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嬤嬤出去了。我知道。程嬤嬤迴來了。我也知道。但我已經不想說什麽了。這個世界很大,人心很多,我自己的人我都關心不過來。不是我的人,我更懶得再關心。


    梅娘一大早就來了,可我沒睡夠。我一覺睡到晌午,直到梅娘把我從床上揪起來才不得不起床。雖起了床,可我沒睡醒,閉著眼睛靠在梅娘肩膀上打瞌睡,任梅娘嘮嘮叨叨地給我穿衣梳頭,把昨晚連夜給我趕製的行頭都給我穿搭妥當了,又給我按在椅子裏擦臉、服侍閉著眼睛的我迷迷糊糊地漱口。


    程嬤嬤有沒有在屋子裏幫忙伺候,或者靜靜地看著,我都沒有在意。


    “哎哎,這個不是漱口水了,這是粥!”梅娘鬼叫著把我驚醒,我睜眼一看,唉,已經吐出去了。


    梅娘見我睜了眼,把粥碗塞我手裏讓我自己吃,自己趕緊地收拾地上吐的粥。我放下碗要去幫她,她趕緊地用屁股頂開我:“少來啊!剛給你穿好的新衣服,待會兒要赴宴的!”


    我看看手裏的一小碗粥撇撇嘴:“怪不得隻給我這麽點兒粥吃。小氣鬼。”幾口扒拉完了,見程嬤嬤過來收碗,我微微一笑,輕輕地把碗放在她手裏的托盤上,客氣地說:“有勞嬤嬤了。”


    等程嬤嬤僵直地收了碗筷出去,梅娘把抹布一丟,審視地看著我:“怎麽迴事?”


    我知道瞞不了她,就一五一十地跟她講了。梅娘臉色有些難看,眼神一會兒一變的。我拍拍她的肩:“好了。讓你知道,也是給你提個醒,以後在胭脂樓,自己人也要分個三六九等。”


    “我知道了。”梅娘蹙眉鄭重地點頭,拿著抹布出門時已經是一臉陽光燦爛,絲毫不像是剛聽了那些的樣子。


    中午,我在梅娘的催促下搖搖擺擺地出了門,帶著程嬤嬤和觀花和觀葉赴宴去。梅娘跟鐵錘留下看家。我來得有點點晚,但估計這場大宴別人來得再早,沒有我也開不了席。所以我大搖大擺地晃著走,壓根不趕路。


    不過說起來,我要赴我自己的接風宴,還要繞一大圈院牆從桃府的大門走進來,這也是我自己作來的不是?


    進門時看見賓客盈門,大管家桃守忠滿頭汗地張羅著,我嘖嘖稱奇。老王八下定決心要把我介紹給沼河城的親友故交?咋到現在我都覺得這麽不真實捏?


    進了院門我眼角瞄見程嬤嬤臉色有點白,估計昨天跪壞了,頓時眼珠子一轉不走了,扭頭看親自過來引路的二管家桃守義:“你們家就沒個軟轎啥的?”


    桃守義一愣,趕忙安排:“是奴才的錯!奴才以為九少爺不喜坐轎。”


    我大度地揮揮手:“沒事兒。平日裏是不喜,今日高興,不想走路。”


    桃守義立刻記下了九爺高興了不想走路這一要點,給我今後省了不少事兒。


    我既然坐轎子,伺候我的程嬤嬤自然跟著上轎伺候,觀花觀葉跟轎隨行。路長,我又睡著了。感覺到轎子落地,我驀地睜眼,正看到程嬤嬤眼中是否要喊我起來的掙紮。我衝她微微一笑:“沒事兒,我醒了。”


    下了轎子一看,卻不是吃飯的飯廳,轎子已然是到了後院的大廳門前,程嬤嬤伺候我下了轎,帶著觀葉觀花行事踏步一絲不錯,有意給我端著身價。我看著觀葉觀花謹慎的樣子卻隻覺得好笑,真想一腳一個踹屁股上去!


    迎門的一聲“九少爺到!”我一步踏入了大廳。抬眼一看,喲,自家人都來齊了啊!再一看,不止來齊了,而且人人正襟危坐,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看著我。可中間又空著一大片沒擺飯桌更沒飯菜,隻擺了一個圓圓的錦墊,蒲團一樣。這是要幹嘛?


    我睡得有點兒糊塗,眨眨眼才想起來。哦,這是正廳不是飯廳,這都等著我磕頭敬茶呢!我溜眼一數,老王八、中王八、女王八、小王八……這左邊的一溜兒我都認識。可右邊半上不下坐著的那二五八萬的老太太和倆趙小姐算個什麽冬瓜鳥蛋?


    我正在那兒轉眼珠子,正正的正位上坐著的老王八已經抓著自己的蓋碗兒茶重重地往茶幾上一墩:“看什麽看?還不過來磕頭認親?”


    老王八一墩茶盞兒,左邊所有主子身後的奴才們渾身一顫,右邊的卻是連主子帶奴才一臉鄙夷。九爺我心裏立時不爽了。老王八再混蛋也是我家的王八,輪得著你們這幫子歪瓜裂棗在我跟前給他擺臉?


    地上正中放著的那個圓圓的錦墊,一看就是讓我磕頭用的。不過那位置放得膈應,那二五八萬老太太也在我前頭了。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腳把錦墊踢到了老王八腳底下,撞到他的腳脖子才停下來,然後小跑著衝上去,一把抱住老王八的雙膝,跪在錦墊上幹嚎:“哎呦我的爺爺哎!我跟我爹受苦受難那會兒你都死哪兒去了?”


    然後我就聽到大廳裏一片細微的叮鈴哐啷的聲音,也不知道是誰一不小心碰翻了茶碗蓋子、誰撞到了桌角、椅子,誰一個趔趄撞了誰的玉、誰踩了誰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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