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田莊不久,外出忙碌的眾人都陸續歸來。


    千柔讓緋紅算了一筆賬,發現今兒個一天,已經將她陪嫁莊子的存糧用了一半以上,銀子也花了六七百兩。


    千柔素來不將身外之物放在心上,得了消息隻是淡淡一笑:“若這些東西、銀子能救他們於水火,也算值得了。”


    李靖行給她倒了一杯茶,見她說得很真誠,竟沒有半點舍不得,不由得感歎道:“娘子這樣大方,真不愧大義之名。”


    他是在大富大貴之家長大的,但如她這般大方大氣的女子,也是第一次見。


    真好,這樣嬌柔不扭捏、聰慧不自傲、大氣不做作的女子,是他的妻子,此生此世,隻會被他一人獨占。


    他一想到這裏,便覺得心裏滿滿的都是歡喜和得意。


    因見左近隻有緋紅在,李靖行便含著喜悅溫柔的笑容,湊近千柔,如耳語一般道:“我沒有娘子這樣大的能力,幹不了這樣的大事,唯有晚上好好給娘子捏肩,細心伺候娘子梳洗,給娘子暖被子,代那些災民向娘子道謝。”


    千柔橫他一眼,哼道:“你這酬謝也太簡薄了些。”


    李靖行拉著她,輕聲調笑道:“為夫能做的隻有這些,倘若娘子仍舊不滿意,為夫隻能將自己送給娘子,任憑娘子處置了。”說著便注視著千柔,目光中漸漸透出一絲灼熱。


    千柔不由得滿麵羞紅,唾了一口道:“我才不陪你瘋呢。”說著背過身子,再不理他。


    李靖行知道她沒有真生氣,不過是跟自己使小性子罷了,不由得一笑,拉著她哄了起來。


    甜言蜜語說盡,隻求佳人迴身一笑。


    緋紅在門口侍候,見兩人打情罵俏,感情好得不得了,唇角不自覺漫上一抹笑紋。


    她心裏實在佩服千柔。


    明明,人人都說李靖行不好,但偏偏,她就是能走出一條路來,將受人嘲笑、被人看不起的紈絝,調教成一心一意的好夫婿。


    她萬分確定,有千柔這個主兒相伴,李靖行的前程差不了。


    李靖行如今已經大為改觀,不但知道體貼妻子,還日日刻苦攻讀。聽說他天賦不差,如今又肯用心,隻要堅持下去,成名不在話下。


    她萬分確定,這對夫妻,必定會成為令人矚目的存在。


    千柔與夫婿玩笑了一陣,才咳嗽了一聲,向站得遠遠的緋紅道:“你去將鐵管家請來,我有話跟他說。”


    緋紅這才迴過神來,連忙帶笑應了下來。


    一時鐵槐進來,千柔讓他喝了盞薑茶,方才問道:“公爹答應了嗎?”


    雖然這田莊的事宜,都是由鐵槐打理,但千柔覺得要動用這裏的存糧,不是一件小事,便吩咐了鐵槐,讓他安排自己的侄子迴京城,請示李明卿。


    鐵槐行了禮,恭敬答道:“侯爺得知二少奶奶心係百姓,很是讚賞,無奈這裏的收益是公中的,雖然可以賣,但還是要按照市價收銀子。”說著微微紅了臉,有幾分不好意思。


    他親眼見識了千柔的大公無私,心裏無比敬服,很盼著能給千柔省銀子,但偏偏沒能將事情辦妥。


    千柔卻很滿意,微笑道:“能賣就成了,你隻管將價錢估好,將賬目記清,等事情完了,我給你結賬。”


    鐵槐點頭,想了一想,拿定了主意道:“二少奶奶放心,你本就是為了蒼生,奴才定然不會讓你吃虧的。價格上,奴才沒辦法做主,但這數量,奴才卻是能權衡著算的。”


    千柔愕了一下,溫和的道:“多謝管家美意,但管家要記著,不要讓自己吃虧才好。”


