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臣還在醫院包紮的時候就抽空給唐仲驍去了個電話,他要掌握談穎現在的情況並不難,一個電話就能將她現在的住址和手機號全都查清楚。

    可唐仲驍的手機無論如何都打不通,他略一思忖就明白了,那小子向來重色輕友,大概正在忙不方便打擾……他強自冷靜地坐著,任由小護士在自己腦門上貼紗布,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鼻腔,但仍舊沒能讓他從那陣忽如其來的驚喜和驚嚇中迴過神來。

    今晚發生的一切反複迴放在腦海裏,尤其她最後攻擊他的那一下,帶著恨意和警告的味道,大概真是想就此了斷兩人的關係,但也是那一下讓他心裏忽然就有底氣了。

    說白了,小囡對他還有怨,有怨就好,說明她還沒完完全全地放下?這讓他之前滿滿的沮喪感瞬間煙消雲散了。

    小護士就沒過這麽奇怪的病人,頭被砸傷了,結果還一個勁兒傻笑,難道是被撞壞了神經?

    沈良臣當然也發現了對方在狐疑地盯著自己打量,一本正經地瞥了她一眼,“能幫我包嚴重點嗎?”

    “啊?”

    “就是看起來比實際情況要嚴重,嚇人一點。”

    小護士瞪大眼,半晌才甕聲甕氣地說:“可是高跟鞋砸的傷口,能有多嚴重啊,人家也不傻的。”

    言下之意,這人真是腦子被砸得不好使了。可沈良臣像是根本沒聽懂,隻不滿地看了對方一眼,索性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算了,反正他心情好,不和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沉默間正好有人匆匆闖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篤篤直響,沈良臣轉過頭去,瞬間撞上了沈寶意焦急的眼神。

    “你怎麽在這?”這個點兒,她應該在水城才對。

    沈寶意先是看了眼他的傷,頓了頓才說:“我迴來看爸爸,聽說你出事了,順便過來看看。”

    沈良臣沒說什麽,等小護士把自己的傷口處理完畢,這才拿起隨手扔在一旁病床上的外套,起身向外走,“隻是皮外傷,你迴去吧。”

    沈寶意跟在他身後,依舊有些不放心,“真的沒事嗎?撞到腦袋可大可小的。”

    “你很希望我出事?”沈良臣淡淡瞥她一眼,見她臉色脹紅,笑得越加諷刺,“姐姐忽然這麽關心我,會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詞。叫什麽來著,哦,對,不安好心。”

    “良臣。”

    沈寶意不讚同地皺

    起眉頭,“雖然你把媽媽當年做錯事的證據交給警方,爸爸因此氣到中風癱瘓。但我並沒有因此而怨恨你,因為我知道那是媽媽做錯事要付出的代價,從前是我不知道那麽多事情才會一味兒聽媽媽的,但我現在是真心關心你,畢竟沈家隻剩我們姐弟——”

    “說得這麽好聽,我都感動了。”沈良臣打斷她,迴身深深看了她一眼,可眼底依舊沒什麽情緒。

    沈寶意也知道是母親作孽太多,而自己以前處處打壓架空沈良臣,現在才會讓他照樣對自己充滿了敵意,說到底也是活該。她忍耐著沒再辯駁,而是從包裏拿了樣東西出來。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該告訴你。”沈寶意抿了抿唇,把那些資料遞到沈良臣手裏,“我前幾天在醫院遇到一個人,看起來很像是談穎,當時沒敢跟你說,怕弄錯了。但現在基本可以確認了。”

    沈良臣皺眉看了看她,這才低頭看手裏的東西,果然是談穎現在最詳細的調查報告。

    他麵無表情地盯著沈寶意,“如果不是我今天和她碰麵了,你大概也不會告訴我吧?沈寶意,你是不是又在打什麽主意?我既然敢把你留在身邊,自然就不怕你耍花樣。”

    對比他的冷淡,沈寶意反而心平氣和極了,“隨便你怎麽想,良臣,你現在真的疑心病太重。當初為了報仇,失去自己最愛的人,又幾乎家破人亡,我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後悔過。”

    沈良臣黝黑的瞳仁深不見底,握著那薄薄一頁紙的指尖卻越收越緊。

    沈寶意在他再次發火前聰明地選擇了離開,隻是臨走前又說:“這麽做,隻是為了證明我的誠意罷了。良臣,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有很多比仇恨要美好的東西。”

    看著沈寶意漸漸走遠的背影,沈良臣慢慢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他看著資料上談穎的工作檔案和個人信息,不得不驚歎她這些年過得精彩充實,相比較而言,自己簡直乏味至極。

    可怎麽會這樣呢?他分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啊……

    ***

    談穎隔天沒去上班,當然不是為了躲沈良臣,如果對方有心要糾纏她,必定會直接找到家裏去。她隻是一時沒調整好心態,正好也很久沒休假了,於是約了程季青去釣魚。

    釣魚這種乏味的活動,對於兩人來說卻是最好的消遣,程季青也不愛熱鬧,這一點他們倆倒是很相像。

    風和日麗,海邊陽光獨好,談穎穿了一身白,結果意外地和程

    季青撞衫了。那人也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衫和米色西褲,看到她的時候曖昧地勾起唇角,“如此心有靈犀,我們不在一起還真是天理難容。”

    談穎沒接他的話茬,而是把工具全都帶上船,臉色看起來有些怪異。程季青疑惑地挑了挑眉,跟上去時狀似無意地問,“心情不好?”

