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這一對夫妻的孩子,哥哥必拓幼年就被送去父親的國家當人質、烏雲珠傻睡了三年後被我替代、吉爾佩小小年紀整天胡作非為隻為能見父親一麵,三兄妹竟是一個比一個更淒慘!


    我猛地蹲下去把吉爾佩抱在了懷裏:“我明白你心裏的難過了!我不會再為這件事打你!可是你那樣做真的是錯了你懂嗎!你要保證,以後不能再那麽做了!你那樣做隻會讓你父王對你越來越失望,越來越不願意看見你。你想要見自己的父親根本不用那樣!你隻需要跑過去告訴他:‘父王我想你了!’這樣就夠了!”


    吉爾佩已經哭得無法說話,隻摟著我的脖子拚命地點頭又搖頭。我卻懂了:“你不信?可是你沒有試過怎麽知道呢?你的母妃隻是害怕你父王把你也送走,可她從來沒有讓你不愛你父王對不對?”


    吉爾佩抽噎著放開我的脖子,滿是淚水的眼睛看著我,小表情露出思索。我點點頭給他擦了擦眼淚:“你可以試試,看看之前是不是你自己想錯了。你母妃真的從來都沒有讓你不愛父王的意思。”


    因為她也是愛著他的啊!否則又怎麽可能在含著如此大的怨憤、數年不讓丈夫睡王帳的同時,還死守著丈夫為曌國皇室所守的烏雲珠並不是女王所生這個秘密,這麽多年隻是跟丈夫置氣,卻從未真的跑去曌都,要把自己的親生女兒要迴來?


    如果她肯去那麽一次,假長安也不會安然地頂替了烏雲珠這麽久!


    如今十四年過去,三歲的女兒已經變成了十七歲的少女,她還認得出那不是自己的女兒嗎?


    她是如此委屈而深沉地愛著自己的丈夫,又怎麽可能阻止吉爾佩去敬愛自己的父親呢?


    下午的行程裏,吉爾佩在馬車上鼓起勇氣對父王表達了自己的心願:“父王,我想要以後每天都能見到父王,可以嗎?”


    越王意外地摸摸他的頭微笑道:“這一路要走一月有餘,我們三個每天都會做同一輛馬車。”說著溫柔地看了王妃一眼。王妃怔怔地看著兒子,沒有反應。


    吉爾佩搖頭固執地道:“父王!我說的不是隻有這一路,我是說以後所有的每一天!父王你答應我好不好,不要把我送給曌國!吉爾佩想要每天都能同時看到父皇和母妃!”


    王妃恨恨地瞪了越王一眼,扭頭時眼淚刷拉拉地落下來。越王愣愣地看看吉爾佩,看看王妃,喉頭湧動了好幾下才勉強笑著開口:“父王從未想過要將吉爾佩送去曌國啊!父王保證,絕對不會把吉爾佩送給曌國!父王也保證,以後父王這輩子都會跟你母妃在一起,隻要你母妃在的地方,就有你父王在!”


    隻要有他妻子在的地方,他就一定在!


    我的心頭一陣酸酸的暖,忽然想要大聲喊出來:君息燁你到底死到哪裏去了?為什麽我這麽長的夢你一次都不出現!你為什麽到現在都不喊醒我?我想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想你了!


    我在馬上發出高亢的唿嘯,引得整個馬隊的馬匹都昂首嘶叫起來。吉爾佩興奮地從車窗裏探出頭來一疊連聲地喊:“啊!啊!遊醫!遊醫!”我哈哈大笑,顧克爾和木賽也哈哈笑了起來。


    晚上宿營前,王妃突然傳人叫我過去一下。我跟著來人來到一條小溪邊,就見夕陽下王妃背朝著我,獨自站在一片高高的蘆葦旁。


    來人悄然退下,我心髒微微抽緊,並沒有立刻上去拜見。


    母親的感覺,和父親是截然不同的。這個女人對於烏雲珠的意義重大,感情中有著明確的依戀。每次麵對她,我都能感受到那種來自血肉的情感。因此,我不想生疏地叫她一聲“王妃”。


    她轉過身來,第一次平和認真地麵對我:“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料不到她會這樣問。這一句話問得我幾乎忍不住喉嚨裏的梗。我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的目光更加柔和,向我邁近了兩步:“我知道你給王爺的說辭。可是沒有人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名字。我不是想盤問你。我隻是想告訴你:不要怨你的父母,沒有哪一個母親忍心拋棄自己的孩子!”


    我的拳頭猛地攥了攥,想起了自己辛苦穿越來隻為了尋找她的那個女人。上一世我活得簡單,一心隻想著把她抓迴去安慰老爹苦悶的心。可是如今王妃一句話卻像是打開了我的潘多拉魔盒。那個女人,她曾經為我不舍過嗎?


