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繡一家三口到處逛了逛,中午的時候蘇展元就打算坐車迴老家了。蘇綾知道他的倔脾氣,也不勸了,拿著錢包主動去排隊買車票,把剩下不多的時間留給了姐姐和父親說說話。

    夏天的車站混雜著各種各樣難聞的氣味兒,蘇繡看向身旁的父親,心裏說不出的留戀。上次父親趕她走的時候還中氣十足,可這次見麵,竟然發現他的頭發全白了,就連印象中一直挺拔的脊背,如今看起來也微微有些佝僂……

    她反複想了很久,終於有勇氣對他說:“爸,你一個人在家也沒事,不如——”

    “人老了,隻想待在家裏,再說還有你媽陪著我呢。”

    蘇繡沉默住,將剩下的話都如數咽了迴去。

    母親其實早就過世了,但父母兩人的感情非常好。那年母親生病,將家中最後一點積蓄也耗幹了,她曾幾度對父親說:“算了,看不好的,錢留著給孩子們上學用。”

    可父親當時很堅決,平時不善言辭的人,難得說了句讓人情動的話,“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沒了,我做不到。”

    後來他不知道從哪弄來很大一筆錢,可最後母親依舊走了,扔下他們父女三人相依過日子。直到陸瀾川將那些證據擺在蘇繡眼前,她才知道父親當初是偷偷用了學校的一筆公款,像父親那樣做事隻認死理又刻板的人,一定是逼到了絕境才會這樣做。

    所以哪怕父親做了不好的事,可蘇繡仍然愛他。如今他老了,她也願意替他一直藏著這個秘密,讓他清清白白地活一世。

    她很迂腐,也很固執,這一點大概也是像極了蘇展元。

    蘇展元看到女兒一直盯著自己,良久,從包裏拿出一樣東西塞到她手中。

    蘇繡低頭看了眼,竟然是一遝粉色鈔票,數額不算多,大概兩三千塊左右。她愣了愣,“爸,你這是?”

    “我現在身體好多了,也在幫人做點零工,上次那筆錢,蘇綾說是你老板借你的。”他直直地盯著蘇繡,看得她幾乎垂下頭去,那目光中分明寫滿了不相信。但他最終也沒將話說得更難聽,隻告訴她,“這裏錢不多,你先拿去還給人家。繡繡,爸隻希望你別一錯再錯。“

    蘇繡站在那裏,很久都說不出話來,父親也並非不關心他,但他仍然不肯信她。其實要讓他相信什麽呢?這筆錢確實是陸瀾川給她的。

    父女倆站在人群中,周遭嘈雜悶熱,而他們彼此卻相顧無言。蘇繡將那錢攥在

    手中,最後還是重新塞進父親手裏,“爸,這錢你拿著,那筆錢……我會自己還給他。還有,你別擔心我,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的表情很堅決,蘇展元歎了口氣,用幹燥的掌心捏了捏她的指尖,“拿著吧,爸一個人也花不了什麽大錢,你也要對自己好一點,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

    已經不記得有多久,父親能這麽好好和自己說說話了,蘇繡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但還是堅定地把錢推到父親手裏,“我已經不能陪在你身邊盡孝了,現在還要你給我錢,像什麽樣子。”

    “那怎麽了?你再大也是我女兒!”蘇展元瞪著眼,末了音調才漸漸軟下去,“繡繡,爸不指望你的人生能有多成功,隻是希望你能活得堂堂正正的,不再被人戳脊梁骨知道嗎?”

    蘇繡紅著眼眶用力點點頭,“我知道。”

    “人一旦走錯一步,一輩子都會不安生,活得也不踏實。爸不想你那樣。”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悠遠,蘇繡知道他在指自己當年犯的過錯。

    她看著越加老態畢現的父親,心中縈繞著太多情緒,隻能鼻音濃重地再次保證說:“爸,我會記得你的話。”事實上她從來都記得,哪怕摔了那麽大個跟頭,她也在很努力地活。

    蘇展元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千言萬語最後隻變成了一聲輕歎。

    ***

    送走了父親,蘇綾卻無論如何要讓她多留一天,“咱們都多久沒見了,你明天打早坐早班車走就好啦。”

    蘇繡也想和妹妹多聚聚,於是給趙禎那邊去了個電話,趙禎表示沒什麽重要事不必急著趕迴去。其實因為廠子小,加上才剛起步,確實也沒什麽要緊事可做,蘇繡便放下心來,決定在這裏多留半天。

    姐妹倆約著逛街買衣服,看電影吃飯,和所有尋常小姐妹做的事情沒兩樣,蘇繡真的很久沒這麽放鬆過了,一整天笑容幾乎沒消失過。

    隻是中途陸瀾川給她來了個電話,她是偷偷躲在衛生間接的。

    陸瀾川聽著她做賊一樣的聲音,本來已經很不爽了,結果蘇繡竟然直接對他說:“我還得再留一天,你辦完事先迴去吧。”

    說完也不給他再繼續說話的機會,一下就把電話給掛斷了,把陸瀾川給氣的!

