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陸瀾川這種近乎蠻橫耍賴的舉動,蘇繡早就習以為常,她抱著胳膊坐在那,一直目光冷冷地盯著他看。陸瀾川也雙手枕著胳膊,一動不動地迴視著她,兩人像是陷入了一場無聲的拉鋸戰。

    然而下一秒,蘇繡忽然笑了一聲:“雖然不知道你白天受了什麽刺激,大晚上莫名其妙地跑來演這一出,但戒指和花我都收了,你還想怎麽樣?”

    對於他這種奇怪舉動,蘇繡隻能猜測是發生了什麽讓他忽然心血來潮,否則結婚到現在這麽長時間提都不提的婚戒,怎麽好端端地就大晚上送過來?竟然還有一束花?

    聞言陸瀾川微微眯了眯眼眸,隻覺得心情較之剛才越加惡劣了幾分。他克製著沒發脾氣,隻諷刺地輕扯唇角,“你就這麽了解我?”

    “不然呢?我猜錯了?”

    麵對她的挑釁,陸瀾川卻啞口無言根本沒法反駁。其實蘇繡確實沒說錯,要不是今天晚上看到別人起哄她和其他男人,他絕對想不起來去買個婚戒套牢她……但他確認心意以後,這件事也是早晚會去做的,隻是今晚提前了而已。

    他甚至想到,自己還欠她一個正式的求婚,雖然不可能像五年前那樣精心策劃,但他也是用了心地想給她一個驚喜……

    可蘇繡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帶著一種自動識別真偽的能力,不管他做什麽,首先考慮的都是他幾分虛情幾分假意。陸瀾川覺得心裏微微有些發苦,再開口時聲音果然又僵又澀,“我其實是真的——”

    “你喜歡睡就睡吧,反正這裏房間很多。”和從前一樣,蘇繡總是不給他機會說完,她已經站起身要往門口走。

    陸瀾川忽然從床上刷地坐起身,他個子高腿長,隻輕輕往前一邁就跨到了蘇繡身邊。

    蘇繡瞪大眼,下意識就想喊叫,那人已經率先一步將她壓倒在床墊間。

    住的地方條件不太好,床墊自然也不夠柔軟,陡然被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這麽狠狠撲倒,蘇繡隻覺得腦子一下就懵了,耳膜也在嗡嗡作響。偏偏她的嘴巴也被那人順勢捂住了根本無從說話,隻能狠狠瞪著他,恨不能用眼神剜他幾刀。

    “蘇繡。”陸瀾川深深看著她的眼睛,音調變得柔軟下來,“你就這麽待著,好好聽我說幾句話成嗎?”

    蘇繡的鼻息加重了點,分明是不樂意的表現,後來更是將臉扭到了一邊。

    陸瀾川另一手輕輕捏住她下巴,將她轉過頭來重新看著自己,

    語氣裏隱隱帶了些討好的意味,“嗯?”

    蘇繡沒再掙紮,事實上她的力氣也根本沒任何勝算,她幹脆繼續瞪著他。

    陸瀾川忽然覺得這樣氣鼓鼓的她很是可愛,眼裏不由蘊了笑,說話時聲調放的更加輕柔,“你每次都不肯聽我說完,是因為覺得我說的都是假的,對嗎?”

    被他捂住嘴巴的人當然不可能迴答他,但陸瀾川感受著掌心下她的唿吸,知道自己猜對了。

    一向自詡占了主導權的自己,其實從來都處在被動的位置,他做任何事蘇繡都能清楚地知道真假,因為他從來沒用心過。待一個人好,究竟用心不用心其實真的一眼就能看穿。

    他專注地凝視著她,一字字地緩慢說道:“我知道現在說的這些,你也一定不會信,我會證明給你看。”

    “我不會再說補償你的話,因為欠你的永遠也還不清。這場婚姻有個錯誤的開始,但我不會讓過程和結局變得更糟,你可以繼續恨我討厭我,隻要我對你好就夠了,你不用往前邁一步,就在原地等著,一百步也好、一千步也無所謂,我會走到你身邊去,你不用做任何事,一切都交給我。這次,換我好好待你。”

