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逸崢在齊崇光走上來,說蕾兒膽子小的時候,覺得齊崇光態度太差,沒將蕾兒放在心上。


    他心裏氣惱,本想開口訓斥,之後聽了蕾兒的迴答,才察覺兒子的用意,不由得暗自好笑起來。


    世間之人,都是一個降一個。看來,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崇光已經將蕾兒的性格摸透了。


    隻要蕾兒肯留下,崇光用什麽法子,嘿嘿,他還真不在乎。


    他隱約還有一絲歡喜,覺得崇光很了解蕾兒,將蕾兒吃得死死的,來日若是努一把力,必定能將蕾兒成功拐到手,自己與千柔必定會成為親家的。


    齊逸崢便一直沒說話,等到他們消停下來,才笑容滿麵的道:“好了,既然蕾兒肯留下,我這就讓人好生安排,務必要讓蕾兒住得安穩,賓至如歸。”


    蕾兒忙看著他,插嘴道:“還要讓人迴家說一聲,再將我用的東西收拾一下,免得我沒衣服穿。”


    齊逸崢擺手,豪氣的道:“去李家說一聲是應該的,但東西就不必帶了。你來了我這裏就是貴客,一應要用的東西,我都會讓人安排好的。”


    齊崇光接口道:“東宮的東西必定差不了,你就放心好了,在這裏安生住著,舒舒服服過小日子。”


    蕾兒聽了沒答話,抬頭看著似笑非笑的齊崇光,心說,有你在,這日子必定安生不了。


    齊崇光見她瞧過來,唇邊的笑容越發深濃了。


    齊逸崢見兩人打著眉眼官司,暗自好笑起來,喚過齊崇光吩咐道:“父王有事要忙,不可能時時在家,以後蕾兒就由你照顧了。你比她大些,又是主人,得用心招待,絕不能怠慢她,不然,父王饒不了你。”


    齊崇光忙躬身道:“父王放心,崇光一定會盡力的。”


    迴身看著蕾兒,又帶著笑道:“李小姐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


    蕾兒見他笑容有些奇異,心中不自覺湧起一抹驚懼,想打退堂鼓,卻又怕他出聲嘲笑,隻得硬著頭皮道:“勞煩齊公子了。”


    齊逸崢立時道:“蕾兒,你不必跟崇光客氣,有什麽事隻管吩咐他做。”


    拉著蕾兒的手,又囑咐道:“雖然你是客,但在我心目中,你比崇光好得多。他若欺負你,你隻管跟我說,我必定會毫不猶豫站在你這邊,護著你的。”


    眼前的女孩,嬌嬌軟軟惹人愛憐,更勿論她雖然年紀小,但容貌跟千柔很相似,眉眼間細細一瞧,看得出千柔的影子。


    愛屋及烏,齊逸崢瞧著小小的千柔,隻覺得心底的疼愛和柔情要流溢出來一般,隻能用言語表達一二。


    蕾兒聽了張大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是她聽錯了嗎?這太子竟然說要護著自己,連將齊崇光這正牌兒子,他都要撇在一旁。這待遇,也太高了吧?


    齊崇光聽了,卻是抽了抽嘴。


    當然,他心裏早就有準備,知道父王會偏向蕾兒,倒是沒有像蕾兒那般吃驚,反而有一種“早猜準了”愉悅又鬱悶的微妙心情。


    齊逸崢見蕾兒鼓著嘴瞪著眼,隻覺得格外可愛,忍不住捏了捏她的粉臉,接著道:“你不信我的話嗎?你放心,我向來言出必行,必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蕾兒聽他反複作保,立刻笑著眉眼彎彎,拉著他的手腕道:“謝謝太子殿下。”


    齊逸崢見她歡喜,又跟自己親昵,更是覺得她可愛乖巧,嘴角翹了起來,溫聲道:“叫太子太見外了,你喊我一聲齊伯父吧。”


    蕾兒眼珠子一轉,果斷打蛇隨杆上,喚了一聲“齊伯父”,引得齊逸崢大笑起來。


    旋即,齊逸崢便喚來管事,問了一通話,便正色道:“李小姐要在這裏暫住幾天,崇光的住處附近有個小院空著,你讓人收拾出來。另外,李小姐要用的各樣物事,也都按最好的準備。嗯,對了,派人去李府恭恭敬敬說一聲,就說李小姐住下了,過幾天再迴去。”


    頓了一下,肅聲加了幾句:“李小姐是貴客,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能衝撞她,不然,孤家必定不會留情。”