    我努力平靜了一下情緒,垂眸答話:“我不是因為怨恨,而是我的確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叫什麽名字。”


    “那就好。”王妃看著我,聲音柔和:“吉爾佩從來沒有敬佩過一個人。可他很敬佩你,你說的話他很願意聽。今天他說的話是你教他的吧?作為他的母親,我要謝謝你。”


    我抬眼看她:“王妃真的不知道嗎?吉爾佩心中從來都有一個極其敬佩的人,那個人並不是我。”


    王妃性子直爽熱烈,如今這樣安靜地單獨叫了我出來,似乎原本有很多話想跟我說,但此刻默然半晌,最後隻是笑了笑:“我就是想當麵給你說聲謝謝,希望你以後一直能好好教導吉爾佩。好了,你迴去吧。”


    我也笑了笑:“我陪他一天,自然教他一天。”說完恭敬地行禮之後轉身離去。


    晚上宿營的時候,隊伍按照戎族的習慣燃起了大堆的篝火,煮肉喝酒,享受勞累一天之後的愜意。吉爾佩難得跟阿爸阿媽坐在一起氣氛美好地吃飯,歡天喜地地一會兒跑來跟我說父王給他切肉了,一會兒跑來跟我說母妃笑了,笑得很好看很好看。


    我正跟顧克爾和木賽賭酒,一局被吉爾佩攪了三五次,原本的贏麵生生給輸了。無可奈何地灌了一大碗酒進肚,就聽王爺嗬嗬笑了起來:“吉爾佩,你再這麽攪局下去,遊醫今晚要被顧克爾他們灌到吐血了!你這樣喜歡跟他分享你的歡喜,不如請他過來一起坐!”


    “遊醫!我父王叫你一起過去坐!”吉爾佩歡喜無限地過來拖我。我卻猶豫著該不該過去。戎人的席位上比中原人更重身份高低,吉爾佩一家的席位,不是我一個侍衛的身份可以湊過去的。


    “怎麽,遊醫,還要本王親自過去請你嗎?”越王心情頗好地笑看著我,我頭一低說聲不敢,默默地任吉爾佩拽走。


    我選了吉爾佩下首的側位坐下,吉爾佩不樂意,拉了自己的坐席跟我並排。我看了他一眼,想到烏雲珠原本就是他的姐姐,便沒有繼續堅持。


    正遞碗給身後的侍女給我倒奶茶,就聽王妃開口道:“你這孩子,頭一次見麵就敢對吉爾佩又抓又打、倒吊在馬上飛奔,我拿彎刀砍你你都混不害怕的。如今要跟你親近一點,你反而不肯,推推拒拒的。你這性情,怎麽跟我們王爺那麽像呢?”


    我正從侍女手中接過茶碗,聽到最後一句手指一抖,奶茶一不小心便潑了出來,灑了我半身。侍女慌得跪地求饒,我揮揮手示意她不必在意,歉意地站起身告罪,快步離開去換衣服。


    我換了衣服之後沒有立刻出去,一個人站在帳篷裏默默地平靜著心緒。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剛要走出帳篷,就見帳簾一掀,越王孤身一人走了進來。燭火下隻見他神色溫和,眼神中帶著大海一樣的包容和溫暖,如此親切,如此寬容。


    他來到我麵前,就那麽溫溫暖暖地看著我問:“孩子,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我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不知道自己這一刻的神情泄露了多少不及掩藏的慌張和動容。最終我倉皇地扭過頭:“王爺您想多了。我就是個不知名的遊醫而已。”


    越王看著我:“我本不想來問,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有些忍不住。孩子,你跟我們——我是指我、王妃和吉爾佩,是不是有什麽不好說的關係?”


    我的喉頭梗得發疼,猛地扭頭直視他的眼睛。但片刻後又立刻移開。就在這一刻,我終於清楚地感受到了烏雲珠對於這個親生父親持有的強烈的情緒是什麽——是委屈!


    這個神明一樣的男人讓此刻盈滿我胸口的委屈壓得我心口發疼。我不能再跟他獨處下去,否則下一刻那委屈就要毫無形象地爆發出來,也許在這個完美如天神的男人麵前哭得涕淚橫流。


    我猛地衝過去一把推開他,跑出帳篷,騎上自己的兒馬子打馬就走。馬蹄開始飛踏的那一刻我決定徹底離開。我要看的已經看到了,這一場劇情到這裏,已經可以在長夢中謝幕。


    我任由身體裏的情緒瘋漲,那些來自於一次次被父母拋棄的委屈,納蘭藍的、桃九的、烏雲珠的,全部填塞在我的胸膛裏,讓我在疾馳的馬上獨自狂笑!


    我瘋了,肯定已經瘋了!以前的納蘭藍和桃九從不這樣!可這不怪我,一定都怪那些顏色!都是那些可惡的藍、該死的綠、可恨的黃和欠揍的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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