    她不傻,知道凡是賬目往來,能動的手腳其實很多。


    她雖然不缺銀子,但能省一些總是好事。


    如今鐵槐自己提出來了,一片好心,倒是不必迂腐清高。若是推辭著不肯接受,不但耗費自己的銀子,還傷了鐵槐的心。


    鐵槐見她一點就通,言語中還惦記著自己,不由得又高興又感動,忙點頭道:“二少奶奶放心,奴才曉得。”


    千柔又道了謝,又跟他商議了一些細節,方才溫和的道:“今兒個忙了一天,你也該累了,迴去好好歇著,明兒個還要接著忙呢。”


    鐵槐聽出千柔的聲音透著疲倦,連忙應了,起身出去了。


    待他去後,李靖行揮退緋紅,笑向千柔道:“鐵管家向來不苟言笑,如今為了娘子,竟然肯徇私,娘子的魅力,真是不容小覷。”


    千柔抿著唇道:“旁人怎麽樣,我卻是不在乎的,隻要我的魅力能迷倒你,我便心滿意足了。”


    李靖行親了親她的臉頰,溫柔的道:“早被你迷倒了,迷得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了。”


    千柔斜睨他一眼:“瞧你這話說的,真是笑死人了。”口中抱怨著,臉上卻笑靨如花,惹得李靖行眼熱起來,拉著她纏綿一番才罷。


    次日起來,夫妻兩個仍舊攜手,外出救濟災民。


    一車車糧食,仿佛久旱甘霖一般,運往無數百姓家,給他們帶來生存下去的希望和陽光。


    既然打定了主意,手頭上又不缺銀子,千柔自然要將事情做好。還是照之前的規矩,格外困難的家庭,除了糧食之外,還給了銀子,陪嫁莊子裏養的雞、豬、羊什麽的,也都盡數送了出去,換來眾人驚喜歡欣的笑容。


    林旭天的那些親兵,在這次派上了大用場。一則,有他們護著,事情很順利,沒有什麽刁民敢上前來搗亂。二則,林旭天看似不怎麽靠譜,手底下的軍士卻都是靠譜的,除了護衛之外,還擔當起監督的職責。


    因隊伍分了四支,千柔沒法子兼顧,但因為有那些軍士,卻是不必擔心有人會趁這個時機中飽私囊。


    康隆二十六年,京郊遭遇三十年一遇的大雪災,幸得佳禾縣主挺身而出,傾盡自己陪嫁莊子裏的存糧,又采購了近十萬斤糧食,救人無數。


    貧民百姓受了這番大恩,無以為報,爭相打聽千柔一行人的身份,想在家中為之供奉長生牌位。


    雖然千柔沒打算泄露身份,但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沒多久就知曉了,更查清,出銀子出力的,是皇上賜封的縣主。


    一時之間,佳禾縣主的事跡在百姓中口口相處,聲譽無人能及。


    千柔一行人將周邊的村落都跑遍了之後,救濟行動才宣告結束。


    這一次,林旭天的親兵很給力,但因為林旭天有言在先,千柔便沒有給什麽酬勞,隻招待他們大吃大喝了一餐之後,就送他們離開了。


    事情都辦妥了,李靖行仍舊去讀書,千柔帶著緋紅,在屋裏理賬。


    算起來,除了自己陪嫁莊子的東西盡數賠進去之外,另外還花了近三萬兩銀子。


    將賬目算清楚後,千柔一點都不心疼,隻向緋紅道:“這些銀子花出去,買了不少命迴來,錢花了還能掙,很值得。”


    敲了敲桌子,旋即又道:“這些天,咱們將研製東西的計劃都停了,實在有些不該呢。嗯,先休息幾天,咱們調整好了,繼續幹迴之前的事,爭取多製些妝品出來,手頭自然就會寬裕了。”


    緋紅失笑:“主子這樣大方,怎麽竟還惦記著賺錢?”


    千柔抿著唇道:“錢當然要賺,有句話你應該不知道,有人說,能力越大,能承擔的也越多。我個人覺得,這話說得很對。雖然不應該金錢至上,但這次,的確是因為我手底有錢有糧,才能站出來行善,不然,就隻能幹看著,歎息幾聲就罷了。”


    緋紅吃驚道:“這次花的銀子,已經是天數了,聽小姐這話的意思是,今後這樣的事情,你竟還要做?”


