。她隻是沒有想到,自己第一個實戰的對像,會是‘阿娘。’。


    可她改了道,陳氏卻是沒有半點猶豫的。手裏的武器,直直向她心髒的地方捅過來。眼裏除了決然什麽也沒有。


    她是一心想要殺了劉小花的。她認定自己再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在紮進劉小花胸口的時候,陳氏的手在發抖,她說:“你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


    她心中其實都驚訝得很,為什麽能這麽順利,一刺就刺了個正著。


    一股血腥味伴著劇痛湧上來,劉小花悶哼了一聲。就在陳氏以為她死定了的時候,她卻站得穩穩的,一步步,向後。生生地把那把劍從自己胸膛裏拔了出來。


    然後狠狠地吐了一口帶血地唾沫,在地上“這下我不欠你什麽了。”猛地揮刀向陳氏頭上斬去。


    陳氏震驚之餘,立刻閃身避開。退出去好幾步。但沒有再動作,大約覺得劉小花隻是憋住一口生氣不死而已,以為自己不需要做什麽,劉小花很快就會倒下去。


    可劉小花一迴首,又揮刀向她衝去。完全不像是快要死的人。


    看著那個身影,場上頓時一片寂靜。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這……這難道……”


    可這一聲,很快就被別的聲音蓋住了。有人大叫“姬長春!是姬長春!”


    又有人叫“合力破了這法器!”


    劉小花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不懂這些人怎麽會把自己看成姬長春的!


    迴頭看去,卻發現天空中有一道彩光正向這邊擊過來。這些修士們的動作也太快了。而遠遠的大殿上,一道月白的身影急射而出。


    是師父嗎?劉小花看不太清楚,對方太快了。


    就在彩光快要撞過來的時候,浮生捂著胸口大叫了一句什麽,撲向她。


    可她看著浮生,完全呆住了。


    那張臉……在不停地變幻著。一會兒是浮生,可一會兒,又不再是他了。


    天空光芒太盛,劉小花聞到了什麽燒焦的味道,也顧不上太多,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撲過來的這個人閉上眼睛。


    她感覺到自己被浮生撞得摔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但並不像是摔在石板上,到像是摔在什麽有緩衝作用的東西上了。而她身邊的很多聲音都消失了。即沒有國宗的人鬼叫,也沒有陳氏發瘋。除了安靜,還有蟲鳥叫。


    劉小花睜開眼睛。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在大殿前了。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樹林。而浮生臉朝下摔在她旁邊,發髻被燒壞了,頭發胡亂披散著。


    劉小花摸摸自己的頭發,也跟他差不多。她捂著胸口休息了一會兒,才爬起來。發現浮生手裏有一張紫色的符紙。想必兩個人就是靠著這個逃生,才沒有被那道光燒成灰燼的。不過這張符可能是因為用過了,她一碰,就散成灰燼了。


    劉小花喘著氣坐到浮生身邊,把他的頭扳起來。看到這張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臉,劉小花呆了呆,為了確認,伸手揪著他的臉皮扯動了幾下。


    確定真的是這個人無誤之後,她就鬆手痛快地讓這張臉摔迴地上去了。


    這張臉,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堂堂姬六公子!她是絕對沒有想到,浮生竟然是姬六的。


    不過,看來國宗那些人,真的很想要姬六的命。連人鼎都不顧了,更不怕小蓬萊翻臉,就要他死。


    “我就知道你躲在哪兒了,沒想到是躲在這兒。”劉小花伸腳踢踢姬六的頭。見他沒有任何反應才走過去。“不是很囂張嗎?再叫我給你跪下呀!”劉小花伸手用力地戳那張埋在泥巴地裏的臉。“裝死是吧?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腿?”


