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淩天所有的兵力都不計代價地集中到了那一條線。


    於是,從燕都往鬼城、從西北大營到曌國邊境,這兩條真正的路線都變成了一條坦途!


    我靜靜地坐著,心裏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定滿足。


    他說他會為了我富可敵國,他說他會為了我橫掃天下。而我說我不要皇位,不要麻煩,於是他便以一個玲瓏巧妙的方式,實踐著自己的諾言。


    怪不得他要製造擄掠了桃清雪的假象,是不是為了張敞有借口大肆轉移在燕國境內的資產?怪不得明婉說起君息燁的態度更多的是擔憂而不是厭惡,是不是鬼城如今的規模和成就本就是雙方暗中聯手的結果?


    君息燁,君息燁,我到底跟你有過怎樣的淵源糾葛,讓你寵愛我至此!


    這天晚上,我沒有睡好。半夜裏似乎有無數的夢境轟擊著我的腦殼,想要破殼而出!


    第二天坐在馬車裏我頭痛地不停揉著額角,心想必定是昨天那個念頭牽動了我的記憶,才搞得我如此痛苦。


    但那些跟君息燁有情的記憶既然想要出來,又是什麽念頭阻止著記憶恢複呢?我想不通,也沒力氣想,頭痛得輾轉不安。


    高勝看著我這樣難受,緊張得坐臥不寧。一會兒要拿冰塊給我鎮一鎮,一會兒要拿熱毛巾給我敷一敷。一會兒掀開車窗給我通風,一會兒要拿毯子給我避寒。


    我無語。雖說臨行前君息燁有交代,讓他不可暴露我會武,但看如今的光景,我很是懷疑他壓根自己都忘了我也是一個他敬仰的武人。


    希音皺眉觀察了我半天,出去了一會兒,迴來時恭敬地請了一個老者來,請他給我看看。


    我從不知隊伍裏還有身份比希音高的人,不禁抬頭看了一眼。車簾掀起,隻見希音躬身掀著車簾,正禮讓一位墨綠袍服的老者上前。那老者一身墨綠袍服,灰白頭發大半披散,額頭係一條同色抹額,抹額正中一塊墨綠色的菱形玉,我透過幕離看過去時,他正低頭踏上車前的腳凳。


    我猛喝一聲:“下去!”掄起手邊的一塊抱枕劈頭蓋臉地便朝那老者砸了過去!


    老者猝不及防仰麵被抱枕砸中,驚唿一聲摔下腳凳,希音連忙伸手去扶,同時轉頭衝我怒目而視:“公子怎可如此無禮!”


    希音身後的人無聲無息地圍過來,殺氣彌漫。高勝噌地拔出長刀,擋在我的麵前,大喝道:“你們待要如何?”


    我心頭怦怦亂跳,見到那顆墨綠菱形玉的驚心動魄感覺猶未消退,心慌得穩也穩不下來,整個腦子裏翻江倒海,感覺天旋地轉!


    我坐也坐不住,一把拽住高勝的衣襟:“高勝,我們不跟他們走了!立刻下車,我們自己走!”


    高勝背心冒汗,但卻想也不想地維護我:“遵命!高勝必舍命護公子周全!”


    車下原本的殺氣變成了疑慮。那摔倒的老者退後兩步衝希音搖搖頭。希音立刻上前忍了怒氣躬身行禮致歉:“公子別惱,剛才是在下一時情急,言語不敬,都是在下的錯!”


    我不理,又拽高勝:“我走不動,你蹲下背我,我們立刻就走!”


    高勝二話不說立刻蹲下身。我起身扶著他肩膀正要趴在他背上,希音突然開口:“燕都之事,公子但凡相問,希音知無不言,如何?”


    我咬牙,掙紮片刻:“加一條:任何人不經我的允許,不許上我的馬車!不許接近我三尺之內!”


    希音麵有怒色地看著我,又看向那位老者。老者點點頭。他這才忍怒道:“好!一切依公子的就是!但這一路上公子再有什麽頭疼腦熱,無人可診,還請公子自己仔細著!”


    這天希音憤然地沒有再上車。我求之不得地睡在了車廂裏,直到晚上歇腳都昏睡著沒有下車。


    一整夜,那老者頭頂的墨綠菱形玉一直在我夢裏晃來晃去。第二天醒來,我越發覺得昏昏沉沉。頭雖然不像昨天那麽疼了,但整個人有些暈暈乎乎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高勝喊我吃飯時,我都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自己是誰,目前是怎麽個處境。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睜眼眼前有很多個人生腳本,抽出一本來看了才知道自己的角色定位。


    我為自己的這種感覺奇怪。為什麽會有很多個人生腳本?如果我抽取的是另外一本,我會以為自己是誰?我腦海中會是哪一段記憶?


