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明曦迷迷糊糊地在被窩裏睡著。


    半夜,她突然被人搖醒,睜開眼,是爹。


    見她醒過來,爹溫柔地拿出了一根漂亮的荷葉發簪,簪上的寶石熠熠生輝:“小公主,你看,爹爹新給你買的,喜歡嗎?”


    明曦睡眼惺忪地接過:“喜歡,謝謝爹爹。”


    “那這根就歸我了。”爹爹又從身後拿出了思雨送她的荷葉簪。


    她頓時清醒,趕緊起身去搶:“還給我。”


    爹爹一抬手,狠狠地將簪子向牆壁擲去,“啪”的一聲,上麵的荷葉四處分飛。


    她飛快地從床上滑下。


    爹爹已趕在她前麵,他一個大步,使勁跺在簪子上,待他移開腳的時候,荷葉都已經扁了。


    她跺腳大吼:“你討厭!你故意的!”


    他猛地轉身,揚起了手掌,臉上已布滿了衝天的怒火。


    情形突變,明曦被嚇住了,忙本能地閉上眼睛。


    等了半天,那巴掌始終沒落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睜眼一看,卻發現爹爹仍然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她,眼中除了憤怒,還多了心痛與失望,高舉的手在空中不斷哆嗦。


    她覺得雙腿抖得厲害:“爹爹,別嚇我。”


    “臭小子竟敢玩我女兒!”爹爹厲聲大喝,一掌揮出。頓時狂飆驟起,屋內衣物紗帳四下亂飛,香粉漫天,轟隆一下,她的床被擊成了碎片。


    明曦終於反應過來,急忙撲過去跪在爹爹麵前,抱住了爹爹的雙腿:“爹爹,放過思雨,爹爹,求求你放過思雨。我真的很喜歡他,他也喜歡我,爹爹別生氣,我錯了,你放過他吧。”


    “你為了一個下人,竟然跪著求我!”爹爹的牙齒咯咯作響,藍眸中閃耀著淩厲的電光,“你給我滾起來,我們北域妖王家的膝蓋,從來不給任何人下跪!滾起來!”


    明曦搖搖頭,淚如雨下:“爹爹,我起來你是不是就放過思雨?我聽不懂啊爹爹,我什麽都不懂,爹爹你放過思雨把。”


    “我叫你起來!”爹爹伸手扣住明曦的肩,將她整個人提起,頂在牆上,“明曦,我再給你說一遍,北域妖王家不給任何人下跪,聽見沒有?!”


    肩膀處火辣辣的疼,明曦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隻能望著爹爹出離憤怒的臉拚命地點頭。


    明曦知道她和思雨闖了大禍,爹爹從沒這麽失態過,從沒這麽生氣過。


    終於,爹爹放開她的肩,一把將她摟進懷裏,拍著她的後背安慰道:“曦兒別怕,曦兒別怕,你什麽都不懂,爹爹不該對你生氣,爹爹錯了。爹爹是在恨自己沒把你保護好,爹爹不兇了,爹爹不兇了。”


    明曦靠著爹爹的肩膀,眼淚又流了下來:“爹爹別生氣,是我不好。”


    爹爹輕聲一笑,笑聲卻有些倉促破碎:“爹爹不生曦兒的氣,曦兒太單純,是他騙了你,爹爹不會放過騙曦兒的人。”


    “不是的爹爹,思雨他沒有騙我,三天後他就來提親。”


    “曦兒不懂,除了爹爹,沒人會真心對曦兒。”


    她抬起頭,看見爹爹又恢複了往日那種溫柔的淺笑,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可是爹爹,思雨也是真心的。”


    霎時,爹爹的眼中又閃過一道犀利的光:“要是真心他怎麽哄你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女……”大概發覺自己再次失態,他長長地籲了口氣,“好了曦兒,別多想,爹爹給你做一個更漂亮的大床。”說完,他推開明曦,轉身朝門外走去。


    路過小桃和小櫻兩個婢女身邊時,他停了一下,冷冷地命令道:“這幾天不準少主踏出房門半步。”


    明曦急了,拔腿追了上去:“爹爹,思雨對我是真心的,爹爹,爹爹。”


    小桃和小櫻忙攔住她。


    “爹爹,別傷害思雨,別傷害他,不許傷害他,我要他。”


    爹爹沒有迴頭。


    大雨一下就是幾天,到處都黑壓壓的,屋內加了熏香,可仍然擋不住潮濕的腥味。


    明曦第五十次推開窗戶,窗下的女侍衛仍然像木頭人一樣,呆呆地舉著油紙傘佇立在雨中,連頭不抬一下。


    爹爹真那麽生氣麽?一連幾天都沒迴來,還派人將她守得死死的。


    明曦倒迴臥榻,盯著仿佛在旋轉的橫梁,想起毫無音信的思雨,眼淚又不自覺地滑落。


    “少主,你再哭眼睛就變成兔子了,就像小白兔一樣。”小桃替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眼淚。


    “小桃,這是第幾天了?”她問。


    “第三天。”


    三天,思雨還沒來,爹爹到底把他怎麽了?