    管事連忙應了下來,悄悄瞄了蕾兒一眼,暗自想,看來,這小丫頭是太子的心頭肉,切記要小心伺候,當成祖宗供起來才行。


    東宮不缺人,一聲令下,伺候的人忙忙行動起來。


    底下的人忙得熱火朝天,齊逸崢卻讓人端來茶點讓蕾兒吃,又不動聲色問起她家裏的事兒。


    蕾兒因為剛才吃了肉包子,並不覺得餓,便隻撿了形狀好看的點心嚐了一下,跟齊逸崢聊了起來。


    因為見齊逸崢一直笑著,和和氣氣跟自己說話,無論自己說什麽,都是興致勃勃的模樣,又反複說要當自己的靠山,蕾兒漸漸放鬆下來。


    當初她撞齊逸崢,是以為這個人害了自己的父親,後來千柔跟她解釋了,事情是旁人做的,蕾兒是個單純的孩子,心中早放下了對他的芥蒂。


    如今照了麵,見他態度這麽好,蕾兒登時就喜歡上了,覺得眼前這個伯父平易近人,是個大大的好人,跟小氣自大的齊崇光完全是兩類人。


    齊崇光見父親大人跟小丫頭片子聊得不亦樂乎,嘴抽了一抽,卻不好插嘴,隻能默默喝著茶吃著點心,心裏翻來覆去腹誹蕾兒。


    過了好一會兒,有人來尋齊逸崢說事,齊逸崢這才想起兒子,命他帶蕾兒去住處歇著。


    齊崇光應了下來,帶著蕾兒退了出來。


    兩人在前麵走著,齊崇光擺手,命後麵伺候的人站遠些,遠遠墜著就行了,不必打擾主子們說話。


    等如了願之後,齊崇光才盯著蕾兒,似笑非笑的道:“小丫頭挺會裝的,在我麵前像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在我父王麵前,竟然人模狗樣的。”


    蕾兒眯起眼,看向齊崇光。


    其實以她的年紀,有些成語根本聽不懂,但下意識就覺得,他說的不是好話,且他話語中有個“狗”字,更讓她覺得他是在罵自己。


    她心中想著,立時就迴嘴道:“不敢當,齊公子自己才是人模狗樣,令我很佩服。”


    齊崇光大怒:“小丫頭,你身在我的地盤上,竟還敢罵我,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雖然惱怒,但卻不敢高聲,生怕被旁人聽了去。


    蕾兒皺眉,說話的聲音反倒比他高一些:“明明是你先開口,我才將這話還給你,你生什麽氣?要罵,也是你先起頭的,可怨不著我。”


    齊崇光見她嚷嚷起來,心中又氣又恨,卻又拿她沒辦法。


    他在心裏默念著“來日方才,不必急於一時”,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蕾兒見他沉默下來不說話,覺得自己扳迴了一局,不由得樂了起來,轉而東張西望起來。


    東宮的景致自然與眾不同,雖然是冬日,但亭台樓閣仍舊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而成。


    於蕾兒而言,自然很有吸引力。


    她便東瞧瞧西看看,隻覺得眼睛不夠用,腳步不自覺就慢了下來。


    齊崇光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等迴過神來,才發覺那笨丫頭片子已經落後一大截了。


    他咬牙,卻不得不停下來等候。


    沒法子,父親大人下了命令,就算自己心裏再不爽,但麵子上,還是得將這小丫頭招待好才行。


    等了好一會兒,蕾兒才走到近前來。


    齊崇光忍不住,朝她低聲道:“人小腿短愛作怪,又沒什麽見識,真不知道父王為什麽喜歡你。”


    蕾兒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怎麽,齊伯父待我好,你眼紅了?眼紅也沒用。”


    她是隨口說的,卻說中了齊崇光的心事。


    因著蕾兒在齊逸崢眼裏樣樣都好,齊崇光很心塞,覺得自己父王很沒眼光,明明眼前有一個懂事聰明的兒子,卻去讚別人家的孩子。


    當然,這樁心事,他一直悶在心裏,從沒跟旁人說,怕惹人笑話。


    如今被蕾兒無意揭破,齊崇光不由得惱羞成怒,立刻大聲道:“誰眼紅了?我這麽大的人,才不會眼紅你這小丫頭片子。”


    底下的人見他們一時大聲唿喊,一時低聲竊竊私語,大眼瞪小眼,心裏想著,這兩個孩子真會玩,叫人看不懂,也不知是關係好呢還是關係差。


    蕾兒見他大聲唿喝,不由得嚇了一跳。


    等迴過神來,她便撇嘴道:“不眼紅就不眼紅唄,你喊那麽大聲做什麽?你嚇著我了。”說著就看了齊崇光一眼,目光甚是委屈。


    齊崇光被她瞧著,隻覺得心中莫名軟了一下。


    他忙別開臉,不與她的目光接觸,繼續嘴硬相對,開口道:“哎呀,你的膽子這麽小呀,實在對不起修文表弟對你的讚美。”


    蕾兒聽了正要迴嘴,忽然聽見一個嬌軟的聲音道:“大哥,你在做什麽呢?”


