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月夕沒有想到會在懷慶城裏見到遠嫁越國的霍綺,霍綺同樣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沐月夕。姐妹重逢,互訴離情。隻是在提到淳於容名字時,沐月夕分明看到霍綺眸光閃動,那裏麵流露出來的絲絲情意,讓沐月夕暗暗吃驚,難不成她對淳於容還沒死心?怕住在隔壁的伊隆聽到,沐月夕連忙岔開了話題。


    第二日兩隊並成一隊,向上京進發。上京城很大,規模僅次於滎揚,建有四個附城,以作屏護。人口多達四萬戶,是瓦刺國最繁華的城市,所有重要的建築,都集中在位於中央的內城,宮殿、祖廟、以及官卿大夫的邸第和給外國使臣居住的驛館,均位於此處。


    因為各國使節團陸續到來,上京城的城防極嚴,守兵們如臨大敵,出入都要被盤查,隻要有可疑的人,立刻關進大牢。


    在上京城的西城門處,早有一隊人馬在等候越國的使節團。帶頭的是個大胖子,身穿藍色的官服,年過四旬,眼細長而鼻大,臉容蒼白,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


    伊隆翻身下馬,與那胖子互相行禮,說著一些官場上的客套話。


    “小姐,那個胖子就是瓦刺的宰相陸申春。”昭婷湊到沐月夕耳邊,輕聲道。


    聞言,沐月夕怒目而視,霍綺向她身邊靠了靠,輕聲道:“夕兒妹妹,這裏是瓦刺。”


    沐月夕恨恨地垂下眼睛,這裏是瓦刺,是陸申春的地盤,她不能這麽衝動,萬事都要謀劃好了才能動手。


    陸申春從伊隆口中得知沐月夕的身份,雙眼微眯,掠過懾人精芒,走到沐月夕麵前,拱手行禮,“下官見過欣悅郡主。”


    沐月夕的膝實在是屈不下來,“陸大人不必多禮,不知道大祁的使節團現在何處?”


    “大祁的使節團在正街的驛館,下官會派人送郡主過去。”沐月夕問的直接,陸申春迴答的爽快。


    “那就多謝陸大人了,陸大人的好意,欣悅日後一定加倍奉還的。”沐月夕假笑道。


    沐月夕的言外之意,陸申春聽得出來,卻假裝不知,笑容滿麵地道:“此等小事不足掛齒,郡主客氣了。”


    沐月夕懶得與他虛與委蛇,與霍綺夫妻道了別,領著婢女和鐵衛往大祁驛館去了。晉王和淳於容並不在館內,應該是帶人辦事去了,館內留下一百名禁衛軍保護重傷未愈的杜徵。


    “我就知道你這丫頭,跟貓一樣,有九條命,不會那麽容易死掉的。”杜徵半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臉上帶著慣常的壞笑。


    昭婷守在門外,沐月夕走進房去,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晉王他們什麽時候迴來?”


    “時辰不早了,他們應該就快迴來了。”杜徵道。


    “我們遇襲的事,瓦刺的皇帝給了什麽樣的交待?”


    “今天一早,他就派兵去清剿山賊了。”


    沐月夕冷笑,“是誰帶兵?”


    “陸申春的五子陸季虎。”


    “賊去捉賊,能捉得得到才怪了。”沐月夕嘴角飛過地飄過一抹森冷笑意。


    杜徵眸底閃過一抹異色,“夕兒妹妹,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沐月夕輕咬下唇,低頭不語。


    “夕兒妹妹,你……嘶……”杜徵坐了起來,動作太猛,扯痛了傷口。


    “你坐起來幹什麽,把傷口弄裂了,很麻煩的。”沐月夕起身走到床邊,扶杜徵半躺在床頭。


    杜徵緊緊地咬著唇,不讓痛苦的申吟逸出口,等到身上的疼痛稍緩,才道:“我們逃出來時,身邊隻剩下不到三百名禁衛軍,隨行的太醫,文士和那些歌舞伎沒有一個逃……”


    “你不要再說了。”沐月夕不願迴想當時的慘烈。時間是可以把任何事情衝淡,也可以讓人把悲傷壓在內心深處,但是不能提及,一提起,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夕兒妹妹,我們要為他們報仇,可是我們不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誰?我們沒辦法為他們報仇,他們死不瞑目。”杜徵目光灼灼地看著沐月夕。


    沐月夕避開杜徵的目光,抿著唇,偏頭看著窗外,天色漸暗,西邊的天際,殘陽似血,垂下眼睛,緩緩地道:“陸申春和李淺墨政見不合,他曾三番四次的派人刺殺李淺墨,這次的鬆林遇襲,應該是他所為。”


    “也就是說,我們是受李淺墨所累。”杜徵微眯起雙眼。


    沐月夕坐迴原處,淡淡地道:“陸申春支持的是大皇子,而李淺墨與太子關係良好,我們與李淺墨同行,陸申春不待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大祁既然一開始就選擇了太子,陸申春在鬆林設伏,是一箭雙雕之計,確切地說來,不存在誰受誰之累,都是陸早春要除掉的人。


    杜徵明白沐月夕的意思,隻是沒想到她會為李淺墨說話,摸著鼻子,若有所思。沐月夕隻是實話實說,並沒存著要幫李淺墨說話的意思,見杜徵不說話,她也就沒再出聲。兩人靜靜坐著,各自想著事情,直到晉王和淳於容迴來,才打破沉默。


    沐月夕平安歸來,晉王赫連斌喜形於色,高興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會憨笑。而淳於容淺淺一笑,說了句沒事就好。


    沐月夕知他們三人有話要說,客氣了幾句,就退了出去,領著昭婷迴了房。到用晚膳時,淳於容是親自來請的,沐月夕道了謝,低著頭跟在他的身後往前廳走。


    “昨天翰熾國的大皇子來打聽了郡主的消息,知你出事,至今未到上京,很是著急。”淳於容道。


    沐月夕一時沒想起翰熾國的大皇子是誰,淡淡地應了一聲,也沒往心裏去,繼續低頭朝前走,沒提防淳於容突然停步轉身。要不是詠詩和昭婷拉著,她就直接撞進他的懷裏去了。


    淳於容輕笑道:“我已派人將你迴來的消息告訴了他,一會他應該會來拜訪。”


    沐月夕抬頭,眨著眼睛,愣愣地問道:“候爺,剛才說誰要來拜訪?”


