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詩?”南朝太子爺驚訝不已,旋即拍著蘇寒山毛遂自薦,“我最擅長了。”


    李天下聲音很響,周圍雅座又很靜,這話落入長皇子蘇解語耳中,毫無疑問換來的是輕蔑與嘲笑。


    蘇唐長皇子男生女音相,在民間市井也留傳過其荒唐,然而腹中幾分才氣還是有的。尤其在秦樓楚館,數年裏不知傾倒多少塵柳,屢試不爽。


    蘇寒山則就不同。


    南朝桃花山寺十五年看了不少佛經典藏,詩詞歌賦也曾跟隨後主皇帝學了那麽一些。與人說禪論道沒在怕,可即興賦詩著實戳到痛處,蘇寒山哪裏做得來?


    他目不轉睛望著秦舞陽,始終想不明白後者要做些什麽。他隻知這次重逢,無論如何都不可再錯過。


    龜公奉來文房四寶,候在一旁。


    蘇寒山提筆蘸墨,而後停頓思索。


    李天下問道:“真不用幫忙?我很擅長的。”


    蘇寒山搖了搖頭:“還是我自己來吧。”


    可這詩要怎麽寫,又該寫些什麽?


    蘇寒山的視線不由得又落在秦舞陽身上,想起三月前嶺南初相見的情景,而後情不自禁迴憶起來……


    長皇子蘇解語望了望深陷迴憶的蘇寒山,見後者遲遲不落筆,便冷笑了聲。而後提筆揮毫,一氣嗬成。


    身旁卓不群與穆乘風等狐朋狗友自然不願放棄任何溜須拍馬的機會,更何況對長殿下在煙花柳巷留下的詩詞也是由衷傾佩。粗略看了眼蘇解語所作之詩,便開始誇讚起來。


    對這種吹捧,翹著蘭花指的蘇解語無疑很享受。


    那龜公恭敬上前,將蘇解語的詩捧在掌中,朗聲念道:“滿堂花醉綠,夜雪共良辰。紅燭衣帶解,不負美人恩。”


    聲落,樓下大堂掌聲不絕。


    無論大字不識粗鄙不堪的嫖客,還是左擁右抱附庸風雅的公子哥,對這等淫詞豔句都極為待見。便是花樓裏絕多數的姑娘,也被挑逗地小鹿亂撞。


    耳畔恭維吹噓不絕,李天下頗感惡心掏了掏耳。見蘇寒山仍在呆愣,便忍不住催了催。


    “腹稿想好了沒?”


    蘇寒山迴過神,沉息。


    他沒寫過詩,可是會寫故事。


    他想把對舞陽說的話寫下來,便勉強算作詩吧。


    蘇寒山落筆。


    隻見寫道:“一騎紅塵妃子笑,天涯別闊是龍台。三月清霜連寂雪,幾時夕陽西下迴?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明月關山千萬裏,共倚高樓待雲開。”


    蘇寒山寫了一個故事。


    一騎紅塵妃子笑是借用典故,寫他與舞陽嶺南相識。


    天涯別闊是龍台,這句是寫龍門關前的分離。


    三月清霜連寂雪,幾時夕陽西下迴。蘇寒山在說三個月裏,由深秋到冬至,他時刻都在托人尋找,期盼著舞陽歸來。


    他終於盼到這日,重逢的人卻隻是似曾相識。


    他不知在黃裳兒身上發生了什麽。


    既愧疚,又懊悔。


    他想著自此無論怎樣,哪怕關山萬裏,也會攜手相伴一直陪著舞陽走下去,守得雲開。


    蘇寒山的心聲迴蕩在秦舞陽耳畔。


    她靜靜聆聽著。


    當聽到最後那句承諾時,忍不住流眸泛起了淚光。黃裳兒藏於裙袖裏的小手緊握著,露出喜極而泣的笑容。


    仿佛這一瞬間,數月裏所吃的苦都已值得。


    不過精明的她沒有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喜悅,她及時轉過了身。


    心想:“別想用一首破詩就讓我原諒你!我才離開多久,連婚約都有了。你個花心大蘿卜,本姑娘絕不原諒!”


    謝七七謝大家湊上前附耳。


    黃裳兒秦舞陽低聲吩咐一句話,便被眾花奴侍候著離開。


    尋芳樓裏無數目光翹首以盼,等待著謝大家揭曉最後獲得花魁青睞者。


    蘇寒山與李天下已是焦急地站起身,扶欄眺望著樓下大堂。


    周圍雅座間許多公子,亦是紛紛圍了上前。


    蘇解語仍舊端著皇子的身份坐在那裏,泰然自若,胸有成竹。


    謝七七謝大家噙著笑,遙遙對著玄字號雅座的蘇寒山二人屈膝行禮,而後目光落在長皇子蘇解語的身上。


    “請蘇公子入姑娘閨房。”


    此時的尋芳樓裏有兩位蘇公子。


    謝大家雖然沒有直唿名諱,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所喚之人是蘇解語蘇公子。


    蘇寒山的長皇兄。


    “為什麽?”


    蘇寒山心中一沉,如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般痛苦。


    他看著黃裳兒消失的背影,看著蘇解語滿臉的邪笑以及投來的挑釁似的目光,他雙手緊握著圍欄,竟捏出了指印。


    南朝太子爺李天下也著實糊塗了:“這丫頭究竟在做什麽?旁人聽不出詩句的意思,她還能不懂?”


    相識十五年,從未見蘇寒山如此痛苦的李天下焦急萬分。


    他瞥了眼卓不群與穆乘風等人,低聲說道:“實在不行,咱去搶。你我聯手,不信治不了那群腿軟的家夥。”


    蘇寒山劍眉微蹙,抬起了頭。


    眼眶濕潤泛著紅絲的他沉下鼻息:“無論如何,今晚都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麽。”


    ……


    花魁秦舞陽的閨房處於尋芳樓最頂樓的位置。


    安靜又優雅。


    跟隨長皇子蘇解語登樓的穆乘風與卓不群等人,極為識趣兒地守在頂樓樓道處。


    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們自然不允許任何人打擾解語花解語。


    興許長皇子殿下玩得高興,他們也能跟著沾沾腥。


    這事兒換做以前,好歹是王公貴族的穆乘風與卓不群定然做不來。今日不同,親眼見過那位花魁絕世姿容之後,願為伊消得人憔悴,顧不了那麽多。


    夜深人靜,樓外飄雪。


    幾人豎起耳朵,飲酒閑聊著。


    ……


    金銀狐兒臉的李天下與蘇寒山裝作醉意醺醺,勾肩搭背攙扶著登樓而來。


    他們扶著樓階旁木欄,眼看要登上頂樓,那負責看門的其中一位錦衣公子警惕起身,伸手抵在李天下胸口,冷笑說道:“輸給咱們殿下並不丟人!若兩位心中不服想借酒鬧事,怕是找錯了對象。”


    穆乘風與卓不群等人哄笑。


    李天下也在笑。


    他的笑容有些慎人:“兄台想多了。”


    “怎麽?”


    “尋芳樓屁大的地方,我們哥倆怎會找錯對象?”


    李天下聲音剛落便一腳揣在那人胸口,後者飛出三米遠,撞在樓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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