    蕾兒詫異抬頭,見遠處的迴廊裏,立著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穿著十分華貴,正被一個容色甚美、打扮精致的紫衣女子牽著。


    蕾兒哪裏知道她們的身份,登時傻在當地了。


    齊崇光卻是朝那女子略欠了身,從容道:“林良娣好。”轉頭去看那小女孩兒,笑著道:“妙琳妹妹好。”


    紅衣女孩笑嘻嘻跑了過來,在齊崇光跟前站定問了好,又仰頭去看蕾兒,好奇問道:“這位姐姐是誰?”


    齊崇光笑著道:“這是佳禾郡主之女,你叫她李姐姐就是了。”轉頭瞧著蕾兒,又為蕾兒介紹道:“這是妙琳,我父王的獨女,是東宮眾人的寶貝。”


    蕾兒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是個貴小姐,身份比自己高貴很多。


    她隻得提起衣裙,朝那小女孩行了禮。


    妙琳隻瞧了她兩眼,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朝齊崇光道:“大哥,你陪我玩吧。”


    齊崇光搖頭,好聲好氣的道:“哥哥今天沒時間,要陪李小姐,你跟著你母妃迴去吧。”


    妙琳搖頭,拉著他嬌聲嬌氣撒嬌道:“哥哥,你很久都沒陪琳兒呢。”


    說話的當口,那紫衣女子已經領著一眾宮人走了過來,朝齊崇光行了禮,笑著道:“琳兒一向跟公子親近,幾天不見,就吵著要見公子,還望公子別嫌她煩。”


    齊崇光笑著道:“林良娣過慮了,琳兒乖巧可愛,我隻會喜歡,絕不會嫌棄。”


    紫衣女子登時就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這才將目光投到蕾兒身上。


    等看清蕾兒的容貌,她似乎吃了一驚,臉色僵硬,往後退了半步,才穩住身形。


    蕾兒見她這樣,心中詫異無比,自己難道長得很嚇人嗎?


    正想著,那紫衣女子已經迴過神來,擠出一抹笑容道:“小姐瞧著挺好看的,我看呆了呢。”


    蕾兒見這女子笑容勉強,心中隻覺得古怪。


    但她年紀小,自然沒有那麽多彎彎道道,便沒有深想,隻笑著道:“多謝……”努力迴想剛才齊崇光的話,及嬤嬤教的規矩,接口道:“多謝良娣誇讚,我當不起這樣的誇讚。”


    紫衣女子聽了她的口音,心中越發震驚,麵上卻已經滴水不漏,帶著笑容繼續試探道:“聽小姐的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吧?”


    蕾兒立刻點頭,笑著道:“良娣真厲害,我的確是在江南長大的。”


    雖然父母都是京城人,但蕾兒院中伺候的童氏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說話時軟語輕儂,很是好聽。


    蕾兒耳濡目染,自然就學得了幾分精髓。紫衣女子瞳孔一縮,急忙追問道:“小姐可否告知,自己在江南時,住在哪兒?”


    見眾人都看過來,她恍然意識到自己語氣急迫,態度很不對勁。


    她忙加了一句,好讓自己的問話顯得不那麽生硬:“因為我也是江南人,來了京城後,難得見到同鄉,心裏歡喜,想瞧一瞧小姐跟我是不是住得很近,這才失態了。”


    蕾兒倒沒深想,笑著答道:“我住在桃花村,這村子你聽說過嗎?”


