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臉大漢目光如炬地審視了沐月夕許久,就在沐月夕以為過不了關,要開打之時,他拱手行禮,緩緩的道:“打擾到小姐的雅興,抱歉。”


    沐月夕含笑搖頭。


    黑臉大漢一揮手,“我們走。”話音剛落,他人已上石亭之外。其他的人急忙跟了上去,漸行漸遠,迅速消失了。


    瘟神總算是走了。


    “大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趕緊離開。”詠詩扶著沐月夕急道。


    這林中還有人,誰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萬一他要殺人滅口,那就麻煩了,還是趁早離開為好。


    離亭之前,沐月夕瞄了一眼先前藏人的地方,樹枝隨風搖晃,了無痕跡。一上午,就被嚇了兩次,沐月夕是片刻都不想停留,隻想到人多的地方呆著,第一次,覺得還是人多些好。


    翻身上馬,好不容易才趕到雲積寺,寺門外的空地上已是人山人海,今天是佛洗日的第九天了,錯過這一次,就要再等一年。佛祖麵前眾生平等,沒有人有特權,人群中既有穿粗布麻衣的平民百姓,也有穿綾羅綢緞的達官貴人。


    雲積寺的主持無嗔大師已經開始選與佛有緣的人了,進去用素齋的總數是定下的,九九八十一人,不可多,不可少。


    隨著一個一個有緣人被選了進去,沒被選中的人有些焦躁不安,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阿彌陀佛,請各位施主稍安勿躁。”伴在無嗔大師身邊的兩名知客僧齊聲道。


    寺門再次安靜下來。


    無嗔選人的標準,沐月夕愣沒看出來,他選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貧有富,根本就沒有規律可循。


    當第八十名有緣人進去,僅剩最後一個名額了,在場的人都不抱希望了,隻能等明年再來了。沐月夕搖頭歎氣,早知是這種情況,今天就不來了,白白的起了個大早,還被嚇了兩迴。


    “阿彌陀佛,有請施主入內用齋。”無嗔站在沐月夕麵前,雙手合十地。


    沐月夕驚訝地用手指著鼻子,“大師,我可以進去用齋飯?”


    “是,有請施主入內。”無嗔慈眉善目地道。


    沐月夕眉開眼笑,她真是與佛有緣,最後一個名額是她的,太好了,從綴墨手中接過五百兩銀票,呈給無嗔身邊的知客僧,恭敬地道:“這是信女給佛祖添的香油錢。”


    “阿彌陀佛,謝謝施主。”知客僧收下香油錢。


    沐月夕這個與佛有緣的信女就進去用素齋去了,詠詩四人隻能留在寺外,她們不是佛祖的有緣人,隻能吃雲積寺為她們準備的白麵饅頭。


    男客女客分別坐在左右兩個偏殿內,十人一桌,男客四十人,剛好坐滿四桌。女客四十一人,沐月夕是最後一個進來的,那四張桌子上已經坐滿人了。這個不是前世去酒店喝酒,隨便添張椅子當搭頭,雲積寺為沐月夕單獨準備了一張小方桌,別的桌上是一個小沙彌照顧十個人,她那桌是專人伺候。


    “施主,這是佛手筍。”


    “施主,這是紅梅蝦仁。”


    “施主,這是翡翠球。”


    “施主,這是素炒蟹粉。”


    “施主……”


    “打住,打住,小師父,您不用報了,這些菜我都認識。”沐月夕對菜名沒什麽興趣,更不喜歡有人在她吃飯的時候一直碎碎念。


    施主是貴客,是佛的有緣人,不能得罪。小沙彌想了一下,低頭退開,抿緊唇不再報菜名。


    “哦。”沐月夕打了個飽嗝,真好吃,口齒留香,讓人意猶未盡,愜意地眯了眯眼,扯著絲帕擦了擦嘴角,目光無意地掃過桌上的空盤子,滿臉通紅。十碟菜,她一個居然全都吃光了。羞愧地瞄了一下四周,還好,除了那個小沙彌還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其他的人都已經離開了。


    幹笑幾聲,挺著有點突起的小肚子,沐月夕起身道:“有勞小師父了。”


    “施主,請留步,主持有請。”小沙彌語氣平靜地道。


    “無嗔大師要見我?”沐月夕驚恐萬狀地尖聲問道。


    小沙彌有明顯被沐月夕這過度的反應給嚇了一跳,身子晃了晃,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垂眉斂目地道:“施主請隨小僧來。”


    “我可不可以不去?”沐月夕討價還價。


    小沙彌做了個請的手勢,動作比言語表達的意思更直接。沐月夕耷拉著腦袋歎氣,不該為了這張嘴,跑到這裏來冒險的。詠詩遠在寺外,離得很遠,就算她在這裏叫破喉嚨,她們也不可能聽到,她是肉在案板上,隻能認命了。