    ***

    陸瀾川不是個喜歡將內心展示給別人看的人,那會令他很沒安全感。記憶中和蘇繡在一起兩年多的時光,談婚論嫁,可他仍舊沒對她說過任何掏心窩的話,就連“喜歡”這麽簡單的兩個字,也從不曾說過。

    所以此刻,他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對方自己的心意,因為哪怕“愛”那個字眼兒說出來,蘇繡必然也是不會信的。

    他的話音落下,屋子裏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響,隻剩彼此鼻息相聞。

    手心裏全是她淺淺的唿吸,她柔軟濡濕的唇微微開合著,那陣溫軟的觸感讓陸瀾川覺得心猿意馬。他戀戀不舍地將手移開,目光幽沉地和她對視著。

    蘇繡平靜地看著他,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她隻是問他:“你說,以後想對我好?”

    “是。”

    “而且是真心的?”

    陸瀾川看著她認真點點頭。

    蘇繡彎起嘴唇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不如放我走?”

    陸瀾川全身的線條都緊繃起來,垂放在她枕側的手指也慢慢變得僵硬。他抿緊唇,良久才說:“放了你,我也好不了,所以除了這件事。”

    “這就是你所謂的想待我好啊,還真的

    隻是‘你想’而已。因為是你想的,所以就強加給我,根本不管我究竟願不願意。一旦我不順從,你還是會繼續用各種各樣的手段威脅我。”蘇繡鄙夷地說著,“陸瀾川,以後還是千萬別再提‘真心’兩個字了,你、不、配。”

    最後三個字,她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唇間蹦出來的,她的唇形其實很好看,那張小嘴的滋味兒陸瀾川也嚐過,明明是那樣軟糯的一個人,可每次說出口的話都跟捅刀子似的。

    最讓陸瀾川覺得難過的,大概就是每次她對他說著如此傷人的話,眼神還總能那麽冷漠。他不知道為什麽真心就非得用這樣的方式去證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愛一個人,是徹底無私的?無私到明知道自己離不開她,卻還是會遵從她的內心,舍得放手讓她走?

    陸瀾川理解不了,也根本不相信有那樣的愛情。

    蘇繡抬手去推他,試圖將他沉重的身軀從自己身上掀開,可她的力道明顯不夠,臉頰都憋得通紅,“你說完了吧,說完放開我。”

    陸瀾川非但沒有放開她,反而順勢攬住她肩膀,他輕輕翻滾了下,然後兩人便變成了麵對麵側臥的姿勢。他的唇離她很近,近到她疑心自己說話的動作稍稍激烈一點就會碰到。

    “你!”

    “就這樣睡,我不碰你。”他直直盯著她的眼睛,此刻他的心空的厲害,必須多靠近她一點點才不會那麽疼。

    蘇繡簡直氣到了極點,“無恥。”

    陸瀾川抱得她更緊,甚至將她的雙腿雙手牢牢夾住,整個人將她結結實實地鎖在懷中。他的氣息包裹得她更嚴更密,蘇繡全身都繃緊了,這樣的姿勢根本無法正常入睡,更何況身邊躺著個魔鬼,她怎麽可能放鬆得了。

    感覺到她一直在掙紮,陸瀾川掌心覆在她耳側,沉聲道:“如果你再動,我就脫你衣服,你可以試試。”

    蘇繡的腦子“嗡”一聲就炸開了,陸瀾川的手掌從她耳側慢慢滑下來,最後落在她腰肢的部位。

    ***

    房間裏隻亮著床頭燈,光線昏暗,兩人誰也沒再說話,可氣息卻一點平穩的跡象也沒有。蘇繡覺得這人真的太可笑,前一秒說過的話,真的隻能隨便聽聽。她徹底閉上眼,心中卻隱隱有些悲涼,本以為再也不會難過的,可到底還是有些傷心。

    或許是為了當初的自己,究竟是為什麽會愛上這樣一個人?如今將他的自私看得越清楚,就越是會為曾經的自己不值。

    陸瀾川將下巴擱在她發頂,嗅著她熟悉的氣息,也是絲毫睡意都沒有。

    他知道自己又讓她難過了,明明是想讓她減少一些對自己的戒備,這才做了那番告白,可不管他如何努力,似乎總是會適得其反。但真要放她走……光是想想這種可能,他就覺得接受不了。

