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法事

    幾天以後,我又在十字街頭見到那個叫做老段的老人。他的故事,剛剛開始:

    蘭倉縣的土,是紅的,他說。蘭倉縣的土地是被血染紅的,那麽多人的血流在地上,就把土地染成血一樣紅了。如果你現在拿一把钁頭,在蘭倉縣任何一個地方往下挖,不到半個時辰你就會看到紅色的土。你想,把這麽大一個縣城的土地染紅,需要多少人的血?

    其間有個叼著煙的學生摸樣的小子嬉皮笑臉地問,那白龍山的土為什麽也是紅的?那裏隻有幾個爛泥雕像,不會是土匪把雕像砍了,雕像也流血染紅的吧,哈哈……

    老段沉吟半晌,說,土匪也在白龍山殺過人。

    蘭倉縣的土的確是紅色的。其實這是一種酸性土壤,也叫紅壤。蘭倉縣民間傳說,當地的每一寸土,都是因為1930年那次土匪血洗縣城,鮮血染紅了土地,此前,白龍山也是名字的。而另一種傳說更古老更有趣,出自上世紀八十年代當地政府組織編寫的《蘭倉縣誌》,說是在上古時代,蘭倉縣曾是一片大水澤,水上有兩個高聳的小島,各自盤踞著一條青龍和一條白龍,也就是後來的白龍山和青龍山。青龍山的土是黑色的,代表邪惡;而白龍山的土是白色,代表正義與善良。青龍作惡多端,禍害當地百姓,民不聊生,於是當地人祈求白龍為鄉民除害。兩龍在空中大戰三天三夜,不分勝負。那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打得悲壯而慘烈,鮮血如雨一樣從空而降,浸透了蘭倉縣每一寸土地。最後,這場戰爭以兩敗俱傷告終,白龍和青龍精力衰竭,死在蘭倉縣的土地上。與此同時,青龍山轟然倒塌,隻有那筆直的白龍山傲然挺立。此後,鄉民在白龍山修築廟宇,樹立石碑,以示紀念,而白龍山的名字,也就這樣流傳了下來。這個傳說富有浪漫色彩,我懷疑出自那些編撰史誌的文人們的手筆。

    白龍山上隻有鬼,哪有活人?您老這故事編得也太玄乎了吧?

    有,老段說。當時的白龍山不叫白龍山,大家都叫東山,或者也叫堡子山。山上有幾間破廟,沒有神像,現在你們看到的什麽玉皇廟啊,閻王廟啊,都是後來新修的,當時山上的破廟裏什麽都沒,就破破爛爛幾間爛房子,分三排,第一排是閻王,第二排是玉帝,第三排是王母。在白龍山的山頂上有個堡子,是城外的人用來躲土匪的。那時候土匪很多,隔三差五就來一夥。土匪一來,城裏的人就關上城門,土匪進不去,沒辦法,就四處糟踐城外的百姓。城外的人一聽到土匪來就立即扶老攜幼地往山上跑,山上的堡子就是專門躲土匪的。土匪在後麵窮追不舍,百姓們一上山,就用瞄杆子往下瞄。堡子邊上堆著很多石頭,百姓們山上以後,就把石塊從山坡上推下去,土匪便無可奈何地在山腳下叫罵幾句,離開了。

    (“瞄杆子”就是長矛。民國時期,全國各地軍閥混戰,土匪橫行。當時的蘭倉縣就是慘遭土匪蹂躪的地方。我曾在蘭倉縣一戶人家裏看到過瞄杆子,一截木棍上鑲著鐵質的矛頭,做工粗糙簡陋,根本算不上是防禦武器。白龍山上的堡子到現在還保留著,其實隻是四堵土牆圍成的一個不大的圈子,大約能容納兩三百人。據當地人說,堡子裏藏著大量的財物如銀元,銅錢等。而且,在解放後,這裏曾挖出過很多。“有幾十麻袋呢,全是錢,還有金元寶呢,如果你運氣好,在土裏刨一下就能刨出個錢來。”當地人這麽說。我在土裏扒拉了半天,還是沒挖出一個來,沒運氣。)

