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乍暖還寒,書房地上碩大的鼎爐裏銀炭燒得通紅,烘的屋內暖洋洋的,沐晚謙夫婦麵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


    沐月夕很清楚父母叫她進來的原因,霍綺的死,讓他們更加不願意將她嫁進皇室,同樣也促使她必須做出決定,因而不等兩人開口,便主動打破沉默,“請爹爹助冷隨風一臂之力,讓他能成功的登上帝位。”


    “夕兒!”沐夫人渾身一顫,失聲喊道。


    沐晚謙拍了拍沐夫人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直視沐月夕,沉聲道:“夕兒,你要爹爹幫冷隨風登上帝位不是不可能,但是,你要知道,沐家根基畢竟遠在大祁,要插手翰熾的事,鞭長莫及,冷隨風要想在翰熾登基,坐穩帝位,是終還是要依靠翰熾的權臣,而拉攏這些權臣最好的方法,也是最簡單的方法是什麽,你可知道?”


    “聯姻。”沐月夕平靜地道。


    “不錯,聯姻。”沐晚謙唇角微揚,露出一絲讚許的笑容,“帝王的後宮都是為了權衡朝堂而設,夕兒,就算冷隨風願意虛正至之位以待你,你能容忍得了他後宮那三千佳麗嗎?”


    “不能。”沐月夕肯定地迴答。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伊隆要不是有太多女人,霍綺又怎麽會對淳於容念念不忘?若伊隆肯一心一意地對霍綺,霍綺又怎麽會鬱鬱而終?女人所求不多,隻是希望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既然不能,為何還要爹爹幫他?”沐月夕的迴答讓沐晚謙很滿意。


    “爹爹,我不想冷隨風落敗,不想他被囚禁一生,或者被他父親殺死,所以,他必須成功。”沐月夕咬了咬下唇,抬頭看著沐晚謙,“他若是選擇用聯姻的方法,登基稱帝,鞏固皇權,我以後再不見他。”


    “若他不肯聯姻,你又該如何?”沐晚謙逼問一句。


    “那麽,爹爹,他的勝算有多大?”


    “隻有三成的機會。”沐晚謙中肯地道。


    沐月夕吸了口氣,“爹爹,如果他現在收手,能全身而退嗎?”


    “不能。”沐晚謙搖頭,冷隨風泥足已然深陷,想退出來,豈是那般容易的事。


    沐月夕的眸中百緒呈現,慘然一笑,冷隨風已無退路,她不想委曲求全,與他人共享一個夫君,就隻能與他了斷情緣,黯然閉上眼睛,睫毛如蝶翼般顫抖不停,再睜開時,眸中恢複清明,“爹爹,幫他成為翰熾的皇帝。”


    “好。”


    “謝謝爹爹。”沐月夕屈膝行禮。


    “夕兒。”沐夫人走過去扶起她,擔心地望著她。


    “娘,夕兒沒事。”沐月夕挑眉揚唇,努力一笑,不忍讓沐夫人為她擔心。


    沐月夕說了沒事,可沐夫人倒底還是不放心,親自把她送迴了房,看她睡下,又交待詠詩等婢女守好,才離開。沐夫人一走,沐月夕就睜開雙眼,盯著帳頂發呆。


    第二天一大早,沐月夕抱著琴坐在院子裏,對著一院的花花草草彈琴。


    前一曲是纏綿悱惻的《憶故人》,後一曲卻是激越高亢的《塞上曲》。才彈完婉轉柔美的《雲中月》,忽又轉成低沉哀傷的《伶人怨》,曲音剛落,又彈起氣勢磅礴的《滄海龍吟》……


    一曲彈罷,又起一曲,琴曲繁多,音調繁雜,府中的人聽得心煩意亂,個個都躲得遠遠的,誰也不敢去打擾這位大小姐,任她發泄。


    “好了,夕兒,你是要把手指彈斷嗎?”沐晚謙伸手按住了琴弦。


    沐月夕抬起濕漉漉的眼睛,哽咽地喊道:“爹爹。”


    “夕兒,多勞傷身,多思傷神,既然已知無緣,就這樣忘了他。”沐晚謙心疼地勸道。


    沐月夕眸中劃過痛苦的情緒,輕輕歎息一聲,默默的點了點頭,迴房把冷隨風送給她的東西,一一收拾好,放在小箱子裏上了鎖。


    自那日後,沐月夕就閉門拒客,宅在家裏“養病”。一天一天過去,一日暖過一日。陽春三月,和風暖暖,花香醉人,燕兒在空中飛掠而過,留下一串串呢喃的清音。


    那隻畫眉鳥的傷雖然痊愈,然傷了筋骨,再也無力重返藍天。清齊便找來鳥籠,將它懸在迴廊上,一邊逗鳥,一邊笑著對坐在房內的沐月夕道:“小姐,奴婢聽說,這畫眉鳥會學人說話。”


    沐月夕穿著一襲半舊的淡藍色家常服,秀發用玉釵束起一半,另一半披散開來,坐在窗邊花梨木大桌子旁的木椅上,手中雖握著本書,可半個時辰過去了也沒翻一頁,眼睛望著窗外。聽清齊這般說,淡然一笑,道:“那你教它說幾句,看它學不學的會。”


