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酒店還是他們先前住的那家,不過為了不被人打擾,陸城遇包下了這一層樓,此刻走廊上靜悄悄的,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人。


    指尖的香煙已經燃燒到結尾,他恍若未覺,直到煙蒂燙得皮肉一疼,他才驀然迴神鬆開手,煙頭滾到地麵,和他腳邊的那一堆融在一起。


    他垂眸漠漠地看著,想起上次抽這麽多煙也是在這家酒店。


    身後的門‘哢嚓’一聲打開,是宋琦端著托盤出來,盤子裏又是一個被打碎的碗。


    “陸先生。”


    陸城遇手指一縮:“她是不肯吃飯?”


    “是……而且少夫人也不肯讓醫生為她檢查身體。”


    陸城遇眉心壓了壓,吩咐她再盛一碗雞湯過來,然後舉步走進房間。


    他找來的醫生護士都被南風趕到小客廳裏,臥室的門緊閉著,他試著擰了擰門把,沒能打開。


    醫生為難道:“令夫人把我們趕出來後就反鎖了門……”


    宋琦端著雞湯迴來,陸城遇從她手裏接過托盤,從抽屜裏拿了鑰匙打開門。


    一進門,他首先感覺到凜然的寒氣,目光一掃,原來她把窗戶打開了,外麵正在下雪,有些雪花隨風而入,落滿了窗邊的地板,絲絲寒氣蔓延,難怪這麽冷。


    他先走過去把窗戶關上,再將目光往床上移——南風側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口的方向,被子下的身體看得出來是蜷縮著的。她其實不是特別瘦,但背影卻給人纖弱的感覺。


    將托盤擱在床頭櫃,陸城遇將空調暖氣的溫度調高,然後坐在床沿,伸手將她的身體撈到自己的懷裏。


    她雙目緊閉,但是睫毛在輕顫。


    她沒有睡著,隻是不想理會他。


    沉凝的目光在她臉上遊走了一圈,忽而被她脖子上那些紅痕引了過去,一共有三道,都是宋挾持她的時候留在她脖子上的,從野山裏迴來他隻來得及幫她換身衣服和擦掉血跡,都還沒有上藥和包紮,因此那些血痕此刻是明晃晃地顯現在他的眼皮下。


    她的脖子很白,襯得痕跡越發刺眼。


    他用手摸了摸,很輕,像是怕弄疼她。


    兩三下後他移開手,見她還是故意裝睡,也不叫她,隻端起那碗雞湯自己含了一口,旋即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俯身貼上她的唇,將口中那些雞湯盡數渡進她的嘴裏。


    南風怎麽都沒想到他竟然會用這種方式,冷不防液體入喉,她本能地滾動喉嚨吞咽,待反應過來後,她更是驚覺他的舌頭也伸了進來,那一刻她惱羞成怒,當即閉緊嘴巴去咬他,他則是在她要反擊之前迅速從她的嘴裏撤離。


    南風被嗆到,趴在床頭接連咳嗽起來,感覺嘴裏除了有雞湯的味道,還有獨屬於他的淡淡煙草味,她更是憤怒,倏地迴頭揚起一巴掌摑到他的臉上!


    “滾開!”


    她臉色雪白唇瓣卻嫣紅,眼角因為咳嗽和憤怒而泛起濕潤,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對著傷害她的人張牙舞爪。


    陸城遇沒有感覺到疼痛似的,抽了一張紙巾要去擦她的嘴角,道:“你的臉色很差,我記得你好像還腹痛,聽話一點,讓醫生幫你檢查看看是怎麽迴事。”


    南風立即抬手去擋,不過她的反抗被他事先料想到,一把抓住,他的另一隻手如願以償擦到她的嘴角:“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擋不住他,也就不擋了,南風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怎麽?在我哥那兒撬不出賬本的下落,就又將主意打到我身上?所以你又演上了?”


    對,一定是這樣,到了此時此刻他還在她麵前表現這些所謂的關心,一定是以為在野山裏她哥和她碰麵後把賬本的下落告訴她了,所以他想繼續哄她騙她,等她再次淪陷在他的溫柔裏時,他再誘她把賬本交出來——這本就是他一貫擅長使用的伎倆!


    南風輕譏:“別在我身上費勁了,賬本的事情我一無所知。”


    陸城遇對她的話沒有做一字點評,直接對門口道:“醫生,進來。”


    待醫生護士進來後,他就道:“幫她檢查身體。”


    南風眼神裏的抗拒滿滿的,在醫生要來碰她的手時,她直接一把揮開。


    醫生又為難地去看陸城遇。


    陸城遇臉色一沉,直接上前把她撈到懷裏,抓住她的手腕。南風全身抗拒,另一隻手又揚起巴掌。男人的反應很快,剛才她那一巴掌能得手純粹是他不想躲,此刻他手一抬就製住她,同時腳下也鉗住了她蠢蠢欲動的雙腿。


    南風完全被製住,她憋屈又不甘,腹部此刻又驟然一疼。


    陸城遇觀察她的臉色變化,立即鬆開她的桎梏:“又疼了?”


    他的手放到她的腹部,南風低吼:“別碰我!”