    那一年,許多人逃到白龍山上。我的腦袋被土匪砍斷,脖子上還夾著板子,頭都轉不過去。土匪還在城裏到處殺人放火地折騰,來水的娘就要往城外的白龍山上跑,因為,據說白龍山有玉皇和閻王保佑,土匪不敢上去。我當時根本走不了路,是死是活都說不定呢。但要是跑出城,還有活著的希望,要是呆在城裏,就死定了。土匪大多殺男人,小孩,卻不怎麽殺女人。他們把小媳婦和姑娘們搶去,做老婆。來水的娘就被他們糟蹋了,當時我被砍斷了脖子,昏迷了三天。三天後我醒來時,來水的娘救了我。她哭著告訴我,她走不動路了,來水和他爹都被殺了,但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三個月。她被那群畜生糟蹋了,她懷著三個月的身孕就被那群畜生給糟蹋了。四五個人,輪番折磨她,後來他們走了,但她走不動路,她的雙腿僵硬沒有知覺,她動不了。她在炕上整整哭了一天,才起來去做飯,然後發現了我。她太老,土匪隻折磨她,後來就走了,要是年輕的小媳婦,可能就被抓走了。蘭倉縣有很多被抓走的女人,從此便不知道是死是活,沒有下落。你知道嗎?我們縣有一個叫張女蘭的,她就被土匪搶迴去做老婆了,直抓迴了老家,解放後才迴來。

    張女蘭?我驚了。那個張女蘭,是永祿街的嗎?我插話問老段。

    是啊,你認識?她前幾年還活著哩,我見過的,現在,好幾年沒見了,不知道還活著不?

    她是我的太姑母,我說,我叫張雷。她過世四年多了。

    她死了?唉,我們那一輩裏,活著的人不多了,沒被土匪殺死,自己老死了。我也快死了,要是我們這些當年活下來的老東西都死了,這故事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所以我天天在這裏講故事,講那些故事,土匪殺人。你們都不知道的,現在很少人知道這件事,因為當時活著的人根本不多。全被殺了,殺光了。我第一次被砍斷脖子,沒死,第二次在白龍山,也沒死,你說我命大不?我想啊,老天爺讓我活著,就是要我把這些事講給你們聽,你們後輩的人要知道的,這是天大的冤情啊。他驢日的美國皇帝要打仗,要當土匪,就要遭報應。

    能跟我講講我太姑母的事情嗎?我問他。

    她啊?嗬嗬……老段憨厚地笑了。我當然認識她,她跟我在一個院子裏長大,那個時候,我一年裏至少有半年在她們家住,我比她大三歲呢。我跟她……怎麽跟你說呢,老段猶豫地看著我,突然變得靦腆起來。這麽跟你說吧,她很漂亮,是我們永祿街最美的女子,這就是說,人人都喜歡她,尤其是男人。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看到我搖頭,老段清了清嗓子,說出一句讓我頗為驚訝的話:我也喜歡她。當時的整個蘭倉縣,一提起張女蘭,沒有人不知道的。大家都說,張家生了個俊姑娘,長大了要當皇後娘娘哩……可是,老天爺不長眼,那麽好的姑娘,就被土匪給糟蹋了。土匪真是一群畜生,他們見男人就砍,見女人就搶,連兩三歲的孩子都活生生給殺了。

    不過,也怪蘭倉人不活泛,其實早在那年的年前,蘭倉縣裏就出了很多怪事,顯然不是什麽好兆頭。那年的蘭倉縣嗬,老人感歎著,黝黑的麵孔上淌下兩行渾濁的老淚。

    接下來,老段向我詳細地講述了我的太姑母的情況。我的太姑母張女蘭,生於一九一一年農曆六月初十,十九年後的這個日子,她被土匪搶走,那一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太姑母的父親在永祿街上開著一家豆腐坊,兩間店麵,那是蘭倉縣最大的豆腐作坊,名為張記豆腐坊。加之老掌櫃性情隨和,待人忠厚,店裏的生意自然紅火。那時候,當地風俗是不允許女子輕易外出的。即使在家裏,女子也不許見客,甚至連上房的門檻都不允許踏進去。

    所以,當一九二九年農曆臘月十五那天,杜陰陽師搖著法器在張家大院裏念經的時候,太姑母是躲在東邊廂房裏的。杜陰陽師穿著青布道袍,頭戴黑色八角道帽,在張家大院裏念念有詞。我的太爺張舜堯手裏握著一柱香跪在香桌前,眼睛定定地瞅著杜陰陽師的一舉一動。杜陰陽師微微點頭,太爺連忙磕一個頭,然後燒兩張蘸過雞血的黃表紙。缽盂,鈴兒,罄兒有節奏地響著,氣氛莊嚴而詭秘。