    紫衣女子心中湧起驚浪來,暗自掐著自己的掌心,才保持著笑容道:“聽過,我住的地方,離那桃花村挺近的。”


    正周旋著,妙琳早等不及了,噘著嘴道:“母妃,你跟這姐姐聊什麽呢?我餓了,我們迴去吧。”


    紫衣女子忙道:“你這孩子急什麽?你還沒跟大哥一起玩呢,難得遇上,可要跟你大哥好好親近一番。”


    齊崇光忙道:“今兒個我確實有事,妹妹又餓了,良娣還是帶她迴去吧。”


    抬手摸摸妙琳的頭,又道:“大哥前兩日讓人給你送的小玩意,你喜歡嗎?若是覺得好,來日哥哥再讓人搜羅了,給你送去。”


    妙琳忙點頭道:“很喜歡,謝謝哥哥。”


    齊崇光眉眼彎彎,臉上的神色很溫和很有耐心,和氣的道:“好妹妹,好生跟你母妃迴去吧,等大哥閑了,定然會去瞧你的。”


    妙琳應了,朝紫衣女子道:“母妃,我們走吧。”


    紫衣女子目光正落在蕾兒身上,神色很悠遠奇異,聽到女兒開口,這才點頭應了,帶著一眾人去了。


    離去之時,她臉上神色似乎很淡然,但心中早已經滾起了驚濤駭浪。


    原來,當初那住在桃花村的女子,是佳禾郡主呀。難怪她那麽有錢,氣質也與眾不同。


    若千柔在這裏,必定大吃一驚,隻因這林良娣,乃是與她起過糾紛的林丹麗。


    要說林丹麗,運氣還真挺不錯的。


    千柔在桃花村時,初見時,展露出心慈的一麵,正被到姑母家探望的林丹麗瞧在眼裏。


    後來,林丹麗本起了心思,想謀劃一番,求千柔給自己一個側室姨娘的身份,好改變自己貧苦的局麵。


    不成想,千柔卻是個醋壇子,不但沒應允,反而嚴詞訓了她一頓。


    那樁事,成為林丹麗心中的隱秘,隻覺得,那次經曆,是自己平生裏,最尷尬最屈辱的。


    自那以後,千柔的麵容就深深刻在林丹麗的腦海裏,令林丹麗恨得入骨。


    被姑姑送迴家之後,林丹麗並沒有一蹶不振,反而積極謀劃,最後總算如了願,進了姑蘇城一個總兵家裏當丫鬟。


    她本想著,總兵府裏的秦老爺雖然三十來歲,但生得俊朗,武藝不凡,若是能尋個機會到老爺身邊伺候,引得他心動,自己必定就能一舉當上姨娘,吃香喝辣。


    那時,她心還挺小的,隻想往上爬一爬,衣食無憂就滿足了。


    卻不曾想,命運實在眷顧她,竟讓她遇上了齊逸崢。


    說起來,也是事有湊巧。


    齊逸崢到江南,明麵上是為了給皇上辦差事,但為的卻是見千柔一麵。


    因著秦總兵是他舊部,他在江南時,就歇在秦總兵處。


    按理,伺候齊逸崢這事兒,輪不到林丹麗上前。


    齊逸崢人沒到,秦總兵的夫人嚴氏就將家裏的丫鬟召集在一塊兒,選出兩個姿色最出色的,預備送給齊逸崢暖床。


    當時,選中的丫鬟裏,並沒有林丹麗。


    不曾想,齊逸崢來了後,無心女色,直接將那兩個丫鬟遣出屋,碰都沒有碰。


    嚴氏不知道齊逸崢一心顧念千柔,並無尋歡作樂的心思,隻當自己選的女子不合他的心意,便細思了幾天,重新在家裏篩選,打算尋幾個有特色的,派到齊逸崢身邊,讓他自己選合心意的。


    這次選時,林丹麗因為說話伶俐,有小家碧玉之風,被嚴氏挑中了。


    之後,林丹麗就撞了一次大運。


    齊逸崢去桃花村見過千柔後,眼見得千柔與李靖行情深意重,隻覺得一顆心酸澀無比,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滋味兒。


    迴到秦府,因為心情抑鬱,他拉著秦總兵喝了半夜的酒,聊以派遣心情。


    等到酒席散了,齊逸崢迴屋時,林丹麗湊上去伺候,倒是入了他的眼,被他收用了。


    之後,林丹麗水到渠成,成了齊逸崢的姬妾,被帶迴京來。


    要說,林丹麗運氣確實逆天,迴京途中身子不適,嘔吐了,其後就被診出有孕了。


    林丹麗自是驚喜交加。


    這時,她已經摸清了齊逸崢的身份。


    雖然齊逸崢人冷了些,即便在枕席間,也是冰冷冷的從沒笑臉,但人家身份高呀。


    跟了這種人,有了他的孩子,一輩子吃穿不愁不說,還能當人上人。


    林丹麗心中喜得要發狂,隻覺得自己人生燦爛起來,必定會炫麗無比。


    等進了武王府,倒是沒有武王正妃,但有幾個側妃,還有幾個被武王親近過的姬妾。


    有人的地方,少不了紛爭。但走運的時,那時齊逸崢將千柔的話聽進去了,想著要多生幾個孩子,不能在子嗣上被人詬病,誤了大事。


    那時,齊逸崢就給後院的女人們立了規矩,平時怎麽爭風吃醋,他一概不管,但若有誰敢針對孕婦,敢謀害他的子嗣,那就是找死。且不止是當事人得受死,一經證實,家人也得受連累。


