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昏暗天空,一陣電閃雷鳴,頃刻間狂風乍起,海棠花瓣四處飛舞,沾染了塵土的灰色,跌落冷雨之中……明月一身玄色長裙,立在朝恩殿前,雙眸凝望著殿外的灰蒙,素手緊揪著絲帕,鬢邊碎發飄舞,珍珠玉墜輕輕搖動,長裙肆然飄動……


    蕭童手中端著茶碗,款步上前,停在明月身旁,被殿外的狂風吹得微微眯起雙眼,有些不適應的望著發呆的明月,道:“小姐,殿前風大雨大,還是進寢室喝碗蓮子羹暖暖身子吧……”


    明月的雙睫輕顫了一下,卻隻是擺擺手,讓蕭童進殿,而自己卻依舊站在殿前望著殿外的蕭條之色,緩緩的閉上了雙眸,轉身走向了一旁架著琴的地方,玉指輕撫琴弦,微微撥動……


    蕭童有些失神的望著明月的淡漠,而後將茶碗遞給了冬月,而後走向明月,謹慎的輕道:“小姐自‘坤寧宮’迴來之後就悶悶不樂,是不是太後那邊……”,想到太後,蕭童的心頭也多了幾分肯定,皇後是太後的侄女,又豈有見死不救之理?


    明月撥弄琴弦的手驀地停下,低垂的長睫輕顫了兩下,而後竟歎息了一聲,再次撥上琴弦,沉聲道:“蕭童覺得皇上是一個怎樣的人?”


    不想明月竟有如此一問,蕭童頓時愣住,而後秀眉攏起,沉思半晌終是搖頭,皇上心思深沉,她又豈能猜測的到,莫要說她,就連自聰慧冷靜的小姐,怕是也未能知曉皇上的心思一二。


    想到此處,蕭童有些不自然的垂首,但片刻後又像想起什麽一般,眉眼帶著點點興奮,道:“小姐,奴婢曾聽如月姐姐說過,不過……”,蕭童突然打住,雙眸瞥了明月一眼,而後再次垂下了腦袋。


    明月撥琴的手一滯,而後淺笑道:“如何?”


    蕭童愣怔的抬頭,卻見明月神色如常,仿若那平日裏提到皇上所閃爍的哀傷全然是幻覺一般,她有些吃力的抿緊雙唇,而後才一字一句的道:“恩……如月姐姐曾提過皇上在禦書房畫過一個女子的畫像,那女子與如月姐姐有八分相似,可是眉宇間卻多了一顆朱砂痣……”


    砰——


    琴弦斷裂,嘩的一聲從明月的指腹上劃過,沾染了一絲紅印,頹然的垂落在一邊,隨著殿外的風雨輕輕晃動,閃爍著刺眼的銀光……


    “小姐……”蕭童驚叫起來,她惶恐的睜著大眼,望這明月手指上滴落的血,趕緊用絲帕將其裹住,聲線顫抖的道:“小姐,是不是蕭童又說錯話了?”,她沒用,她該死,蕭童的眼中立刻升起了霧氣,眼淚一發不可收拾。


    明月望著自己被包裹住的手指,耳邊是蕭童嚶嚶的哭泣聲,她眸光冷然的握起手,指尖的刺痛另她心頭一凜,而後深吸一口氣,緩緩鬆開,但秀眉卻微微擰起,清冷道:“還有什麽?”


    蕭童低泣的聲音帶著幾許震驚,而後胡亂的擦了擦臉,但紅紅的雙眼卻是滿滿的自責,她低首咬唇道:“如月姐姐曾問皇上畫上是何人,可皇上說……說那是一個故人……”,因此,如月還曾傷心過,她本以為那畫上之人是她。


    “故人?”明月的眸光一暗,轉首望向蕭童,疑惑道:“一個長相極似如月的故人?”


    蕭童愣愣的點首,撇唇道:“如月姐姐是這麽說的,不過……那畫上麵隻落了一個‘月’字,奴婢想,那就是如月姐姐吧,皇上這人沉默寡言,想必對情事也少有感觸,而他那麽喜歡如月姐姐,所以……”應該是這樣吧,否則相似的人,又何來相似的名?


    “但凡少年,情不知所起……”明月突然喃喃道,她微微起身,而後有些失神的走向寢室,但眉宇之間卻依舊糾結,而後忽而又停步,轉首望向蕭童,眸光冷清,道:“皇上年少之時的情事,蕭童可有耳聞?”


