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外,秦公公焦急的來迴走動,在看到韓太醫從殿內走出之時,忙上前道:“韓太醫,皇上的病情如何?”,話音剛落,便聞殿內傳來一聲瓷碗破碎的聲音,接著是子鷺略帶哭音的道:“皇上,您就喝藥吧,您別這樣……”韓予望了一眼門縫中的情況,不禁歎息的搖了搖頭,上前兩步,將手中的一張藥單遞到秦公公手中,歎息道:“皇上是因為連日勞累,心緒不寧而累積下了病根,加上昨夜受了寒露,因而才病倒,隻要按時服藥,就不會有什麽差錯,怕隻怕……”,說著此處,韓予的眉宇緊攏,望著秦公公手中的藥單,凝息道:“怕隻怕皇上不肯服藥,長此拖延,會久病難醫,解鈴還須係鈴人,也許,隻要皇後能前來看望皇上,這病,也就不治而愈了……”,說著,便接過侍女手中的藥箱,打算離開……


    秦公公愣愣的望著韓予,他心頭自然明了韓太醫話中的意思,誠然,待在皇上身邊的人,都知曉皇上的心結是什麽,可是卻沒有人能幫皇上解開這個心結,或許,就連皇上自己都會恨自己為什麽偏偏對皇後移不開心,奈何,這情之一字,一日打了死結,就如一生都牽扯不開一般,隻能如此纏繞下去……


    “秦總管……”目送韓太醫離開後,身後的殿門前,子鷺略帶沙啞的聲音輕聲喚道,秦公公微帶思緒的迴首,卻見子鷺一身碧色長裙上沾滿了黑色藥汁,素手捧著玉盤中的瓷碗碎片走到他身前,清秀的麵容上帶著委屈,輕聲道:“秦總管,皇上把藥全都砸了,說什麽也不肯喝藥,這樣下去,奴婢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秦公公望著子鷺欲哭無淚的神情,心頭更為難受了,這一年來,皇上的脾氣反複無常,讓他們這些原本悉知他脾性的人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如今太子出生,原本以為皇上會好一些,卻沒想到竟比以前更加折騰了,現在就連胡昭儀華瓊都被他趕走了,還能有誰敢去伺候?


    歎息著擺擺手,示意子鷺下去休息,而後又招來一名侍女,將手中的藥單遞上,道:“快去藥膳房在煎一碗來,無論如何都要讓皇上喝下去……”,那名侍女在聽到秦公公的話時,麵色立刻哭喪起來,卻隻能無奈的接過藥單,小步走出了宮殿……


    正午時,‘寒月宮’前已跪了四名前來求見的禦前侍女,蕭童站在大殿前望著那幾名跪在寒風中簌簌顫抖,但卻像是求活菩薩的碧衣宮女時,心頭不忍,幾次上前勸迴,但是那幾名侍女卻像是鐵了心一般,紛紛哭道:“木小主,求您勸勸皇後吧,皇上病重,卻又拒藥,長此下去,太醫說怕是久病難醫,到時候就晚了……”


    蕭童進退兩難,她知曉這些侍女必然不會說謊,但是自今晨那名侍女闖進寢室求見小姐之後,小姐不禁依舊拒之不見,更是脫下了一身華服,連太後都不打算再拜見,如同往日一般在寢室內看書度日,不問任何是非……


    “並非我不想去勸,但是皇後娘娘她……”說到‘皇後’二字,蕭童的唇微微抿起,有些不知該如何啟齒一般,少許,她輕擰秀眉的柔聲道:“你們還是先迴‘唚心宮’吧,皇上還需要你們照顧……”


    “木小主……”蕭童話未說完,卻聞殿外一聲嬌柔的女聲,她禁口轉眸,隻見一身碧色長裙,裙角上灑了些許黑色藥汁的子鷺急匆匆的走來,在看到蕭童之時,秀眉緊擰的上前,清秀的麵容帶著幾許疲倦,輕道:“小主,皇後還是拒之不見麽?皇上今日把藥都給砸了,硬是不喝,奴婢們除了來求皇後娘娘,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