    劉小花說完,就立刻退開幾步,捂著胸口緩了半天氣。等傷口好了一些之後,站得遠遠的圍著地上的姬六轉了好幾圈,生怕他會跳起來害她似的。


    轉了好一會兒之後,飛快地跑過去用力踢了他一腳轉身就頭也不迴地跑了。


    跟姬六打了這麽久的交道,她總結出了一個經驗。就是,不論他表現得多麽好,絕對不要相信他。像他這種完全無利不往的表演型人格,根本不能用常情來猜度。


    能踩他的時候,也千萬別放過機會 。反正他也不會因為別人對他好,就心存感激而善待別人。


    劉小花隨便挑了一個方向,向前走。


    她猜測自己可能是摔在小蓬萊的山腳下的穀裏了。隻要對著一個方向走,總能找到山壁,沿著山壁走,就能找到能出去的路。這樣,她很快就能迴山了。


    現在山上肯定是亂成一團,師父可能也急得要死了。


    可是走了很久之後,她突然停下步子。


    國宗的人現在肯定認為小蓬萊包庇姬六,到時候一定要向小蓬萊要人怎麽辦?


    於是她在路邊草叢裏扯了幾根長藤,試了試柔韌度,挑了一根扭頭就往迴走。


    等她走到的時候,發現浮生……不,應該叫他姬六才對。他已經醒過來了,並且從摔的地方爬到一顆樹下,靠在那裏休息。


    聽到腳步聲,他扭過頭。劉小花看到自己的泥腳印子還在他臉上。姬六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另一個腳印,不冷不熱地對著劉小花笑。


    這笑容,沒有浮生那種鄰家少年的和氣,隻有六公子那種咄咄逼人。


    “你一直躲在小蓬萊?大師兄知道你的身份嗎?”劉小花拿著藤條問他。


    “你聰明過人,這個問題還要問我?”


    劉小花頓了頓:“那玲瓏也是你殺的?”


    “你覺得呢?”


    那為什麽不殺自己?劉小花皺眉。覺得他未必是沒殺,可能是早知道殺不死她。所以沒費那個勁。


    畢竟兩個人在陪陵裏的時候,相處過一段時間。當時還是浮生的姬六受了傷,她為了殺那些半人,死死活活好幾迴。可能那時候姬六就發現了她是不死的。隻是假裝不知道。


    他後來不是不想殺她。隻是殺不了,無可奈何,隻好演戲。劉小花覺得,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得多。


    姬六仰頭往樹上靠了靠吩咐她:“我動不了。你去找點水來。我聽到那邊有水聲。”


    劉小花知道他剛才被陳氏刺中了一下的。看他袍子擺上全是血,便知道是傷了腿。


    可她到底還是信不過姬六,不肯走過去確認,就找了幾塊石頭,往他傷的地方砸。想從他的表情來判斷他痛不痛,是不是真傷。


    姬六睜開眼睛,看著她譏諷:“你要不要自己過來看看?膽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了?”


    她冷哼了一聲。轉身就住有水聲的地方去了。


    離他們摔的地方不到五十米就有一個水潭。不知道水是從哪來的,沒有看到有溪流,也沒有瀑布什麽的。可能是雨水或者滲出來的地下水?


    劉小花在旁邊坐著等了一會兒,看到有蛙類和其它的小型動物過來喝過了沒事,才把頭紮下去喝了一點。


    喝水的時候,看了倒影了,劉小花才知道,剛才那道光,雖然還沒有打到她,可是把她的頭發已經灼了不少。眉毛也禿了。披頭散發像鬼似的。半邊臉都是黑的。


    她洗了洗臉,又拿了片大葉子來,盛了好多水,小心翼翼地往迴走。


    走到了地方,坐在姬六對麵,看著他,自己捧著葉子慢悠悠地喝。


    姬六無語看著她半天,突然笑起來。也不知道在笑什麽 。笑得停不下來。好像他這輩子都沒有笑得這麽暢快過。


    劉小花摸摸自己的頭和眉毛,憤然撿石 頭砸了他好幾下。姬六還是笑,不過笑著笑著,突然被嗆住似的咳嗽了好幾聲。喘不上氣的樣子,捂著胸口不動了。


    “你少裝死!”劉小花大聲喝斥他。


    姬六半天緩過氣,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哇’地吐了一口血。似乎是不行了。


    劉小花沒有絲毫心理準備,被他了一跳。到不是怕他死了。他愛死不死。隻是怕他死在這裏,她拖不迴去,不能還師父清白。


    可她又怕姬六會使詐。畢竟他現在被人拆穿了身份,不能再在小蓬萊躲了,誰知道會怎麽對付她。所以不肯上前去,隻是譏諷道:“你傷了腿,血倒從嘴裏嘔出來?”