    齊逸崢人冷,又是說一不二的性子,說的話沒人敢當耳邊風。


    有了這條規矩杵著,林丹麗安安穩穩熬到了生產之期。


    等孩子生下來,見是個女兒,林丹麗登時泄了氣,覺得上天沒開眼,沒送個兒子給自己當依仗。


    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齊逸崢其他的姬妾,生的都是男孩。


    如此一來,她這女兒反而鶴立雞群,成了香餑餑了,被闔府的人當成寶貝看待。


    因著齊逸崢屢次到屋裏瞧女兒,還親自給女兒起了名字叫齊妙琳,賞賜了不少罕見的珍寶。


    林丹麗很快意識到,自己生的雖然不是兒子,但來日這女兒說不定能給自己掙得更大的榮耀。


    她想通這些後,忙打疊精神用心教導妙琳,好讓妙琳乖巧懂事,讓她變得嘴甜愛撒嬌,贏得了闔府眾人的喜愛。


    那之後,林丹麗的日子,真是母憑女貴,越走越順了。


    因為自己身世不好,林丹麗羞於提起,這些年來,一直跟家鄉斷了聯係,自然不知道千柔的近況。


    於她而言,並不覺得遺憾,一心隻以榮華富貴為念。


    搬進東宮後,齊逸崢大筆一揮,竟然給了林丹麗一個良娣的名分。


    雖然在太子眾妻妾中,良娣的地位算不得第一人,但林丹麗已經萬分驚喜了,不時遐想,太子即位後,自己一個妃位穩穩當當。


    從一個村姑,走到人生巔峰,林丹麗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別無所求了。


    近段時間,齊逸崢癡戀佳禾郡主的事兒,在京都傳得沸沸揚揚。


    這事兒,齊逸崢後院的女人們自然都有所耳聞了,氣得倒仰。


    倒是林丹麗想得開,不以為意。


    她對齊逸崢雖然也有情,但她很理智,知道這個男子,不是自己能掌控的,更不可能停留在自己身畔。


    林丹麗雖然在鄉下長大,但生來就是一個理智的人,曆練了幾年,如今的見識更是比昔日強了許多倍。


    她看淡情愛,覺得男人的心根本靠不住,隻將所有心思用在為自己謀劃前程上。


    在她看來,齊逸崢愛誰都沒關係,隻要他肯寵著自己和女兒,肯給自己榮華富貴就成了。甚至,他戀慕不可得到的女子,於自己而言更有利一些。


    若他愛的人能隨在身側,必定會將那人寵上天,整個後院就沒有旁人立足之地了。


    如今,他戀著無法親近的女子,後院裏的女子,在他心目中,地位都是一樣的。


    起點相同,但自己有女兒做依傍,前程差不了。


    今日之前,她真心這麽想的。


    更別提近來她月事延遲,請來大夫瞧,竟然又懷上了。


    這天大的福氣砸到頭上,林丹麗喜得差點沒樂昏過去。


    不曾想,今日之後,一切都變了。


    她恨千柔入骨,將當初在李家發生的事兒視為奇恥大辱。雖然與千柔沒有交集,但心裏總是情不自禁想起當日的事,無數次想,倘若千柔知道她如今有這麽高的地位,該是何等吃驚,何等害怕自己的報複,痛哭流涕。


    雖然中間隔了幾年的時光,但千柔的眉眼,她一直記得清清楚楚。


    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小女孩,她立刻就明白過來,這是當初那位李夫人所生的女兒。


    聽完齊崇光介紹之言,她才意識到,原來,當初的李夫人,跟佳禾郡主竟然是同一個人。


    本以為,自己雖然恨李夫人,雖然想讓她匍匐在腳下求自己放一馬,但心中還是覺得,與她的路截然不同,一生一世都不會有什麽交集。


    不曾想,竟然會措不及防,遇上了她的女兒。


    當初,自己謀劃一個側室姨娘之位,卻終不可得,帶著屈辱離開李家。


    如今,自己終生倚仗的男子,卻癡癡戀慕著她。


    真是冤孽。


    往事在眼前幽幽轉過,林丹麗歎息,心中一時茫然,一時憤恨,根本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自己該怎麽走才好。


