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見千柔一臉躍躍欲試,李靖行忙命人結了賬,便叫車夫趕了車,往京中最繁華的一帶去。


    及到了那裏,李靖行帶笑扶千柔下了車,隻讓明岩、緋紅跟著,主仆四人慢慢逛起來。


    千柔見到什麽都覺得好,一麵看一麵讚,笑得很開心。


    李靖行見她歡喜,忙道:“看上了什麽隻管買,我送給你。”


    千柔甜笑:“謝謝夫君。”雖然自己有錢,但花夫君錢的感覺,真的太爽了。


    逛了一會兒,買了一堆小東西,千柔語氣輕鬆的道:“還是嫁了人隨著夫君出來好啊,既不用喬裝打扮,又不用帶帷帽,還不怕人說閑話。”


    李靖行樂了,打趣道:“合著你嫁人,就是為了這個嗎?”


    千柔也玩笑道:“就是為了這個,怎麽,你有意見嗎?”


    李靖行嘿嘿一笑,一臉寵溺:“不敢有意見。”


    緋紅見他們鬥嘴,忍不住微笑,側首,卻發現明岩在瞧著自己,臉有些紅,神色卻專注,不由得萬分不好意思。


    李靖行哪知道他們的眉眼官司,隻一直看著千柔,抬手指著前麵的銀樓道:“說起來,我還沒給你買首飾呢,前麵金瑜樓的東西很好,咱們去瞧一瞧,好不好?”


    千柔看他一眼,嘿嘿一笑:“不花錢的東西,那我可要多挑幾樣。”


    李靖行擺手,很大氣的道:“沒問題,隨便你挑。”說著便領著她,往金瑜樓而來。


    雖然是冬日,但店裏早已聚集了許多人,時聞環佩叮當、鶯聲燕語。


    這店子開在富貴繁華之地,賣的東西價值不菲,進來的客人自然非富即貴。


    千柔先還是平常心,其後見裏麵的首飾琳琅滿目,樣式還精巧,不由得來了興致,眼睛發亮起來。


    李靖行陪著她這裏看看,那裏瞧一瞧,臉上沒有絲毫不耐煩。


    過了好一會兒,千柔選中了一個碧玉並蒂荷花簪。


    這簪子所用的玉並不算好,但做工很精巧,寓意也挺好。


    千柔如今正與夫君情濃,心底自然偏愛這種飾物。


    看得心動,她便拿在手裏瞧著,又向李靖行道:“夫君,好看嗎?”


    李靖行點頭:“不錯,喜歡就買了吧。”說著,便招手將夥計喚了過來。


    還沒等他們跟夥計搭上話,便有個女聲插了進來道:“喂,你手裏的簪子我看上了,快放下,我要買。”


    千柔錯愕,側首看時,見有個十四五歲的陌生少女俏生生站著,一身水紅色雲錦衣衫,芙蓉如麵柳如眉,隻眉眼間帶著絲絲驕縱,看向自己的神色也似帶著不善之意。


    千柔隻看了一眼,見是陌生人,便收迴眼光,不怎麽想搭理,更何況,這女孩態度還不好,這就更難讓她產生好感了。


    人與人的緣分就是這麽奇怪。


    她與林夢瑤初次相見時,彼此感覺很好,後來果然就成了好朋友。


    如今遇上的這女孩,人極美,但言語嬌蠻,她一見了就喜歡不起來。


    李靖行見那少女態度不好,皺了眉頭很是不悅,但他一個大男人,自然不能跟個小姑娘計較,便忍著氣沒有做聲。


    他們兩人都沒出聲,神色頗為冷淡。


    店裏的夥計卻衝那少女行禮,口中道:“見過明惠郡主。”


    原來這是鎮南王之女夏雲霞,在家中頗為受寵,很小的時候就被封為郡主。


    鎮南王雖是異姓王,但很受皇上重視,在朝中頗有實權。他的兒女,自是自小就養尊處優、尊貴無匹。


    那少女見夥計點破自己的身份,眸中的得意一閃而過,衝千柔道:“他的話你沒聽到嗎?你隻是縣主,我可是郡主,還不給我行禮?”


    千柔聞言隻是淡淡一笑,行禮如儀道:“見過郡主。”


    行完了禮,皺眉看著她,有些疑惑的道:“郡主知道我的身份,難道我們見過嗎?”