    “就怕奴婢嘴笨,教不好。”清齊笑道。


    “你要是嘴笨,這屋裏就沒嘴巧的了,你好生教著,教好了,小姐自會打賞你的。”詠詩笑盈盈地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張貼子。


    “打賞的話是詠詩姑娘說,我可不應承這事。清齊啊,教好了讓詠詩姑娘拿體己錢打賞你,可別算在我頭上,小姐如今是掉錢眼裏去了,可不會拿銀子打賞人。”沐月夕知道婢女們的心思,想逗她開心,便也順著她們的話頭笑道。


    清齊抿嘴一笑,道:“奴婢記下了,一定好好教這鳥兒說話,到時候詠詩姑娘可不許賴帳。”


    “不怕不怕,有小姐和我們幫你做證,詠詩姐姐不敢賴帳的。”其他婢女也跟著湊趣道。


    詠詩瞪了她們一眼,撩開簾子走了進來,笑道:“小姐,六公主下貼子請您去瑞香園赴宴。”


    “替我辭了。”沐月夕也不接貼子看,目光轉向窗外。一陣春風刮進來,吹得桌上的一疊書稿嘩嘩作響。


    詠詩歎了口氣,拿著貼子退了出去。清齊扯了她到一邊,“詠詩,我到是有個主意,就不知道行不行。”


    詠詩輕擰了她一把,低聲道:“有主意就快說,不試試,怎麽知道行不行。”


    “我聽你說,去瓦刺時,杜公子常與小姐說話,不如請了他來陪陪小姐,或許能讓小姐一解愁眉。”


    “你真是胡扯,哪有小姐請外麵公子到內闈相見說笑的,沒來得壞了小姐的清譽。”


    “我沒有說讓小姐請他到內闈,我是說讓老爺請他到家裏做客,說說笑笑的,小姐也開心些。”


    “八皇子都來幾迴了,小姐那次出去見他啦。”


    “八皇子是八皇子,杜公子是杜公子,說不定小姐願意見杜公子。”


    “花朝節那天你也看到了,小姐對杜公子也是淡淡的,隻怕也不願意見。”


    清齊聽詠詩這麽一說,想想當日的情況,歎氣道:“小姐現在除了見老爺夫人時略微精神些,平日總這麽懨懨的呆在屋裏,會悶出病來的。”


    詠詩跟著歎了口氣,兩人都沒了主意。


    “好啦,好啦,我去六公主那兒就是,你們不要在這裏長籲短歎了。”沐月夕不知什麽時候出來站在門邊,把她們的話全聽了去。


    詠詩麵上一喜,和清齊進屋來,服侍沐月夕換衣梳妝。雖已經是春季,沐月夕並沒換春裳,粉藍色小棉襖,淺綠的夾褲,外麵罩了一件白底繡蝶戲紅梅的長裙,簡簡單挽了一個偏月髻,彎月似的發髻偏偏的斜在右邊耳後,髻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粉藍色的小絹花,精巧而別致,插了根白玉釵,釵下垂著細細的一串流蘇,流蘇上墜著銀質的彎月。清齊又拿剪刀剪了一朵半開的紅色四季海棠,插在沐月夕左鬢邊。


    打扮妥當,沐月夕攜帶清齊和昭婷,稟明沐夫人,坐著馬車往瑞香園去。這瑞香園隻是一處普普通通的園子,景致一般,隻是園中種滿了各色的瑞香,一到花期,香氣襲人,隔得老遠就能聞到。


    馬車剛在園門外停下,車簾就被八皇子撩開,笑嘻嘻地喚道:“欣悅妹妹。”


    沐月夕露出標準式的微笑,“欣悅見過八哥。”


    “欣悅妹妹不必多禮,快下車來,就等你。”八皇子伸出手,欲扶沐月夕下來。


    沐月夕假裝沒看到,揮了揮手中的絲帕,吸了口氣,“好香啊!”說著就由昭婷扶著下了馬車,“八哥,快進去吧,別讓六公主等急了。”


    八皇子訕笑一聲,收迴手,伴著她往園裏走去。


    園中石亭內,坐著五個姑娘,沐月夕認得其中的三位,六公主、虎靈兒和淺菁郡主,另兩位沐月夕瞅著麵生。


    “夕姐姐,你來遲了,一會要罰酒。”六公主起身迎了上來。


    “罰酒可以,不過我喝酒一杯就倒,到時候壞了六公主的興致,可別怪我。”沐月夕笑應道。


    六公主不過那麽一說,並不是真要罰她,笑了笑,挽著她的手,走進亭子,指著沐月夕不認識的兩個姑娘道:“夕姐姐,這兩位是韓家的二小姐韓惜淩,三小姐韓憶淩,是韓宮主的兩位妹妹。”


    兩位韓小姐和虎靈兒起身行禮,“小女見過郡主。”


    “三位小姐,快別多禮。”沐月夕伸手扶起兩人,又屈膝向淺菁郡主行禮,“欣悅見過郡主。”


    淺菁矜持地一笑,淡淡地道:“欣悅郡主不必多禮。”


    “好了,都別講這些虛禮,去水榭,邊吃邊聊。”八皇子插嘴道。


    八個人離開亭子,沿著小徑往水榭去。沐月夕遠遠的瞅見水榭裏有人影晃動,柳眉一蹙,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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