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三窯，趙華如今何止三處住房。
他在東城南城北城先後購置了三處住房，不過他都沒住，而是出租給了別人，一年能收入十萬元的房租。自己隻在城裏買了一個兩居室，反正隻有一個人，住著簡單打掃也方便。
作為人類有一個通病就是貪婪，特別是你有條件占有時，總想多多益善，有了還想有，你會想出種種占有的理由，比如房子舊了小了，車子老了，為了下一代呀等等。占有欲像一個緊箍咒緊緊地箍在你的頭腦裏，所以才有那麽多的高官栽下馬，摔了跤。趙華也是這樣，但他的占有沒有現由，也不需要現由，是隨心所欲的，每買一套房子，就是一個滿足，仿佛生活上了一個台階，生活就變得充實，或許還有對那八平米的報負。
他在溫榆河畔還有一套別墅，連地下室帶閣樓一共是四層。屋外有一個花園，種著花草樹木，一座涼亭矗立在花園中心。他不在這兒住，隻偶爾過來看一看，常年顧著一個人看管別墅，這是他專門為錢小梅準備的，他相信錢小梅總有一天會迴來的。
自從錢小梅失蹤以後，他不但找遍了北京城的犄角旮旯，連河南鄭州湖北武漢這些和錢小梅家有一點親戚關係的地方都找遍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在別人眼裏，趙華是個幸福的人，事業有成，正當壯年，要錢有錢，要房子有房子，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一輩子能活到這份上，還有什麽所求的呢。
確實趙華現在不缺錢花，有時候他也很自負，心裏常想你部長局長當著高官又有什麽了下起，你有錢我也有錢，你有寶馬我也有寶馬，你包二奶，我也能包二奶，但我不包就是了。我比你們過得還舒坦，起碼不怕紀檢委來查，我的錢來得光明磊落，是一分一分掙下的，你們敢比嗎？
幸福是什麽？現在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難道有錢了盡情地吃喝玩樂就是幸福嗎？現在這些他都能做到，但卻感覺不到幸福，在內心深處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是什麽原因產生的這種不安的感覺呢？卻總也抓不住。
一間小房子讓他失去了心愛的人，如今有了房子卻沒有了人，世界怎麽這麽不公平？他不隻一次想起和錢小梅一起生活的情形，不管是耳鬢廝磨的親熱還是吵嘴生氣的模樣仿佛就像是昨天發生的。如今她的身邊不缺少女人，然而和錢小梅的那份情那份意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
一個工程完工了，又一筆款項進賬了。趙華拖著有些疲憊的身體迴到他的單人家裏。
他衝完澡，躊躇滿誌地平躺在席夢思上，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電視。其實他對現在的電視節目沒有一點興趣，不是打打鬧鬧搞笑就是搶答問題奪第一，那些搖頭晃腦的歌曲，沒有一點旋律，居然引得那麽多年輕人搖著手晃著身體熱情地迴應。他想看的節目卻又沒有，迴到家打開電視，隻不過是為了給屋裏增加一點聲響，增加點生氣，避免過於冷清。
屋外，下著淅淅漓漓的小雨。
雨滴打在窗外護欄上麵的陽光板上，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像是在奏著一首催眠曲，趙華伴著雨聲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恍惚中，一個女孩子走到他的麵前。
這女孩麵黃肌瘦，皮膚黝黑，頭發亂蓬蓬的，上麵沾著草屑。菜色的臉上嵌著一雙大大的眼睛，但那眼睛是無神的，充滿了淒涼和哀傷。她站在趙華的麵前不動了，呆呆地望著他。