    蘇繡的唿吸剛好落在他脖頸間,癢癢地,像隻小手一下下撓著他的鎖骨,撩得他心癢難耐。陸瀾川漸漸就有了反應,因為他雙腿纏著蘇繡,所以一點點變化她都能感知到。

    意識到什麽東西頂在自己小腹上,蘇繡的臉瞬時變得滾燙,這個發現讓她又怒又難堪,偏偏還不敢動彈一下,生怕這禽獸-獸-性大發。

    她咬緊唇,隻能從唇間罵出一句,“不要臉。”

    陸瀾川厚顏無恥地說:“我身心健康,有什麽好不要臉的。”

    他說完,忽然有意頂了她一下,蘇繡全身的線條繃得更緊了。陸瀾川在她耳邊輕輕笑了一聲,蘇繡一時氣急,抓起他的手掌,在他虎口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

    那一口是真的絲毫不留情麵,甚至帶著些怒意。

    陸瀾川“嘶”了一聲,卻忍著沒發作,等蘇繡鬆了口,果然上麵留下淺淺的一串牙印。

    “你屬狗的?”陸瀾川嗤了一句,但沒把她怎麽樣,隻是盯著那排小小的秀氣的牙印看了眼。心裏真是又酸又鬱悶,這得是多恨他啊?但轉念一想,要是這麽咬他幾口能少恨他一點,其實讓她咬咬也沒什麽——

    於是陸瀾川說:“解氣嗎?要是沒解氣,讓你咬別處?”

    蘇繡無語地抿緊唇,最後恨恨道:“我嫌髒。”

    “……”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懷裏的人似乎才慢慢睡了過去,陸瀾川聽著她漸漸綿長的唿吸,忍不住低頭端詳她。

    也隻有這種時候,他才有機會安安靜靜地打量她,她兩道秀氣的眉一直深深擰著,不知道是不是做噩夢了。陸瀾川在她眉間吻了下,小心又謹慎,接著是她發涼的鼻尖,然後是那張軟軟地、粉粉的小嘴。

    他多想就這樣堵住她的嘴巴,讓她再也說不出那些讓他難受的話來。

    陸瀾川在她柔軟的唇瓣上輕輕吮著,根本舍不得放開,他想要的越來越多,身體也越加燥熱,但他不敢再更進一步,怕她對自己再多一點失望。那麽多的失望,他已經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填補完。

    ***

    兩人就這樣以奇怪的姿勢睡著了,第二天蘇繡是被門鈴聲吵醒的。她睜開眼,恰好也看到陸瀾川盯著自己,兩人都有短暫的睖睜。

    “姐。”門口傳來蘇綾的聲音,這聲音像是一道驚雷直直劈中了蘇繡的腦神經,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用力推了把麵前的人。陸瀾川沒防著,一下就從床上摔了下去。

    幸好有地毯,摔的也並不疼,可陸瀾川依舊覺得很丟麵。他黑著臉看蘇繡,忍不住低吼道:“你幹什麽!”

    蘇繡瞪大眼,接著一把捂住他嘴巴,隨後左右張望了幾眼房間,“別說話,不能讓蘇綾看見你。”

    陸瀾川一聽這話臉色更難看了,難道還要讓他躲起來?

    還真不幸就被陸瀾川給猜中了,蘇繡情急之下,拖住他就往浴室走,“你先待在裏麵,不許出聲。”

    陸瀾川還從沒受過這種待遇,被人踹下床就不說了,還得待在這麽小這麽窄的衛生間裏?他的臉色沉得能滴水,一把按住蘇繡要關的衛生間門,“她見到我怎麽了?”