    出了門,小沙彌領著沐月夕順著山勢往上走,在麻石鋪成的台階上走了許久,繞過的大大小小十幾個佛堂和院落。越走越遠,越走越偏,沐月夕麵色平靜,不發一言地跟在小沙彌後麵,事已至此,大不了就是一死,無所謂了。


    轉了一個彎,她們停在了一間小院前,小院門口種著一棵粗大的菩提樹。


    雖然沐月夕去寺廟的次數不多,但是她知道,在大祁,主持住的是禪房,是不允許住在這種單門獨戶的小院子裏的,這種小院子是給來寺廟裏的居士預備的。若說剛才她還心生僥幸的話,現在已經堅信,這個小沙彌不是帶她來見無嗔大師的。


    沐月夕麵罩寒霜,目光冷冽地盯住小沙彌,揶揄道:“雲積寺的主持無嗔大師居然不住在禪房裏,住在給居士準備的小院內,難不成他打算還俗了?”


    小沙彌對她的嘲諷,充耳不聞,推開的院門,“施主請進。”。


    沐月夕冷哼一聲,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怕也沒用,再說,他一定會保護她的。沐月夕麵無懼色地抬腳進了小院。小院內,如她所料,沒有什麽無嗔大師,隻有一個身穿紺青色錦袍的男人,他站山茶樹下,背對著她,那背影看起來有些眼熟。


    紺青色的錦袍,在午後陽光照射下,耀眼奪目。沐月夕強裝鎮定,靜靜地站著,沒有驚慌失措,沒有失聲尖叫。當她看到那件紺青色錦袍時,就已經清楚地知道要見她的人就是剛才藏在樹枝中的人,他既然找了來,她避無可避。


    那樣特別的紺青色,她隻看一眼,便牢牢記住了,就像刻在心中一樣,她不會認錯的。今日果然是不宜出門,驚嚇的事是一件接著一件。


    小沙彌雙手合十,“居士,小僧已經將施主帶來了。”


    “謝謝小師父。”那人輕聲道謝。


    聲音很耳熟。


    沐月夕皺眉,難道是熟人?


    待小沙彌退出去,那人轉過身來,眉目清朗,神情淡定自如,唇邊含著一抹淺笑,輕聲道:“事出無奈,驚嚇到郡主,容深表歉意。”


    沐月夕訝異的說不出話來,因為那人竟是淳於容,竟然是文信候淳於容!他怎麽會在這裏?又是什麽人膽敢刺殺他?


    淳於容施大禮道:“剛才多謝欣悅郡主出手相救。”


    沐月夕側身避讓,退後一步,肅顏還禮道:“候爺不必言謝,月夕是怕殃及池魚,才出手相救的。”


    言外之意,若不殃及池魚,她才不會出手相救。


    對沐月夕這麽直接的迴答,淳於容微微一愕,換了話題,“郡主的毒解了?”


    “謝謝候爺關心,月夕體內的毒已經解了。”沐月夕低垂雙眸,禮貌地迴答道。


    淳於容皺眉道:“郡主,不必如此拘謹。”


    “候爺若無別的事,請容月夕告退。”沐月夕屈膝行禮道。


    “郡主,一點都不好奇,容為何會被人追殺?”淳於容向前一步,低聲問道。


    “月夕素來不愛多管閑事。”沐月夕直言道。


    淳於容眸光微轉,輕笑道:“是容過慮了,郡主慢走。”


    沐月夕微愕,她還以為他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她,畢竟剛才她無意中窺探到他的秘密,抬眸去看他,發現淳於容原本紅潤的雙唇,失去了血色,俊秀的臉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


    見他如此模樣,沐月夕就知道他所受的傷,肯定不輕,忍不住道:“你身體受不住,就早迴房休息,何苦站在這裏?”


    表情淡然,但眸底,流露出淡淡的關心。


    “不妨事。”淳於容含笑搖頭,手輕輕地按著左腰。


    他說不妨事就不妨事,沐月夕不想多管閑事,轉身剛往外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響聲,不放心地迴頭一看,那個剛說不妨事的人,倒在地上了。


    沐月夕歎氣,她沒辦法把他丟在地上不管,隻好走迴去看他,淳於容躺在地上,已經昏迷過去了。


    “有沒有和尚出來一個。”沐月夕喊道。


    無人應答。


    沐月夕很無語,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嗎?為什麽把個傷的這麽重的人丟在這裏不管不顧?


    “無嗔大師,你再不出來救他,他就死定了。”沐月夕揚聲喊道。


    秋風吹過,花瓣飄落。


    還是沒人出現。


    這個無嗔大師在搞什麽鬼?


    既然他願意把淳於容藏在寺廟,為什麽又不派人保護他?


    沐月夕柳眉緊鎖,她沒辦法眼睜睜看著淳於容死去,垂下眼睛,輕聲道:“隨風,你能出來救救他嗎?”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落在了沐月夕麵前,不是別人,正是冷隨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娘子何以恨傾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纖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纖雪並收藏娘子何以恨傾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