    年少?蕭童睜大了眼睛,而後才知道小姐的意思,她搖搖頭,認真的道:“皇上與皇後大婚之時,皇上還是太子,除了皇後之外沒有任何的偏妃,而且……而且聽說皇上生性冷淡,不喜好情色……”說到此處,蕭童的臉色不禁有些微紅,沮措了許久,才又道:“而且,如月姐姐也曾這麽說……”


    “不喜好情色?”明月道是沒有半點波瀾,但卻更為疑惑,雖然也知道禦昊軒極少招寢嬪妃,但是……


    許是聽出了明月話中的疑惑,蕭童心直口快的道:“難道小姐忘記了第一次侍寢之事?那日有不少宮女在門外議論,其實就是因為他們看到小姐身上的……呃……那日之後,奴婢曾聽冬月說,其他侍寢過的嬪妃都不曾有過這個……”,說到隱諱處,蕭童不禁又是一陣臉紅。


    明月愣住,眼神有些不自然,但卻沒有像蕭童那般羞澀,她望了自己受傷的手指一會,忽而想起了那日在太後撮合之下所發生的事,心頭一陣難以言喻的緊揪,那夜洞房,他或許並非情願,因而……才如此那般吧……


    “我有些乏了,你也先去休息吧……”明月歎息一聲,有些不自然的道,而後徑自踏步進走寢室,關了上門……


    寢室內,明月半依在睡榻上,素手執著一本書,翻了兩頁,而後定在了書中的那一行字跡‘太祖十三年,明月貴妃懿死,葬於東郊皇陵’,而後合上書冊,雙眸疲倦的閉上了一下。但腦中卻浮現出了今日在‘坤寧宮’的種種。


    太後的那句話如同魔咒一般在她心頭揮之不去,‘哀家雖不是皇上生母,但是哀家卻了解皇上的脾性……’,雖,這句話意有所指,既是想要明月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刁難皇後,又警告了皇後與歐陽紅玉,皇上的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但是,更多的卻是要告訴在場的所有人,她要保全皇後。


    明月雖在前去‘坤寧宮’求助之時已經想到了太後的必然會如此做,但卻不曾想到她竟然要將此事又皇後以請罪之名告之,請求從寬處置。


    太後此計可謂是一舉兩得,皇後親自向皇上請罪,就算皇上雷霆犯怒,歐陽紅玉也必然已經為皇後的所為斟酌了一番說辭,到時,再施以夫妻恩情、歐陽氏朝廷的種種行德,怕是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明月將手的書冊放下睡榻上,款步走向窗前,望著被枝被風雨摧殘得隻剩枯枝的海棠花,素手輕撫著那條褐色的枝條,輕呢道:“夜來風雨,花滿西樓……”,明月望著手中的枝條,有些失神……


    吱呀一聲,寢室門被推開,明月不及迴神,便聽到一個低沉卻又淡漠的聲音:“夜來風雨,花滿西樓,愛妃意有所指……”


    明月心頭一怔,隨即轉身望向禦昊軒,卻見他身上已經濕透,一雙金絲龍靴上沾染了許些泥水殘花,甚是狼狽,那雙冰冷薄唇與深沉如夜的眼眸卻似乎還帶著殿外的寒氣,燭火中,那刀斧般雕刻的俊美容顏微含隱怒。


    他生氣了……明月的心頭一顫,清澈的雙眸凝視著他那雙深如潭水的眸,一時間竟有些心虛的別過,而後才微扯唇角,輕聲道:“皇上……怎麽來了?”


    “朕不能來麽?”禦昊軒的唇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走上前,伸出手輕撫著明月白皙的臉頰,而後猛的擒住明月的下鄂,在她愣神之際突然襲上她溫暖的雙唇,一隻大手滑到她的腦後,伸進她的鬢發內,一把抓住,讓明月有些吃痛的微哼,而另一隻手卻緊叩住她的腰,不讓她動彈。


    霸道而不帶一絲溫柔的吻幾乎要將明月的氣息斷絕,那冰冷的唇帶著殿外的冰冷,毫無預兆,並且帶著狂野的在明月的口中肆虐,與她交纏,讓明月連反抗的力氣都全部被抽走……


    從未被如此對待過,明月的心頭一陣混亂,她想掙紮,但是自己的輕功在此時根本無法運作,她伸出手緊抓著禦昊軒的肩頭,奮力的想將他推開,但是他的身體卻像一尊石像一般,另她動搖不得半分。


