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妹沮喪之極,臨下車時才發現放在行李架上的手提包不翼而飛,其實裏麵也沒有什麽東西,不過是些換洗的衣服和媽媽特意為她蒸的棗饃,一定是鼓鼓囊囊的外形讓小偷起了邪念。

    黑妹變得兩手空空,幸好錢和地址都放在內衣裏,否則真是寸步難行了。她隨著人流走出車站,一站在站前的廣場上頭就有些發蒙,迷茫地四處張望不知何去何從。馬路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男男女女打扮入時,看得你眼花繚亂。大樓一座接一座,幹硬的水泥地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壓抑和恐懼感。人群熙熙攘攘,比城裏趕會的人還多。這就是大城市嗎?這就是媽媽多次談到的北京嗎?空氣中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哪有山裏那麽清爽。

    這時一個中年大嫂走上前來問:住店嗎?交通很方便也很幹淨。

    她搖搖頭躲開了那個女人。正當她彷徨之時,一個男子來到跟前,很親熱地說,姑娘有什麽困難需要幫助嗎?是不是要找人?坐我的三輪去吧。

    她心想,真怪,他怎麽知道我要找人,看他那熱情的勁兒剛想答話,又想起媽媽臨別時的千叮嚀萬囑咐:在路上千萬不要和陌生人拉呱,也不要喝不認識人的飲料、吃不認識人的東西,據說壞人就在裏麵下有迷昏藥,等把你迷倒了就下手。想到這兒她趕快扭過臉走開了。

    前方站著一位警察,媽媽說這是可以信賴的人,她走上前去詢問。警察用手為她指點著方向,告訴她從這兒向前再過馬路,拐個彎就是汽車站。她按照警察的指點來到一溜汽車站牌下,她一個一個站牌地看,密密麻麻的站名,越看越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所雲,問了一位大媽才上了一輛公共汽車,按照售票員的指點在大北窯站下了車去換另一趟汽車。這一換車可就壞了事了,本來應該向西去,可她卻坐上了向東走的汽車。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車不走了,售票員對仍呆坐在車上的黑妹說,到站了下車吧。

    她用山裏味的普通話問:“這是啥地方?”

    “大柳樹。這是終點站。”

    黑妹茫然地走在大街上。這是一片小區,樓房櫛次麟比一座接著一座,她轉著轉著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這時候已是中午,離下車已經三個小時了,從早上到現在她還滴水沒進。她又急又慌,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忽然她看見樓前有一個臂上戴著紅袖箍的大媽,她走過去叫聲大媽,說我到什刹海是這兒嗎?大媽瞪大了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樣地打量著她:孩子你從哪兒來?

    我從北京站來。

    天啊,她驚叫起來,什刹海在城裏,這裏是東郊,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方向反了。

    黑妹呆了,那我該咋走呢?

    大媽熱心地告訴她怎麽坐車,到那兒換車。完了說,你先坐上這趟車,到車上再打聽吧。黑妹隻好順著大媽的指點向車站走去。此時她的心裏亂糟糟的,隻想快點找到父母的家。

    當她輾轉來到什刹海畔時已是下午了。

    什刹海是京城平民百姓的一方水域,她不像中南海那樣戒備森嚴,多看一眼都要受到盤查;她也不像北海公園那樣經人梳妝打扮,像個貴婦人,接近她還得掏錢買票;她是一個天生麗質的老百姓的寵兒,誰都可以接近她親吻她撫摸她。湖水清澈碧綠,輕風吹起陣陣漣漪,野鴨在水中悠閑地遊曵,不時把埋入水中尋找食物。岸邊的垂柳,舒展她的長臂,撫弄著溫柔的湖水。岸邊老人們一把茶壺捧在手可以咂巴上半晌,年經人在長椅上目中無人地親昵。

    黑妹把那張寫著家庭地址的小條小心翼翼地拿在手裏,按照上麵的地址一個門牌一個門牌地找,一會兒看看紙條,一會兒抬頭看看門牌。啊,終於找到了。她的心狂跳起來,自己的父母是什麽樣子呢,有養父養母那麽親嗎?見了麵第一句話該說什麽呢?爺爺奶奶還在嗎?不管怎麽說,總算找到家了。我要把這十幾年的事都講給爸媽聽,特別要告訴他們那年考音樂學院的事。她抑製住自己興奮的心情,定了定神,走進了這個街門。

    然而站到院子裏她又不知所措了,這麽多個門哪個是呀。正在猶豫的時候,吱呀一聲,一個房門開了,從中走出一位中年婦女。看見一位陌生姑娘站在院裏,就問你找誰啊?