    千柔頷首:“有何不可?隻要手裏有銀子,該出手時,我絕不會吝嗇。”


    緋紅又心服,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略略皺著眉,不解的道:“同是女人,大家都想將嫁妝銀子捏得死死的,求得安全感,為什麽少奶奶肯這樣大方?”


    千柔勾唇,很平靜的道:“女人攢些銀子,的確能有安全感,但說到底,女人更期盼的,還是夫君能將自己放在心上,若是能上進一些,那就更好了。以我如今的處境看,二爺對我是極好的,根本不需要銀子來錦上添花。”


    緋紅聽了默默點頭,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


    說到底,女人的安全感,其實大部分都得仰仗男人,銀子隻是心底最後的安慰罷了。


    千柔當妻子,是很成功的。


    如今的李靖行,已經被她牢牢收服了,眼底心裏,都隻有她一個。


    相信在她的努力下,李靖行會越來越聽話,越來越上進的。


    到那時,千柔隻需要認真調教夫婿就成,自是不需要銀子來提升安全感。


    想到這裏,緋紅心裏滿是敬服,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再開口,聲音中仍舊凝著一抹揮不去的擔憂:“就算少奶奶不需要銀子傍身增加安全感,但少奶奶你應該很清楚,銀子的確是個好東西,既能改善生活,又能留給後代,讓他們過得富足,一輩子都沒有憂愁。倘若少奶奶花錢如流水,將來隻怕會後悔莫及。”


    “我不會後悔的,”千柔搖頭,娓娓道,“對於衣食住行,我向來就不是那麽在意,衣裳夠穿就行,料子無所謂,飾物越簡潔越好,至於排場什麽的,更是半點也不在意。”


    她微微眯著眼,旋即又道:“至於兒女後代,俗話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我自然會將他們好好養大,讓他們衣食無憂,我會教他們獨立,教他們怎麽賺錢養活自己,至於財富什麽的,卻是不必留太多,免得他們心存指望,養成好逸惡勞的性子,那就糟糕了。”


    緋紅聽了這番話,才明白她的心態,咋舌道:“少奶奶想得真通透,奴婢遠遠不及。”


    千柔抿唇:“我隻是經事多一些,才有了這些悟性。”


    兩世為人,千柔對於人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她親自經曆了由死到生,很明白在這世上,沒有什麽比生命更重要。


    付出一些銀子,拯救的,是他人寶貴的性命。


    她覺得很值。


    迎著緋紅景仰的目光,她話語一轉,又道:“當然,你也不用擔心我會為了做善事,將自己弄得一貧如洗,我沒有那麽傻。我心裏很清楚,凡事盡力而為就行,傾盡一切就過了。你放心,我會妥善安排好自己的銀錢,至多隻拿出自己家底的一半,其餘的,得留著自己用,得備不時之需。”


    這個世道,需要善心人,但千柔隻打算量力而行,並不準備傾盡一切。


    她有自己的堅持,有自己的處事原則。


    畢竟,自己的日子還是要過的,為了天下蒼生,將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未免太迂腐了些。


    留些銀子傍身,不必整天為柴米油鹽發愁,可以將自己的小家庭維護得很好,也能錢生錢,讓自己變得更強大。


    如此,才能一直堅守善心。


    緋紅聽了這番話,隻覺得她情理兼顧了,不由得萬分佩服,感歎道:“奴婢一直以為,自己是最了解二少奶奶之人,今兒個才知道,原來二少奶奶比奴婢想象的還要聰明大氣、穩重老成。二少奶奶這番話,簡直不像這樣年紀就能說出來的。哎,奴婢簡直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表達出心裏的敬服。”


    千柔一笑,微微紅了臉道:“你老是說好話,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緋紅忙道:“奴婢說的這些都是發自肺腑,絕無半點虛假。”


    正說到這,突然妙音進來道:“二少奶奶,前麵有客人來,二少爺請你出去。”


    千柔吃了一驚:“什麽人?二少爺自己招待就成了,怎麽還要讓我去?”