    “唔……唔……”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絲喘息空間,明月幾乎是求饒一般,希望禦昊軒能將這殘忍的折磨停止,但禦昊軒卻一把將明月推向了石柱上,而他自己的手則是在她的身體未觸及到石柱之時先撞上,那關節的響動幾乎清晰可聞。


    終於,禦昊軒氣喘籲籲的放開了明月的唇,那雙閃著墨藍色光芒的瞳孔冷冷的凝視著她那雙惶恐含淚的雙眼,抓住明月發絲的手也漸漸鬆下,隻聽到兩根白玉簪叮當一聲落地,化成了四分五裂,一頭烏發瞬間散落……


    “疼嗎?”少許,隻聽禦昊軒低沉的問,墨藍色的眸子閃爍著明月看不懂的情緒,那兩個冰冷的字眼更讓明月心頭不曾有的膽怯勾了出來。


    輕點頭,明月的腦中依舊無法自主,那藏在身體四肢內的恐懼慢慢散去,她的臉色才漸漸恢複常色,但卻始終不能做到平日裏的坦然淡定。


    禦昊軒輕撥著明月額前的發絲,動作輕柔至及,但卻讓明月忍不住想閃躲,而後,隻聽他冷聲低喃:“朕也痛……”


    明月的身子一僵,但卻被他摟進懷中,緊得喘息不過,隻能輕顫的喚道:“皇上……”


    禦昊軒似乎不願理會明月的感受一般,依舊將她摟在懷中,緊得似要將她揉進血骨裏,許久,才慢慢放開,此時,明月才發現他那隻代替她的頭撞上石柱的手竟流血……


    寢室內,點點的血腥味含著淡淡的暗香,床榻前,明月小心翼翼的為禦昊軒包紮著傷口,每纏一道都像是怕他疼痛一般,低聲的詢問,然,禦昊軒卻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仿佛那傷口並不在他身上一般。


    明月斂下長睫,心頭有一處難以言喻的傷痛,她看不清禦昊軒眼中所醞釀的情緒為何,更無法猜測他心頭的思緒,隻能低著頭呆愣望著他那道被纏好的傷口,抿了抿唇,細聲道:“好了……”


    這時,禦昊軒才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而後背在身後,起身踱步到窗前,望著那被風雨零落的一地海棠。


    明月坐在床榻上,望著那抹明黃,長睫輕扇,而後低首,緊緊的扯住手中的絲帕,少許,才如同下了決心一般的起身走向前,道:“皇上,您的衣裳濕透了,臣妾……”,明月頓了一下,而後斂下睫,輕道:“臣妾讓秦公公送一身衣袍來。”


    說罷,明月抬首望著禦昊軒冷硬的側麵,說不出他這般冷漠的情緒究竟為何,隻能轉身走向門口,像逃離一般的開門走出……


    ‘朝恩殿’前,蕭童一見到明月的身影便匆匆趕來,一把抓住明月的的手,輕顫道:“小姐,您沒事吧?皇上他……”,說到此處,蕭童有些驚魂未定的神色,身子都顫抖起來:“奴婢聽秦公公說,皇上在禦書房中批奏章,而後皇後與充容娘娘竟去向皇上請罪了,且將昨夜之事說了一遍,結果……結果皇上竟將滿案的奏折全都砸向了皇後,而後便衝了出‘禦書房’,連把傘都未帶,就直向這邊來了……”


    明月心突然一窒,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蕭童,皇上拿奏折砸皇後?她秀眉一擰,有些混亂的道:“那……皇後沒事吧?”,一日夫妻百日恩,禦昊軒何以至此?


    蕭童點了點頭,低聲道:“聽說是充容娘娘為皇後擋下了……”


    歐陽紅玉……明月的眸光驀地一凜,剛才的雜亂頓時如同被一盆冷水淋下,思緒清醒了少許,她望了望捧著龍袍,打著油傘在雨中疾走的秦公公,而後款款迎上前,接過秦公公手中的玉盤。


    而秦公公則是感激的向明月行了禮,而後喘息道:“有勞娘娘了……”,而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小聲道:“娘娘,皇上今日……娘娘多關照些……”,說完就退到了一邊。


    明月點了點首,望著手中的衣裳,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踏向了寢室,推開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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