    結果還有更氣人的,蘇綾竟然帶著蘇繡去參加她們的慶功會,說是慶功會,其實就是那群藝術團的演員們一道聚個餐而已。這本來沒什麽,陸瀾

    川也跟著去了,就坐在她們隔壁包廂,可坐了沒一會兒他就淡定不能了。

    因為他聽到隔壁一直在瞎起哄,起哄蘇繡和一個男生。蘇綾的聲音也夾雜在裏邊兒,“姐你害羞什麽啊,他和你差不多大!你看他見了你一直在臉紅,太逗了。”

    陸瀾川皺著眉頭,他就是看不到裏邊的情形,通過這話也能猜測那個“他”必定是指男人,女人看見蘇繡臉紅個鬼啊!

    接著又有人說:“哎,繡姐,你要是看對眼了就收了他唄。”

    陸瀾川將椅背拉的離那包間的隔牆近了點,沉著臉,胳膊一抱,就那麽光明正大地聽起了牆角。可偏偏這會兒那邊的聲音就越來越吵,混合著哄笑聲,就是想再聽點什麽都聽不到了。

    該死的蘇綾不是想給蘇繡介紹男朋友吧?陸瀾川仔細一想,今天她們做的那些事還真是越看越像,蘇綾帶著她買衣裳做頭發,他剛才看到蘇繡的時候都險些不認識她了。

    陸瀾川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可偏偏答應過蘇繡不能出現在蘇綾跟前,所以作為正主依舊沒法走過去告訴所有人自己和蘇繡的關係。

    ***

    蘇繡是完全沒把陸瀾川的事放在心上,她覺得那人不管是真有事還是假有事,都不可能平白耗費時間和精力在這兒等著她。所以等晚上和蘇綾他們吃完飯,那群人又一起將她送去了賓館,她一個人反鎖了房間門就打算睡覺,結果沒一會兒門鈴忽然響了。

    蘇繡倏地從床上坐起來,心跳陡然快了幾秒。

    這個賓館離蘇綾住的宿舍很近,當初因為考慮到父親不喜歡鋪張浪費的原因,所以就定的這。治安自然也比不上那些星級酒店,蘇繡這會兒便疑心外麵的很可能就是壞人。

    她掃視了眼房間裏的擺設,最後抓起床頭櫃上的煙灰缸,那煙灰缸挺重挺沉的,應該還挺有攻擊力。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她透過貓眼往外看,竟然沒人?

    蘇繡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結果門鈴又響了一次,她戰戰兢兢地問:“誰?”

    結果門外沒人迴答。

    蘇繡都打算報警,要麽給前台打個電話,可她轉身迴去拿手機的時候,門鈴又再次響了起來。她再次從貓眼裏往外看,結果這次卻看到了一大束玫瑰花。

    蘇繡有點懵了,難道是走錯門了?

    她捏緊那個煙灰缸,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一縫,結果那一大捧花忽然倏地就朝自己湊過來,幾乎貼到了

    她鼻梁上。她嚇了一大跳,想也沒想就把煙灰缸給扔了出去,結果隻聽一聲悶哼,那聲音……還有點耳熟?

    蘇繡探頭一看,忽然就見花束後麵露出陸瀾川的臉,隻是他此刻的臉色很不好看,手指微微壓著額角,“蘇繡,你他媽要謀殺親夫啊!”

    蘇繡一顆心總算放迴了肚子裏,卻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你怎麽在這啊?”

    陸瀾川咬牙切齒地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把手裏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塞進了蘇繡手裏,然後自己拿著煙灰缸捂著額頭直接闖進了蘇繡的房間。

    蘇繡被他氣鼓鼓地撞了下肩膀,一臉的莫名,再低頭看手裏的東西卻愣住了。

    她手裏除了一捧玫瑰花之外,還多了個藍色的小方盒子,方方正正的,那個大小她一看就知道裏邊會是什麽。

    ***

    “有點破皮,不嚴重。”

    蘇繡替陸瀾川檢查,手指從他額頭上滑過,輕輕癢癢的,像是有羽毛拂過一般。陸瀾川一直盯著她近在咫尺的小臉,燈光柔柔地投射在她臉上,讓她少了平時那番冷漠,竟像是平添了幾分溫和。

    他忽然覺得,求婚被煙灰缸砸破頭這麽倒黴的事也沒什麽了。

    蘇繡垂下眼眸,這才發現他一直盯著自己看,於是馬上退的離他遠遠的,坐在了另一張床上。她餘光剛好能看到那個藍色盒子,一時表情更加嚴肅。

    陸瀾川咳了一聲,說:“我本來——”

    結果蘇繡把那盒子一收,然後說:“我知道了,在需要的場合我會戴著它,要是沒事,你早點休息吧。我想睡了。”

    陸瀾川一時愣住了,他原本想了許多話想跟她說的,可沒想到她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坐在那沒動,蘇繡不耐地看了他一眼,“陸瀾川,現在很晚了。”

    陸瀾川心裏憋著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氣什麽,其實這婚姻本就是在就強加給她的,所以那枚婚戒本就對她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她不期待、不欣喜,如此冷漠都是合情合理的。可他還是覺得……有些受傷。

    他看了眼蘇繡,表情也變得有些冷,沒好氣地道:“是啊,晚了,我就在這將就一晚好了,不是有兩張床嗎?”

    陸瀾川說完就往其中一張床上躺了下去,然後目光直直地看向蘇繡,說:“反正是夫妻倆,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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