    妙音恭敬答道:“具體緣故奴婢不曉得,但內中有一人是尹太醫,另外,還有個很俊的男子,隻是一直板著臉,讓人望而生畏。”


    這一次雪災,妙音家裏及村落都受了千柔大恩。


    可以說,沒有千柔,她可能會失去家人,失去鄰居親戚。


    自然而然,如今的她,心裏極感激千柔,眼裏隻有千柔的存在。


    連伺候了好幾年的李靖行,都被她拋在腦後了,一心一意隻想在千柔跟前打轉,為千柔多做力所能及的事,聊表心意。


    緋紅知道她的心思,並不怪她搶了自己的差事,反而跟她相處得很好。


    千柔聽說尹青雲來了,不由得一笑,等聽她提及來了個冷麵男,不由得萬分好奇。


    雖然驚訝,但知道問不出什麽,千柔便隻道:“神神秘秘的,罷了,我親自去見一見就知道了。”


    因要見外客,便略收拾了一下,方才往前麵去。


    及到了小書房,就見李靖行、尹青雲都恭敬站著,林旭天也在,正抱著一盒點心吃個不住,另有個男子長身玉立,一身黑色錦衣。


    冷麵男子當前,卻能麵不改色,自顧自吃東西,還吃得很逍遙自在,這種事情,大約隻有林旭天才幹得出來。


    很好,這很林旭天。


    見她進來,那男子看了過來,隻見他長得劍眉星目,極其俊朗,但氣質很冷,透著生人勿近的意味。


    千柔被他的氣質驚住,心突突直跳,咬一咬唇,才沒有落荒而逃。


    雖沒離開,但到底步子還是慢了下來。


    李靖行向來隻以愛妻為念,見狀自是察覺她情緒有所波動,忙踏步過來,輕聲道:“娘子,快來給武王見禮。”


    千柔此時已經平靜了些,聽了這話吃了一驚,旋即暗想,原來是在戰場浸潤多年的武王,難怪會有這樣的氣質。


    武王的事跡,千柔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


    在夫君的陪同下,她終是鎮定下來,款步上前,向武王齊逸崢行了大禮,口中緩緩道:“妾身顧氏,見過武王。”


    武王叫了聲免禮,眯著眼打量她須臾。


    映入眼簾的女子,容色不算美,但眉眼婉轉生波,尤其她那雙明眸,仿佛一泓秋水,讓人印象深刻。


    她穿一身粉紅色錦繡衣衫,頭上的飾物很簡潔,看得出,她不是個愛在飾物上下功夫的女子。


    這就是令蔣毓魂牽夢縈的女子嗬,容色不足動人,但她的所作所為,卻是連他都要吃驚,心甘情願為她添妝,心甘情願被她折服。


    他心裏默默思量著,素來寒如冰霜的臉上,露出一絲破雲而出的淡淡笑紋:“佳禾縣主名滿京城,本王卻是第一次見。”


    頓了一下,又道:“人人都讚你心中有大義,果然名不虛傳。”


    千柔微微紅著臉,欠身道:“王爺謬讚了,妾身隻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


    武王認真的道:“你所作所為,當得起大義二字,不必謙虛。”


    凝睇著有些怯生生的千柔,咳了一聲道:“你似乎有些怕我?”


    千柔知道剛才那番失態被他看在眼裏,臉更紅了,卻不能不答,低低的道:“王爺氣勢不凡,令妾身望而生畏,還望王爺不要見怪。”


    她連皇宮都進過,心理素質本不該這樣差的,但實在是近來安逸的日子過久了,又被初見時武王的冷情驚著了,這才有些失常。


    武王見她直接坦誠自己“望而生畏”,先是一驚,其後卻失笑道:“到底是佳禾縣主,就是與眾不同。”


    他臉上帶著笑,神色也緩和下來,沉吟著道:“老是叫王爺,未免太生疏了些,你是顧側妃的妹妹,今後不如喚我姐夫吧。”


    千柔吃了一驚,結結巴巴道:“這……這不合規矩。”


    即便千姝嫁了他,但因為千姝隻是側妃,按照規矩,妾室的親戚,根本就不算正經的親戚。


    倘若她真敢叫武王姐夫,必定會引來眾人的嘲諷。


    武王卻是道:“沒事,本王的話就是規矩。”說著注目著千柔,微微皺著眉,仿佛她不答應,便要板起臉一般。


    千柔越發驚訝,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堅持,其後,瞄見他的神色,心底還有些驚懼。


    李靖行、尹青雲互看了一眼,忙要上來相助,林旭天已經先開口,有些含糊的道:“不過是個稱唿罷了,有什麽好吵的?”