    驟然相遇,打亂了林丹麗林良娣的生活,那也不需提,繼續說齊崇光和蕾兒。


    見林良娣帶著妙琳走遠了,齊崇光領著蕾兒,繼續保持之前的模式,命伺候的人遠遠跟著,隻他們兩人走在前麵。


    才走一會兒,蕾兒實在忍不住,瞪著齊崇光道:“你剛才對你那妹妹,態度還是很不錯的,很有當哥哥的樣子,怎麽一對上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但凡你拿出一半的善意來,我們也會相處得很好的。”


    齊崇光哼道:“你倒好意思問我,也不想一下自己。我妙琳妹子乖巧伶俐,人見人愛,你呢?你又饞又黑又胖又笨又呆又愛鬥嘴,嘖嘖,你的缺點,我都不好意思說了。”


    蕾兒臉色漲紅,氣得跺腳。


    他一連用了六個“又”數落自己,倒要加一句“不好意思說了”。


    天啦,這到底是什麽人呀?怎麽臉皮能厚成這樣,嘴毒成這樣呢?


    她心中氣恨交加,便賭氣道:“既然我沒一點好,你跟著我做什麽?你扯著我來東宮做什麽?開口留我住下來做什麽?”


    冷笑一聲,又道:“陪你那又乖又可愛的親妹妹去,至於我,有下人們伺候就成了,倒是不敢勞煩齊公子。”腦海裏迴想著剛才他諷刺自己的話,蕾兒心中越想越氣,隻覺得受不了了,伸手推了齊崇光一把。


    齊崇光正一麵走路,一麵欣賞她氣鼓鼓的模樣,一時沒有防備,被她推個正著。


    他想也不想,立刻就伸手扯住她的衣衫,心裏想著,就算要摔跤,也得拉個墊背的。


    尤其,這丫頭是罪魁禍首,更是不能放過她。


    好在,蕾兒歲數小,雖然使足了力氣,但齊崇光還是扛得住的,加上他又扯住了蕾兒,很快就穩住身形了。


    饒是這麽著,齊崇光也氣得不行,狠狠甩開蕾兒的衣衫,衝蕾兒喊道:“你發什麽瘋?”


    蕾兒冷哼,別過頭不搭理。


    齊崇光見狀越發生氣,繼續發飆:“你知不知道,剛才自己差點將我推倒了?你這小丫頭片子,做事沒一點輕重,專門跟我對著幹,我真恨不得,恨不得……”他一連說了兩個“恨不得”,但接下來的話,卻怎麽都說不下去了。


    雖然惱怒,但齊公子無奈呀。


    這小丫頭片子,背後有父親大人呢,打不得,罵重了也不成,放狠話更不成。


    想到父親大人,他氣勢不知不覺就矮了下來。


    偏偏那不怕死的小丫頭睜著眼睛看過來,哼道:“恨不得什麽?你怎麽不將話說完?”


    齊崇光別過頭,不肯搭理。


    小丫頭便再接再厲:“你一個男子漢,說話吞吞吐吐,真不像話。還是你修文表弟好,說話爽快,有什麽說什麽,很討人喜歡。”


    齊崇光大恨,聽不得這一聲,賭氣道:“他好,你跟他玩去呀,留在這裏做什麽?”


    蕾兒一聽氣炸了:“要不是你拉扯,我才不會來這裏呢。”說著就停下步子,紅著眼圈道:“你就知道欺負我,我不跟你走了,我要告訴齊伯父,這就迴家去。”


    齊崇光大驚,忙扯住她道:“不能去,我隻是跟你鬧著玩罷了,你不能為了這點事兒,就鬧騰著要迴家去。”


    蕾兒根本聽不進去,仍舊吵著要迴家。


    兩人拉拉扯扯,後麵的人自然瞧見了,卻不敢過來,也沒心思過來。


    這兩小孩湊在一起的時間雖然短,但沒一刻消停的,一直花樣百出。


    下人們都感覺到了,這兩個小祖宗的世界,不是他們能懂的,更不是他們能橫插進去的。


    愛折騰,愛打鬧,愛爭嘴,由著他們好了。


    主子們的世界,本就不是下人能摻和的,尤其這兩個主子相處的模式太特別了,他們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下人們的心聲一模一樣:且由著他們鬧騰撒歡,隻要不打架,旁的不用管。


    就是妙音和月白,心頭也是一樣的想法。


    齊崇光見沒法勸服蕾兒,滿心無奈,隻得繼續祭出激將法來:“之前也不知是誰答應得好好的,說住幾天再迴去,一轉眼的功夫,就心裏害怕想打道迴府了。哼,你想走,想折騰隻管去,不過我告訴你,從今以後,我都瞧不上你,因為你是一個膽小鬼,是一個說話不算話的小騙子。”


    這一招使出來,果然十分有效。


    就見蕾兒立刻揚起頭來,一副不肯認輸的模樣,迴嘴道:“誰是膽小鬼?誰是騙子?不走就不走,莫非你還能將我吃了?”