    院子的南邊,一隻被縛了雙腳的大白公雞撲騰著翅膀,把那地麵上的塵土扇起來,塵土在陽光下翻騰。雞冠上還有淡淡的血跡,那是剛剛被老掌櫃掐破了,取血來蘸紙的。公雞在做垂死的掙紮,身體劇烈擺動了幾下,就把一泡熱氣騰騰的雞屎拉在地上。

    女蘭。張掌櫃叫了一聲。來把這裏打掃一下,雞拉糞了。

    太姑母應聲出來,手裏拿著一把笤帚和一張簸箕。她低著頭安靜地走過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清理完院子裏的糞便時她看到許多紙灰被風刮的四處亂竄,她依然悄悄的靠近它們,不聲不響地把它們掃進簸箕。在做完這一切即將返迴屋子時,她無意發現了院子東北方向那裏有一雙棉布鞋上沾著一根白色的雞毛。雞毛被風吹動,瑟瑟發抖。她悄悄抬頭看了一看,害羞似的,速度極快地看了一眼。鞋的主人,正是杜陰陽師的徒弟。

    杜陰陽師的徒弟是個白淨麵皮的年輕後生,二十來歲,下巴上長著一顆小小的黑痣。他站在陰陽師身後,跟著師父的節奏輕輕哼著經文,顯然很生疏,斷斷續續的。女蘭低頭走過去,說,你,讓一下。

    小陰陽疑惑著,往後退了退。

    年輕的太姑母想用笤帚去掃沾在鞋上的雞毛,但又怕笤帚弄髒了他的鞋子而猶豫不決。

    你,再讓一下。太姑母的臉紅了。

    小陰陽尷尬地又往後退了退,此時他還是沒有發現自己鞋子右側的雞毛。

    太姑母拿著笤帚不知所措。坐在簷下抽煙的老掌櫃已經曉得她的意思,連忙為女兒圓場,說,女蘭,你幫小趙把它取下來呀。

    太姑母臉更紅了,俯下身輕輕把雞毛取下,放進簸箕裏。太姑母的這個小小舉動讓年輕的小陰陽更加窘迫,他尷尬地看著她的背影,腳不由自主地在小腿上蹭了幾下。

    這時候,杜陰陽師的經已經念到高潮處,他像戲子一樣將腦袋用力地甩了甩,大喊一聲,就拿起香桌上早已預備好的桃木劍,在空中揮舞。

    殺——雞——祭——神。杜陰陽師大聲說。

    有。徒弟小趙大聲迴應一句,連忙把院子裏那隻白公雞拎到師父麵前。杜陰陽師左手持法鈴,又手握木劍,他的經文越念越快,越念越急,突然一躍跳上香桌,揮劍將雞頭斬下。雞血噴湧而出,徒弟小趙將雞倒提著,沿著院子的四個角轉了一圈,最後迴到香桌前,用那淅淅瀝瀝的雞血在地上畫出一個八卦圖。

    奠——茶、奠——酒。杜陰陽師說。

    跪在香桌前的太爺早已被這些看得愣了神,聽到這話,連忙取過桌前的酒杯,茶杯,雙手舉過頭頂,敬畏地將其緩緩倒在地上。

    杜陰陽師還在桌上頻頻舞動,法鈴急促地響著。跪在地上的太爺慌忙燒紙,磕頭。

    今年今月今日今時,東西南北中五方神使,複位了?!杜陰陽師大聲問。

    複位啦!小趙陰陽,太爺,老掌櫃一齊大聲應和。

    杜陰陽師跳迴地麵,將一個木頭神位在香桌上重重拍了三下,用木劍在地上戳出一個淺淺的坑,對徒弟說,把雞頭埋進去吧。看著小趙把雞頭埋好,熟練在上麵點上蠟燭,燒香,燒紙,滿意地笑了一下。杜陰陽師轉過身去,看到跪在地上的太爺還在不停地磕頭,燒紙,傻乎乎的。杜陰陽師就笑嗬嗬地說,小子,夠了,起來了,把香插在香爐裏就起來吧。

