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鎮裏桃花妖,桃花溝裏花弄桃。我來鎮裏把花弄,花花弄弄我逍遙。”

    “鵬摶九萬,腰纏十萬,揚州鶴背騎來慣。事間關,景闌珊,黃金不富英雄漢。一片世情天地寬。白,也是眼;青,也是眼。”

    ……

    肖瘋子在去往桃花庵的大道上又在唱著,桃花鎮去過桃花庵的除歐陽振華隻有兩個人,肖瘋子和肖老三。

    桃花庵過去是尼姑住的地方,現在沒有了尼姑,桃花鎮沒有人願意去,他們認為那是很晦氣的地方。

    桃花庵一直在鬧鬼,家裏的小孩一哭鬧,大人隻要一提到桃花庵小孩便不哭了。於是,桃花鎮沒有人不忌諱桃花庵,人們早早地關上門窗呆在家裏,肖家祠堂的廣場也冷冷清清沒有了生氣。

    雪,桃花鎮的雪下得散慢,無聲無息,轉眼山川,田野一片白茫茫的。

    桃花鎮的夜也唯有下雪天是有亮光的,雪在映射著寒星的光亮,四周的山一片潔白,靜得甚至能聽見雪凝結的聲音。

    夜,一片靜寂,聽慣了都市的喧鬧,突然之間是這樣的靜,靜得令人心慌,肖曉曉突然睡不著,他從迴來後就沒睡個好覺。

    他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姐姐的墳前,在這樣的夜晚桃花鎮是沒有人敢走出來的,因為有桃花庵的鬼。肖曉曉不怕,他相信姐姐會保佑他的,姐姐就在他身邊。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姐姐已離他遠去了,姐姐不過是臨時出門,她還會迴到他身邊的。

    咯吱咯吱的雪響在他的腳下,肖曉曉突然停住了,他聽到了哭聲,從姐姐的墳前傳來。

    難道是山子?可明明又是女子的哭聲。

    肖曉曉聶手聶腳來到了姐姐的墳前,墳前的空地上跪著一個黑影,是她在哭泣。

    “你是誰?”

    肖曉曉驚訝地問。

    黑影突然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前跑,似乎是被肖曉曉不經意的問話嚇跑了。

    “你別跑,你是誰?”

    肖曉曉一邊喊著一邊追,他一定要弄清楚那人,她和姐姐到底什麽關係,她為什麽傷心哭泣?

    經過一路追趕黑影鑽進了桃花庵裏,桃花庵裏漆黑一片,透著一股陰森的冷氣。肖曉曉不禁機伶打了一個冷顫,他突然想到桃花庵一直鬧鬼,盡管他不相信,可現在他感到後腦勺發涼,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腿也邁不動了。

    正在肖曉曉驚魂未定時,桃花庵內亮起了燈光,火紅的燈光閃著令人心悸的光。一個長發披肩的女人站在燈光裏,她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冷氣,肖曉曉硬著頭皮走了進去,既然有燈光他相信對方沒有惡意。“你是誰?”

    肖曉曉問道。

    “你就是肖曉曉?”

    對方反問著,肖曉曉點了點頭。

    長發女人用手分開了頭發露出了她的麵孔,白皙的麵孔在燈下很動人,原來她竟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可她為什麽在這裏?是沒有女人願意呆在這鬼地方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肖曉曉呆呆地看著她,他簡直驚呆了,難道他真的碰上了女鬼,漂亮的女鬼。

    長發女人的臉突然變紅了,她用手將頭發挽了起來,幽幽地說:“別老看著我,難道你不怕我是鬼?”

    “我,我,我不怕。”

    肖曉曉感到喉嚨發澀,他深吸了口氣說。

    “桃花鎮的人都把我當成了鬼,都怕我,唯有你例外。”

    “剛開始我也怕,可我看到你時我就不怕了。”

    “為什麽?”

    長發女人微笑著問,她的笑也是如此的動人。

    “我感覺你像我姐姐一樣”

    長發女人突然傷心起來,淚珠順著她的麵頰往下淌。

    “對不起,我不該拿你和我姐姐比。”

    肖曉曉語無倫次,他不知道她究竟說錯了什麽。

    “我叫林玲,林村的,為了逃婚我便住在了這裏。為了不讓別人發現我,我便故意裝成鬼,讓桃花鎮所有的人不敢到這裏來。隻有這樣我才不被人發現,後來還是被你姐姐發現了,她不但沒告訴別人,而且給我送吃的,還送衣服給我。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可她……”

    林玲泣不成聲,肖曉曉也淚如雨下,想不到姐姐一直暗中在幫助林玲,而這些他一無所知。

    “姐姐”

    肖曉曉不由放聲大哭起來。

    “曉曉,不要難過,你要像你姐姐一樣堅強,你姐姐每每說到你時,她的臉上就充滿了幸福的笑容。”

    林鈴在安慰著肖曉曉,她的內心也無比的痛苦,她也接受不了失去桃花的事實,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是她最關心她。

    肖曉曉停止了哭,他擦了擦眼淚說:“林鈴姐,你一直這樣地呆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我也知道不是辦法,我本打算去上海找那該死的,可聽到村子裏人們對他的評價我的心都涼了,我竟然一直愛著這麽個無情無義的人。”

    林鈴說完眼淚又掉了下來,這麽多年也苦了她,她真是一個倔強的女孩,命運啊!