    姬六沒有說話。隻是虛弱地看了她一眼。不過他一直按在胸口的手,但是因為脫力而落到了一邊。露出一個不知道深淺的傷口。


    劉小花這才發現,原來他傷的並不是腿。隻是胸口上的血一直漏到了袍子下半截。他之前被陳氏捅中了胸前的要害。


    照這個傷勢,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了,也難怪他的麵容無法再維係。露出真容被在場那些人看到。


    “你的荷包呢?”


    劉小花站得遠遠的問他。裏麵應該還有靈核的。


    姬六微微搖搖頭。他能爬到這裏坐著,恐怕已經耗費了全部精力。現在他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了。閉上眼睛,唿吸也變得很淺。他身體本來就有問題,再加上這一段時間的各種折騰,又被當胸捅了一刀。成這樣也不奇怪。


    可劉小花拿不準能不能相信他。猶豫再三,可姬六很快就不動了。


    劉小花立刻找了個長樹枝,遠遠地戳了戳他。見他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又戳了戳他的傷口。確定就算是戳這個地方,他都沒有任何反應之後,才上前去。


    試試姬六的鼻息,發現他還有氣。立刻就找了水來,幫他把傷口上的泥衝掉。這一衝才發現,傷的真不淺。恐怕是真的不能活了。


    劉小花猶豫了一下。如果說這裏真的是在小蓬萊附近的話,她其實可以不用管姬六。隻要把他綁在這裏就行了。等她迴到山上,再讓師父來。是活是死,送還給國宗,跟小蓬萊半點關係也沒有。


    可她怕的是,這裏離小蓬萊非常遠。她走了找不迴來。照國宗這種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姬六死的樣子,說不定會不顧一切跟小蓬萊翻臉。到時候師父又要被連累。


    猶豫了一下之後,劉小花決定還是不能讓他這麽死了。怎麽也要再搶救一下。最好要死也迴到小蓬萊再死。


    可是找了一下,她也沒能找到姬六裝靈核的荷包。隻得利索地把他的衣角撕了做成繃帶,給傷口綁上。


    又在周圍找了一種常見的止血治傷的草藥,洗洗幹淨嚼爛給他塞進傷口裏去。姬六痛得皺了皺眉頭,可還是沒有醒。


    劉小花能做的都做了,姬六的生氣還是越來越淡。


    她也沒有辦法了。看著臉色越來越灰白的姬六,毫無幫助地給他喂了點水喝。然後皺眉坐到一步,盯著姬六。


    不知道是不是迴光反照。姬六喝了水,好像又好一點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睜睛就看到劉小花在盯著自己,虛弱笑道:“你還怕我跑了?我又不是神仙,這樣都能跑得掉。”


    劉小花說:“我隻是在想,萬一把你帶不迴去,將頭割迴去行不行。你要不想身首分離,最好別死。我也不太情願提個汙濁的東西上路。能把你牽迴去是最好了。”


    姬六不以為然笑笑:“原來如此。不過,恐怕這次你真要準備好,快去找樣東西來割我的頭了。”


    他看向劉小花,平淡地說:“我要死了。”好像要死的是別人。


    說著,他又笑起來:“雖然時時防備,卻沒有想到,還是為你而死。想來去了地下,也沒有臉見祖宗。”