    明惠郡主撇嘴道:“沒見過,但你在京城這麽有名,我豈會不認識?”她咬重了“有名”二字,言語中,似乎帶著一絲淡淡的諷意。


    千柔神色如常,並不在意。


    明惠郡主見她不言語,臉上帶出頤指氣使之意,傲然道:“好了,你現在知道了我的身份,我瞧上你手裏的簪子了,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做了吧?”


    李靖行皺眉,正要為愛妻出頭,千柔已經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旋即,她勾唇淺笑,寸步不讓的道:“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隻知道,凡事有先來後到。”


    她雖然不愛惹事,但麻煩找上來了,卻是不願,也不可能後退。


    兩人這一番爭鋒,吸引了不少人看熱鬧。


    明惠郡主身份雖然尊貴,但因為性格傲氣,人緣並不算好。


    如今,見她跟千柔吵了起來,眾人你扯我的衣裳,我朝你使眼色,看得津津有味,卻沒人上來相勸。


    明惠郡主氣得臉色鐵青,指著千柔想罵,卻又罵不出來,轉而衝一旁的夥計道:“我的話你沒聽到嗎?我看上她手裏的簪子了,快給我弄過來。”


    那夥計一臉為難之色,卻不能裝聾作啞,賠笑道:“郡主,鄙店還有很多首飾,尤其是簪子,什麽樣的都有。”


    明惠郡主冷笑:“那些我都瞧不上,我隻看得上那支,你若不給我弄來,今後你這店子,我再也不會來了。”


    那夥計越發為難,想起她是熟客,隻得硬著頭皮向千柔道:“縣主,小人實在難辦,你看是不是能讓步?小人願意給你打個折扣。”


    千柔見他汗都要急出來了,心中有些憫意,便道:“仔細看,這簪子也不怎麽樣。”說著,便將那簪子擱下了。


    小夥計一臉感激,還沒說話,明惠郡主卻是將簪子一把搶過,嘿嘿一笑:“你挺可笑的,得不到,就說些酸話來掩飾自己的失意。”


    說著,便將簪子別在自己頭上,轉頭看著千柔,眯著眼道:“仔細看,你長得不過爾爾,性格也不好,那些給你添妝的公子哥兒若是得知你是這種人,隻怕要後悔莫及。”


    千柔聽她言語中一直貶低自己,心中有些著惱,唇邊的弧度有些冷:“郡主一直針對我,看來,似乎對我很不滿呢。”


    明惠郡主揚著下巴道:“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就是要針對你,怎麽,你不服氣?”


    千柔淡淡一笑:“不敢,郡主要如何,不是我能左右的。我氣量雖然不算大,卻也不像有的人那般,氣量小得讓人無法忍受。”她說完,便抬眸瞧著明惠郡主,眸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她沒有直接說出來,但言語之中,分明是在暗示,明惠郡主是氣量小的那一個。


    這世上,怎麽會有嘴這麽毒的人?罵人竟不吐髒字,卻能氣得人七竅生煙。


    明惠郡主自是氣得身子發顫,伸手指著她,“你”了幾聲,竟接不下去了。


    千柔雖占了上風,心底卻覺得有些無聊。


    與這樣一個年級小、脾氣差的女孩對峙,有什麽意思呢?勝了,不見得多光彩;失敗了,也沒什麽好在意的。


    她時間寶貴著呢,犯不著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想到這裏,她慢慢平息了心情,滿不在乎的道:“簪子郡主拿去好了,這裏首飾多著呢,我另選就是了。”


    說著,她便轉過頭,看向李靖行,微笑道:“夫君,我們去那邊看一下。”


    李靖行見她毫不費力便將明惠郡主氣得身子顫抖,肚中暗笑不已,聞言立刻點頭應了。


    兩人說著,果然便離開了,到另一邊看手鐲、手鏈。


    千柔偏愛花型飾物,見內中有個羊脂玉的手鐲,上麵有一圈鏤金玉蘭花兒,不由得愛極。


    她便探出手,正要拿起來瞧一瞧,斜刺裏突然有人伸手,將那鐲子拿走了。


    千柔皺眉,抬頭看時,卻又是明惠郡主。


    隻見她將鐲子拿著,隨手遞給貼身丫鬟含煙,還笑得一臉得意:“這鐲子不錯,我看上了。”