    “林鈴姐,我安哥不是那種人,他不像村子裏說的那樣。”

    肖曉曉安慰著她。

    “謝謝你,你不用安慰我,村子裏的人們不會瞎說的,肖長河不會瞎說的。”

    肖曉曉無言以對,他舔了舔嘴唇笑了笑說:“很晚了,我該迴去了,我姐姐走了還有我,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肖曉曉走出了桃花庵,他突然感到胸中輕鬆了許多,姐姐是他的驕傲,他要像姐姐一樣。

    冬天的桃花鎮另有一番景致,黃昏,暮色,炊煙,還有那搖動的桃枝。

    歐陽振華在暮色中來到了桃花鎮,桃花鎮一片燈火,他喜歡看到這樣的景色,有燈光的景色。

    桃花鎮的家家戶戶都安上了電燈,出外打工的人們也帶迴了電視,盡管都是黑白的,這對桃花鎮來說也是一個翻天的革命。

    肖家祠堂的廣場上也沒有了往日的喧鬧,一向愛打鬧的孩子此時也沒有了蹤影,都圍在電視前,那裏才是他們的樂園。

    歐陽掁華穿過廣場來到肖長河的門前,肖長河就是肖長河,他依然住著他的老房子,點著煤油燈,他是不用電燈的,他發誓不用電燈。肖長河現在心裏隻有恨,恨他那個不孝的子孫,這幾年他也變得沉默寡言了,肖村的人甚至有些同情他。

    歐陽掁華不隻千百次地勸說過他,蓋一棟樓房,安上電燈,他是有條件過上城裏人生活的。可這些肖長河是不會聽的,他不願意用那個不孝子孫的錢,他肖長河是有骨氣的,既然他沒有能力改變眼前的狀況,這平房還是比較適合他的。

    歐陽掁華來到肖長河的門前,伸手敲了敲門。

    “進來,門沒拴。”

    肖長河在屋子裏喊了起來,在桃花鎮即使是晚上也用不著拴門,何況白天。

    歐陽掁華伸手推開大門,走了進去,肖長河正在編織背簍。肖長河一見是鎮長,趕忙放下手頭的活,端茶倒水。

    “鎮長今天怎麽有時間過來呀!”

    “來辭行的”

    “辭行?”

    肖長河不懂地看著歐陽掁華,歐陽掁華長歎一聲說:“我要走了,離開桃花鎮了。”

    “走,不會吧,你別開玩笑。”

    肖長河笑了起來,鎮長準是在和他開玩笑,前幾年那麽艱苦的日子裏他都沒走,而現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他確要走了,誰相信。

    “我說的是真的,我被調到了縣裏,當縣長。”

    歐陽掁華見肖長河不信解釋說。

    肖長河呆住了,過了半晌自言自語地說:“走了,高升了,人應當往高處走。”

    “我並不是為了升官發財,這是上級的安排,我隻得服從。”

    歐陽掁華舍不得離開桃花鎮,這裏的一草一木他是那麽的熟悉,那麽的親切,這裏有著淳樸的鄉民,他們是那麽的可愛又可敬。

    歐陽掁華又接著說:“我走了之後李建文當鎮長,你也被選為副鎮長,現在你們村長的職位空缺,你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肖長河沉思了一陣說:“現在年輕人都出外打工去了,他們對村長都不屑一顧,更別說當村長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沒有外邊掙錢實惠。”

    這是桃花鎮的現實,年輕人都不願呆在村子裏,苦守著這幾分的田地,一年到頭麵朝黃土背朝天。這不單單是桃花鎮的現實,歐陽掁華突然感到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了,他現在關心的不單單是桃花鎮的發展。

    “那咱們先貼一份告示,競聘村長,如果沒有人願意當,再作另論吧!”