    黑妹怯生生地說:“找趙華。”

    “早就搬家了。”

    “您知道搬到什麽地方去了?”

    “搬到三元橋那邊了,你是她的什麽人?”

    “他是俺爸。”

    院裏人聽到兩人的對話都走了出來,他們可從來沒聽說趙華有孩子啊,莫非是私生子?仔細看看這姑娘的眉眼,這麽標致的姑娘還真像老大的媳婦呢。

    “他們住在三元橋什麽地方?”

    “具體地方得問侯爺爺,他那兒有地址。”

    中年婦女向裏院喊道:“侯爺爺,候爺爺。”

    “哎,來啦,來啦。”侯爺爺應聲而出。

    “什麽事呀?”

    “這位姑娘找趙華,說是他的孩子。”

    侯爺爺眯起眼打量著黑妹,點點頭說:“還真像。”

    黑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您把趙華家的地址告訴她吧。”

    “行行,我去給你找去。”侯爺爺迴屋去了。

    鄰居們說:“快進屋坐會兒,吃了嗎,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黑妹說:“我不餓。”雖然到現在她滴水未進,但她一點也感不到餓。

    大娘端來了一碗水:“閨女喝點水吧。”

    侯爺爺戴著老花鏡出來了,說:“這還有電話號碼呢。”

    眾人忙說:“先打電話,電話多方便呀。”

    可打了幾次,電話裏傳出的都是:“你撥的是個空號。”

    侯爺爺的老伴說:“真是老得不重用了,連個電話都撥不通。”

    中年大嫂說我來,可她打了幾次也是照樣的空號。大家猜測說可能是換號了,隻好把地址給了黑妹。

    “我該怎麽走呢?”

    “順著前麵這條胡同出去,坐107路到東直門再換車就到了。”

    侯爺爺說:“我送送你。”

    黑妹忙說:“不用不用。”

    侯爺爺說:“沒事,直當是溜彎。”

    黑妹告別了院裏的人們,順著大街走,心裏空落落的,剛才的欣喜早就跑到九霄雲外了。

    出得城來,下了車,四處一看,到處是一座接著一座的樓房,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一輛輛急馳而過的汽車,令人目眩。她向人打聽了靜安裏的方向,就向一片樓群走去。走著走著,隻覺得頭暈眼花,一個趔趄眼睛一黑,倒在地上什麽都不知道了。

    “有人摔倒了。”

    黑妹的身邊立時圍上許多人,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

    這是什麽人?

    得的什麽病?

    趕緊叫救護車吧,要不找派出所。有人在旁邊出主意。

    這時就聽後邊有人說,快讓個道,李大夫來了。

    於是路過的李大夫從人縫裏擠進來,他抓住姑娘的手腕平心靜氣地號脈,號了一會兒,又用聽診器在胸前聽了聽,從口袋裏拿出一根銀針,朝黑妹的人中紮去,擰了擰,黑妹長出了一口氣,醒了。

    李大夫說,沒什麽事,姑娘是勞累所致。休息休息就好了。

    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人們漸漸散去,有一個老奶奶沒有走,蹲下身關心地問:

    “姑娘你家在哪兒?”

    黑妹搖搖頭沒有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黑妹。”

    老奶奶笑了:“這麽白淨漂亮的姑娘怎麽叫黑妹。你來這兒幹什麽?”

    黑妹看老奶奶一副慈祥的樣子,不像是壞人就把來找父母的事大致向老奶奶說了一遍。老奶奶歎了口氣說:“真可憐,天眼瞅著就要黑了,不如住到我那兒去,先吃了飯,以後再慢慢去找。”

    這老奶奶一口東北口音,兒子在北京開飯館,經營的挺不錯就把老媽接來,在城外村子裏租了間房讓老太太享享福。

    這是一間西房,屋裏沒有什麽家具,隻有一張大床板和簡單的生活用具。老奶奶指指大床板說,咱倆睡上邊正好和我做個伴。

    於是黑妹就在老奶奶的小房子裏住了下來。按照侯爺爺的地址,她找到了靜安裏三區五樓四門602號,可是去了幾次家裏都沒人,門鈴響半天也沒一點動靜。不過現在她一點都不著急了,她想爸媽一定是外出有事了,總有一天他們會迴來的。於是她白天到外麵去找親生父母,晚上迴來幫老奶奶洗洗衣服做做飯。

    家裏終於有人了。她按響門鈴後,防盜門上的小窗戶打開了,露出一張陌生的臉。

    “你找誰?”

    “這是趙華家嗎?”

    “不是。”說完小窗戶砰的一聲關上了。

    黑妹好納悶,悻悻地下到一層,仔細看了看門牌號碼,沒錯啊,三區五樓四門602號。她不甘心地又爬上了六樓,再次按響了門鈴。

    “怎麽又是你?”

