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宅子的建築結構非常複雜,到處是斷牆殘垣,在假山和建築中央穿行了半天,玫瑰躲進一間破屋子想歇一會兒。


    這間屋子很舊了,門窗俱已脫落,牆壁比風雨摧殘得裂出了無數條大裂縫,坐在裏麵一股沉沉的黴爛木頭味。風從窗外灌進來,時不時會屋梁吹得吱嘎嘎一陣輕響。


    四肢已被寒氣吹得沒有感覺,嘴唇因為幹冷裂開了幾道帶著血腥味的珠子。腦袋陣陣眩暈,動作稍一劇烈便兩眼發黑。玫瑰躲在屋角盡量蜷縮著身子,心知再不想辦法出去,還沒被人命官司煩死就先被凍死在這裏了。


    生命受到威脅,膽子反而陡然大了許多。攏起手哈了口熱氣,哆哆嗦嗦自言自語:“不管你是什麽……東西……別讓我凍死……我讓你附身……”


    說完這話,身體突然自己站了起來。被凍得太狠了,橫豎是個死,玫瑰幹脆停止反抗讓腦袋裏那股力量完全支配了我的身體。


    見“她”三拐兩拐,走到了一棟三層小木樓前。這是一幢保存得十分完好的木樓,因為用的油漆特別好,樓身還殘留著不少暗紅的斑駁顏色,映著純白的雪色,極為出挑。和別處的鏤空窗欞相比,這幢木樓的窗欞更加漂亮,一扇扇鏤空窗戶上雕滿了各種百花,每一朵花都精致得像是一件藝術品。


    但木樓大門上橫七豎八釘滿了木板,鐵釘都已經繡在裏麵了。路過那麽多建築,這幢樓是玫瑰見過唯一用木板封住的。“她”徑直走到大門跟前,伸出雙手抓住裏麵的木板輕輕一扳,竟輕鬆將一堆木板從門上整個兒取下來丟到一旁。再一推大門,門上的鐵鎖哢啷落地。門開了,一股積了上百年的黴味迎麵衝來。


    “她”直接走進去,穿過堂屋到了一間裏屋。裏屋中依舊很冷,空蕩蕩地沒有任何東西,冷森森的雪光透過精美的窗欞照進來,掃在屋裏感覺有點蒼白。“她”沒停頓,走到一麵牆前麵,手按住牆用力一推。


    “嘩啦”一聲,薄薄的牆麵應聲而倒,露出了一個朱紅色的門框。原來牆後還有一道門,不知為何被人用磚頭封了起來。門後是一間空房,裏麵黑黝黝的一片,倒沒多少黴爛味。呆立了一會兒,“她”的眼睛已漸漸適應了門裏的黑暗。從門口往裏看,屋裏擺著一張雕花四柱床,一個梳妝台,一個繡架,一套大立櫃,還有幾條圓板凳。


    走進屋子,拉開厚重的大立櫃門,櫃裏空空如也。“她”伸手在立櫃壁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一個木檔,用力一拉。立櫃內壁“刷”的一下打開,湧出了一股淡淡的蘭香味,是儲存衣服用的熏香的味道。楠木大立櫃木質堅硬,黴長不動蟻啃不壞,裏麵的東西放幾百年一點問題都沒有。


    外衫,紗裙,褻衣……


    櫃中應有盡有,跟新的一樣。


    “她”挑出一身橘紅色的夾襖,連同肚兜和褻衣一起整整齊齊地換上。又取出一條厚厚的銀狐大氅披好,雙手插在熊皮暖手籠裏,站在一人高的梳妝鏡前欣賞自己模樣,淺淺地微笑著。


    但是,梳妝鏡隻剩一個空蕩蕩的鏡框,連半塊鏡片都沒有……


    身上這東西,很自戀?


    再仔細看鏡子後麵,看見了幾扇被磚頭砌得死死的窗戶,一絲兒光亮也透不進來。


    這個“她”怎麽會對這個完全被封印的房間這麽熟悉?


    很疑惑,因身上有了幾絲熱氣,玫瑰緩過勁來,試探著問:“你想怎樣?”