    千柔心頭的怒火不由得被挑起,眼珠子轉了一轉,又要去拿另一個鐲子。


    這次,又是剛要拿到時,被明惠郡主搶去了。


    千柔一不做二不休,繼續看飾物,時不時表現出想買的意思。


    但凡她看中的,想要的,明惠郡主必定緊隨其後,劈手奪了去。


    不大一會兒工夫,含煙手裏便滿是飾物,不得不苦著臉出聲道:“郡主,已經夠多了,奴婢拿不完了。”


    明惠聽了這一聲,迴頭看時,不由得嚇了一跳。


    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拿了那麽多飾物,旁的不論,光是鐲子就有七八個。


    正呆怔著,千柔出聲道:“哎呀,郡主選了這麽多東西,真讓人開了眼界。聽說隻有暴發戶買東西不管不顧,鐲子按堆買,郡主是熟客,按理不該這樣呀。”


    她說到這裏,微微側著頭,用疑惑不解的腔調道:“怎麽郡主挑起東西來,竟也來者不拒,什麽都覺得好呢?”


    明惠聽她言語中暗示自己沒見過世麵,不由得大驚大怒,氣血上湧,止也止不住。


    千柔知道她氣什麽,卻故作不知,天真無邪的道:“郡主臉色不太好,莫非是覺得東西多了,沒法結賬?既如此,不如將東西都擱下吧,好讓我將自己喜歡的挑迴來,豈不皆大歡喜?”


    明惠郡主咬牙切齒的道:“你做夢,這些都是我的。”


    事到如今,不爭饅頭爭口氣。雖然東西多了點,但眾目睽睽之下,尤其千柔又說了那樣一番話,自是寸步都不能讓。


    即便,即便要將私房都拿出來,也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她想到這裏,便轉過頭,向含煙厲聲道:“傻愣著做什麽?還不命人迴去拿銀子?”


    含煙見她臉都扭曲了,登時滿腹的話都咽了下去,忙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明惠郡主這才覺得好受些,揚著下巴,向千柔挑釁一笑:“抱歉,你看中的東西,我都要。”


    千柔聳聳肩膀,微笑道:“沒事兒,你想要隻管拿去,這樓裏別的沒有,就是飾物多。當然,倘若郡主錢多到要將所有東西買下來,那我就無話可說了。”


    明惠郡主唇邊的笑容登時凝住,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要知道,這金瑜樓的東西並非凡品,看似不起眼的簪子,至少就要十兩銀子。更勿論玉鐲子了,要價都是成百上千。


    剛才那麽多東西,她已經出了大血,已經是打腫臉充胖子,哪裏有能力再買其他的?


    她隻是驕縱些、莽撞些,人卻不傻的。


    心中恨得要命,她恨不得將千柔弄死,卻因理智尚在,不敢太過分。


    畢竟,千柔可是京城的風雲人物,身上有縣主的封號,又有眾貴公子添妝的榮耀。


    這樣的人,與她針鋒相對還行,若是直接破口大罵,不但顯示自己沒有風度,還會讓眾人側目。


    她今天屢次向千柔發難,背後的緣故,卻是無法宣之於口。


    明惠郡主自十二歲起,心底便住著一個人。


    那是個姿容絕世、風度絕世的貴公子——蔣毓。


    那個少年,滿足了她對未來夫君的所有幻想,令她一日一日,沉醉在對他的愛意中無法自拔。


    因她在家中甚是受寵,自也不怕在母親麵前吐露風聲。


    鎮南王妃得知女兒的心聲後,立刻就讓人上蔣府,含蓄的表達了想結親的意思。畢竟,兩家門第相當,若是能成就姻緣,成全女兒的心願,不失為一樁美事。


    因明惠的地位擺在那裏,慶元公主本也有意,無奈蔣毓無心,隻得迴絕了。


    明惠聞得消息,在屋裏狠狠哭了幾天,但心底的情意,卻並沒有消散半分,依舊對蔣毓十分關注,十分傾慕。


    去年下半年,蔣毓突然與家人鬧翻,搬到武王府的事兒,明惠自是知曉的。


    當時她震驚萬分,本想去蔣府問一問,卻又覺得礙口,便遲疑著沒有去。


    就這麽耽擱著,臨近過年時,竟然又收到消息,蔣毓離京了。


    明惠再也按捺不住,便在前不久去了一趟蔣府,受到慶元公主的熱情款待。


    避著旁人,明惠問起蔣毓的種種異常,言語間透著掩飾不住的關切和擔憂。


    慶元公主沒有隱瞞,直接拋出蔣毓喜歡上千柔,為情跟家人反目的消息,將明惠震得目瞪口呆。


    至於慶元公主的用意,卻也不難看清。


    慶元公主骨子裏,是一個極其固執的人。雖然經曆兒子反叛離去,但她並沒有反思自己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隻是深恨千柔,覺得蔣毓是被她蠱惑了,才會幹出那種事。