    “叔叔,這是靜安裏三區五樓四門602號嗎?”

    “對呀。”

    “那,這不是趙華的家嗎?”

    “他搬家了。”

    “搬哪兒了?”

    “不知道。”

    “那您怎麽住在這了。”

    “他把房賣給我後,又搬到別的地方去了。”

    黑妹一點轍都沒有了,老奶奶給她出了個主意,到派出所去問問。到了派出所,民警同誌說,現在這種人戶分離的情況很多,我們也是沒辦法。

    此刻,黑妹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有些灰心了,靜下來時就想,父母多狠心,生下自己就不管了,他們卻跑迴北京來享福,我幹嗎還千裏迢迢來找他們,他們這樣無情我又講什麽義呢。但她又想,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們,然後告訴他們我不是來認親的,把他們譴責一番然後就迴山裏,去孝敬那裏的父母。

    一個星期過去了,她在老奶奶這兒老是白吃白住,心中著實不落忍。一天她對老奶奶說:“奶奶我得走了,不能老住在您這兒。”

    “你要去哪呀?”

    “我也不知道,先出去再說,看能不能找個工作,一邊工作一邊慢慢找。”

    老奶奶說:“這倒是個法子。你要找工作不如哪天我兒子來,跟他說說,看他們那兒還要人不要?”

    也是無巧不成書,兩個人正這麽隨意說著,老奶奶的兒子就開著車,提著大包小包來看媽媽了。老媽順便就說了黑妹的事。老人的兒子長得人高馬大,在城裏開著一個醉仙樓酒家,生意頗是紅火,人稱周經理。周經理打量了一下身邊這個漂亮的姑娘,眼裏閃出一束興奮的火花,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說:

    “現在能上班嗎?我那兒管吃管住管服裝,一月給你三百元,願意幹不?”

    黑妹當然願意,對山裏人來說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事。找不到親生父母的煩惱暫時被突如其來的好事衝淡了。

    周經理讓黑妹做了前台接待員,為她做了一身合體的旗袍,旗袍的開口很高,露出黑妹兩條修長雪白的大腿,具有一股吸引客人的無窮魅力。對於黑妹來說,不用洗碗不用來來迴迴地端盤子,整天就是往那兒一站,為客人開開門,笑一笑,她想這也叫工作嗎,簡直太容易了。一月下來,黑妹拿到了三張百元大鈔,人家說雖然隻有三百元加上管吃管住卻也相當每月七八百元呢。

    黑妹具有山裏人的純樸和善良,第一次領了工資,她決定買點東西去看看老奶奶,人家在大難時救了自己幫了自己這麽大的忙,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真該謝謝老人家,然後再繼續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黑妹在飯店幹得稱心如意。一天深夜,飯店打烊了。周經理對黑妹說:“晚上還有一個客人約了一桌飯,咱們兩個在這兒值班等等。好嗎?”

    黑妹對周經理收留自己感恩不盡,要不是人家收留自己哪有今天,對周經理的話隻有聽從才是,何況人家還用征詢的口氣來說。

    周經理把她帶到一間小房裏,打開電視讓她坐到床上休息,閑聊了一會兒就出去了。黑妹倚在被子上,看著看著眼皮就打起架來,一天下來她太累了,不由得進入了甜蜜的夢鄉。她夢見自己又迴到了山村,她興奮地告訴爸媽,自己在城裏找下了工作,雖說親生父母還沒有找到,但已經有了眉目。她從衣袋裏掏出許多錢,掏呀掏呀,總是掏不盡,放了滿滿一炕。街坊四鄰聽到消息都來到他們家,齊聲誇黑妹是個孝順的姑娘。她也笑呀笑呀,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覺得村邊的滴水崖倒了下來,重重地壓在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大聲地唿喊,可是怎麽也喊不出來。她使勁掙紮,猛然醒了,瞪著蒙朧的眼睛,看見周經理高大肥胖的身體正壓在自己的身上,衣服不知什麽時候已被扒光了。她驚慌地叫道:

    “周經理,別,別這樣,您是我的叔叔。”

    “一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今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你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周經理說著把臉湊過來在她臉上親來親去。黑妹搖頭躲閃著,她掙紮地扭動身體想逃離這可惡的床鋪,可是身強力壯的周經理把她死死地壓住。她像一隻待宰殺的糕羊動彈不得,忽然下身一陣刀割般的疼痛,使她情不自禁地哎喲了一身,身體無力地安靜下來。兩行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黑妹終於明白,今晚根本沒有什麽客人要來,完全是周經理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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