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辭突然噤聲了,儼然受到了頗大的打擊。


    我歎息,微微放開精神力向外看去。


    已經是黎明了,天際一線天光未漲,迷蒙的晨曦裏到處都是死人死馬和斷裂的武器兵刃。就在距離我們十幾步遠處,兩個長身玉立的身影背光而立。


    兩年不見,花辭估計是在霍飛軍中效力,人雖然高大豐實了些,但應該累得很,看起來有些憔悴,臉上都有胡茬了。


    他對麵的青年麵朝著花辭,側對著我,的確是一名將軍。一身戎裝勾勒出他勁健的身軀,滿身剛硬,隻有頭盔上的羽毛和身後的披風在柔軟的晨風中徐徐飄動。朝陽在他身側打出一圈不明顯的輪廓,整個人長刀一般屹立在那裏,那天神般的氣勢突然讓我心頭一震!


    我立刻去看他的臉,看到他有一雙黑而長的濃眉,眼睛犀利而堅決。鼻子很挺,像山的脊梁。嘴唇的線條明晰,膚色比尋常人深些,刀削斧鑿般的臉部輪廓,整個人像一柄埋藏在劍鞘裏的上古神劍!


    我不知道那種熟悉和親近感的來由是不是因為這個人身上濃烈的兵氣息,這喚起了我骨髓裏的傲氣和熱血……


    我骨子裏兵的血液和莫名的尊嚴突然在這一刻,看到這個人的時候被喚醒。雖然是敵人,但我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種無比親切的、真正的兵的氣息。


    我忽然就不想像個縮頭烏龜一樣繼續裝死下去!我自嘲地告訴自己,裝什麽呢?這位淡定自若的霍將軍根本早就知道我就藏在這裏!


    那時帶著那隻奇襲合圍的神秘軍伍突然出現的,就是他吧?他站在那小山坡上,是不是早把我做的一切都看在眼裏了?


    我突然翻開馬屍從地底下冒出來,嚇了花辭一跳:“你竟然在這裏!”


    我扭頭看向那位霍將軍,果然人家連半分驚訝都沒有,連頭都沒有轉迴來看一眼。


    用力的動作讓我身上所有箭傷都開始疼痛,跳出來的時候我歪了一下,花辭緊張地跑過來四處檢查我的沾染著許多血跡的衣服:“怎麽了?受傷了?快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


    我看著他不吭聲。他急得罵了起來:“這時候了,少拿當年的話說事兒!趕緊脫!我看看有沒有傷到筋脈、傷口有沒有毒!”說著伸手就來撈我的手腕。


    我翻了個白眼甩開他:“不是知道我自己會醫?沒毒!也沒傷到筋脈,就是一二十處皮肉傷,來點金瘡藥就好。”


    花辭不放心地堅持:“就你那醫術……還是讓我看看。”


    我更堅持,一隻手伸開攤在他麵前:“金瘡藥!”


    花辭氣得衝我瞪眼,我毫不客氣地瞪迴去。他投降了:“好好好,我不看我不看,您桃九爺身子金貴,我們這尋常人等碰不得,在下不碰您行了吧?”嘴裏說著,卻氣鼓鼓地掏了兩三個瓶子出來,不厭其煩地細細叮囑:“輕傷用白瓷瓶的,有膿腫用綠磁瓶的,發了熱的話要吃竹瓶裏的丸藥,一次一丸,記清楚!”


    我是真疼!昨天累極了,傷口沒顧上管,現在到處都疼,背上和腿上挨著地的那兩個傷口真的開始化膿了,此時動不得,一動就生疼!但此刻我無法用精神力療傷,隻能靠金瘡藥了。


    我疼,並不想多說話,接過藥瓶忍著疼就那麽從衣服各處的破洞裏伸進指頭去,先給兩側的傷口上一點藥,然後慢慢直起身子,背轉身朝著花辭:“後麵的夠不著。”


    就這一點事兒,我已經疼得冷汗流了滿身。


    這就是精神係最大的一個壞處:對身體的疼痛特別的敏感!


    花辭一邊幫我上藥,一邊白著臉罵我:“都是男人,脫了衣服上藥怎麽了?就你臭毛病最多,看待我這個朋友連你的隨從都不如!”


    我斜他一眼:“我的隨從床上床下都好用得很,你行麽?”氣得花辭差點拿腳踹我!


    上好了藥,我收起藥瓶,冷汗涔涔地跟花辭說“後會有期”,花辭臉一下黑了:“你傷成這樣還想去哪兒?”


    我挑眉看他:“你想讓我去哪兒?留下讓人當奸細抓起來?”


    花辭氣結,咬牙切齒地瞪著我:“為什麽騙我說是桃相的侄子?兩年前我問你,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真話?”