    “她”斂住笑容,默默地轉身。


    隻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周圍卻如同鬥轉星移一般,黝黑的牆壁化成了流動的色彩,在我的四周和腳底旋轉著,顏色淺淺淡淡地隨意幻化。


    眨眼的功夫,封在窗欞外的牆不見了。金色的陽光透過淡雅的梔子花窗灑進來,將屋裏照得亮堂堂的。屋裏的布置也煥然一新,床上罩著雲霧似的翠綠紗帳,牆上掛滿了名家字畫寫字台上放著文房四寶,寫字台旁邊擺著一台留聲機,正中央鋪著一條火紅的牡丹花地毯。地毯中央擺著一架繡台,繡台上一條鮮紅的嫁裙,裙邊隻繡了一朵扭扭曲曲的小花……


    身後站著一個人……


    一個和玫瑰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


    十七八歲的樣子,及腰長發修剪得整整齊齊,身上穿著一件米黃色薄紗長裙,這身打扮一看便是古代的豪門千金。隻是很奇怪,她的十指指尖布滿了深深淺淺,或紅或褐的點狀傷口,也不知是被什麽反複刺到了。


    她正透過玫瑰看著那麵一人高的鏡子,佩戴一對藍寶石薔薇花耳釘。臉上洋溢著燦爛如春日陽光般的笑容,根本沒發現玫瑰的存在,仿佛玫瑰在她麵前是一團看不見的空氣似的。


    “嘿……”玫瑰朝她揮了揮手。果然,她沒反應,帶好耳釘牽著裙邊滿意地轉了一圈,轉身跑了出去。


    但玫瑰卻發現自己又重新掌握了身體的控製權。


    是腦子裏的東西想讓她知道些什麽嗎?稍稍猶豫,玫瑰跟上了少女的步伐。是福是禍都躲不過,不如好生看看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一路走,一路吃驚。外麵房間和堂屋也同那間屋子一樣煥然一新,擺滿了家具物件,門口封門的木板也不見了。再跨出大門,眼前又是一亮,那片蕭索破敗的雪中老宅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工藝精良的園林。遍布亭台樓榭,樓閣交錯,一眼望去盡是金燦燦的綠琉璃瓦屋頂。古木參天,假山怪石林立,比那仙境還勝三分。


    仿佛整座老宅都隨著那個青春洋溢的少女重新活了過來。


    但猶如美麗畫卷中的一抹汙跡,一個身穿棕色馬褂,裹著三寸金蓮的老太太扭著屁股走到大門口,擋住了少女的去路。


    老太太道:“小姐,雖然你與白家少爺訂了親,但未婚男女不宜見麵……”


    沒等她把話說完,少女拎起裙角靈活地從她身邊閃了過去,然後大步流星跑起來。一邊跑還一邊迴頭挑釁,咯咯地輕笑出聲:“老太婆,你抓不到我。”笑意從眼中一直蔓延到眼角,柔軟的頭發隨風輕揚,像一個調皮的小仙女。


    扭著小腳哪裏能跑,老太太扭著屁股追了幾步便停住腳步,眼裏閃過一絲冷光,幹癟的嘴唇裏擠出幾句惡毒的詛咒:“娘希匹,和你媽一樣傷風敗俗的浪蹄子,哪天把你的蹄子折了,丟到菜市口配野漢子去。”


    少女已經跑遠,沒聽見老太太的話,玫瑰卻聽得真切。頓時怒火中燒,嗬斥道:“倚老賣老的惡婆子,你敢再說一遍?”


    話一出口,覺得自己有些傻。怎麽會因為這婆子罵別人就生氣呢,還跟她對罵,沒發現她和少女一樣都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說話嗎?


    於是玫瑰朝那婆子做了個鬼臉,飛快地追上了少女。


    少女跑得很快,臉上一直掛著快樂的笑容,臉蛋紅撲撲的,讓人看著就打心眼兒裏覺得高興。在她身邊跑著跑著,玫瑰仿佛也被她的快樂感染了。胸膛中湧動著難以用言語去形容的美妙情緒,比蜜還甜,比奶油還柔軟。


    穿過一條靜謐悠長、綠柳蔭蔭的藤蘿小道,眼前出現了一片秀美的湖泊。湖邊青色的山石。碧綠的樹,色彩相得益彰。


    陽光透過白色雲層照下來。青山碧水旁的一樹紅色玉蘭花,恍若清晨遙遠天邊的璀璨朝霞。


    那一樹朝霞底下立著的身穿白色長衫的青年,正背著手出神地看著眼前清澈的湖泊。


    “複生。”少女喊,語音清脆,又軟糯糯的。


    男子轉過頭來,眉目如畫。一身淡淡的書卷氣,溫潤如玉。一陣清風拂過,樹上的紅色朝霞在他身邊起起伏伏。天地間再沒有其他的色彩,隻剩下他俊美的容顏。


    “秀雅,”他伸手輕聲道,“快來。”


    少女快樂地飛奔過去,輕輕躍起撲到他身上,像孩童一樣開心地笑著。笑夠了低下頭,在他的唇邊輕輕印下一個吻:“複生,我好想你哦。”


