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扇動羽翼,撥開夜空裏的烏雲,那雙碧綠的眼瞳鎖定下方山野間跳動的火焰光明,於是高歌嘹亮,俯衝而下。


    木柴燃燒的聲音劈啪不停,卻掩蓋不了那聲清嘯。


    圍繞篝火盤膝而坐研讀佛珠解語的蘇寒山抬首,見青鳥落在不遠處。


    顧長亭見狀,手按著腰間秋塘刀起身,取下傳信,走了過來。


    “公子。”


    蘇寒山接過信箋。


    柳玄策寫道:“還劍湖現世。”


    蘇寒山微蹙劍眉,有些費解。


    倒不是這位無雙謀士言簡,解釋的不夠詳細,而是滿打滿算第二次入江湖的他壓根就沒聽說過還劍湖。


    蘇寒山將信箋遞於篝火對麵的大理寺卿陳天官,問道:“陳大人可聽說過還劍湖?”


    手握著巾帕接過信箋,麵色和善的胖子粗略看了眼,然後將信箋丟入火堆。搬起石塊朝蘇寒山身旁挪了挪,靠了過來,擠著滿臉橫肉笑道:“臣奉命從幽獄釋放的那位西楚後裔楚門客,公子可有印象?”


    對欽天監老祭酒南懷子所贈畫匣有種莫名鍾愛的黃裳兒秦舞陽哼了聲,接道:“蘇哥哥過目不忘,當然記得了。哪裏像你,吃的那麽多還生虛汗。”


    陳天官尷尬地拭了拭汗,笑道:“秦姑娘教訓得極是!下官口誤,實在該罰!”


    黃裳兒比了個手勢:“兩份紅燒肉。”


    冒死從蘇寒山那裏學到應付小祖宗的妙法,陳天官豈敢言不,連忙點頭:“兩份豈能夠,這一路上秦姑娘但有吩咐,下官定當鞠躬盡瘁。”


    黃裳兒眼角藏著笑意:“態度不錯!本姑娘原諒你了。”


    蘇寒山撫了撫舞陽三千垂青絲,看著舞陽笑了笑,言歸正傳說道:“依陳大人的意思,這還劍湖與舊西楚有些關係?”


    舞陽哪裏還有脾氣,隻覺暖心無比,腦袋調皮地蹭了蹭蘇寒山掌心。


    陳天官看在眼裏暗自歎服,心想也不知殿下究竟用了什麽法子,讓這位年紀輕輕便達武道六重太玄境的天之驕女死心塌地,說道:“舊西楚門戶名曰八千尺劍壁,劍壁四周的寬闊水潭,便是還劍湖。”


    蘇寒山深感訝異。


    隻聽秋塘刀不離身的顧長亭又道:“臣即使在軍中,也聽聞過還劍湖之名。春秋五國之前,舊西楚以劍道聞名於世,非但那位亡了國的西楚劍皇實力超群,其家族追根溯源,可以說每代劍皇都擁有俯瞰天下的天縱之姿。數百年裏,敗在西楚劍下的江湖劍客更是多不勝數。那些人或者是久負盛名的劍道高手,又或是某些江湖宗門與世家悉心栽培出身顯貴的耀眼天驕,卻都逃不過戰敗的下場,無一例外。”


    “而那些名劍,最終也毫無疑問留在了八千尺劍壁之上,數以千計。後來西楚亡國,劍壁之上數千柄名劍隨著西楚劍皇盡數沉入水潭,還劍湖之名便由此而來。”


    蘇寒山靜靜聆聽,心中不由對西楚一脈產生敬佩。


    能夠在劍道一途獨占鼇頭數百年,西楚即便亡了國,誰又敢說那一脈不是英雄?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當年被江湖尊為十裏劍神的黃梅前輩與西楚劍皇驚世一戰,結果劍斷跌境,難道黃梅前輩的劍也隨之沉入了還劍湖?”


    顧長亭微愣,旋即搖了搖頭。


    蘇寒山又望向陳天官。


    大理寺卿記起了兒時聽到的那些傳聞,歎息說道:“沒有人知道。”


    蘇寒山問道:“怎麽會無人知曉?”


    陳天官說道:“關於那一戰,江湖甲子年裏流傳的版本很多,可卻沒有幾人真正親眼見過。有人說老劍神的斷劍留在了八千尺劍壁之上,也有人說那柄斷劍入了天門,已非人間之劍。究竟哪一種說法正確,恐怕唯有當初見證過驚世一戰的那些人說得清。”


    蘇寒山點了點頭。


    聽得津津有味的黃裳兒忍不住讚道:“原來老頭這麽厲害!”


    陳天官說道:“可不是!江湖三百年,劍修何其多?然而配得上劍神稱號的,不算後來者東海劍神,也唯獨他一人而已!”


    蘇寒山又問道:“既然還劍湖本就存在,為何要說還劍湖現世?”


    大理寺卿陳天官出身江湖,其下屬也大多是江湖草莽中途投效朝廷,因此即使身處廟堂,對江湖中近來發生的事件也有所耳聞。


    陳天官說道:“西楚亡國後,江湖甲子年裏,其實陸續有許多劍修去過八千尺劍壁,企圖尋找那些沉入湖底的名劍。然而奇怪的是,無論那些人如何找尋,哪怕潛入湖底,也感受不到一絲劍意,更加找不到一柄名劍。那些劍像是有了靈魂一般,在刻意躲避尋劍者。”


    “我想傳信裏說還劍湖現世,應該是指有人在尋劍的過程,感受到了消失的那些劍意,又或者找到了那些名劍。”


    曾路過江湖,對江湖產生過諸多好奇的蘇唐九皇子蘇寒山不由感慨,說道:“有機會,還真想見識見識八千尺劍壁。”


    蘇寒山心想,也不知那牽馬掛劍的楚家後裔現在怎樣了。或許還劍湖現世,與楚門客有關也說不準。


    火光映著臉頰,陳天官拭了拭汗說道:“去往鹹陽古道正巧順路,待辦完了正事兒,殿下有意,臣定當陪殿下登那八千尺劍壁體驗體驗曆史遺留的痕跡。”


    話音剛落,蘇寒山聽到一聲充滿蔑視味道的冷笑。


    隔著篝火望去,見樓拜月幾人圍繞的火堆處,時節雨臉上笑容漸漸收斂。


    蘇寒山卷握著佛珠解語,起身走去。


    時節雨,牧童,樓拜月和任平生。


    這四人都曾是想謀取自己性命的殺手,後來落入陳天官手中,渡過了一段時間的牢獄之災,想來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怨恨。


    若說蘇寒山此行對這幾人沒有分毫提防忌憚,那是斷然不可能的。畢竟百曉生所著百兵鑒,這四人都是榜上有名的大宗師高手。


    接下來要一路同行,在蘇寒山心裏,難免是一塊疙瘩。


    所以他想,倒不如趁著機會與這幾人結識一番。何況江湖上的事,誰與誰是敵是友,本就難分明。再不濟也可探探底,進行些許了解,也好防有所防。


    蘇寒山走到樓拜月幾人身後,倒是半點兒不生分地坐了下來。


    顧長亭與陳天官緊隨其後。


    這位江湖出身的大理寺卿明顯很清楚江湖人無酒不歡,於是揮了揮手。


    隨行下屬取來些許酒水,朝篝火旁丟了數袋。


    蘇寒山擰開一袋烈酒,遞於牛背山字劍門的少爺時節雨,說道:“接下來還有一個月的路程,時兄弟有話,何必藏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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