    他看著千柔,努力咽下口裏的點心,旋即笑著道:“顧妹妹,你向來極大方的,怎麽如今竟也扭捏起來了?”


    尹青雲也道:“王爺肯抬舉,八小姐不如依從了,大家皆大歡喜。”


    千柔得了兩人提醒,恍然明白過來,便道:“林三哥、尹太醫說的是,倒是我拘泥了。”


    說著便看向武王,恭敬的道:“沒有外人在時,就照王爺的意思辦,倘若有外人,卻是不能逾越。”說著便一笑,輕輕喚了一聲“姐夫”。


    武王點頭,露出滿意的神色。


    千柔目光在武王、尹青雲身上轉了一轉,疑惑的道:“怎麽姐夫會跟尹太醫一起過來?”


    武王答道:“旭天的親兵突然外出,被人報到我那裏,我有些好奇,其後卻是得知,那一夥人在陪著你辦大事。我近來閑著,這才微服出來,打算瞧一瞧旭天,再看一看你是如何苦心籌劃,如何為百姓撐起一片天。來到這莊子門口,趕巧遇上了尹太醫,便一起進來了。”


    千柔叫了“姐夫”,他很滿意,也就換了稱唿,在她跟前不再以“本王”相稱。


    千柔這才恍然明白過來,想了一下,側首道:“難得姐夫過來,這裏也沒什麽好招待的,隻有粗茶淡飯,還請姐夫不要嫌棄。”


    武王一笑,正要答話時,林旭天已經叫道:“你做的還叫粗茶淡飯?這麽說吧,宮裏禦廚做的菜,我沒一個瞧得來,隻吃得慣你做的菜。”


    尹青雲失笑,輕輕錘了他一下道:“八小姐說客氣話呢,你拉扯那些做什麽?”


    咳了一聲,旋即很矜持的道:“不過你說的是實話,八小姐做菜的功夫,的確少有人能及。”


    武王本在吃上無意,聽了兩人的話,反倒來了幾分興致,微笑道:“如此說來,今兒個我有口福了。”


    千柔低著頭道:“當不起眾位的誇獎,不過是能糊弄過去罷了。”


    欠了欠身,旋即道:“各位隨意些,我先失陪了。”說著,側首瞧了李靖行一眼,方才帶著擔憂,毅然轉身去了。


    這麽一個不苟言笑的冷麵王突然到訪,夫君作為主人,必須留下來作陪的。


    事情出乎意料,卻不得不承受。


    千柔知道李靖行可能沒經曆過這種場麵,心裏不無擔心,但她更知道,李靖行是男人,這是他必須承擔的。


    想要讓他振翅高飛,一味護著是不成的,要讓他自己去經曆風雨,讓他越過坎坷艱難,踏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再說了,看上去,武王也不是那麽冷酷,而且,還有林旭天、尹青雲呢。


    有他們兩人,定然不會冷場,也不可能讓李靖行得罪武王。


    想到這裏,她鎮定了一些,這才有心情去準備吃食。


    因此時天氣冰寒,並沒什麽新鮮蔬菜,又不知道會有貴賓到,一點準備都沒有。


    當然,以千柔的出身,即便有鮑參翅肚之類的食材,她也做不出什麽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千柔便隻照上次的法子,做了兔肉火鍋,各樣配菜都準備得足足的。


