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桃府將為九少爺正式舉辦接風宴。這是一件大事,意味著住進如玉軒這麽些天的九少爺,終於要被桃家正式接納,正式承認為一家人。程嬤嬤天一亮就起來收拾,卻發現廚房裏的鹽沒了。


    接風宴是午宴,早飯程嬤嬤是一定要給少爺做的。看見昨天還有半罐的鹽罐子此刻竟然徹底空空如也,程嬤嬤臉上露出一絲慍色,收拾收拾,很冷靜地挎著籃子出門采買。


    常去的那家雜貨鋪開著,程嬤嬤目不斜視地從門口走過,過門不入。往前走了兩家別的雜貨鋪,竟然都說今日鹽恰巧賣完了,還沒有上架,讓她迴頭一家去買。程嬤嬤什麽也不說,出來繼續往下一條街走。


    一抬墨頂小轎悄悄地停在了麵前,轎簾未掀,轎中女子的聲音柔婉,如銀撞玉:“程姨請留步!”


    “貴人認錯人了!”程嬤嬤冷漠地迴了一聲,大步流星地走遠。


    一隻春蔥玉手握住轎簾一側,再想掀開已然來不及,隻低低疾唿道:“程姨你莫要誤會!”


    程嬤嬤理都不理,昂首走遠了。


    又走了兩條街,終於有一家剛開門的鋪子給她賣鹽。程嬤嬤稱好鹽付了銅板要出門時,才見鋪門竟又關了。再迴頭剛才賣鹽的夥計已經不見,隻一個熟麵孔站在麵前。


    程嬤嬤抬高下巴冷冷道:“怎麽?這是要關門打狗還是殺人滅口?”


    對方籠著袖子苦笑一聲:“程姐姐,這麽些年沒見,怎麽你見我活著迴來,竟然不高興麽?”


    程嬤嬤麵色如冰地道:“尊駕如此貴人,恕老奴高攀不起!”


    對方長歎一聲,走近前來,朝著程嬤嬤深深一揖道:“程姐姐,和衷在這裏向您致歉了!此事是和衷做錯了!”


    程嬤嬤依舊不肯給他好臉:“玉大管家家大業大,誰敢說聲你錯了?老奴卻是錯不起!但請以後玉大管家要做什麽盡管自己去做,恕老奴沒那個資格陪駕了!”


    玉和衷苦笑:“程姐姐,你這是做什麽?你也知道你這話是拿刀在戳我的心窩子呢!少主年紀輕不知道當年的情形,如此罵我我不得不受著,可你是知道我的啊!我是小姐和二少爺的家奴,手底下每一個銅板都是主子的,怎麽敢當得姐姐如此說話!那不是讓我遭天譴麽!程姐姐,你就饒了我吧!我是真的知道錯了!”


    “我饒了你?我有什麽資格來說饒了你?誰又來饒了我?”程嬤嬤眼眶紅了起來,“你三番兩次地讓我來幫你試探小主子。如今,主子是何等樣的一個人,你可是試探得分明了?你倒是知道躲在這裏來求我,你可知道我昨日一直跪到主子迴來,卻不得他半句責備,隻給了我一袋包子讓我趁熱吃、早些睡時,我能求誰來饒了我的罪過?主子他……再也不會待我如從前一樣了!”


    “程姐姐,是你口誤了還是我聽錯了?”玉和衷聽著程嬤嬤一口一個竟然改口稱唿少主為“主子”,不禁蹙眉。


    程嬤嬤決然看著玉和衷道:“你沒有聽錯,我也沒有口誤。二少爺既然迴不來,那小少爺就是我程嬤嬤的主子!就算是老天開眼,二少爺終有一日迴來了,也斷不會因此治了老奴的罪!倒是你,自以為一切為二少爺周全,卻一次次地不把他的後人真正當主子看待,不惜跟小主子離心離德!我倒要看看,若二少爺真有迴來的那一日,你要如何自處?二少爺若沒有迴來的那一日,你又要拿主子的產業如何處置!”


    程嬤嬤說完之後再不肯多聽多說一句,自己打開門出去,頭也不迴地走了。玉和衷獨自站在原地,麵色漸漸難看。


    後堂裏輕輕地走出一名女子,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玉和衷苦笑一聲:“你也覺得是我錯了嗎?”


    女子靜靜站立,昨日還嬌俏天真的臉上此刻冷靜地沒有半絲表情:“是。”


    玉和衷緩緩迴頭:“他真有那麽好?”又仿佛不信地自言自語地搖頭,“我總是不信的。當年小姐那樣聰慧的人物原本就是天下難尋。主子秉承了小姐的血脈,那樣地鍾靈毓秀也是理所應當。但他隻是主子抱養來的不是嗎?一個根本沒有小姐血脈的外人,你讓我怎麽能相信他有小姐那樣的慧達,或者主子那樣的靈秀,讓我能放心地把主子的產業交給他?”


    女子靜靜看了他一眼,玉碎的聲音此時隻顯清冷:“女兒沒有見過父親所說的那位慧達的老夫人和鍾靈毓秀的桃相,女兒隻知道,在我所有見過和聽說過的人裏麵,沒有人比這位桃九少爺更聰慧、更無畏、更犀利、更果決!所以其實女兒也和父親您一樣,並不信這世上還能有第二個人比得上我自己的主子!”


    “……”玉和衷震驚地看著自己精心培養了十數年的女兒,一時竟然無話可答。


    女子身姿直挺,堅定地看著父親,聲音依舊平靜:“父親,您很早就告訴過我,我不僅僅是父親的女兒,我更重要的身份,是少主子的侍女。如今,我知道自己是他的奴。而您已經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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