    我丟給他一個白眼:“我有說我是桃莫行的兒子嗎?我隻說我是桃家子侄好嗎?明明是你自己笨,非要那麽想。”


    “可你也沒否認!”花辭氣得跳腳。


    我撇撇嘴,不理他。


    花辭不放心我,不讓我走。我堅決要走。其實現在我不過是最後一線希望在賭,賭這位霍飛將軍並不真的跟我這位桃氏後人計較,賭花辭和這位霍飛將軍的確是有深交,賭霍飛能略微給花辭幾分薄麵,放我離開。


    可是我的願望沒有實現。不但霍飛半點沒有放我走的意思,連花辭這個倔強的混蛋都跟著添亂,竟然急起來不管不顧,趁我不備伸手就直接給我放倒了!


    我腦子裏嗡地一聲,心說完蛋了!


    我的傷都在兩側和身後,花辭氣唿唿躬身一甩,就把我甩在了他的背上,雙手很自然地托住了我的屁股和大腿。


    唉,一個身形再修長平板的少女,骨骼也不會像真正的少年一樣棱角分明,肌肉也不可能像真正的少年一樣堅實緊繃。而且,我已經發育,我的胸、我腿間的恥骨、花辭雙手托著的屁股……唉!當我結結實實無奈地被他背起的那一刻,毫無意外地感覺到他從背脊到雙手在那一刻清晰無比的僵硬!


    露餡了!


    這人是個神醫啊!怎麽可能瞞得過他!


    我在他耳邊低低歎息一聲,想不出怎麽麵對接下來的局麵。卻見花辭隻僵了很短的時間立刻不著痕跡地放鬆下來,語氣和之前一般無二地道:“我不管你有多少臭毛病,我隻知道你是我花辭唯一的朋友!在你的傷徹底治好之前,你必須乖乖待在我的帳子裏,哪裏也不許去!”


    這是在告訴霍飛,即使是奸細,他也護定了我!但同時也是在告訴我,他會替我保守這個秘密,並且依然當我是他的朋友!


    那一刻我心裏有種暖唿唿的感覺,任他背著我一路走遠,喉頭哽哽地,走了好遠好遠才啞聲罵出一句:“花喜鵲,你他娘的真是瘋了!”


    花辭穩穩背著我往前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我娘可沒瘋,瘋的是我!”


    花辭帶我去了我不願意去的霍飛的軍營,把我安置在了他自己的小帳篷裏。一路走來,我現在算是知道霍飛為什麽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了。因為隻要他不讓,我根本想逃都逃不了!


    花辭沒敢給我單獨要軍帳,就讓我歇在他這裏。雖然我成了個女的這事兒事出突然,但他卻還算冷靜,很有條理地給我細致地安排好了一切。取出他自己的幹淨衣衫給我暫時替換,讓軍士備了熱水給我清洗,留下繃帶藥膏什麽的讓我料理傷口。然後就到門口邊翻醫書邊給我把風。


    我身上傷口大大小小有二十多處,不耐煩一個一個清洗,把花辭叫進來,讓他把水盆給我換成水桶,裝滿熱水我要沐浴。花辭氣得指著我跳著腳罵我胡來,但最終還是讓軍士換了浴桶給我,又親自調配了藥浴的配料給我加在水裏攪勻,這才不放心地瞪了我一眼,出門繼續把風。


    其實我身上罩著精神扭曲,不接觸的話,有人進來看見的也隻是一具陰柔的男體。可是花辭既然已經知道我是女的了,再讓他看見男體反而要嚇到他。既然有人守門,我幹脆就暫且收了精神力,好好地把自己的身體細細地擦洗了一下。


    夢裏,我已經快十八歲了呢。我的身體與上一世的不同。鼻子和眼睛比上一世微微深邃,眉毛更加細長,細看有著戎人的特征。更重要的是,不知是因為比上一世多看見了四種顏色,還是因為是個夢,我的身體發育極快,渾身的肌骨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皮膚比上一世有了一種玉脂般的晶瑩。


    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肌骨膚色,襯著我柔韌纖直的腰肢和筆直的兩條長腿,想到王妃如今快四十歲依舊完美噴薄的身段,恍惚間忽然覺得自己如此身段也是不輸於她的另一種美好。


    上一世快十八歲時的我,據大家評論也是個火烈的大美女。不過美女固然是因為外貌,那火烈的評論卻主要來自於我的軍威和個性,而不是身材。我當時拿自己的身材跟網上美女的圖片資料比較過,感覺自己的身材真正是要啥沒啥的光板一個。我問過木頭,他迴答說他對別的女人的身材沒興趣,而對我,隻要是我的身材,他便覺得好。


    我追問他怎麽個好法?他唿吸微微急促地鎖著我的眼睛,窘迫地說:“好就是……舒服極了,也折磨極了!”


    腦中忽然閃過白雪紅梅間君息燁仿佛儀典般認真的結發之舉、神聖般的廝磨,和馬車裏他希望我答允他時那珍而重之的神情:“九兒,給我生個孩子!”


    我的心尖一顫,忽然有種陌生的燥熱湧上來,慌得我猛地沉入水裏,久久地把自己浸在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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