    這時,張掌櫃從竹椅上起身,拍手叫道,好哇,好!杜師父這路木劍殺雞的本事,整個蘭倉縣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杜陰陽師擺擺手,說,張掌櫃過獎了,這個全憑力道,功夫到了,力道夠了,木劍比鐵器還鋒利。我老嘍,過幾年,我一死,這手絕活可就要帶進棺材裏了。

    張掌櫃道,張先生說哪裏話,這個小趙師父,天生聰慧,人又年輕,將來可是你的得意門徒呐。

    杜陰陽師說,小趙這娃不好好學,人倒是聰明,幹啥都跟個大尾巴狼一樣。

    張掌櫃說,年輕人,都這樣。你看我這二小子,死板得很,你讓他跪香,若不說個住了,他能跪個三天三夜,木頭啊。

    杜陰陽師說,少爺這是大智若愚。你看他四方臉,臥蠶眉,將來一定大富大貴。

    張掌櫃說,我隻指望舜堯這孩子能把祖上這塊招牌守住,別的什麽都不想。現在世道動亂,土匪橫行,還能指望什麽?

    年輕的太爺在院子那頭鏗鏘地說,爹,我能守住。惹得桌上幾個人都笑了。

    舜堯?人也好,名字也好,娃有誌氣,好,好啊。杜陰陽師讚道。

    張掌櫃欣慰地低頭呷了口茶水,衝廚房那邊叫道,飯做好了嗎?端上來,把祭過神的這隻雞趕緊燉了,我要跟杜師父喝酒。

    杜陰陽師說,不麻煩了,不麻煩了,還有幾個法事要做,匆匆吃幾口就走。

    張掌櫃說,師父不急,我還有事要與你說呢。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屋裏吃飯吧。

    飯菜上來了,一個炒雞蛋,一個煙熏臘肉炒白菜,一碟花生米,一盤涼拌豆腐。湯是麻油豆花湯,雪白的豆花在青瓷海碗裏壘成小山的形狀,讓人垂涎欲滴。張掌櫃用筷子指著湯說,這個麻油豆花湯,是我們老張家的一絕,一般的豆花太嫩,遇到筷子就爛成末末,我這個,不爛,但口感卻一樣鮮嫩。說著夾起一大塊,那豆花果真神奇地渾然一體。杜陰陽師一嚐,讚口不絕。

    舜堯,給杜師父敬酒。張掌櫃說。

    太爺抹了抹油膩的嘴巴,雙手端起酒杯送到杜陰陽師麵前。杜陰陽師說,酒就免了吧,下午還得去幾家,你知道的,近年關了,家家都要做法事。

    張掌櫃說,這個酒可一定要喝,你嚐嚐,這是我新釀的“二腦殼酒,”好喝得很哩。

    杜陰陽師喝了一杯,砸砸嘴巴道,真的不錯,掌櫃,這酒,怎麽叫二腦殼呢?

    張掌櫃說,這是我前些天釀的,說起來,還有個故事呢。這酒釀出來以後,我覺得不錯,就多喝了幾杯。豈料,一連醉了三天,身體倒是沒有異常,就是看人時眼花了,看到的人都長著兩個腦袋,你說怪不怪?我一想,正好這酒還沒名字呢,就叫二腦殼算了。哈哈。

    杜陰陽師摸了摸下巴說,妙,妙。

    酒過三巡,張掌櫃歎了口氣,說,蘭倉縣今年時運不順啊。

    杜陰陽師睜大眼睛問,噢?怎麽說?

    張掌櫃說,先是六月裏一場空前的幹旱,眼看就能收割的麥子曬枯了,隻能抵得往年七分的收成,估計今春青黃不接的時候,又得有人挨餓了。再說那土匪,三天兩頭來尋事,今年收成不好,我估摸著土匪一定比咱還急,到時候真個要來鬧。

    杜陰陽師說,我看土匪未必敢來。前不久劉麻子被吊死在城門樓,這可對土匪是一個巨大的震懾。

    張掌櫃說,那土匪都是亡命之徒,還會怕這個?