    談穎還是微微猶豫了兩秒,這才正視他,“我昨晚遇到沈良臣了。”

    這個可能性之前已經在程季青腦海中轉了好幾圈,所以他並不意外,而是饒有興致地說:“然後呢,你又開始焦躁不安?”

    “並沒有。”談穎否定道,“我隻是有些沮喪,昨晚的舉動好像太過激了。”

    她將自己昨晚用高跟鞋襲擊對方,之後匆忙走掉的事情敘述了一遍,懊惱地撥了撥一頭黑發,“我是不是太遜了?應該更冷靜才對。這樣一弄,倒顯得我心裏還有什麽似的。”

    程季青站在她身側,手臂隨意地和她的一起搭在欄杆上,遠眺著海景說:“那你心裏呢?到底還有沒有什麽。”

    談穎幾乎沒考慮,脫口就道:“當然沒有。”

    程季青側過頭看她,黝黑的眼底像是有透明的精光,仿佛能洞悉一切,“是嗎?既然沒有,又何必為一次小小的失誤而煩惱?”

    這話令談穎無言以對,她愣在那裏,一時沒話可講。是啊,既然心裏什麽都不剩了,那這陣煩惱和焦躁又從何而來?

    程季青伸手握住她肩膀,暗暗施力,像是以此給她鼓勵一般,“其實很平常的一件事,你並不是聖人,難免會有失誤。那種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看到他,當然會方寸大亂,人又不是機器,怎麽可能隻剩理智沒一點點情感波動?”

    畢竟,沈良臣曾占據了她生命中那麽重要的一段時光,這是他最嫉妒也最無能為力的事情。

    聽程季青這麽說完,談穎心裏才好受一點,或許真的是過去留下的影響太深刻了。

    對方又說:“重要的是你接下來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我對你有信心。”

    “你總是對我充滿期待,我都害怕讓你失望。”

    程季青對她溫和一笑,卻意味深長地說:“你已經讓我失望過很多次,再失望一次也無所謂。”

    談穎咬了咬嘴唇,“季青,我——”

    “我知道,又要說自己不夠好,讓我別浪費時間?”程季青不由歎了口氣,“這個話題我也迴答過很多次了,對自己珍

    視的人好,怎麽能算浪費時間。”

    談穎還想再對他說幾句,程季青已經轉身去整理釣具了,隻留了個挺拔的背影給她。

    她隻好把一肚子話都咽了迴去,這樣的對話五年裏也重複了不少次,程季青這麽聰明睿智的人,又怎麽會不懂那些道理。見她還在發怔,程季青迴頭看了她一眼,“不過來?今天誰輸了就負責洗碗。”

    談穎衝他眯了眯眼睛,“主編,你可從沒贏過我。”

    “那是我讓著你,追女孩的時候當然要使點小計謀,不過今天我不打算讓你了。”程季青已經開始往魚竿上放餌,一臉嚴肅地說著。

    談穎瞪眼看著他,“為什麽不讓我?”

    “因為你剛剛又拒絕了我一次。”程季青故意寒著臉看她,“我不高興。”

    “……”這人,居然也有這麽幼稚的時候。

    ***

    難得休了一天假,談穎的狀態又滿血複活了,她第二天去上班也相安無事。沈良臣居然詭異地沒來糾纏她,難道真是忽然想明白了?

    不管原因是什麽,他不出現在自己周圍當然是好事。談穎每天還和從前一樣按時上下班,到了周末還把屋子大掃除了一遍。她工作上越來越獨立,可生活自理能力反而有些糟,屋子更是很久都不會收拾一次。

    於是這次大掃除簡直跟掃蕩似的,許念帶著啤酒來看她的時候都被混亂的現場給嚇到了,“你平時怎麽過的,都生活在垃圾堆裏嗎?”

    談穎從中間給她撥出一條路出來,“你可千萬別動我東西,我這是亂中有序,要找什麽立馬就能找到。”

    許念顯然對她的強詞奪理很無語,提著購物袋去了餐桌邊。

    談穎簡單收拾之後,走過去在她對麵坐下,仔細觀察了下她的表情,“怎麽了,好多年沒買醉了,這是受什麽刺激了?”