    “秀雅……”男子抱著少女的腰,抬頭癡癡的看著她,“你又瘦了,平常要多吃一點東西。早餐一定要吃好,雞子是一定要吃的。午餐吃一點肥肉是無妨的……”


    “吃肥肉會長胖的。”


    “乖,長胖不打緊。我喜歡你胖一點,”眼眸溫柔得像要化成一汪春水,“這樣我的愛人就多了一些。”


    聽著這番言語感覺怪怪的。一麵是因為玫瑰和那少女的心意已經連在了一起似的,她開心玫瑰也開心,她見到喜歡的人幸福到頭暈,玫瑰便也快樂得像在做夢一樣。但另一麵,那個男子的模樣實在讓玫瑰五味雜陳。


    一個同滄海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抱著那個同玫瑰長得一模一樣的邱秀雅,說著纏纏綿綿的情話……


    玫瑰在一旁糾結,那邊小兩口站在湖邊繼續卿卿我我,互訴衷腸。一對美貌的璧人相依相偎,忽視旁邊她這個觀眾,看上去倒也十分般配。


    複生抓著邱秀雅十個受傷的指頭,放在嘴邊輕輕地吹。


    邱秀雅噘著嘴說道:“爸爸說有教養的姑娘都是自己做嫁衣,不會做嫁衣的女子丟人現眼,我要是做不成嫁衣就不許我出嫁。可媽媽從小沒讓我們動過一針一線,我哪裏會縫嫁衣?再做不好衣裳,我們的婚事怕是要拖到三年以後了。”


    複生微微一笑:“傻姑娘,伯父讓你做嫁衣不是怕丟人現眼,目的是拖我們的婚期。說些大不敬的話,伯母去世,你家所有財產落到伯父手裏。他年輕時窮怕了,自是一分一厘都看得很重。膝下又沒有兒子,生怕我和你成親後會爭奪你家的財產,就算我許諾絕不要你家的財產他也不信。不過若你幾位姨娘年底能給你添個小弟弟便妥了,他有了兒子自然能安心,到時咱們三月納吉,五月就成親。”


    見邱秀雅臉色一白,忙又道,“就算你姨娘添的全是妹妹也莫慌,明年你就滿一十八歲。伯父愛財更愛麵子,好好的姑娘訂了親,拖到十八歲也不嫁出去會遭人非議。放心,你過十八歲生日之前伯父準能應下我們的婚期。到時伯父會給你準備一套風光的嫁衣,你做的破爛嫁衣啊用不上,留著做孩子的尿布吧。”


    邱秀雅笑了笑,爾後眉間卻騰起了一縷淡淡的愁雲,同她瑩潤可愛的容顏極不相稱:“複生,我害怕。媽媽走後家變得不像家了。爸爸的脾氣越來越壞,一語不合便暴跳如雷。馬氏家族一直很和樂,爸爸硬說馬家的親戚看不起他,把馬家其他幾門宗族親戚得罪個幹幹淨淨。還說下人們拿的工錢太多,馬家原來丫鬟仆眾,趕走的趕走,賣掉的賣掉。沒人伺候倒也罷,爸爸又說他如今富貴,不能忘了往日幫襯他的鄉親,就雇他老家邱家莊的那些人進府。個個粗鄙不堪,都是些腳上泥還沒洗幹淨的莊稼人,大多手腳不幹淨,把個馬家糟蹋得跟農家大宅一樣……”


    說到傷心處,邱秀雅的眼圈紅了起來,眼淚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乳娘也被爸爸趕走了,分文銀錢沒給,我隻敢偷偷把自己積攢的銀錢給了她老人家。爸爸說我們姐妹不懂婦道,被媽媽和乳娘寵壞了,趕走乳娘後請了個邱家莊守寡三十年的老太婆來教我們所謂女兒家體統。那婆子一天到晚跟著我們姐妹三人,陰魂不散,我們都怕她呀……”


    複生一把將邱秀雅擁進懷抱,溫柔的拍著她的後背:“莫怕莫怕,最多還有七個月你便是我的妻子,誰也傷不了你。”


    摧毀一個人的身體不是最可怕的事,可怕的是試圖摧毀一個人的自由意誌。家逢巨變,身邊熟悉的人都不見了,換了一群不斷想摧毀自己自由意誌的賊人。自己的父親還是那群賊人的頭目,玫瑰心想換做是她也會頭疼的,更不要說這個不韻世事的少女。