    杜陰陽師說,未必。處決劉麻子的時候,我在城門口看到馬奎的人混在人群裏看著,他們臉色都嚇白了。當時那個陣勢你見了沒有?劉麻子從城牆上吊下來的時候,現場鴉雀無聲,你能聽到他的骨頭被肋得嘎巴嘎巴響。人隻在那裏掙紮了兩下,頭一垂就完了,七竅流血。

    張掌櫃嘖嘖地說,黃縣長這步走得絕啊。

    杜陰陽師道,可不是。

    張掌櫃說,馬奎可不吃這一套呢。

    噢?

    張掌櫃壓低了聲兒,說,前天,土匪馬奎派人給縣裏稍來一紙書信,讓黃縣長準備5000斤糧食,500塊銀元,大年三十之前送到馬家梁。他們還揚言,要是不按時送來,或者少了一星半點,就不讓蘭倉人過一個安生年。

    杜陰陽師怒道,反了他們了?據我所知,如今這黃縣長可不是怕土匪的主兒,要是先前的軟蛋龔縣長,興許這麽一嚇還真能給你把糧食和錢送去。這黃縣長,可是會硬磕硬的。

    張掌櫃給杜陰陽師再斟上一杯酒,說,先前蘭倉縣三麵都紮著土匪,東邊劉麻子,南邊是胡大胖,北邊是馬奎。三股土匪鬧的蘭倉人遠門都不敢出。現在呢?自打黃縣長上台以後,胡大胖被縣警察局收編了,劉麻子被吊死在城門樓上,隻剩這馬奎一路人馬,現在倒自己找上門來了。我估計等一過罷大年,黃縣長一定派人去端了他們的老巢呢。

    杜陰陽師說,據說,這馬奎有點異稟咧。

    什麽異稟?

    我也是聽說別人的,杜陰陽師說,那馬奎有一套縮骨功,當年鋃鐺入獄,關押在蘭倉縣監獄裏,可到了晚上,他就縮了筋骨老鼠一樣從牢門裏溜了出去,你說奇不奇?

    張掌櫃點點頭,說,委實是個奇人。

    杜陰陽師說,可是他正事不做,盡幹些傷天害理的事兒,將來終究不得好死的。

    張掌櫃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又招唿舜堯給杜師父敬酒。

    杜陰陽師擺擺手說,吃飽了,也喝好了。就要起身告辭。

    張掌櫃忙說杜師父暫且留步,麵條馬上就好了。又招唿女蘭去下麵條。

    杜陰陽師說,不吃了不吃了,我這是趕時間呀。

    張掌櫃說,我還有話要說,師父留步。

    什麽事?

    張掌櫃笑道,我今兒卻是還有事要說的。女蘭明年就十九了,在她三歲那年,我遇到一個遊方僧人,看了這孩子的手相,問了生辰八字後說,這娃十九歲時要遭一場大難,九死一生,須得請道行高深的陰陽師給娃禳心,才消除了性命之憂。我想了想,諾大的蘭倉縣裏,就杜師父你神通廣大,過了年女蘭就十九了,你看……

    杜陰陽師問了女蘭的生辰八字,掐指算了算,說,委實有一大災,男七女九,禳心得在正月初九這天,到時候,你準備好東西,到時候我們來就是了。

    杜陰陽師拿出紙筆,讓小趙把禳心所需的東西全部寫在紙上,照單購買:狗血一碗,紅布六尺,文房四寶一付,紅花二倆,金魚兩支,金銀各一點,油燈一盞……

    女蘭端了三碗麵條上來,看見小陰陽正在寫字,停下看了看,低低地說,倆字錯了,沒有單人邊,是兩。

    小陰陽看了看,尷尬地說,是,是。

    杜陰陽師驚喜地道,女蘭也讀過書?

    女蘭說,自己在家看過幾天書。

    杜陰陽師說,女蘭有婆家了嗎?

    女蘭臉羞紅了,不說話。張掌櫃說,沒有,我這個女兒,挑得很,許多人家來說親,她就是不去,兒女的事,我也不好過問,就隨她去吧。如今眼看已經十九了,還沒尋個中意人家,唉……

    杜陰陽師笑道,我這個徒弟可是個好後生。本來隻是一句玩笑話,卻讓小趙驚慌起來,失手將磨錠打落在地。女蘭撿起磨錠放迴桌上,低頭轉身就走。

    杜陰陽師哈哈大笑,說,這倆娃子倒是般配。

    張掌櫃在身後叫道,女蘭,麵條裏辣椒要多,醋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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