    明曦翻身,背對著她,輕聲說道:“我頭暈,我要死了,你去告訴爹爹我要死了,我就要思雨,沒有思雨我就死。”


    她想和思雨在一起,她想見他,她現在就想見他。他如果有事,如果爹爹要把他怎麽樣……


    想到這,她的心髒刀割般疼,巨大的恐懼將她壓得不知所措。


    “不——”迷茫中,她揪起毯子瘋狂地撕咬起來。


    “少主,鬆口鬆口。”小桃抱住她,用力拖走了她手裏的毯子。


    明曦反身摟住她的脖子,嚎然大哭:“小桃,救救思雨,我要和他在一起,小桃,我好難受。”


    小桃拍著她的背:“少主,你先別哭了,你不哭我就去求主人。”


    “你不會去,你騙我,嗚嗚嗚嗚。”她使勁搖頭。


    “我去我去,我今天一定去。”


    這時,小櫻連跑帶跳地衝進來:“少主,姐,咱們贏了南域大妖,今天主人在大廳大宴功臣。”


    淚眼朦朧中,明曦覺得小櫻笑得特別刺眼,特別難看,不由煩躁地吼道:“滾出去!”


    小櫻嚇了一跳,忙退了出去。


    小桃道:“少主別急,小櫻興許有思雨的消息呢。”


    明曦猛地推開她,邊哭邊催促道:“那你快去問啊!”


    看著小桃的背影,明曦覺得她已經快不是自己了。


    忽然,她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於是她跳下床,光著腳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


    小桃將小櫻拉到長廊拐角處,壓低聲音問:“宴會上有沒有思雨?”


    “沒有,不過這迴他出盡風頭。比武時他自告奮勇,對戰南域大妖的戰神。”


    “他瘋了,他一個小侍衛。”


    “那又怎樣,他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有人說他中了戰神二十八刀,成血葫蘆了。”


    明曦的大腦嗡的一聲,眼前猛地騰起了一團四處飛散的星星。


    “他還活著嗎?”


    “不知道,戰神隻中了他三刀,可兩人都是不省人事被人抬走的,不知道誰贏誰輸,比試作廢。姐,你說他是不是和少主傻到一塊去了?”


    “你把嘴巴管嚴點,少主為了他要死要活,你少提他。女大當嫁,主人這麽折騰少主,圖啥?”


    二十八刀,血葫蘆,明曦已經站不住了,腳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耳邊的聲音也模糊起來。


    “少主!”


    ……


    “啊——”明曦猛地睜開眼睛,大汗淋淋。


    “曦兒,做惡夢了?”


    她坐起身,猛地推開旁邊的人,趴在床沿一陣大吐,恨不得將胃裏的酸水都吐盡。


    爹爹一手幫她捶著背,一手拿著毛巾給她擦嘴:“絕食難受吧?下次還玩不玩了?”


    聽到爹溫柔的聲音,貼著爹爹結實的胸膛,聞著爹爹溫暖的氣味,明曦那被嚇散的魂魄終於又漸漸聚到了一起:“爹爹,我做噩夢了,我好怕。我夢見好多血,有人要殺我。”說出來就好了,跟爹爹說出來就好了。


    爹爹細細地幫她擦著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曦兒,你是不是很怕爹爹殺了思雨?”


