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憋了一肚子氣,第二天天沒亮就出門上路,也不跟大哥去告別。一走出院門就見大哥無奈地看著我,旁邊拴著一匹馬,手裏拎著已經重新係了一根新繩的玉佩。


    我嘟著嘴不看他,昂首挺胸地要從他身邊繞過。大哥失笑地一把把我拽迴來,拉著我給我把玉佩重新戴好,馬韁繩塞進我手裏:“就這麽生大哥的氣?”


    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握著韁繩扭頭還是不看他。


    “大哥給你認個錯兒?”大哥笑眯眯地低頭看我。


    我嘟嘴,執韁翻身上馬就要走。大哥一把拽住馬籠頭,仰頭無奈地歎息:“是大哥錯了,別生大哥的氣了好不好?”


    我瞪了他半天,不依不饒地道:“那你錯哪兒了?”


    大哥誠懇地道:“大哥不該笑你。”


    我發怒道:“是不該跟那朵得意洋洋的牽牛花兒一起笑我!你昨天是怎麽說的來著?他是惺惺相惜,我才是你弟弟!結果呢?結果呢?白天說的,晚上就跟他一起笑我!我看在你心裏我根本就沒有他親!他才是你的賢弟!我算是什麽東西?一個讓你們嗤笑的玩意兒罷了!我也不用你管我,我也不用你送!老子就是欠你們的!老子就是替他娘的桃莫顏給你們桃家還債來了!等找迴了你們桃家真正的血脈子孫,你們一家子親親熱熱去吧!老子迴老子自己的地盤!老子給自己更名換姓!老子跟你們姓桃的都沒關係!”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麽了,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氣憤,想過沒想過的話,什麽話都說出來了!起初大哥還笑看著我,越聽臉越沉,越聽手越緊,終於大喝一聲:“你給我下來!”一把把我從馬上拉了下來!


    我毫無防備,完全是從馬上摔下來的。


    大哥還從來沒對我這麽兇過!我越發地滿腔怒火,爬起來就朝他撲了過去!大哥也是怒了,我都沒有用“內力”,他卻是像一頭突然暴怒的獅子一樣下手狠得讓我無法想象,兩下就把我的雙臂反剪在身後按趴在了地上!我委屈地拚命忍著哭,撲騰著大叫大罵。大哥氣得臉都抽了,抬手“啪!啪!”狠狠地揍了我兩下屁股!


    真狠啊!我兩輩子都沒人敢打我的屁股!還打得這麽狠!這麽疼!我氣得渾身哆嗦,忍眼淚忍得眼睛都紅了,咬著牙扭過頭,像瞪著宿世的仇人一樣兇狠地瞪著他!


    大哥的嘴角抽著,眼睛竟然比我還紅,打我的那隻大手舉在半空都在顫,聲音也是變了調的嘶啞:“你是迴來給二叔還債來的?你迴你的地盤跟我們再不往來?你還更名換姓!你還跟我們姓桃的都沒關係?”


    他突然發怒地大吼道:“那你迴來做什麽!認我們這些人做什麽!招惹我們做什麽!我寧願你從來沒有出現過!我寧願趙家三個女人把桃家僅剩的產業蠶食一空!我寧願四個妹妹全都離開桃家再也不迴來!也好過把你放在心窩裏去疼然後再聽你說這些戳心窩子的話!”


    他突然從我脖子上拽下剛剛給我戴上的玉佩,猛地放開我起身,咬牙切齒地盯著我道:“二叔的事我自會去求爺爺!你既然不認自己是桃家人,桃家子孫的事也不勞你操心!”說罷竟然返身進了驛館,啪地摔上了大門,徒留給我吃了一嘴的塵土!


    我氣得發狂,滿身泥土地翻身跳上馬背,打馬頭也不迴地衝出了城門!


    ……


    門外一騎絕塵,門內,滿院子的人呆呆站著。桃清河自從嘭地摔上門扇之後仿佛就脫了力,靠在門板上一步都沒有再邁動,掌心發紅的右手始終不可控製地顫抖著。


    下人們悄悄地散去,沒有人敢輕易發出一絲聲音再次招惹這位從未暴怒過的主子。連泊牽的護衛都靜悄悄地躲開了。隻有泊牽默默地站在原地,門口僅僅一步遠的地方,內疚地看著桃清河。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引起……”


    桃清河苦笑地搖搖頭:“看似因為你,其實與你無關。那些話他藏在心裏很久了,始終猶豫著要不要在心裏認我們是一家人。你不知道,他的心有多麽無拘無束。如果我不這麽逼他看清楚,我怕就算是二叔迴到桃家,他都不一定願意迴來。”


    “清河兄……”泊牽動容,“恕小弟眼拙,你對你的這位抱養的堂弟,仿佛是非同尋常地用心!”