    蕭童的心一跳,雙眸驀地睜大,有些震驚的道:“皇上他……把藥都砸了?”,皇上當真拒藥,那麽……


    “小主,奴婢們是真的沒辦法了,現在就連秦公公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小主,求您勸勸娘娘,倘若娘娘今日不願意去看望皇上,那麽奴婢們就跪在這不走了……”,說著,子鷺便撲通一聲跪在‘寒月宮’大殿前冰冷的台階上,閉上雙眸,低下首,像是鐵了心一般……


    “求小主勸勸皇後娘娘……”另外四名侍女突然齊聲叩首,額頭撞擊地麵的聲音分外響動,讓蕭童心驚的後退了兩步……


    “你們……”蕭童望著跪在自己身前的五名碧衣長裙,秀眉緊攏,為難之時,卻聽到身後的寢室門吱呀一聲響動,心悸,忙轉身,卻見明月身著一襲月牙色長袍,嬌美的麵容帶著幾許冷清的款步走出寢室,如同突然飄然凡間的仙子一般,清澈淡漠的眸光凝視著眼前的數人……


    “小姐……”蕭童低聲喚道,睜大的雙眸似有些不敢相信明月會踏出寢室一般,愣怔的望著她,少許,眾人隻見明月粉唇輕抿,眸光淡然的掃視著眾人,清冷的聲音低柔的道:“備轎,起駕‘唚心宮’……”


    寢室內,秦公公抱著一柱香前已經醒來的太子,站在明黃色的床榻前望著如同昏迷一般沉睡的帝王,焦急的在大殿內來迴走動,懷中的太子睜著水靈的大眼四處張望,小嘴一動一動,像是餓了,卻更像是下一刻就會變臉哭起來……


    寢殿外,前來看望的太後與賢妃等人也是焦急萬分的商量,歐陽丞相與護國候更是早已守在殿外數個時辰,幾次求見帝王,卻遭帝拒,如今,這後宮是冷清了很多,但是朝廷上下卻是議論紛紛,眾說紛紜……


    ‘唚心宮’前,一輛明黃紅頂的車輦匆匆而至,大殿前看守的侍衛在看到身著淺紫張袍,已經一年不曾見到蕭童之時,個個愣怔,少許,隻見蕭童碎步走向轎前,伸手掀開錦簾,扶著一名一身素潔長袍的美豔清冷女子時,先是睜大雙眼,似極為不敢置信,而後眾人慌忙的跪拜在地,齊聲道:“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明月走下車輦,在金絲繡鳳鞋落在漢白玉石階上之時,微微抬首,別致發髻上的金釵玉墜玎玲作響,耳上的珍珠寶石墜輕晃,眸光清幽的望著‘唚心宮’三個金色的大字時,閃過一絲冷沉,少許,她捏著絲帕低聲道:“都起來吧……”,而後輕拂長裙走進了大殿中……


    清冷的大殿如同記憶中的一般,金碧輝煌的龍形浮雕蜿蜒在漢白玉的石柱之上,金壁鏤空畫著神秘的字符鑲在石柱與紅漆房梁之上,石柱後的暖爐散發著檀木清香,彌漫在整個大殿中……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在大殿內忙碌的禦前侍女在看到明月與蕭童以及身後五名禦前侍女的身影之時,麵色驚訝萬分,但卻依舊守禮的上前跪拜,隻是眸光都含著詫異,仿佛是在懷疑自己眼睛看錯了一般……


    明月輕步走過那兩名跪拜行禮的侍女,卻在接近‘長生殿’之時,停下了腳步,雙眸微微眯的望著寢殿前戰立的數名華服女子,粉唇微抿,在蕭童剛想開口告之那是太後與杜太妃之時,眸光微暗,忽然轉身,斂下長睫,輕聲道:“迴‘寒月宮’……”,說著,便抬步離開……