    “不怎麽,隻是會對我失望而已。”蘇繡對這人的人品並不抱任何期待,所以她也不確信對方真能聽她的話乖乖躲在裏邊。可這話說完之後,陸瀾川隻是表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蘇繡轉身準備帶上門,陸瀾川忽然一把將她拖進了衛生間裏。

    蘇繡被他按在冰涼的壁磚上,瞪大眼,接著下一秒他忽然低頭吻上了自己,吻的又兇又狠。她感覺整個胸腔都要炸了,那男人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舌頭也在她唇間用力翻攪著,蘇繡皺眉忍耐著,隱隱能感覺到他的憤怒。

    等結束的時候,陸瀾川抵著她的額頭,說的卻是:“她失望,你會難過,所以這口氣我忍了。”

    蘇繡微微一怔,接著很快迴過神來,罵了句“神經病”就出去了。

    陸瀾川鬱卒地靠著門板,一臉陰沉,可沒過一秒蘇繡又將門打開了,接著他昨晚帶來的那束玫瑰花被粗暴地塞了進來。

    陸瀾川的臉色更難看了,媽的,這麽被嫌棄真的是生平第一次啊!

    ***

    蘇綾一大早趕來是準備送蘇繡去汽車站的,所以蘇繡簡單洗漱了下就急急忙忙拖著她離開了房間,生怕陸瀾川被發現。但等蘇綾從汽車站離開,她還是得去和陸瀾川碰麵,同他一起開車迴南城。

    蘇繡從後視鏡裏看著不斷倒退的城市和風景,兩天的時間過得這樣快

    ,和父親妹妹的團聚也總是這麽短暫,短的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果然快樂從來都不可能長久。

    陸瀾川側目瞧了她一眼,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看得出來她不開心,似乎離開了父親和妹妹,她又變迴了之前那個毫無生氣的蘇繡。

    或許不管置身何處,她從來都沒有過歸屬感。陸瀾川想清楚這些,也徹底地沉默下來。

    迴了南城之後,蘇繡依舊忙自己的,陸瀾川也有事情要做。那枚婚戒她倒是時時帶在手上,這是陸瀾川要求的,但除此之外,這段婚姻依舊形同虛設,就比如一直被陸瀾川稱為“家”的那個地方,永遠都是空的。她和陸瀾川每天各比各的忙。

    當然蘇繡並沒有真把陸瀾川那天晚上說的話放在心上,總覺得那人是忽然受了什麽刺激一時衝動而已,在她心裏,陸瀾川最愛的永遠都是他自己。所以什麽真心,什麽對誰好,全是說說罷了,當不得真的。

    這天周末,蘇繡在房間裏午睡,陸瀾川一大早就出門了,所以宅子裏格外安靜,正是休息的好時光。她一覺睡到下午時分,醒來時看到陽光傾斜著落在地板上,窗紗隨風輕蕩,屋子裏依舊靜悄悄的,可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香氣,那香氣很濃鬱,像是某種花香?

    蘇繡覺得奇怪,起身走到了陽台上,隨後看至視野所及的地方,她瞬時就呆住了。

    這別墅前原本就有個小院子,可是兩人入住之後一直都是空著的,光禿禿的草坪因為長期無人打理始終荒置著。每次從前廳的落地窗看出去,都是荒蕪一片沒什麽景色可言。

    可此時此刻她放眼看過去,院子裏擺滿了許許多多的盆栽,五顏六色的花朵將原本空置的地方全都裝飾滿了。有的花她能說的上名字,有的就連見都沒見過。

    蘇繡有種置身於夢境中的不真實感,像是誤入了愛麗絲仙境一般,明明午睡前還是一片荒涼的樣子,睡醒之後就全變了樣。

    她穿著睡衣,赤腳站在露台上,有風吹過,院子裏那些漂亮的植物就輕輕搖曳著像是在同她打招唿似的。

    蘇繡握緊欄杆,久久都迴不過神來,直到房間的門輕輕被人推開,有沉穩的腳步聲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她迴過身,看到陸瀾川穿著白衣黑褲,就站在離自己並不遠的地方。

    他襯衫的袖子微微卷到了手肘的部位,滑稽的是臉頰上還沾了道泥土的痕跡,可他卻在對著她微笑,然後輕輕地說:“喜歡

    嗎?”

    你有沒有感覺到,一點點家的味道,哪怕隻是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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