趙華的心悸動了一下。
你找誰？
我找你。
是要錢嗎？
女孩搖搖頭。
我不要錢，我就要你。我是你的女兒呀。
女兒？女兒！趙華的頭上仿佛響了一個炸雷。
對呀，我是你的女兒，難道你不要我了嗎？既然不要我幹嗎又要生我，把我扔在那個貧窮的地方。
啊……我沒說不要你，你真是我的女兒？
爸爸，快來救救我吧，我要死了。
趙華一個激淩坐了起來，迴想這荒唐的夢境，他的心怦怦地亂跳著。這麽多年，我怎麽就沒有考慮到女兒呢？他用雙拳敲打著自己的腦袋。
女兒，女兒，我真得沒忘你，我是想掙好多好多的錢再去找你，他無力地在心中為自己辯解著。他的意識裏像有一匹脫了韁繩的馬在飛奔著，飛奔著……這一夜他再也沒有合眼。
第二天，他提著裝了三十萬元現金的保險箱，坐上火車直奔了山西。下了火車租了一輛桑塔那奔向熟悉而又陌生的滴水崖村。
放眼望去，田野還是那樣的田野，莊稼還是那樣的莊稼，縣城裏雖然蓋起了一些樓房，但總得感覺還是處在落後的狀態。特別是通向滴水崖的山澗路居然沒有一點變化，還是那樣坑坑窪窪，為什麽就不修條柏油路呢？
走進孫鳳英家的窯院一股瀟條的氣氛撲麵而來，窯院裏雖然蓋了幾間偏房，卻沒有一點生氣。他叫了幾聲：有人嗎？孫老師在家嗎？
半天，從屋裏走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請問你是誰呀？
我是從北京來的，我找孫老師，我是來看女兒的。
啊，你終於來了，你讓我們找得好苦喲。
您是？
我是當家的。為了黑妹，我曾去縣城找過你。
黑妹？黑妹是誰？
就是你的閨女呀，鄉村野戶，也沒給取個正經名字，就這麽叫下來了。
您怎麽變得這麽蒼老？
莊家人那有不老的。不像你們城裏人風吹不著太陽曬不著。
趙華想論年紀他比我大不了幾歲，可看上去簡直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
您不是當著教員嗎？
嗨，別提了，一個民辦教員，老也轉不了正，幹了二十年還是被裁了下來，誰讓咱沒關係，沒後門呢。不當教員了先是騎個車到處收破爛，現在腿有病了，騎不動了，隻好待在家裏務弄莊稼。
趙華的心裏忿忿不平，一個幹了二十多年的老教員居然轉不了正，成何公理？他強壓心中的怒火，問，孩子們和孫老師呢？
孩子們都出去打工了，孫老師，哎，早就不在了。
趙華吃了一驚，不在了，得的什麽病？
孫鳳英的丈夫搖搖頭，沒有迴答。
剛才你不是說，是來看女兒的嗎？怎麽她沒有找到你？
找我？
對呀，在鳳英病重的時候，我們把地址給了她，讓她迴北京找你們去了。這多年還沒找到？
趙華倒吸了一口涼氣，偌大的北京城人海茫茫，一個女孩子到哪兒去找？此刻心中的懊悔就別提了，他恨自己為什麽不早點來找孩子，他恨自己為什麽不早點和孫老師聯係，也許早點聯係，孫老師的病就治好了。想到這兒，他的心立刻變得火燒火燎，一下子就歸心似箭坐立不安，以致於眼前的男人後來講了些什麽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趙華打開保險箱，把一遝遝的鈔票放在土炕上。
孫鳳英的丈夫眼花了，心慌了，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啊。
這是做啥呢？
這是給您的。
給我的？
是給您的。我們的孩子在您這兒讓您費心了，多虧了您們孩子才長大成人。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孫鳳英的丈夫輕輕搖搖頭，充滿歉意地說，苦了孩子，山裏沒有啥好吃的，玉米山藥蛋把孩子糊弄大了。
他輕輕撫摸著一遝遝嶄新的人民幣，然後又輕輕地放迴保險箱內。
您這是做啥？趙華不解地問。
這錢我不能要，你還是帶迴去吧。
趙華趕緊從保險箱內往外拿錢。
“我是真心實意的，這點錢您留下收拾收拾屋子，給兩個孩子娶媳婦足夠了，剩下的就留作您的養老金。”
