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的二少爺顧雲淡心裏很惱火,覺得今生今世,自己過得最倒黴的就是今天了。


    名滿天下的“四大公子”來了兩位,自己能來作陪,著實算是件喜事。隻可惜來的蔣毓嘴太毒,自家姊妹又偏要湊上來,惹得自己被蔣毓諷刺得下不了台。


    好不容易蔣毓自己鬆口告辭,不想半路裏卻殺出個在屋頂又鬧又跳的女子,惹得蔣毓好奇心發作起來,半句不提要走的話,反而道:“那女子如此反常,內中必有蹊蹺。不如我們一起去看一看,如何?”


    話一說完,不待旁人迴答,已經眯眼辨別方向,率先邁步,腳不沾地的往東北角去了。


    簡家兄弟對視一眼,也按捺不住,跟在他身後一起去了。


    顧雲淡在心裏暗暗吐糟幾人自來熟,嘴上卻隻得勉強勸道:“能有什麽蹊蹺?幾位何必親自過去?不如還是在這裏飲茶,我派人過去看一下,迴頭問一問再處理,如何?”


    蔣毓並不迴頭,隻是淡淡道:“你當我們是傻子嗎?你派人過去,我們還能聽到一句真話?哼,無論是什麽事情,迴頭不是說那女子是個瘋子,就說是個傻子,粉飾太平罷了。”說著加快步子,徑直在前麵去了。


    顧雲淡被他說得臉通紅,心中急得沒法子。有心想讓小廝打個頭陣,去弄清楚到底是怎麽迴事,或是看著處理一下,免得丟醜,無奈蔣毓走得飛快,幾乎接近跑了,加之身份又特殊,嘴巴又毒,竟讓顧雲淡十分忌憚。


    當下隻能聽之任之,揮手讓小廝去請簡氏,這才跟在後麵,一路追趕著往那院子而去。


    蔣毓一馬當先,及到了那裏,見那院子十分破敗,門上鐵將軍把門,裏麵傳來女子喊叫“快來人,救命”,另有個女子帶著哭腔的勸告:“姐姐,你快下來,別鬧了……”


    蔣毓以容貌出名,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武藝上也有過人之處。


    當下他略一挑眉,在門口處打量了一下,隨即手上用力,一把擊在門上,門鎖應聲而斷。


    幹脆利落開了門,進了院子,裏麵的情形讓蔣毓目瞪口呆。


    一個白衣少女披頭散發站在屋頂,口中不停喊叫著,院子的台階處,躺著一堆鳥,一動也不動,想必早就咽氣了。


    蔣毓吃驚之餘,來不及反應,那少女卻已經停止喊叫,用手將頭發往後略挽了一下,方露出一絲笑容:“真好,終於有人來了。”


    彼時她因多日挨餓,臉色泛著灰白色,粘著不少灰塵,頭發散落著,但那笑容卻極明亮燦爛,仿佛黑暗了幾十年的人終於見到光明一般。


    那麽欣喜,帶著劫後獲新生的釋然和期盼。


    終蔣毓這一生,都沒法忘記她那時的笑容。


    蔣毓呆怔著,卻見那少女已經整了整衣服,開始從梯子處往下爬。


    許是因為力氣不足,還是別的什麽,那少女走到一半時,身子搖晃了一下,眼看著就要墜下來。


    眼看顧千柔就要摔個滿臉開花,蔣毓忙搶步上前,將她攬住了。


    蔣毓素來有潔癖,等攬住後,近距離看了那少女衣衫狼狽的樣子,迴過神來,不由得又驚又窘,跟燙了手似的,想要把她扔了。


    那少女卻不待他扔,自己忙掙紮著下地,口中輕輕道:“多謝。”


    蔣毓心中登時生出異樣來。


    尋常少女,無論是否定親,見了自己都是一副少女含春的模樣。眼前這少女被自己抱住,如此親密的接觸,竟然沒有樂昏,而是一臉正色的向自己道謝,有禮卻疏離,倒算是個異數。


    正亂想著,這時簡氏兄弟、顧雲淡一行一起到了。


    顧雲淡湊上來,上下打量著千柔,聲音中滿含憤怒:“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在屋頂鬧騰?你當我顧家是什麽地方?”


    千柔在顧家,向來如影子一般,出入簡氏正房的時候寥寥可數,故而顧雲淡一見之下,並不認識。


    千柔鬧桃花會、被囚的事情,顧雲淡雖然聽說過,但一時之間也沒想起這事兒,故而才有此一問。


    依照原主兒的記憶,雖然也不認識顧雲淡,但依他的話語,猜得出他必定是顧府的少爺。


    顧千柔冷然一笑,並不迴答他的話,眼眸流轉,落在蔣毓身上,慢慢問道:“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唿?與顧府是什麽關係?”