    桃清河無聲地笑了笑,了然通透地看向泊牽:“那麽請問賢弟,賢弟對世人評說皆不在意,為何偏偏對九弟對你的鄙棄耿耿於懷,每每觸及便憤憤不平?”


    泊牽啞然,片刻後自嘲笑道:“也是!我自己也是如此,卻來問你。自從前日在混亂中見到令弟張狂灑脫地馭獸踩踏於敵軍之中,槍林箭雨中與桃兄驚見之後那樣地摯誠歡喜,誅殺惡奴的幹脆果決,以及將我護在他身後時那份烈然的豪氣……清河兄,你可知道我那一刻的感受?他今年年僅十五,身量都要矮過我半個頭。但當我抱緊他筆直纖瘦的身子與他一起在野豬背上奔馳之時,那些槍林箭雨、那些飛卷的衣袂和撲麵而來的血雨腥風仿佛都已經離我遠去。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讓另一個人如此安心!仿佛隻要有他在,千軍萬馬,天下抵定!”


    泊牽說著又無奈苦笑:“我活了如今二十一載,還從未如此欣賞一個人。清河兄,其實那晚死裏逃生迴來,我跟你一樣,根本沒睡著。你更多的想必是擔心。而我更多的卻是興奮。那種感覺比起遇到清河兄的惺惺相惜,的確更加熱烈期盼。我從未如此急著想要結交一位少年,想和他成為莫逆之交。所以我竟做了如此失禮的一件事,迫不及待地等到你出去時,趁著房中無人阻攔,好奇地跑去他房中看他。”


    “睡著時的他竟是那樣純真可愛的模樣!尤其是朦朦朧朧似醒非醒的時候!我覺得又好笑又驚奇,又覺得就該如此,非如此不能體現他那份幹淨純粹的本真。他醒了,我該叫人進來伺候的。可我竟舍不得。他含糊叫我大哥,我也就應了,就當是我與他已經是莫逆之交一般。那時我真真未曾想到,世上我最想結交的一個人,卻是我有生以來最鄙棄我的一個!”


    泊牽苦澀地看著桃清河:“清河兄,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哪裏惹人討厭了?若說他昨晚氣我們笑他,可你也知道那實在是因為他當時的舉動孩子般純真有趣,讓人忍俊不禁!若說他是氣我占去了你的關注,可是明明在那之前他就已經看不慣我,還罰了他的所有下人給我難看!可是我們明明素未謀麵,甚至見麵之前我好歹算是幫過桃家忙找他的!泊牽對此真是……確如清河兄所說,耿耿於懷、憤憤不平!”


    桃清河給不出答案,能給出此刻也沒心情。兩人相視苦笑,隻覺有些人真是天生下來就是折磨人的。他們兩個同是苦惱掙紮,不過是想要得那人一個駐留,為兄弟,為知交!桃清河想要留住這一份不牢固的親情,而泊牽還至今求而不得!


    ……


    我不知道那些。我打著馬兒在城外的荒野上不停地飛奔,發狠地直直奔向昨晚上那片兇陣之地!心裏隻想著:都是你們這些混蛋!都是你們惹出這麽多糟心事兒來!害得我挨打!害得我挨罵!害得大哥不要我了!


    我越想越氣,騎著馬兒越跑越快,精神力加持在馬兒身上,一人一馬貼地飛馳,簡直像是足不點地一樣!


    兇陣處隻剩了一片反噬而死的幹癟屍身,我眼睛一掃就知道主位上的人轉嫁了反噬之力給同伴,自己跑了!精神力迅速放開,沿著荒草叢中肉眼都很難尋找的血跡方向一路追去!


    血跡沒了沒關係,我已經鎖定了他的氣息!氣息湮沒在水中了也沒關係,我還可以追問水裏的遊魚!我心裏憋著一口氣馬不停蹄地追下去,累得那兩位無影不得不顯出身形跟在我身後跑死了幾匹馬。終於,我在泉城外五裏的一處荒廟中找到了那個身披血紅鬥篷的老混蛋!


    精神係的人在暴怒的時候是沒有善良可言的!我一出手就直接轟碎了他的三魂七魄!於是等我帶著兩個已經由暗轉明的無影踹飛破爛廟門闖進去的時候,他們兩人看到的就是一具尚自溫熱的屍體。


    我一揮手:“剁了!”


    不愧是陰損殘忍的大變態的手下,眉頭都不皺地一頓刀給剁成了肉醬。我滿意地一指院子裏快死的那棵老鬆樹:“施肥!”


    白臉無影猶豫了一下問:“不用煮熟以後晾涼嗎?”


    我一梗,奶奶的,這都什麽路數?


    殺完了惡人,把自己也徹底跑累成了一灘稀泥。我心裏一口惡氣散去,交代兩人守好夜,別讓野狼半夜把爺叼了去,往荒廟裏一趟就放心地睡了過去。睡著前,隱約聽見黑臉無影跟白臉無影感歎,說難怪大將軍對九爺青眼有加,果然是一路人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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