他在東城南城北城先後購置了三處住房，不過他都沒住，而是出租給了別人，一年能收入十萬元的房租。自己隻在城裏買了一個兩居室，反正隻有一個人，住著簡單打掃也方便。
作為人類有一個通病就是貪婪，特別是你有條件占有時，總想多多益善，有了還想有，你會想出種種占有的理由，比如房子舊了小了，車子老了，為了下一代呀等等。占有欲像一個緊箍咒緊緊地箍在你的頭腦裏，所以才有那麽多的高官栽下馬，摔了跤。趙華也是這樣，但他的占有沒有現由，也不需要現由，是隨心所欲的，每買一套房子，就是一個滿足，仿佛生活上了一個台階，生活就變得充實，或許還有對那八平米的報負。
他在溫榆河畔還有一套別墅，連地下室帶閣樓一共是四層。屋外有一個花園，種著花草樹木，一座涼亭矗立在花園中心。他不在這兒住，隻偶爾過來看一看，常年顧著一個人看管別墅，這是他專門為錢小梅準備的，他相信錢小梅總有一天會迴來的。
自從錢小梅失蹤以後，他不但找遍了北京城的犄角旮旯，連河南鄭州湖北武漢這些和錢小梅家有一點親戚關係的地方都找遍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在別人眼裏，趙華是個幸福的人，事業有成，正當壯年，要錢有錢，要房子有房子，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一輩子能活到這份上，還有什麽所求的呢。
確實趙華現在不缺錢花，有時候他也很自負，心裏常想你部長局長當著高官又有什麽了下起，你有錢我也有錢，你有寶馬我也有寶馬，你包二奶，我也能包二奶，但我不包就是了。我比你們過得還舒坦，起碼不怕紀檢委來查，我的錢來得光明磊落，是一分一分掙下的，你們敢比嗎？
幸福是什麽？現在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難道有錢了盡情地吃喝玩樂就是幸福嗎？現在這些他都能做到，但卻感覺不到幸福，在內心深處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是什麽原因產生的這種不安的感覺呢？卻總也抓不住。
一間小房子讓他失去了心愛的人，如今有了房子卻沒有了人，世界怎麽這麽不公平？他不隻一次想起和錢小梅一起生活的情形，不管是耳鬢廝磨的親熱還是吵嘴生氣的模樣仿佛就像是昨天發生的。如今她的身邊不缺少女人，然而和錢小梅的那份情那份意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
一個工程完工了，又一筆款項進賬了。趙華拖著有些疲憊的身體迴到他的單人家裏。
他衝完澡，躊躇滿誌地平躺在席夢思上，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電視。其實他對現在的電視節目沒有一點興趣，不是打打鬧鬧搞笑就是搶答問題奪第一，那些搖頭晃腦的歌曲，沒有一點旋律，居然引得那麽多年輕人搖著手晃著身體熱情地迴應。他想看的節目卻又沒有，迴到家打開電視，隻不過是為了給屋裏增加一點聲響，增加點生氣，避免過於冷清。
屋外，下著淅淅漓漓的小雨。
雨滴打在窗外護欄上麵的陽光板上，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像是在奏著一首催眠曲，趙華伴著雨聲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恍惚中，一個女孩子走到他的麵前。
這女孩麵黃肌瘦，皮膚黝黑，頭發亂蓬蓬的，上麵沾著草屑。菜色的臉上嵌著一雙大大的眼睛，但那眼睛是無神的，充滿了淒涼和哀傷。她站在趙華的麵前不動了，呆呆地望著他。
趙華的心悸動了一下。
你找誰？
我找你。
是要錢嗎？
女孩搖搖頭。
我不要錢，我就要你。我是你的女兒呀。