    齊崇光見她迴心轉意,這才鬆了一口氣。


    因擔心她又生出離開之心,他便決議讓一步,笑起來道:“你生什麽氣?放心,我剛才真是跟你鬧著玩的,你是貴客,我定然會好好招待你的。”


    蕾兒見他這樣,心裏哪裏肯信,翻了個白眼,哼道:“你這些話聽得我心裏發毛,算了,你還是正常點,繼續笑我說我的不是,我心裏還覺得好點。”


    齊崇光聞言,隻想衝這磨人的小丫頭大聲喊,對你好衝你笑,反而挨你的罵,你有病吧?


    當然,這話他隻在腦海裏放著,倒沒有說出來。


    才鬧了一場,說實話,他還真怕說話惹急了這小辣椒。


    她若真走了,父王必定饒不了自己,自己也會很無趣的。


    接下來,兩人誰也沒搭理誰,倒是消停了一會兒。


    等走到為蕾兒安排的玉芝苑,齊崇光四處瞧了一下,見都安排好了,甚至給蕾兒的衣衫、小飾物什麽的,也都齊全了,裝了幾匣子。


    齊崇光很滿意,轉頭見蕾兒在跟自己的丫鬟妙音嘀咕,也沒放在心上。


    他便道:“好了,你趕了半天的路,也該累了,歇息會兒吧。若有想要的東西,隻管找人要,不必客氣。”


    頓了一下,又道:“你別誤會,我是因為父王的吩咐,不得不拿你當客人待罷了。”


    蕾兒哼道:“我知道,你不用特意說一遍。”她一麵說著話,一麵從丫鬟手裏接過荷包,其後,小手在一個荷包裏掏呀掏,也不知在掏什麽。


    齊崇光見她這樣,心中隻覺得詫異,也沒多想,想到一旁跟管事說幾句話。


    將轉身未轉身之際,忽然有物事直衝麵門襲來,齊崇光猛然迴神,閃電般伸出手指夾住。


    沒想到,緊跟著還有一物。


    因為才迴神,齊崇光來不及動作,那物直直砸在了臉上。


    鈍痛傳來,齊崇光驚得臉色都變了。


    偏偏這時那小魔女大聲道:“這是給你的包子錢,不用找……”其後,大約是見他被銀子砸中了,驚得“啊”了一聲,話就接不下去了。


    齊崇光下意識去摸臉,摸到了血,氣得手都抖了。


    這小丫頭片子,她怎麽敢!


    蕾兒仰頭盯著他,見他臉頰上隱約有血跡,登時不安起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個憤怒,一個怯弱。


    過了片刻,蕾兒先迴神,總算找迴自己的聲音,忙討好的道:“齊公子,我給你上藥吧。上完藥,你休息兩天,臉上依舊完好如初。”


    齊崇光氣得要死,恨不得打她一頓,卻又不能,隻得把一口氣忍了下去,轉身加快速度走了。


    他再不走,真的會被小丫頭片子氣死。


    上次跟她鬧了一場,自己臉被抓花了,禁足了三個月。


    這一次,被她的銀子砸,這臉隻怕也得十幾天才好。


    這小丫頭,別是老天爺故意派來整自己的吧?


    自己想欺負她,怎麽到頭來,她完好無損,反倒是自己受了傷,被她弄得無比淒慘呢?


    蕾兒見他直接抬腿走了,發了一會兒愣。


    她的確是打算拿銀子砸他,好出一下心中的惡氣,但她沒打算砸傷他的臉。


    事出意外,接下來該如何,她真不知道了。


    轉念想,罷了,事已至此,多想沒用,無論齊崇光要怎麽懲戒自己,自己都得受著。


    這樣想著,她心倒是安穩了點,便在分派給的自己的住處走走停停,四處瞧了起來。


    錦繡園裏,千柔、李靖行以為,蕾兒隻是去東宮道個謝行個禮,很快就會迴來。


    不想過了兩個時辰,孩子沒迴來,倒是迎來了內侍,張嘴就說,太子要留蕾兒住幾天。


    李靖行得迅大驚,忙要親自去接蕾兒。


    在李靖行看來,蕾兒隻是小孩子罷了,如何肯放她孤身一人在外頭留宿?