    因她愛吃餃子,特意讓人在暖閣裏育了點韭菜,這時正好長起來了,能派上用場。


    千柔讓緋紅將韭菜都拔了,親自做了幾盤餃子,又弄了幾樣鹵菜,就算齊活了。


    雖然武王是微服出來的,但到底身份有別,便給他單獨備了個鍋子,林旭天、尹青雲、李靖行另坐了一桌,在一旁作陪。


    幾人中,隻有林旭天、李靖行知道吃法,但李靖行放不開手腳。


    林旭天卻是個心寬的,又跟武王一同在戰場上曆練過,有過命的交情。


    武王自己,也是拿林旭天當兄弟看待的。


    林旭天自是毫不拘謹,東西一上來,就自顧自拿起筷子,吃得不亦樂乎,還含著東西,含糊招唿眾人,讓大家都吃。


    武王看他吃得有趣,漸漸來了興致,也就學著他的樣子,提筷子涮菜,吃了起來。


    這一吃,隻覺得鍋子吃法新穎有趣,味道也不賴,不由得眼睛一亮,也吃得停不下來。


    見他放開了,屋裏的氣氛漸漸熱烈起來。


    等到餃子上了桌,武王一嚐,驚得瞪大了眼睛:“怎麽這時節,竟然還有韭菜呢?”


    李靖行起身,拱手道:“內人向來喜歡想些新奇主意,這韭菜,是她讓人在暖閣裏育的,最近才長起來。”


    武王便道:“在暖閣裏種花倒是不少見,這種韭菜,倒是頭一次聽說。”看著有些手腳無措的李靖行,擺手道:“放心,我沒有嘲笑的意思,隻是覺得佳禾縣主很聰慧,很特別。”


    林旭天接口道:“那當然,我顧妹妹是最厲害的。”夾起一個餃子嚐了嚐,隻覺得入口都是鮮美滋味。


    這樣的冬天,能吃上這麽一口,真是莫大的享受。


    林旭天不由得眯著眼,笑眯眯的道:“味道真好,嗯,顧妹妹這法子提醒了我,等我迴去後,必定要讓人將暖閣的花都扔了,直接種上韭菜,好滿足我的口腹之欲。”


    武王忍俊不禁:“與你相識多年,你這愛吃的性格從未變過。”咳了一聲,旋即道:“你說得有道理,等我迴去後,也要讓人種些韭菜,好好享受一下寒冬吃餃子的滋味兒。”


    尹青雲聽了兩人的對話,嘴角抽了一抽,其後卻是道:“等你們的韭菜豐收了,若是方便的話,也送我一份。”


    李靖行見眾人將話題扯到種韭菜上,不由得有些好笑,一直緊繃的心慢慢放鬆了些。


    他從未單獨陪過武王這種身份的人物,心裏難免緊張。


    好在武王雖然神色冷了些,但態度還算和善,妻子又能幹,一頓飯安排得無比妥帖。


    隨著眾人說說笑笑,李靖行隻覺得,沒經曆之前,心底肯定無比擔憂,但真正身臨其境了,卻是會發現,實在沒什麽好怕的。


    吃完了飯,武王便向李靖行道:“今兒個出來,承蒙你們款待,本王很開心。有件事兒,想來你還不知道吧?尹太醫已經找了禦史,將佳禾縣主仗義解困的事兒上奏了,想來用不了多久,父皇褒獎的旨意便會降下的。”


    李靖行且驚且喜,本想說不敢當,腦海裏卻浮現出這些天來,千柔苦心操勞的憔悴麵容。


    想一想千柔的付出,想一想千柔的一片丹心,及她麵對災民時的溫和大方,他隻覺得,再多的褒獎,她也受得起。


    他便將到嘴邊的謙虛話都咽了迴去,欠身道:“多謝王爺告知,在下感激不盡。”又側首去看尹青雲,含著感激道:“尹太醫如此相助,我們夫妻永遠都會感激你的大恩。”


    尹青雲一笑,說出來的話,依舊十分氣人:“不用謝,在我心目中,八小姐一直占據了一個很特殊的位置,為八小姐付出,我心甘情願。”