女兒？女兒！趙華的頭上仿佛響了一個炸雷。
對呀，我是你的女兒，難道你不要我了嗎？既然不要我幹嗎又要生我，把我扔在那個貧窮的地方。
啊……我沒說不要你，你真是我的女兒？
爸爸，快來救救我吧，我要死了。
趙華一個激淩坐了起來，迴想這荒唐的夢境，他的心怦怦地亂跳著。這麽多年，我怎麽就沒有考慮到女兒呢？他用雙拳敲打著自己的腦袋。
女兒，女兒，我真得沒忘你，我是想掙好多好多的錢再去找你，他無力地在心中為自己辯解著。他的意識裏像有一匹脫了韁繩的馬在飛奔著，飛奔著……這一夜他再也沒有合眼。
第二天，他提著裝了三十萬元現金的保險箱，坐上火車直奔了山西。下了火車租了一輛桑塔那奔向熟悉而又陌生的滴水崖村。
放眼望去，田野還是那樣的田野，莊稼還是那樣的莊稼，縣城裏雖然蓋起了一些樓房，但總得感覺還是處在落後的狀態。特別是通向滴水崖的山澗路居然沒有一點變化，還是那樣坑坑窪窪，為什麽就不修條柏油路呢？
走進孫鳳英家的窯院一股瀟條的氣氛撲麵而來，窯院裏雖然蓋了幾間偏房，卻沒有一點生氣。他叫了幾聲：有人嗎？孫老師在家嗎？
半天，從屋裏走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請問你是誰呀？
我是從北京來的，我找孫老師，我是來看女兒的。
啊，你終於來了，你讓我們找得好苦喲。
您是？
我是當家的。為了黑妹，我曾去縣城找過你。
黑妹？黑妹是誰？
就是你的閨女呀，鄉村野戶，也沒給取個正經名字，就這麽叫下來了。
您怎麽變得這麽蒼老？
莊家人那有不老的。不像你們城裏人風吹不著太陽曬不著。
趙華想論年紀他比我大不了幾歲，可看上去簡直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
您不是當著教員嗎？
嗨，別提了，一個民辦教員，老也轉不了正，幹了二十年還是被裁了下來，誰讓咱沒關係，沒後門呢。不當教員了先是騎個車到處收破爛，現在腿有病了，騎不動了，隻好待在家裏務弄莊稼。
趙華的心裏忿忿不平，一個幹了二十多年的老教員居然轉不了正，成何公理？他強壓心中的怒火，問，孩子們和孫老師呢？
孩子們都出去打工了，孫老師，哎，早就不在了。
趙華吃了一驚，不在了，得的什麽病？
孫鳳英的丈夫搖搖頭，沒有迴答。
剛才你不是說，是來看女兒的嗎？怎麽她沒有找到你？
找我？
對呀，在鳳英病重的時候，我們把地址給了她，讓她迴北京找你們去了。這多年還沒找到？
趙華倒吸了一口涼氣，偌大的北京城人海茫茫，一個女孩子到哪兒去找？此刻心中的懊悔就別提了，他恨自己為什麽不早點來找孩子，他恨自己為什麽不早點和孫老師聯係，也許早點聯係，孫老師的病就治好了。想到這兒，他的心立刻變得火燒火燎，一下子就歸心似箭坐立不安，以致於眼前的男人後來講了些什麽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趙華打開保險箱，把一遝遝的鈔票放在土炕上。
孫鳳英的丈夫眼花了，心慌了，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錢啊。
這是做啥呢？
這是給您的。
給我的？
是給您的。我們的孩子在您這兒讓您費心了，多虧了您們孩子才長大成人。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孫鳳英的丈夫輕輕搖搖頭，充滿歉意地說，苦了孩子，山裏沒有啥好吃的，玉米山藥蛋把孩子糊弄大了。
他輕輕撫摸著一遝遝嶄新的人民幣，然後又輕輕地放迴保險箱內。
您這是做啥？趙華不解地問。
這錢我不能要，你還是帶迴去吧。
趙華趕緊從保險箱內往外拿錢。
“我是真心實意的，這點錢您留下收拾收拾屋子，給兩個孩子娶媳婦足夠了，剩下的就留作您的養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