    “我倒不怕的,”揪著複生的衣襟,邱秀雅抽了一下鼻子,“和你訂了親,怎麽樣日子都有盼頭。可憐秀靜和秀敏的婚事還沒定下來,爸爸如今又心血來潮學孟嚐君,結交了一大堆三教九流。我怕爸爸會把妹妹許配給那些人。複生,你幫她們尋戶好人家吧……”


    輕輕拍著邱秀雅的肩膀:“傻姑娘,伯母生前結交那麽多豪門世家,那些人家的青年才俊多的是。伯父脾氣雖然不好,也是你們的父親,必定會為她們覓著好姻緣。我隻是邱家未來的姑爺,對此事不便發言。至於那些新進府的奴仆,誰要是敢欺負你,不要在意一個耳刮子打過去。”複生望著玫瑰站的方向,眼睛眯了一眯,“你不光是邱府大小姐,也是白府未過門的大少奶奶。誰要是得罪你,別說躲在邱府,就算躲在知府家我也把他揪出來扒皮抽筋。”


    玫瑰渾身一哆嗦,像是遭了雷劈。


    被複生安慰了一通,邱秀雅的心情好了些,她抬起頭看著情郎破涕為笑:“複生,為什麽聽到你說話我就覺得很安心呐?”


    複生亦笑,掏出手絹替她擦幹臉上的淚痕:“安心就好,安心才能開心,我的小雅本來就應該開開心心的。”


    “時間不多了,”邱秀雅又抽了鼻子,拉起複生的手,“還要告訴你一件事,你隨我來。”


    “什麽?”


    玫瑰和複生一樣不解,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


    不一會兒,邱秀雅領複生進了一個花園。


    踏進花園的那一刻,玫瑰便屏住了唿吸,幾乎忘了這不過是一場看得到摸不到嗅不到的夢境。


    花園周圍沒有圍欄,隻用幾座俊秀的假山圍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假山上青苔滿布,布置得好似一條天然的山穀。


    山石之間,濕潤的青苔之上種著各種各樣的蘭花。一株株蘭花亭亭玉立,體態優雅,葉姿挺拔剛勁。正值蘭花花期,橘紅色花係色彩斑斕,絢麗奪目;白色花係端莊素淨,清香淡雅;黃色花係顏色豔麗,賞心悅目;綠色花係最樸實,但花瓣別有一抹媚態,令人神往;桔紅花係明豔動人;淡紫色花係清麗如小家碧玉;紫色花係最是尊貴,頗具清姿娉婷之雅容。


    這小小的一方天地,竟集齊了世間幾乎所有名貴的蘭花品種。


    最讓人讚歎的是,在蘭園最頂端的假山之巔,長著一株稀世絕品蘭花“兜蘭之後”。紫色的花莖,上麵開著三朵金紫白相間的花朵,側瓣呈飄帶狀螺旋下垂,瀟灑飄逸,美麗高貴的花姿吸引得人移不開眼睛。


    “複生。”邱秀雅眼都不眨地望著那株“兜蘭之後”,“這個蘭園裏全是母親培育的絕品蘭花,府裏的園丁前兩天剛被爸爸趕走,蘭園現在由我照料。嫁進白家以後我要把這些蘭花帶過去,所以我要你趕在娶我之前,在白家花園裏造起一方新蘭園。”


    複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側臉:“我說過,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然後那兩個牽著手的人像霧一樣驟然散開,眨眼間不見了。


    玫瑰一怔,不知道為什麽那邱秀雅和複生的幻影為什麽突然散開?為什麽他們已消失她還站在蘭園這個幻影中?難不成蘭園裏藏著什麽秘密,腦海裏的東西想讓她知道?但這周圍全是蘭花,能有什麽秘密呢?


    玫瑰忙左顧右看,這當口看到了一個人。準確說,是看到了一雙從假山上垂下來的赤腳。


    那雙腳被綠油油的青苔映得很白淨,也很漂亮,悠然自得地晃來蕩去,調皮地撩撥著幾張綠油油的蘭葉。


    靜謐的蘭園中出現這麽一雙腳,怎麽不令人詫異?


    順著腳往上看,看到一雙近乎完美的大腿。再往上,看到一處外型甚美的男人私||處。再往上看,看到一副結實的胸膛。再往上看……


    頓時,玫瑰蹲在地上捂著臉,暗暗罵:老天爺你在玩我!你在玩我!你在玩我!你要玩死我!


    “你是不是看得見我?”