    他時刻不忘幫助千柔,時刻不忘在李靖行麵前表露出對千柔的在意,為的,不過是提醒李靖行,讓他知道,他的妻子有多好,多麽值得珍惜。


    李靖行被他的話噎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沒再言語。


    武王不知他們之間的枝節,聞言一笑置之,其後隻看著李靖行,緩緩道:“近來無事,倘若你這個當主人的願意的話,我想在這裏住幾天,一則嚐一嚐佳禾縣主的好手藝,二則,本王與旭天多日未見,一直甚是想念,正好趕上這機會,聚一聚也挺好。”


    李靖行聽了,心裏自是不怎麽情願。


    他在權貴之地浸潤出來的,很明白眼前這人可是王爺,伺候好了理所當然,伺候不好,稍不如意,反而還可能會惹來禍事。


    但再不情願,拒絕的話也是說不出來的。


    迎著武王的目光,他隻能將滿腹的思量咽進肚裏,恭恭敬敬的道:“王爺肯留下,是在下的福分。”


    武王這才滿意,接著道:“你不必給本王弄特殊待遇,本王就跟著旭天住客房就成了,至於吃食,也照往日來,也就是了。”


    尹青雲忙也接口道:“我也沒什麽事,正好也在這裏住幾天。”


    李靖行向來極惱他不懷好意,聞言心裏來了氣,當著武王的麵又不好露出來,隻得也應了下來。


    如此,田莊的住客,除了林旭天之外,又多了武王和尹青雲。


    田莊的條件擺在這裏,實在講究不起,便隻能將他們都安置在客房裏。


    之前林旭天住著時,千柔命人照料得很仔細,每天早晚都要打掃,屋裏的炭盆一直沒熄過。


    如今多了兩人,內中一個還位高權重,千柔也沒做出什麽改變,隻照林旭天那屋的標準弄。


    至於武王的一眾侍衛,也都安排在偏院裏住下了。


    住宿安排好了,千柔便靜心打點茶飯,以盡地主之誼。


    到了次日午時,果然便有太監來傳旨。


    千柔在夫君的陪同下,備了香案,一同跪下接了旨。


    旨意裏華麗深奧的讚美詞,千柔沒怎麽聽進去,隻知道自己的封號提升了,從今以後,自己是佳禾郡主了。


    千柔暈暈乎乎的,直到送走傳旨太監,還有些無法置信。


    要知道,郡主這封賜不低,向來隻有權貴之女,才有獲封的資格。


    這樣一個大餡餅,竟然砸到自己頭上了?如此說來,今後自己見著那明惠郡主時,也不用低她一頭了?


    對於那刁蠻的郡主,千柔心裏一直有些膩歪,得知自己獲封,第一反應是吃驚,第二反應卻是覺得,再不用在她麵前低頭了。


    說實在的,這感覺,還真挺爽的。


    雖然李靖行提前得知皇上可能會有旨意,但因為事情沒定,他便沒在千柔跟前提,唯恐空歡喜一場。


    因他沒提及,這才導致千柔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與她呆萌的反應相比,李靖行卻是又歡喜,又有些自卑,心情很複雜。


    娘子地位提升了,自然可喜可賀。


    府裏的大嫂、嫡母,一直都看娘子不順眼。如今,娘子再獲褒獎,地位一升再升,她兩人今後行事時,心裏再不服氣又如何?麵對已經是郡主的娘子,她們定然會有所忌憚,絕不敢任意妄為。


    自卑嘛,自然是因為自己如今還是白身,沒有功名,連名聲都不好,實在配不起她。


    他隻鬱悶了一小會兒,便望著千柔的笑臉,慢慢振作起來。


    娘子的封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是她一步一個腳印,慢慢掙來的。


    她一個女兒身,都能有這樣的成就,怎麽自己身為男兒,竟然畏手畏腳呢?


    想要配得起她,一味自怨自艾是沒用的,還是打疊起精神,好好念書,奮起上進吧。


    想到這裏,他便看著千柔,說了一番讚美的話,又真心誠意的表示,自己很替她開心。


    千柔此時已經慢慢平靜下來。


    她做善事時,並沒有想過迴報,但如今賞賜上了門,自然得懷著感恩之心,領受了才行。


    她到底是個穩重性子,雖然得了封號,人卻是不驕不躁的,依舊平靜的打點眾人的飲食起居,讓幾位客人又驚訝,又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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