    不想他才剛起身,被那內侍攔住,說了一大通太子十分喜歡蕾兒,絕不會讓蕾兒受委屈,請李公子和佳禾郡主放心的話。


    李靖行被他說得暈暈乎乎,又礙於那到底是太子,不敢肆意妄為,隻得道:“既如此,等小女住幾天,我再去接就是了。另外,請迴稟太子殿下,小女性格頑劣,若有不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內侍忙應了,告辭著去了。


    這裏李靖行歎了兩聲,去了千柔坐月子的屋子,隻得如實相告。


    千柔自然也十分吃驚,但很快就接受了,倒是不怎麽擔心。


    雖然蕾兒是初次離家,但齊逸崢定然會護著她的,不可能讓她吃虧。


    她想著,便反過來勸李靖行道:“事已至此,住幾天就住幾天吧,沒事的。你還是準備一下,明兒個早點起來,好去李府給祖母上香。”


    李靖行滿心無奈,倒是將她的話聽進去了,點頭應了下來。


    一夜無話,次日,李靖行便往定國侯府去了。


    至於千柔,又是守在屋子裏,吃月子餐,照顧才出生、小小的兒子,時不時讓人去浩兒跟前照應,倒過得十分充實。


    等到了傍晚時分,李靖行還沒迴來。


    千柔便有些詫異,正要讓人去問時,李靖行便走了進來,隻是臉色有些奇異。


    沒等千柔開口問,李靖行自己就過來拉著她的手,瞧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道:“有件事兒我要跟你說,但你得答應我,不要激動才好。”


    頓了一下,吸了一口氣,向一臉懵懂的千柔道:“趙姨娘跟著我來了。”


    千柔還不解其意,笑著道:“姨娘來是應當的,快讓緋紅收拾屋子,留她好好住著。”


    雖然趙姨娘不靠譜,但到底是李靖行的生母,千柔自然不會太絕情,將人拒之門外。


    李靖行苦笑道:“她不是來暫住的,是來依傍我過日子的。”說著,便解釋了一通。


    原來李明卿失去侯位之後,在府裏的處境十分尷尬。


    他倒也有眼色,並沒有跟旁人鬧,隻在自己的一畝三分田裏折騰。


    因為他失侯位跟千柔脫不了幹係,他心裏自是對千柔生出恨意來。


    但他心裏清楚,千柔身份已經大為不同,背後又有武王做倚仗,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且千柔、李靖行搬得遠遠的,就算他想鬧騰,也找不著人。


    不能對正主兒下手,他就將目標投向趙姨娘,將趙姨娘喚到身邊伺候,想出各種法子折騰趙姨娘。


    趙姨娘起先還歡喜,覺得李明卿沒了方氏那小妖精,總算想起自己來了,覺得自己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不想到了李明卿身邊,李明卿竟拿她當丫鬟使喚,要她端茶倒水,衣服也要她洗,屋子也要她收拾,近來更是變本加厲,尋摸了兩個十七八歲的通房,讓趙姨娘一並伺候好。


    趙姨娘被折騰得不成人形,好容易熬到李靖行過府,想方設法跑到兒子跟前哭訴,說不想在定國侯府呆了,願意以後依傍兒子過安生日子。


    到底是親娘,李靖行見她瘦了十幾斤,容色憔悴,心裏自是不忍,忙向李明遠求情,說自己想將趙姨娘帶迴家,求二叔幫著周旋一二。


    李明遠滿口應下來。


    雖然侄兒隻是個舉人,但大家心知肚明,李靖行的妻子佳禾郡主,是太子齊逸崢的心頭好,沒人能惹得起。


    念在她的麵子上,李明遠就將李明卿喚來,言明趙姨娘以後就不住定國侯府了,讓她依傍李靖行去。


    大戶人家,本就有這種規矩,倒算不得什麽。


    李明卿因還沒將趙姨娘折磨夠,起先不肯,但如今的家主是李明遠,不是他了。


    李明遠好生勸了一番,見李明卿不肯鬆口,就微微變了臉,義正言辭說了幾句話。


    李明卿如今地位直線下降,得倚仗二房過日子,見弟弟臉色不好,登時氣勢就矮了,不敢聒噪,隻得答應讓趙姨娘離開。


    趙姨娘如了意,這才歡歡喜喜打點行裝,隨著兒子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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