    “皇後娘娘……”


    “小姐……”


    子鷺與蕭童都震驚的望著明月,齊聲喚出聲,而後隻見子鷺焦急的上前攔住明月的腳步,清秀的麵容上滿是哀求,緩緩的跪在地上,擰著秀眉,道:“皇後娘娘,您都走到這兒了,奴婢就求求您進去看看皇上吧,哪怕是一眼,因為那樣,皇上知道了後心裏也算有個盼頭啊……”,說著,眼眶微微紅了起來,鼻尖一酸,不禁伸手拿著絲帕吸了吸鼻子,又道:“皇後娘娘,您已經讓皇上孤獨的守侯了一年,如今太子都已誕世,夫妻何來隔夜之恨,您就發發慈悲,哪怕是看在太子剛滿百日的份上,就去看皇上一眼吧……”。說著,突然叩拜,將額頭狠狠的撞擊在冰冷的地板上……


    明月的眸光微動,但麵色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抿唇沉默,此時,卻聞大殿外傳來一聲冷笑聲,而後在眾人的怔愕之時,隻見身著鵝黃色長袍的胡昭儀緩緩走進大殿,眸光毫不避諱的凝視著明月毫無波瀾,冰冷嬌美的容顏,冷哼一聲,聲音極輕的道:“你求她有什麽用?倘若她當真有心的話,還會冷落皇上一年嗎?還會在明知皇上夜夜徘徊在‘寒月宮’門口對著她的窗子苦苦守望而避之不見,佯裝不知麽?”


    說著,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小步上前,緩緩的走到明月身前,上下打量著明月單薄卻傲然的神色,唇抿冷笑,竟有些傷感的道:“我一直都承認,自己聰慧不如你,美貌不如你,手段不如你,絕情更是不如你,不過,我今日也要告訴你,若問能夠麵對人間悲歡離合,敢於爭取感情,你,卻遠遠不如我……”


    眾人神色各異,都驚於胡昭儀竟敢如此大膽的與這個心性冷清的皇後如此說話,一時間,整個大殿內竟是鴉雀無聲,甚至連唿吸聲都微唿其微,難以耳聞……


    明月的神色不變,但眸光卻稍稍暗淡,她抬睫望著眼前這個氣質傲然,與自己的容貌相差不離半分的女子,粉唇緊抿,似等待她繼續說下去一般……


    胡昭儀望著明月依舊平靜的雙眸,秀眉微微攏起,像是有些氣惱一般,少許,她緊捏著手中的絲帕,抿唇道:“我本來隻以為你是怯懦而已,卻沒有想到你完全是塊冰,是個木頭……”


    眾人抽氣,跪在地上的子鷺也是驚愕的抬起首,微顫的伸手扯住胡昭儀的裙擺,不住的搖首示意她不要在說,但是胡昭儀卻是依舊隱怒的道:“皇上對你如何,旁觀之人都已深感心痛,而你,卻隻知曉將自己關在‘寒月宮’裏整日不出,你明明知曉,皇上對你可謂是小心翼翼,更不敢越雷池半步,他這一年多來最大的心願莫過於隻是想看你一眼,而你,明知他的心願,卻狠心扼殺,在這個世上心狠手辣的女人我見得多,但卻沒見過你這樣的……”


    “大膽……”蕭童聽的忍無可忍,不禁衝上前,擋在明月身前雙眸含怒的望著胡昭儀那副氣勢淩人的神色,握緊了手中的絲帕,怒道:“胡昭儀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對皇後娘娘不敬,難不成皇上在冊封你為昭儀之時,沒有教導你何為後宮長續麽?”