    那些沒有翻開的人生腳本,是不是就是我丟失的記憶?


    燕都的消息還是那樣。不過希音補充了一點之前沒說的。那就是君息燁當廷殺掉的那些朝廷重臣無一不是大將軍王的膀臂,更是曾經惡毒欺辱過自己的人。這些人的集體消失才是大將軍王君淩天真正憤怒的原因——君息燁砍殺了他掌控朝廷、挾製皇帝的根本。


    我並不意外。隻有這樣皇帝才會對君息燁網開一麵。也隻有這樣君息燁才能帶著王府的八百私軍和不知數目的無影軍,順利衝出唯一由皇帝掌控的京畿重地,踏上奔往鬼城的迢迢坦途。


    我們一路行走的速度保持著旅人應有的節奏,不快,但也不很慢。終於在離開燕都十多天之後,逐漸接近了鬼城。而我一直被那塊玉所擾,一天比一天昏沉。


    聽到車外稟報已經到達燕國邊境,下午將經過燕國最後一道邊防,之後進入三國邊境的荒野,兩天後經過鬼城時,我沒有敢表現出任何異常,隻像任何一個初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旅人一樣,疑惑地重複了一句:“鬼城?”


    最後一道邊防就是高勝的駐地,他此時有些激動,聽我詢問,立刻十分熟稔地給我解釋:“姑娘有所不知,這鬼城名字雖可怕,但如今可是一處震動七國的所在!”


    我配合地疑問,高勝解釋道:“這鬼城啊,原本可是一處真正人憎鬼厭、惡徒橫行之地。雖也聽說一直都有九個當家,但也是個流水席,隨死隨補,也沒幾個人把他們當迴事。但大約五六年前,新接任的九當家上任,鬼城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說起這座與自己毗鄰的新城,高勝難得地口若懸河:“據老兵們傳說啊,說這位新九爺身高九尺、頂天立地、動一動地震山搖、吼一聲山唿海嘯!他一上任便力壓群雄,製服了其他8位當家,自立為鬼城城主。之後便是鋤奸懲惡、殺伐立威。短短三年,便將鬼城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人人惟九爺馬首是瞻!”


    從高勝開講就一直閉目養神的希音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我疑惑地看了他兩眼,扭臉問高勝:“身高九尺、地動山搖?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我怎麽聽著你這像是在說書呢?”


    高勝尷尬地咳了咳:“告訴我這事的那個老兵他……就是個說書的。”


    正喝茶止咳的希音噗地噴了出來。我無語地瞟了高勝一眼,轉向被嗆得咳嗽連連的希音:“我看我還是聽你說吧。”


    希音明顯是怕了高勝繼續開口了,略微整理之後便毫不推辭地開了口:“鬼城曆來有大鬼到九鬼九位當家,隨時填補,地位不彰,這是真的。最近的那位九爺上任之後自立為城主,統率了鬼城結束了一盤散沙的局麵也是真的。隻是這位新九爺識人用人治人之術頗為了得,他治理鬼城的那3年,鬼城原有窮兇極惡的徒眾千人,竟無一張他的畫像傳出。隻知他年紀極輕,武功極高,行事完全無跡可尋。”


    希音說到這裏頓了頓,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奇怪的事。我問他怎麽突然不講了,他才迴過神來繼續道:“沒什麽……這位鬼城城主的形貌應該跟高護衛所說有所區別。再就是所謂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應該也是謠傳。據在下所知,鬼城其實是個規矩極少的地方,如今的規矩都是後來的女副城主新訂立的,真正的鐵規隻有九條,是那位自立為城主的九爺所立,鬼城人稱九規。”


    “哪九規?”我揉著額角問,感覺頭暈的感覺又泛了上來。


    希音隨口就來:“九規第一條:不準動九爺的人!犯者,殺!第二條:不準動九爺名下的東西!犯者,殺!第三條:不準對九爺撒謊!犯者,殺!第四條:九爺的人有難,拚死也要救!不救,殺!第五條:九爺的東西讓人動了,拚死也要搶迴來!不搶,殺!第六條:自己人敢內訌,剁手腳!第七條:泄露自己人的秘密,拔舌頭!第八條:論功行賞!第九條:能者居上!”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似乎分外熟悉?”


    希音停了停,不答反問:“公子可知希音為我皇所用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麽?”


    我張口就道:“長得漂亮?”


    希音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我趕忙改口:“不是,是唱歌好聽!”


    希音臉色難看地轉過臉去,很是平息了一下才平靜地道:“跟公子說話,真是人生好大的曆練!天生體膚改不得,但希音為我皇所用,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掌控天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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