    蔣毓收斂心神,微笑著將自己的身份說了,隨後又道:“我是來顧家做客的,因見姑娘在屋頂喊叫,心中奇怪,特意過來瞧一瞧。”


    顧千柔微笑道:“多謝公子憐憫,既如此,我也將自己的身份如實相告。”說著,看了顧雲淡一眼,聲音前所未有的冷凝:“我乃顧家庶出的八姑娘,與貼身丫鬟被囚在這裏多日,幾天來隻以稀粥度日。因今日無人送飯,我餓得實在受不了,烤了十幾隻鳥吃了,這才有力氣爬上屋頂求助。”


    淡然的聲音,陳述著冰冷的事實,一字一句,似乎叩打在人的心上。


    顧雲淡憤怒了,氣得眼前金星亂冒。


    他做夢也沒想到,眼前這女子是自家大房的人,更沒有想到,她竟然這麽大的膽子,不但敢爬上屋頂鬧騰,還敢將家事公之於眾。


    苛待庶女,連吃食都不給,將她蹂躪得連丫鬟都不如,這樣的話若是傳揚出去,隻怕簡氏和顧家的名聲都會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


    一個庶女,竟敢做出這種事來,忒不要臉麵,忒無所顧忌了!


    羞惱之下,他想也不想,便往顧千柔跟前衝,罵道:“下賤胚子,竟敢胡說八道,該死!”說著手一揚,便往顧千柔臉上招唿。


    顧千柔自然不會傻呆呆站在原地等著他甩巴掌,敏捷的跳開了。


    顧雲淡更是恨得咬牙切齒,正要繼續摑她時,蔣毓不緊不慢開口道:“顧二少好氣概,當著我們的麵也要這般對付一個弱女子,私底下,也不知是怎樣的‘正人君子’呢。”


    他說話時特意咬重“正人君子”四個字,諷刺得意味不言而喻。


    簡昊清也看不過去,開口道:“顧兄不可動手,這女孩言語屬實,隻管查證便是,動手就下作了。”


    顧雲淡臉登時漲成豬肝色,眾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再動手,轉而怒目看著顧千柔,目光透著滔天的恨意,狠狠的道:“這幾位都是府裏的貴客,你千萬不要像剛才一般胡言亂語,驚擾了他們,後果隻怕你承擔不起。”


    顧千柔看也不看臉色鐵青的顧雲淡,神色也不見慌亂害怕,反而冷笑道:“到如今你還想威脅我,不讓我扯下那層遮羞布嗎?對不住,我這個人向來極有主見,我下定決心做的事,走的路,憑別人怎麽勸阻,都不會動搖半分。”


    蔣毓聽她言中之意,倒與自己不謀而合,不由起了惺惺惜惺惺之意,眯起眼睛看著顧千柔,神色間多了些鄭重。那邊簡昊澤上下打量著顧千柔,吃驚的道:“你竟然吃鳥?連喜鵲也吃?要知道,喜鵲是福鳥,從來沒人敢吃呢。”


    顧千柔淡淡道:“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隻要能活,吃鳥算什麽?至於福鳥什麽的,我是不信的。退一步說,既是福鳥,我把福氣吃進肚子裏,豈不也能變得有福?”


    簡昊澤聽了她的歪理,不由得怔住了,眉心微皺,似乎陷入了沉思。


    簡昊清見自己的書呆弟弟因顧千柔的幾句話變得呆傻起來,自是哭笑不得,咳了一聲,向顧千柔道:“不知姑娘將我們引來有什麽用意?聽姑娘話中之意,似乎與顧家有些糾紛,俗話說得好,隻怕我們愛莫能助。”


    顧千柔歎了一口氣,方慢慢啟唇,聲音落進眾人耳中,說不出的幽怨:“但凡有別的辦法,我絕不敢麻煩幾位。我與顧家,可不是一點糾紛那麽簡單。當家主母下定了決心,將我困在這小破院子裏,居心如何,不用我說你們也能明白。尋常女子落到這個地步,隻能默默承受,但我卻不願認命,這才想求各位伸出援手,救我一命。”


    她說到這裏,抬起頭來,眸中的期盼光芒燦若星辰,襯得她的臉也生動了幾分:“今兒個我鬧了這麽一場,已經沒有退路了。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但天下不平事,天下人都能管。我既不被嫡母所喜,又丟了顧家的麵子,倘若幾位置之不理,我必定難逃一死。”


    為了生存,顧千柔隻能拚命安利自己了。


    簡氏兄弟聽了這話,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有言語。


    蔣毓見她三言兩語,竟將毫不相幹的事情扯到自己與簡家兄弟三人頭上,心中暗自為她的口才叫好,麵上卻是不動聲色,薄唇吐出的話沒有一絲溫度:“你這話忒好笑,你死不死,與我們有什麽關係?”


    顧千柔用盡心思,不料換來他這麽一句話,登時麵如死灰。


    ------題外話------


    雖然沒有什麽人氣,但這篇文章我寫得很用心,整天構思,堅持每天更新之餘,會在周末的時候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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