    陸城遇隱隱動怒,把她整個人抱到懷裏,沉聲喝道:“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想自殘嗎?你怎麽也學那些蠢女人的把戲!”


    南風抬頭和他目光一對:“我本來就蠢。”


    “明明有所懷疑你娶我的原因,卻還愚蠢至極地相信你所謂的‘喜歡’答應嫁給你;明明事實就擺在我麵前,你對我的不在乎和不在意在各個地方都表現得那麽明顯,我還不死心地給你找理由辯解;明明你就是不屑在我身上浪費除了引出我哥以外的一丁點時間,我卻還相信宋琦說的那些乍一聽起來癡情至極的告白,主動送上門去給你睡,我簡直蠢得無可救藥!”


    “夠了!”


    她的話語一字一句都像是鋼針,以把他刺穿為目的,甚至不惜把自己也說得如此下賤。陸城遇眼中有火花迸射,咬牙道:“你有必要這樣妄自菲薄嗎?”


    南風忽的說:“離婚吧。”


    陸城遇的瞳仁驟然一縮。


    其實現在隻是初冬,饒是北城也還沒進入到最嚴寒的時候,可她整個人的溫度卻讓人觸之刺骨。


    那三個字,以及所代表的意思,更如極北之地千年不化的冰岩,猛地一下砸進他的心頭。


    彼此麵無表情又好像情緒翻湧地對視了三秒鍾,陸城遇嗓音沉入穀底:“為什麽要離婚?”


    嘴角一曬,南風反問:“為什麽不離婚?”


    宋琦很有眼色地將醫生護士都帶出去,室內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素來溫雅的麵容此刻菱角畢現,陸城遇根本沒有去考慮一星半點,麵容冷峻:“我不同意。”


    南風離開他的懷抱,靠在床頭,平鋪直述:“你捆著我,一是為了我哥,二是為了賬本。我哥你已經抓到了,賬本我一無所知,堂堂陸少何必犧牲婚姻在我這個完全沒有價值的女人身上?”


    又來了!又是這種話!從早上到現在,她把這句話翻來覆去說了多少遍!


    陸城遇手指蠢蠢欲動,一度想動手刨開她的心:“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揣測我,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別施加在我身上!”


    “而且你說的那個所謂理由在我看來,跟我們離不離婚根本不存在因果關係!”他麵色如霜,“和我離婚,你就不是俞溫的妹妹?和我離婚,賬本的問題就會解決?既然這些事情都不能通過離婚解決,那麽就無法成為我們離婚的理由!”


    南風攥緊了手又鬆開,目光迎視著他:“你能不能放了我哥?”比起先前,她現在的語氣算得上商量。


    陸城遇盯著她,唇角抿出釅冷:“賬本我必須要拿到。”


    某種意義上,俞溫等於賬本。


    因為賬本的內容他都已經看過,他們尋尋覓覓這麽多年,就是為了找到賬本防止賬本外泄,也就是說,賬本他們必須要,俞溫的命他們也必須要。


    那就是俞溫說的,隻有死人才不會再開口泄密。


    談判還是失敗了。


    南風自嘲地一笑,早就知道的結果,她到了現在竟然還企圖另辟蹊徑。


    “所以,我也不可能和你繼續維持婚姻。”


    “和你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要去想這是不是你另一個圈套另一場算計,和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要去想這是不是你想從我口中套話,這樣的生活很沒意思,我也過不來這樣的生活。”


    “賬本這種東西我隻知道存在,但在哪裏,具體什麽內容,我一無所知。”頓了頓,她又提起嘴角冷笑,“還是說,隻知道它的存在,對你們來說也不安全?你拴著我是不想我泄密?”


    陸城遇一下抓住她的手,眸色遁入深淵,終於怒了:“我不肯離婚的原因你心知肚明!你何必總說這些話來惹怒我!”


    “難道你想說你不離婚是喜歡我?”南風扯動嘴角。


    “好吧,姑且算我這張臉和這具身體對你來說尚有吸引力,但是我有那麽賤嗎?要去稀罕你對我步步為營滿腹算計裏夾雜的一點點基於肉欲的喜歡?以前是我被假象蒙蔽了雙眼,把你的喜歡當成寶貝,縱容你的予取予求,現在我連被你碰一下手都覺得惡心至極!”


    “妄自菲薄?對,你說的很對,我為什麽要妄自菲薄?這個世界上那麽多男人,有的是人願意拿真心來愛我,我為什麽要捧著你那點微不可見的喜歡把一輩子浪費在你身上?”


    “所以,離婚。”


    先把他們之間的事情解決了,再談她哥的事情。


    她就不信現在這個法治社會,他真敢做殺人的事!


    南風的目光不躲不閃和他迎視,清晰地看見他的瞳仁隨著她的話語輕輕顫抖。


    窗外天色因為下雪而暗沉下來,將他整個人都置於陰處,像籠罩了一團揮之不散的烏雲。


    而他放在被褥上的五指早就緊握成拳,忽然之間,他一把抓住她的小臂,那幾乎捏碎骨頭的力道也轉嫁到她身上,南風吃疼地咬緊牙,當即去掰他的手。


    陸城遇紋絲不動,隻是從牙齒間硬生生擠出一個一個字:“你做夢都休想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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