    即便千柔已經嫁了人又如何?她那曾經孝順無比的兒子,卻是漸行漸遠,再也迴不來了。


    顧忌著蔣毓有言在先,她不敢親自對付千柔。但是,讓她放過千柔,她也不甘願。


    正好,明惠郡主自己送上門來,深謀遠慮的慶元公主,自是懂得好好把握機會。


    慶元公主是女人,很懂得女人的心思,懂得她不需要多做什麽,隻要將蔣毓的心意告知,嫉妒心便會讓明惠發狂。


    到那時,她自可以高高興興站在一旁,等著看好戲。


    她的苦心沒有白費。


    自與她談過一次之後,明惠得知,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兒,心裏竟然喜歡別的女人。


    這一事實讓明惠吃驚,旋即,立刻便恨千柔入骨了,打定了主意,要跟千柔誓不兩立。


    她是這麽想的,今日遇上了,也是這麽幹的。


    隻是,明明她在身份上占優勢,怎麽到頭來,反而落了下風呢?


    這種認知讓明惠百思不得其解,同時,今日的經曆,讓她對千柔,越發的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李靖行見自己的小嬌妻隻用言語就擠兌得明惠郡主出了血、扭曲了臉頰,不由自主露出驕傲的笑容,心中快意之餘,隱約還有幾分失落。


    快意,自是因為明惠刁蠻任性,一直在針對千柔,讓他很不爽。顧及著她是女兒身,他沒法子站出來據理力爭,好在千柔爭氣,將她打得落花流水。


    至於失落嘛,則是因為妻子太出色了,讓他這個極想護花的丈夫,很沒有成就感。


    正思緒滾滾,那明惠郡主卻突然將目光投到他身上,露出一抹詭譎的笑容。


    旋即,明惠郡主開口,聲音中帶著無盡的嘲諷和冷意:“我差點忘記了,你嫁的人,是個遊手好閑、風流不羈的紈絝呢。佳禾縣主,即便你再厲害又如何?你始終隻是個女人,要依靠男人過日子。你如今新婚,你夫君覺得新鮮,竟還肯帶你出來買首飾。好好享受這段時間吧,今後,可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她說著揚起下巴,嘿嘿冷笑道:“你的夫君不成器,將來必定一事無成。你未來的日子,不是整天哭哭啼啼,跟小妾們爭風吃醋,就是費盡心思謀劃,想保全一點家底,免得夫君在賭桌上,將一切都輸盡了。哼,你嫁了這樣的夫君,一輩子出不了頭,一輩子,都隻能過苦日子。”


    周圍人尚未聽完,已經在竊竊私議了,看李靖行的目光隱露輕視,看千柔的目光,卻是透著同情、憐憫之意。


    李靖行一片空白,一句話說不出來。


    他實在想不到,明惠郡主會將話題扯到這上頭。


    然而,偏偏讓她說中了。


    他的確紈絝,的確不成器。


    試想一下,如果,他沒有遇上尹青雲,沒有被千柔打動,沒有下定決心改過自新,明惠郡主那番話,未必不會應驗。


    到那時,她會過得多慘,他不敢想象。


    哎,才下定決心要護她周全,轉眼就失言了,不但沒能護著她,還因為自身的不堪,讓她被人攻擊,被人諷刺瞧不起。


    心中十分難堪、萬分歉疚,卻無能為力。


    他很清楚,此刻,即便自己站出來表白心聲,說自己要做出改變,也不會改變局麵。


    畢竟口說無憑,更何況,他的品信那般不堪。


    說不定,說出來,反而會適得其反,還會惹來一頓嘲諷。


    與愛妻情意綿綿才二十多天,但李靖行卻覺得宛若新生,之前那些過往,仿佛過去了很久一般。


    但那始終都是存在的,一被人掀開,便會讓人側目。


    他不爭氣,害得她被當眾打臉!