    淳於容啞然,敢情剛才他的話,她全然沒聽進耳朵裏去,“昨天翰熾國的大皇子冷隨風特意過來拜訪。”


    沐月夕先喜後憂,喜得是,可以見到冷隨風。憂的是,冷隨風用了認祖歸宗這個法子,日後他必然會弑君弑父,最後留下千古罵名。


    淳於容一直注意沐月夕的表情,見她臉上的憂色更甚於喜色,好看的眉不覺皺緊,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轉身繼續往前走。


    沐月夕素來不喜歡鑽牛角尖,轉念就想通了,這千秋功過任人評說,罵名也好,美譽也罷,反正死了也聽不到了,沒必要為此煩憂。


    前廳內,晉王早候多時,見淳於容和沐月夕進來,起身笑臉相迎,兩人禮貌地向他行了禮,各自坐下。三人剛用完晚膳,守門的禁衛軍來報,“翰熾國的大皇子求見。”


    沐月夕讓人將冷隨風領去小花廳,與晉王告了罪,就往花廳去了。


    “欣悅見過大皇子,給大皇子請安。”沐月夕口中說請安,卻沒行禮,臉上帶著一絲狡黠地笑意。


    冷隨風一愣,有樣學樣地道:“隨風見過欣悅郡主,給欣悅郡主請安。”


    兩人相視一笑,一年不見的陌生感頓時消失了。


    詠詩行禮道:“奴婢見過冷公子,小姐再來的路上生了病,還請冷公子為小姐診一下脈,看有無大礙。”


    冷隨風伸手就要給沐月夕診脈,沐月夕向後退開了一步,把手放在背後,對冷隨風道:“我病早好了,不用看了。”


    “小姐的病既然都好了,還怕什麽,奴婢不過是讓冷公子給小姐診平安脈。”詠詩道。


    “月夕。”冷隨風沉了臉,見她這般不愛惜身體,有些生氣。


    沐月夕啐了詠詩一口,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小手伸了出來,詠詩把一方絲帕搭在她的手腕處。


    “風寒雖清,身子還弱,還要再吃幾劑藥才行。”冷隨風診完脈道。


    詠詩高興地去拿紙筆。屋內隻剩下沐月夕和冷隨風兩人,冷隨風趁機抓住了沐月夕的手,緊緊地握著。


    沐月夕任他握著手,小臉微紅,故意嘟起嘴,小聲地埋怨道:“藥很苦,很難吃。”


    “我會放多些甘草進去的。”


    這藥是吃定了的,沐月夕懶得反抗,岔開話題。她沒有去問冷隨風為什麽來瓦刺,隻是與他聊了聊別後之情。知道冷隨風在翰熾一切順利,阮青援曾救過的一些官員感恩,對他多方照顧,加再上一些想在儲君之爭中得到好處的人,幫襯著,他在翰熾也算是站穩了腳。故去的皇後無子,所以他和那個小皇子都是庶子,依翰熾的規矩,庶子立長不立幼,他得到儲君之位的可能性很大。當然也不是沒有阻力,冷隨風不是按儲君培養的,這也是反對大臣們最重要的理由,怕他無法駕馭一個國家。


    “各國的使節團明天會到齊,瓦刺皇會在皇宮設晚宴款待,你會去嗎?”冷隨風問道。


    沐月夕歎氣道:“自是要去的。”


    “宴無好宴,若是可以不去,還是不去了為好。”冷隨風舍不得沐月夕冒險。


    沐月夕眸光微閃,想了想,道:“我病本來就沒痊愈,這幾天趕了這麽遠的路,舊病複發,要臥床休息。”


    “明天請大夫來看看,別露出破綻。”


    “放心,我最會裝病了,不會露出破綻的。”對於裝病,沐月夕是一點都不擔心。


    冷隨風從懷裏拿出一個瓷瓶,放在沐月夕的手中,“這是解毒丸,常用的毒,都可以化解。”


    沐月夕輕笑道:“知道了,我會收好的。”


    冷隨風點了點頭,看著她不說話。


    沐月夕挑眉問道:“黎姑娘她還好吧?”


    雖然白銀說黎霜華嫁了,但是沐月夕還是想聽冷隨風親口證實,所以故意舊話重提。


    “她已嫁人,好與不好,我怎會知道?”


    這個迴答,安了沐月夕的心,抿嘴一笑,道:“那副耳墜,我很喜歡。”


    冷隨風唇角輕揚,露出一抹淺笑,臉上的酒窩若隱若現,“相思扣和詞我也很喜歡。”


    “明年八月十五,我就及笄了。”沐月夕明知道冷隨風不會忘記,卻還是提醒了他一句。


    “到時候我會去滎揚城給你祝壽。”


    “我等你。”沐月夕抬頭看著他,輕笑道。


    冷隨風迴視著她,四目相對,眸光糾纏,此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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