    “也隻好如此”

    肖長河也沒什麽好的辦法,他突然感覺心裏空落落的,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曆界的鎮長要走他高興都來不及,可今天……

    “晚上咱倆喝一杯,我已經有四十年沒喝酒了。”

    肖長河是不喝酒的,他今天想喝,他竟然對酒有一種衝動。

    “好”

    歐陽掁華很爽快地答應了。

    “老婆子今晚我和鎮長喝兩杯,你弄幾個好菜。”

    肖長河招唿他的老伴。

    “我去一下曉曉家,找他有點事,呆一會迴來。”

    歐陽掁華說完走出了肖長河的家門。

    肖曉曉的家在祠堂東邊,漆黑的大門在暮色裏更加深沉,歐陽掁華看到這些他心裏酸酸的。單憑他一人的能力是改變不了這些的,桃花鎮像這樣的人家太多了,多得令他心痛,而唯一令他心慰的是這裏出了桃花鎮的第一位大學生,歐陽掁華的心情高興起來。

    西邊的山頭隱去了天邊的最後一抹紅,靜寂的桃花鎮便開始了,隻有風在吹著,吹拂著桃枝,吹冷了桃花鎮的心。

    “桃花鎮裏桃花妖,桃花溝裏花弄桃。我來鎮裏把花弄,花花弄弄我逍遙。”

    “寒食不多時,幾日東風惡。無緒倦尋芳,閑卻秋千索。玉減翠裙交,病怯羅衣薄。不忍卷簾看,寂寞梨花落。”

    肖瘋子的歌聲冷冷的,那麽的孤獨,在暮色中注入了一絲空曠的寂寞。

    歐陽掁華在桃花的墳前找到了肖曉曉,眼前的這位年輕人更加的消瘦,沉默。桃花的死對他是一種致命的打擊,他每次來到這裏他都感到心痛,桃花鎮失去了一位好兒女。每每想到桃花,歐陽掁華又想到了他的女兒,他的心不由又疼痛起來,這是一個秘密,他今天要將秘密說出來,歐陽掁華不由咳嗽起來。

    肖曉曉聽到了歐陽掁華的咳嗽聲,他想像不到歐陽掁華會出現在這裏,他轉過身來靜靜地注視著他,他和他之間隔著一層代溝。

    歐陽掁華找了一塊幹淨的石頭坐下,咳嗽得令他喘不過氣來。

    沉默,冬天的桃花鎮沉默得令人心慌,令人恐怖。

    “你怎麽會來這裏?”

    肖曉曉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來,看看你是不是倒在了桃花的墳前。”

    “我不會倒下的”

    肖曉曉冷冷地說,他也太小視了他。

    “但願吧!可我看到你跟倒下沒什麽分別。”

    “有分別,我現在站著。”

    肖曉曉的情緒有些激動。

    “可你的心倒下了,你站著有什麽用。”

    歐陽掁華說完又咳嗽起來,他的心也倒下了,這麽多年來他忍受失去愛女的痛苦。

    肖曉曉沒有說話,他無話可說,歐陽掁華說的對,他的心已倒下,他站著有什麽用,肖曉曉也找了一塊幹淨的石頭坐下。

    “我已調到縣裏,你跟我走吧,憑你的能力,縣裏是有你的位置的,縣裏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我會考慮的,否則我是不會迴來的。”

    歐陽掁華調到了縣裏一點也沒出肖曉曉的意外,單憑桃花鎮這幾年的變化,他沒被調到縣裏那才會令人意外。

    “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的,本來我想一直瞞著你,思慮再三我認為還是有必要告訴你。”

    “什麽事?”

    肖曉曉疑惑地問,他是沒有什麽事值得瞞著他的。

    “你忘掉花蝶吧,她已經死了。”

    “你再說一遍”

    肖曉曉站了起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一直是他的夢。

    “花蝶死了”

    這迴肖曉曉聽清楚了,他不相信,他不相信歐陽掁華的話,他忍不住笑了。

    “你別開玩笑了,你怎麽會認識花蝶,你認識她才是笑話。”

    歐陽掁華見肖曉曉不相信,歎了口氣說:“你知道她為什麽離開你的嗎?”

    “因為她家搬到了省城”

    “是搬到了省城,不過她是在騙你”

    “不會,她是不會騙我的。”

    肖曉曉大吼起來,他容不得別人說花蝶的不是。

    “她是得了不治之症才騙你的,她不想讓你傷心而影響你的學業,她希望你考上大學去實現你的理想。桃花鎮太需要大學生了,你家太需要大學生了,她也是一直很喜歡你的。”

    打死肖曉曉也不會相信歐陽掁華的話,可他為什麽要這樣說?這樣說對他有什麽好處?

    歐陽掁華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雪水,他的步履有些蹣跚。

    “我該去喝酒了”

    “你別走,你為什麽要說這些話?”

    肖曉曉擋住了歐陽掁華,他一定要問清楚花蝶的事情,這麽多年他不放過任何一絲消息。

    “因為她是我的女兒,她隨她媽姓,所以叫花蝶。”

    歐陽掁華說完走了,他該去喝酒了,今天的夜晚他需要酒來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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