    這一刻,他無比後悔自己曾經的肆意妄為、放浪不堪。


    這一刻,他無比心疼妻子,心疼她因為自己,必須承受難堪和羞辱。


    混亂中,一隻柔軟的手伸過來,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茫然抬眼,觸到千柔平靜的目光。


    千柔深深看著他,什麽也沒說。


    李靖行卻感受到了她的柔情,感覺到,她絲毫沒有怪自己,她對自己的愛意,絲毫沒有變。


    在她的注視下,他一顆心仿佛活過來一般,忍不住顫聲喚了一句:“娘子。”


    千柔微笑“嗯”了一聲,神色無比溫柔。


    夫妻兩人靜靜對視著,眉梢眼角情意綿綿,竟絲毫不受外界影響一般。


    這一幕,落進明惠郡主眼中,落進圍觀眾人眼中,也被站在二樓隱蔽處的俊男看在眼裏。


    那俊男二十多歲,負手而立,衣衫華麗,麵容俊朗,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看著人時,尤其是女子時,仿佛能將人的心魂都勾走。


    若有朝臣經過,自是會認出,那是皇上長子、武王的競爭對手——秦王。


    明惠見自己拋出一記重擊,千柔卻無動於衷,還與夫君相視一笑,不由得又要嘔出一口血。


    是她沒將話說清楚,還是對麵那女人耳朵出了問題?為什麽嫁了紈絝,她還能這麽開心?為什麽自己將她的淒慘未來都點出來了,她還能這樣平靜?


    思緒混亂了一瞬間,明惠郡主開口,聲音仍舊冰冷刻薄:“佳禾縣主,你竟然還笑得出來,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心寬,還是聽不懂人話。”


    “為什麽笑不出來?”千柔反駁,轉頭看著明惠郡主,仿佛在看一個傻子一般,“這是我的夫君,我們怎麽過日子,與你有什麽關係?罷了,雖然你有些逾越,但我不能任由你亂說,不能任由你貶低我的夫君。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一直揪著我不放,但我要告訴你,剛才你所說的那些,永遠都不會成為現實。”


    明惠哼道:“我早知道,為了麵子,你會死鴨子嘴硬。哼,可笑,你趁著現在時機好,盡情笑幾天吧,等你夫君將你拋在腦後,等你淚水都流盡時,你就會曉得,我預言得多麽準。”


    千柔冷笑:“你是什麽心思,其實我並不在乎,但我的夫君,對我一直很好,時時刻刻以我為先,我知道,他會一直與我並肩站著,永遠都不會辜負我。至於你說他不成器,那隻是從前,至於今後,日子還長著呢。”


    看著明惠郡主,她心中怒極,臉上卻不顯,隻一字一句地慢慢說:“有鳥三年不飛,一飛衝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我的夫君,能力不差,智商不差,隻要他有心,未必不能翱翔長空。”


    明惠郡主被她的話噎了一下,方冷笑道:“翱翔長空?旁人也許可能,但一個紈絝,如何做得到?你這話說出來,真要笑掉我的大牙。”


    千柔盈盈而立,整個人仿佛一株青竹一般堅韌不屈,聲音冷若冰雪:“聖人都說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莫非你比聖人還厲害?還是說,你什麽時候有了神眼,能洞穿古今?倘若你有這能力,不妨證明一下。倘若你沒有這能力,憑什麽在這裏臆斷我們夫妻的未來?”


    明惠郡主受了這一番反擊,唇動了幾下,卻又不知該如何應對。


    千柔說完了,卻不再看她,隻轉頭看向李靖行,帶著三分柔情七分鼓勵道:“夫君,你別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你有多好,我知道,我也相信,你並不是無能之輩,隻要你願意努力,你也能有所成就。”


    看著眸光璀璨、神色溫柔的妻子,李靖行心中仿佛湧起了驚濤駭浪。


    她說,隻要他有心,未必不能翱翔長空。


    為什麽,她這般看得起自己?這麽信任自己?這麽深愛自己?