    “你既然知道我是不死的,為什麽要擋上去?”劉小花真是一頭霧水。


    姬六閉上眼睛略帶厭煩的表情說:“我不是跟你講過嗎。這世上很多事,人並不是甘願的,隻是敵不過身不由已。於是蠢到了頭,做些毫無道理自取滅亡的事。”


    劉小花第一個反應是,確認了他真的知道她是不死的這件事,也從側麵證實了,玲瓏的死因和他突然見到活的劉小花沒有訝異的原因。


    可隨後,她迴味了一下自己聽見的話。才反應過來他後半句話的意思。


    可她從來沒有設想過這件事,一時竟然張口結舌。


    “遇到巡夜武士那夜,我沒有要打算去救你的。”姬六說著,突然笑起來“在田城,我有好幾次都準備殺了你。”明明很恐怖的事,卻說得好像一句情話那麽溫柔“如果早早殺了你,就沒有這些事情了。”


    他睜開眼睛,從樹林枝葉的空隙裏看著零碎的天空“我改頭換麵,自甘為奴,費了多少心神,吃了多少苦頭,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眼看大功在即……”語氣之中即沒有憤忿,也沒有不甘,隻有無限的悵然。


    “我明明一見到你,就厭惡。你這種人,什麽都沒有見識過,隻吃一點小苦頭,便一幅不屈不饒的樣子,自以為這就叫有一身傲骨了。你看我的樣子也令人感到惡心。你記得你第一次看到我嗎?不知道在高興什麽,就好像我活該就要去救你似的。我為什麽要救你?哪個人不是靠自己掙紮活下來。憑什麽你就能遇到我,讓我救?在我走入絕徑的時候,為什麽就沒有人來救我?”


    姬六睜開眼睛,他目光有些渙散無神,卻還是盡力看向劉小花“我一家被屠盡的時候,我哭著跪在那些人麵前,求他們放過我還在繈褓的妹妹,救救我瀕死的阿娘時候。為什麽就沒有人來救我?”


    他看著劉小花,麵無表情說:“我一看到你,就覺得惡心。你像一隻沒有用的蟲子,總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我為什麽要為你這種人費神,為什麽要為你這種人死?為什麽還是救了你?”


    他一臉茫然,說:“要是能迴到那個時候。站在那隻突兀麵前。聽到那隻突兀正向人撲去,我就該把眼睛捂起來。或者在你轉身之前,就給你一箭,不看你的臉就好了。”


    “或者,能迴到那個三岔路口,不必再遇見你,就算遇見了,你多事便爽快地一刀殺了你到也輕省。不看不聽,不理會你巧舌如簧。不看你的眼睛,不管你笑起來是什麽樣子。”


    他說著,又停頓了好久,看著劉小花笑起來,溫柔地說:“又或者。一開始,我就痛痛快快地,像蓋世英雄一樣,救你於水深火熱,不讓你生氣,不惹你心煩。不令你知道人間疾苦。好好地鑄一間金屋,把你捧在裏麵,不受風吹雨打。我現在,又會是何等快活呢?”


    他說著,頭微微向旁邊耷拉過去。


    劉小花一驚,立刻伸手去試。他還有氣。隻是又昏厥了而已。


    她呆呆地坐在那裏。覺得自己大約是做了一場夢。才聽到這些荒誕不經的話。


    可過了一會兒,姬六又緩緩說了一句什麽 。


    她湊過去聽。姬六說:“有水源的地方危險。你要小心……”就又睡過去了。


    劉小花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一種什麽感覺。如果一切真的能從頭開始,會是什麽樣子?她可說不清楚。但大約她也不會是現在她的吧。可是,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變成這樣一個人。到也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人生不就是如此?有什麽好後悔的,一直埋頭向前走就是了。