    這時聽見他在山石上問我。聲音很溫柔,還十分熟悉。


    老天爺你饒了我吧,玫瑰哀嚎一聲,她將臉捂得更緊。


    “真的能看到,還能聽到。”他又道。


    隻是片刻,那聲音就從頭頂落到了玫瑰麵前。


    “萍水相逢,我沒有惡意,不必害怕。”


    玫瑰當然不害怕,隻是難以承受如此怪異的喜悅。


    被困在一座破敗的老宅裏,恍惚中好像犯了一樁命案,又陷進一場虛幻的夢境,現在又見到了一個一絲不掛的男人。


    什麽樣的男人可以一絲不掛坐在假山上……


    什麽樣的男人可以一絲不掛坐在假山上,見到女人還毫不羞澀……


    他可以是暴露|狂……


    他可以是變態……


    玫瑰手指間漏開一條小縫,看了看蹲在自己麵前的人,又急忙把手指閉緊。


    “第一次有人能看見我,我們聊聊吧。”麵前的人說。


    玫瑰又氣又好笑,從指縫裏看著他:“聊個屁,你先穿件衣服遮遮你的光屁股,這麽大個人羞不羞。”


    他笑盈盈地看著玫瑰,眼睛並非是單純的紅色,也許是映著白雪,裏麵閃爍著點點銀光,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樣:“不必害羞,心中沒有邪念自然不會害羞。精怪,人妖野獸,哪個不是赤條條來到人間?後來都因有了邪念才會穿上累人的衣衫,明是遮羞,實則是掩蓋自己內心的邪念。”


    沒法與這個天體主義者溝通,猛閉著眼睛解下披風扔給他:“我有邪念,我害羞,至少拿它擋一下。”


    “不行,我沒邪念,我不擋。”


    給他三分顏色他還真開醬油鋪了,誰怕誰啊,反正他身材好看了也不吃虧,玫瑰站起身死死地盯著他:“那沒有邪念先生,說吧,你是山貓呢還是鬼魅呢?”


    “我不是山貓,也不是鬼魅,”他站起身,紅色的眸子中漾著溫暖幹淨的微笑,“隻是想跟你聊聊。我叫兜蘭,兜蘭的兜,蘭花的蘭,我是一隻蘭精的妖識。”


    他的眼神十分純淨,彷佛森林中奔跑的無辜小鹿。白色的頭發好像雪山的冰淩,晶瑩,透明,白得沒有一絲瑕疵。紫色的頭發紫得通透,十分優雅。兩種顏色的頭發整齊地搭配在一起,賞心悅目。除此之外,玫瑰看不出他是什麽妖怪。


    “妖識,妖識是什麽種類的妖怪?”玫瑰問。


    他翻身坐到假山上:“妖識不是妖怪,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是指天魂、地魂、人魂。七魄是指喜、怒、哀、懼、愛、惡、欲。三魂生存於精神中。人身去世,三魂歸三線路輪迴轉世。七魄生存於物質中,人身去世七魄便消失。妖識就是妖精的七魄,妖怪修得大成之後,或升仙或成人。多年前我的本體結了段塵緣,執意轉世為人,我這妖識就被他扔在這,要等他一世平安完結我才會隨風而逝。”


    “那你為什麽把我帶到這個蘭園來?我和你有仇嗎?”玫瑰問道。


    他雙腳悠然自得地晃來蕩去:“幾百年來我從沒出過這個蘭園,哪裏和你來的仇恨?又怎會把你帶到蘭園?”


    幾百年不出蘭園,難怪沒有穿衣服的習慣,也蠻可憐的:“從沒出過蘭園?你不悶嗎?”


    他微笑著望向玫瑰:“悶什麽?每日享輕風,飲雨露,又有飛鳥蟲兒作伴,不知道多自在。外麵有什麽好,盡是危險。像我的妖體,才一世不到就被人害進不人不鬼陰陽道,我就永遠留在這了。你也是,前世死後被人封住七魄無法散去,如今前世的七魄又附到你身上,與你這世的七魄爭奪身體。三魂隻能支撐七魄,撐十四魄遲早會崩塌的,不過在崩塌之前你還要受很多苦。所以呢,還是像我一樣呆在蘭園自由自在的好。”


    “什麽十四魄?”玫瑰沒怎麽明白。


    “用人類的話說,就是你被你前世的魄附身了。人類怎麽形容這種魄來著?”他想了想,“對,幽靈,你被你前世的幽靈附身了。”


    玫瑰更迷糊了:“你是說,我被我上輩子的魄附身了?”


    “對啊,”他點點頭,“因為是你自己的七魄,所以這幽靈和你的三魂完全契合。她附在你身上,上輩子很多事你都能記起來。看,你上輩子的記憶又出現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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