    明明,在所有人眼裏,他是個紈絝、混蛋,是個百無一用的大廢物。


    從沒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他心裏也有過夢想。


    他幼時聰明伶俐,看過的書過目不忘,老師的教導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喜得眾人將他視為天才。甚至,李明卿還屢次說,他的天賦比李靖希高,將來的成就,未必在李靖希之下。


    他十三歲那年,有個遊方相士到李府化緣。


    當時,李明卿將他與李靖希喚到那相士跟前,讓那相士斷他們的前程。


    對於李靖希,那相士並沒有評價,反而看著他,說了一句“將相之才,貴不可言”,令李明卿喜得話都不會說了。


    很快,此事便在府裏傳開了。


    再過不久,他在書房攻讀時,明影拿著一包書,神神秘秘走進來,獨自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他一時好奇,將書抽了過來,登時看得臉紅心亂,卻欲罷不能。


    ——那些書,是春閨畫本,不但圖文並茂,還栩栩如生。


    可想而知,年少懵懂的他,看到那些書時,心裏多麽震撼。


    未知的領域被人推開,未知的欲望被撩撥起來。


    翻來覆去看了一天的畫本,迴到住處,采茗上來伺候,眉眼嬌豔,一嗔一笑間,還似乎頗有情意。


    腦海裏翻滾著畫本上的種種,眼前所見是俏麗有情的小丫鬟,他終是按捺不住,將她拉進懷中,在她半推半就下,提前完成了成人禮。


    當時發生了什麽,他記不太清了,但那從未品嚐過的滋味兒,卻深深烙印在他心裏了。


    食髓知味。


    自那以後,他隻愛在閨閣廝混,隻愛研究畫本,荒廢了功課,浪費了時光。


    父親察覺後,動了大怒,罵他胡作非為,狠狠打了他一次。


    剛開始時,他還有些愧疚,但到底抵不過欲望,還是一日日沉淪下去。


    明影又將他引到外麵,引到繁華如夢的酒樓,引到美色雲集的青樓,引到熱鬧刺激的賭場,令他被花花世界迷了眼,耽誤了下去。


    一日日的,父親、祖母終於失望了,再也不肯管他,徹底放棄他了。


    至於趙姨娘,向來是唯他之命是從,也由著他胡作非為,從未規勸。


    從此,他每一天都混混沌沌活著,活成了一個紈絝,從沒人對他有過半點指望,甚至,連他自己都忘記了,自己也曾潛心苦讀,也曾期待才高八鬥、金榜題名,成為飽學大儒,成為清正廉明、為民請命的好官。


    如果不是遇見千柔,他的一生,必定會就那樣過下去吧?必定會渾渾噩噩,紈絝到死吧?


    如果不是愛妻,他都不會想起,自己也曾有夢。


    他以為自己早已死心,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想起年少輕狂時,那些魂牽夢縈的夢想。


    可是,在她的軟語下,在她的如水目光下,他終是將一切都想起來了,甚至,心頭有個聲音在呐喊,一定不能讓愛妻失望,一定,要照她說的,站起來,然後,在她的陪伴下翱翔長空,用行動狠狠扇明惠郡主那些人一巴掌。


    她這麽愛他,這麽在意他,他又怎能讓她傷心、失望?怎麽忍心讓她站在人群裏,受盡閑言冷語?


    他不想當她的恥辱,他要成為她的驕傲。


    哪怕明知道,自己荒廢了六七年,要重拾夢想,會有很大的阻力,他也不在意。


    因為心中有愛,因為身邊有她,他願意去嚐試,不畏艱險、不懼風雨,甘願為此賠上後半生。


    心中思緒翻滾著,李靖行臉上露出雲破月來一般的笑容,一字字的道:“娘子厚愛,靖行不敢辜負。”


    隻是寥寥十個字,卻迴答得恰到好處。


    他品行不佳,說多了,旁人不但不信,還必定要嘲笑的。


    迴應這麽一句,向她表白了心聲,足夠了。


    千柔愕了一下,旋即也勾唇,笑容璀璨如星辰。


    她一直都知道,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堅持和向往。


    即便,他曾經有不堪的過往又如何?身為男兒,不可能沒有夢想。


    雖然清楚這一點,但她心裏,卻沒有逼迫他的想法。


    今日話趕話的,說到了這個份上,她便提了幾句,為的,是讓他自信一些,讓他知道,自己心底對他的信任和在意。


    卻是沒有想到,會迎來他的迴答。


    這算不算意外驚喜呢?自然算的,還是莫大的驚喜。


    他們都不完美,但是,為了彼此,他們一直在努力,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


    能在最美好的年華,遇上這樣勢均力敵的愛情,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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