    當年他們重遇之後,一起撐著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那之後誰也沒再為感情的事傷心難過過,這個年紀的女人,早就習慣了將一切都偽裝妥帖。可今天許念情緒明顯有些低落,連她都一眼瞧出來了。

    果然許念開口就說:“我遇到宋安平了,從她那聽說了一些事。”

    宋安平這個人,談穎當然也認識,他們小時候就住一條街的,上學前大家就總在一起玩耍。那時候人人都說宋安平喜歡許念,可他笨笨傻傻的,隻會欺負她,後來就被陸山給得手了——

    想起童年的事兒,談穎忍不住打趣,“怎麽了,他跟你表白啦?”

    哪知道許念帶來的卻是個驚人的消息,“我懷疑陸山有外遇。”

    陸山就是許念那個婚禮前意外死亡的未婚夫,這下子事情就變得難辦了,談穎一時有些意外,很久都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聊到最後反而是許念自己想開了,“算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現在也隻是懷疑沒證據。”

    談穎見她臉色好了點,也不想揪著這話題不放,畢竟人都沒了,說這些做什麽呢?除了讓活著的人難受,一點用也沒有。

    兩人下了麵條打算一起解決晚餐,哪知道許念的廚藝實在是……談穎沉默了會兒還是說:“這種東西唐仲驍居然也吃得下去,他對你絕對是真愛。”

    許念瞪了她一眼,結果自己也覺得無法忍受,說:“不如叫外賣嗎?”

    她打電話的時候,談穎就繼續收拾屋子,門鈴響了便順手去開門,可門板打開之後,來的不是送外賣的,而是沈良臣。

    ***

    談穎再見到他已經鎮定多了,站在門口自然地問:“你來做什麽?”

    沈良臣被她這話噎了下,他上門來當然是因為想她,可現在她這副語氣,還真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於是指了指自己腦門上新添的疤痕道:“你不會以為把我砸成這樣,就這麽算了吧?”

    原來是找上門算賬的,那她以前被他傷成那樣,不得有多少筆賬等著和他算了?談穎抱著胳膊淡淡一笑,說:“這不挺好看的嗎?咱們中國人講究對稱美,要不要給你右邊也來一個。”

    她以前就牙尖嘴利,沒想到現在也毫不遜色,連圍上來怕兩人起衝突的許念也成功被她這話給逗笑了,站在邊上噗嗤一聲就笑出來。

    沈良臣很沒麵子地看著她,有些兇巴巴地,又沉著臉看了眼屋子,那亂糟糟的場景讓他額角直跳,對於有潔癖的男人簡直不能忍。

    他冷笑著說:“還以為離了我過得有多好,也不過如此。”

    談穎才沒空和他掰扯這些,脾氣馬上就上來了,仰著下巴和他瞪視,“你他-媽到底有完沒完,這麽糾纏我有意思,沈良臣,你該不是愛上我了吧?”

    沈良臣的臉色瞬間有些不好看,這話他藏在心裏許多年沒說出口,如今做好了想說的準備,可絕對不是在這樣被她激怒和諷刺的情形下。更何況這時候他就算當真說了,談穎也不會信吧?

    他鬼使神差地迴了句,“我瘋了吧?”

    說完他便有些後悔,可看談穎的臉色,似乎他這麽迴答才是合理的。她神色自若地看著他,說:“那你老纏著我幹什麽,有多遠滾多遠。”

    “當然是找你算賬!”

    “咱倆誰欠誰你算得清嗎?”

    “既然算不清,不如好好合計下。”

    “神經病。”

    兩人越吵越兇,沈良臣作勢已經要進屋了,談穎當然不可能讓他得逞,伸手就去推搡。

    許念都快被這兩人給逼瘋了,這架勢就跟火星撞地球似的,當初兩人到底怎麽折騰到一起的?她在中間勸著,可根本攔不住,眼看兩人很快又扭打在一起。

    談穎是真被沈良臣給逼急了,一邊往外推人一邊從包裏拿電話準備報警,“你這是私闖名宅,到時候傳出去恐怕對你沈大少的名聲不太好。”

    沈良臣見她開始撥110,居然還笑的出來,“好啊,正好讓警察看看我腦門上的傷,我都有驗傷記錄,相信餐廳裏的監控也都還在。”

    談穎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被他用奇怪的姿勢摟在胸前,抬頭似笑非笑地說:“誰怕誰呀,是你摔我手機在先,我可以告訴警察是你先騷擾我的。”

    許念在邊上聽得歎為觀止,這兩人的賬還真是越算越算不清了,聽得她腦門都突突直跳,她已經給唐仲驍打了電話,也不知道那人什麽時候能趕來拉架,談穎別吃虧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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