    “後宮長續一般都由皇後教導,這後宮中以前沒有皇後……”胡昭儀在蕭童剛落之時,立刻反駁,而後冷笑著望著蕭童麵色泛白的模樣,繼續道:“木禦女,你跟隨皇後出生入死,的確是苦勞功勞兼備,但是皇上的對皇後的情深,當年,你不是也看到真切麽?曾經,我還以為你個知書達禮的女子,卻沒有想到今日你竟也助紂為虐……”


    助紂為虐?眾人再次抽氣,不想胡昭儀竟已皇後拒而不見皇上之時牽扯得如此嚴重,但是,卻又對如此形容深感讚同,因而,氣氛在一次僵硬起來,眾人隻能怯怯的望著這氣勢相對的三人,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這不是皇後麽?”就在三人爭執不下之時,‘長生殿’門口的太後、杜太妃與賢妃都聞聲走看來,而後在瞥見明月身形之時,杜太妃竟不禁有些詫異的叫出聲,惹得眾人又是一陣錯愕,隨即紛紛跪拜叩首於太後身前,唿道:“臣妾、賤妾、奴婢參見太後娘娘,願祝太後千歲,太妃萬福……”禮至,其他幾名宮女與胡昭儀及蕭童等人又上前向站在太後身側的賢妃福了福身,輕聲道:“見過賢妃娘娘……”


    明月在眾人行禮之時絲毫不動,她斂下長睫,像是不願意看到太後等人一般,冷清的獨自一人立在一旁,就連賢妃上前施禮都不應聲……


    太後伸手扶在韓公公的手臂,眸光在看到明月的身影之時,原本暗淡的眸光竟顯出許些生氣,少許,她腳步極不靈便的走上前,望著明月的側容,聲音因為激動而帶著許些輕顫的喚了一聲:“雪兒……”,而後不等明月迴答,便一把拉住了明月的手……


    明月微怔,眸光轉向太後覆在自己手上的蒼老雙手,原本堅定冰冷的心竟升起了幾絲酸澀,少許,她微微抬首望著太後那含著慈愛與憂傷的眸光,心一抖,抿唇,低下首向太後一福身,聲音極輕的道:“媳婦不孝……”,因為辜負了太後曾經的疼愛,如此傷害太後最疼愛的兒子……


    太後的眸光在聽到明月的這句話時,沾染了幾許濕意,她一把抓住明月的手,聲音顫抖的道:“哀家的好雪兒,哀家……哀家還以為你當真要將哀家母子都拋之於腦後,致死都不願在相見呢……”,說著,不禁伸手捏著絲帕擦了擦眼角,轉首望著周遭的人,道:“快,快去看皇上醒了沒有,皇上盼了這麽久,總算是盼到皇後前來了……”


    一句話,點醒了站在大殿內的眾人,最先反應過來的子鷺眼眶微紅,卻破涕為笑的慌忙起身,點首道:“是是是,奴婢馬上就去向皇上稟報……”,而後在明月尚未來得及阻止之時,立刻拔腿跑進向了寢殿的方向,如同發生了天大的喜事一般,毫不守禮的推門而進……


    明月的眸光微動,想說什麽,卻在看到太後欣慰的目光,與眾人會心的笑顏之時,如梗在喉般的不能發出聲音,少許,隻見胡昭儀冷聲一笑,頗為刻薄的道:“皇後娘娘根本就不想見皇上,若是隻礙於太後的情麵,臣妾怕皇上會病得更重……”,說罷,眸光犀利的瞥向明月那雙帶著幾分內疚的神色的眸子,粉唇一抿,神色傲然……


    剛才的欣喜頓時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一般,使得眾人的笑意皆斂,甚至就連太後的麵色都帶著幾許蒼白,但在此時,隻見秦公公激動萬分的抱著太子衝出了寢殿,在看到明月依舊如昨的容顏之時,麵色不知是笑還是哭一般的衝上前,撲通一聲跪在明月身前,紅著眼眶道:“皇後娘娘,您總算來了,奴才和皇上都快盼了一輩子了……”,說著,低首望著睜著水靈大眼的太子,不禁掉了下淚,輕聲道:“皇後,您看,太子在看著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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