    可她卻不知道。被一個人喜歡是這樣的感覺。心裏漲得滿滿的,又酸楚,又茫然,又驚訝,又懷疑。


    劉小花好一會兒,才長長地吐了口氣,把心裏那些說不清楚的感覺壓下去。他都要死的人了……


    劉小花決定,等姬六死了之後,把他安葬下去再離開這裏。就算是有血海深仇,人死燈滅都隻有算了。做好了標記,到時候把國宗的人帶來看便是。


    既然打算在這裏呆一段時間,就得參看好周圍的環境。就像姬六說的,這裏有水源的話確實是很危險的。如果有什麽異獸精怪,都會到這裏來喝水。萬一沒有半點準備就遇上了,會很麻煩。


    劉小花拖了好多樹枝來,做了一個掩體。然後把黑皮叫出來。讓它在附近去轉轉看,搞清楚有沒有什麽兇猛的東西會成為威脅。在它巡視的時候,自己靜坐進入空間之中。


    她很快就發現,黑皮身為一個統一的意識,卻能同時控製兩個分裂的意識,一個在靈台的範圍內不停地抓捕靈供她吸食。另一個在外麵到處跑。負責保安工作。


    它小小一個球,為了方便跑跳爬樹,長出許多的觸腳來。一溜煙就跑得不見了。不過這個東西也有很多限製,比如說,它跟靈一樣,不能離開一定的範圍。但是它能活動的範圍雖然要比靈台的範圍大。


    劉小花覺得,可能是因為它能自由出入黑白的範圍,把這個麵積也算在其中的緣故。


    一但超出了這個範圍。就算有它的包裹靈也會消失。劉小花就得重新召喚。


    但就防護來說,這個範圍已經足夠大了。黑皮能完全地擔任起巡視的作用。


    一會兒之後,劉小花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


    她讓在靈台範圍內不停抓捕靈的那個□□用包裹著水鏡的厚殼,把自己包裹起來。這樣它就不會被靈腐蝕受到傷害了。而另一麵,她覺得,既然黑皮可以同時控製兩個分支意識,是不是就說明,它對屬於自己的部份有很強的操控力。


    所以,她不再讓被召喚出去的黑皮,變成一個大的整體,而是讓它將自己分裂成很多個非常非常 小的部份,然後將這些小的部份,散播到整個防護範圍內。


    這樣,就算是有什麽東西過來了。她立刻就會發現,然後想辦法避開。


    她布置好這些之後,才鬆了口氣。現在黑皮自給自足沒有多大的問題了。隻是關鍵的是,如果劉小花不化神形去吞噬靈,它隻能靠自己的話,吃掉靈的時候會很痛苦。劉小花不知道要怎麽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她手裏拿著一個非常 小的黑皮的□□。無意識地捏來捏去。沉思著到底有什麽好的辦法。


    這時候,姬六突然動了一下。似乎快要醒過來,但又好像是非常難受的樣子。


    劉小花心裏一沉,意識到,他可能是要死了。默默看著他。


    果然很快姬六就再次醒了過來。隻是這次,他好像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太多了。隻是虛弱地看著她。劉小花見他淤坐的樣子不太好受,過去把他扶著躺下來。


    就在她去抱住姬六的瞬間。姬六突然伸手向呆在她肩膀上的黑點拍了過去。他手上紫光一閃,不知道是什麽 。隨後又向劉小花的胸口一掌。


    劉小花被反作用力震得飛出去撞在樹樁上,頓時眼前發黑。她掙紮著立刻就撿了一塊石頭踉蹌地向正在喘氣的姬六跑過去。奮力向他頭上砸去。


    姬六卻不閃不避,用一種愉快的口吻說“你想陪我死在這裏,就隻管殺了我。”他雖然還是虛弱,可精神卻好了不少。如果之前是垂死之人,現在看上去,就是“還能再活一二天的樣子”。


    “你幹了什麽?”劉小花厲聲問。


    “同命符。”姬六哇地嘔出一口血,心情卻很愉快的樣子。


    “你剛才編那麽多瞎話,就是為了讓我放鬆防備?”劉小花狠狠道。


    姬六嘴角帶著殘血,看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才垂眸淡淡一笑,說:“你早該知道,我就是這樣冷血無情的人。既然有一線生機,怎麽肯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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