    她點點頭:“爹爹不要殺他,我喜歡他,可我不會因為他離開爹爹,我要永遠和爹爹在一起。”


    從噩夢中醒來明曦才發現,無論在什麽時候,爹爹都是她的天。有爹爹保護,她什麽都不怕,她離不開爹爹,誰也沒有爹爹重要。


    那夜,明曦縮在爹爹懷裏,靜靜地聽爹爹講故事。


    他說,二十多年前,有個孤傲狂妄的北域大妖愛上了一個人間的女子。他很愛她,愛得入骨,甚至她摸過的東西他也愛若珍寶。


    他說,少年像著了魔似的。少女新婚當天,少年不顧自己那時武功全無,用藥換了眸子的顏色,剪短自己心愛的長發,掩住自己絕世的容貌,換上雜役的衣服,溜進了新房。


    他對她說:“跟我走。”


    他說,那天草原上的秋草美得像鋪天蓋地的黃金,少年牽著他穿著鮮紅嫁衣的新娘,迎著風,開心地大笑著,在金黃的草原上飛奔。有了她,什麽權力,絕世武藝,他統統可以不要。


    他以為,那天,是他的永遠。


    他說,他做夢也沒想到,後來,他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沒殺了她。


    “為什麽?”明曦迷迷糊糊地問。


    爹爹支起身側望著她,藍眸中隱隱透著暗紅的血絲。


    “因為她是騙子,她背叛了他,她把愛他的那一半從身體裏抽離,變成了傻子。然後,憎恨他的那一半借用他深愛的軀殼,不停地騙他,不停地傷他。”一隻冰涼的手慢慢撫上了我的臉頰,“他們都是騙子,一群低賤的螻蟻,我絕不會把我冰清玉潔的女兒交給那些肮髒的螻蟻、那些騙子。我絕不會,我寧願你死!”


    明曦不懂,爹爹有很多話她都不懂。


    再次睜開眼睛,眼前仍是模糊的一片,難道她還沒醒?


    明曦起身,下床,地麵軟得像棉花,一踩就往下陷。


    她想叫人,可大腦好像不聽使喚,一時不知道該喊誰。於是她摸索著牆壁,慢慢地走了出去。


    整個莊園在明曦眼裏霧氣蒙蒙的,迷離而模糊。精致的亭台樓閣在薄霧中時隱時現,美得像幅水墨畫。


    爹爹站在水墨畫前,正拎著大酒壇仰頭狂灌。天青色長袍和著長長的發絲一起在風中飛舞著,恍若流波。院牆上,薔薇血一般燦爛,如燃燒到極致的火焰,渲染著這個季節最後的精彩。


    “爹爹,你又喝酒了。”


    爹爹沒迴答,甚至沒迴頭。


    明曦撞撞跌跌地朝他的身影摸過去,腳步輕得猶如飄行在雲中:“爹爹,我不舒服,我頭暈。”


    爹爹像是沒聽到她的話,安靜得讓她害怕。


    “爹爹,救救我……”話未說完,她再也撐不住,往前撲去。


    一陣暖香將她包圍,爹爹的味道。


    恍惚中,爹爹在她耳畔,喃喃地說著奇怪的話:“阿玥,你為什麽不把她帶走,這就是你對我的報複?我好恨你,你為什麽不直接找我,她什麽都不懂,你為什麽要報複她?怎麽辦,她怎麽辦?你拋棄了我們,你留我們受苦,那麽,我們也不要你了。你去天堂,我們去地獄,永不再見。”


    爹爹的唇齒間殘留一股濃烈的酒香,熏得明曦的骨頭從裏到外,泛著難耐的酥麻。


    混沌中,她好像有過一瞬間的清醒。


    爹爹光滑的發絲遊過她的胸膛,幽涼如冰。


    鮮紅的薔薇花瓣遮天蔽日,將天空染成一片朦朧的深紅。她心愛的粉白繡蘭紗巾緩慢飄下,蓋住了她的臉。


    ……


    窗前,娘認真地織著布,白皙的手在織機上靈巧翻飛,像兩隻美麗聖潔的蝴蝶。


    明曦知道娘不喜歡她離她太近,所以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說道:“娘親,我想你。”


    意料之中,娘沒理她。


    她繼續說道:“娘親,爹爹現在好怪,我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可我不懂,爹爹又不讓別人教我,思雨也讓他趕走了。”


    說起思雨,她的心又是一陣悶痛。


    “娘親,我害怕。爹爹他,”她咬咬嘴唇,腳趾頭緊緊地抓著地板,“爹爹他對我做了一些事,我不懂。娘親,我害怕,沒人幫我,怎麽辦?”


    “你為什麽要殺他們?”她問。


    明曦納悶地抬起頭,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娘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眼睛紅紅的,道道閃電將她的臉映得猶如鬼魅。


    還沒等她想明白,娘突然伸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惡魔,我恨你,我恨你!”


    “娘親,對不起。娘親別掐我,我好難受。”她唿吸困難,拚命地掙紮著,哀求著。


    “轟隆——”一聲驚雷,她睜開了眼睛。(未完待續。)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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