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設在涓園開闊的園子裏,其中布置,喬其沒有太操心,托給妹妹喬瑾。


    喬瑾喜歡西式風格,即便在這小鎮也不將就。她先選了一方合心意的地,命人從霍家花房裏搬來花樹綠植環在周圍點綴,扯上燈光,正中則指點人把方桌對接拚成長桌,桌上鋪上雪白的桌布,酒水,水果,點心用精致的容器裝了放置其上,乍看還頗有點意思。


    至少浩清看了之後,驚唿:“太美了!”


    喬瑾很滿意浩清的反應,但心裏仍略有遺憾,看了看表道:“等晚上開了燈隻會更美。酒會比預料中開始的早!”


    此時,時間已至下午五點,雖然冬天太陽落山的早,但夕陽正在西下,夜幕畢竟沒有來臨。


    浩清可不管喬瑾那顆力求完美的心,手裏端著一杯茶飲,心不在焉,無心欣賞美景,隻巴巴瞅著一個方向,那裏她的哥哥浩森和陳卓英兩人並肩站著不知道在說什麽。


    喬瑾循著浩清的目光望過去,自然也明白了浩清的所思所想,因為她也心有期盼。所以,她向那個方向抬了抬下巴,道:“走,過去吧,等到這會兒不就是有個合適的說話機會麽?”


    浩清這時卻有些不敢上前了,怯怯地道:“萬一陳大哥不理我怎麽辦?”


    喬瑾莫名地有些可憐她。


    歎一口氣,喬瑾道:“不會,有你哥在,他不會不給你哥麵子。”


    浩清一聽,沒有得到鼓舞,心裏滋味更難受。但她決定過去了。苦苦等到今天,不就是能有個說話機會嗎,怕但要堅持。


    兩人向浩森和陳卓英方向走去,浩森那裏沒有注意到他們,正和卓英低聲道:“喬其不見了。”


    作為主辦人,喬其隻在酒會開始時發表了一段致辭,大談雖各為其主但仍可為友,此次戰場相見迫不得已雲雲,說完,端起酒杯敬了一圈酒,吩咐人放音樂醞釀氣氛,然後就不見了蹤影。


    此時,樂聲悠揚,有花有酒,對於在這前線掙紮奔波的眾人來說頗有吸引力,禁不住放鬆下緊張困頓的身體,沉浸其中,並沒太多人注意到喬其不見了這件事。隻有浩森這邊隨時注意著動向。


    陳卓英喝了口杯裏的水酒,點點頭:“我注意到了。”


    浩森問:“他到底想幹什麽?一直到現在我還沒有摸清楚。從踏進這個院子,我就時刻防備,但各處都看了,沒看出點什麽。”


    陳卓英凝神,也搖搖頭道:“說不上來,說是多想吧,但剛在鎮外,我沒告訴你,喬其看到我的一瞬,其實我感覺到了。”


    “感覺到什麽?”


    “殺氣。”


    浩森嚇一跳看向陳卓英,陳卓英沒有說話,又喝了口酒。


    兩人沉默片刻,浩森又道:“既然這樣,我去告訴他們幾個,隨時注意。”


    陳卓英道:“我看喬其的意思,恐怕不想驚動你,隻針對我。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你們不要輕舉妄動,我來應對。”


    浩森瞪他:“來都來了,不能白來。”


    陳卓英目含溫情,望他一眼道:“謝謝。”


    肩膀隨即招來徐浩森一拳。兩人不覺都笑了。


    然而愉悅的氣氛沒有存在太久,因為浩清和喬瑾已經走到了跟前。


    看到來人,徐浩森和陳卓英收住話頭,喬瑾那裏發現兩人嘴角殘留的笑意,道:“說什麽呢,徐長官陳長官,笑的那麽開心?”


    “沒什麽,隨意聊聊。”浩森輕描淡寫答了句,看了眼喬瑾身側默不作聲的妹妹,又道:“謝謝喬小姐,承蒙你招待浩清。”


    招來喬瑾噗嗤一笑。


    “既然要謝,不能沒有誠意,陪我喝一杯如何?”她不客氣地道。


    然後,推了一下浩清,讓她也說幾句,卻見浩清正眼神癡癡地望著陳卓英,看的她不覺也隨浩清看去,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諷意。


    浩森那裏哪能沒注意到妹妹的癡態,心道:“終於還是來了。”歎息一聲,也看向了陳卓英。一時之間,場中三人紛紛注目所向,中心人陳卓英想到剛才浩森對他的推心,喝了口酒壓了壓,然後開口道:“你們去吧,我和浩清談談。”眾人不覺都鬆一口氣。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浩清。


    其實沒有人知道,天天吵著要見心上人的浩清,其實內心對陳卓英有點害怕的。不是情怯的怕,而是對陳卓英通身冷淡氣質的怕。生活中也有這種人,大家大可以想想,就是那種平時大半沉默寡言,獨來獨往,每每靠近,對方就一副拒人以千裏之外的眼神,冷漠又幽深,讓人望而生畏。對浩清來說,陳卓英就是這種印象。雖然她愛上了這種冰冷,但還是渴望暖的。


    陳卓英不過一句話就能讓她感覺到暖,微微有所放鬆之後,以為陳卓英對她已經有所改觀,不然也不會主動說要和她談。並不知,陳卓英之所以有耐心,是答應了她哥浩森的祈求。


    但至少現在,在浩清眼裏,陳卓英身上朦朧了一層溫柔色。


    這是她從沒有感受過的。


    她貪戀地看著陳卓英,欣慰地喚道:“陳大哥,你終於願意理我了。”


    言語欣喜裏帶著些卑微。


    陳卓英把目光從場中紛紜收迴,投到她身上時,微微一頓。


    再次想到浩森的懇求,陳卓英緩緩道:“浩清,你了解我嗎?”


    浩清不解地看著他,第一反應搖搖頭,然而正搖著,忽然意識到什麽,連忙又點起頭,表明心跡似的,強調道:“我了解,我真的了解。”


    陳卓英抬手壓了壓她的聲音,又問第二個問題:“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嗎?”


    這迴浩清遲疑了,她想了想小聲道:“不是和我哥一樣麽?”


    陳卓英搖搖頭。


    浩清心裏一急,表白道:“不管你做什麽,我都喜歡你。”


    陳卓英莫名一笑,揚頭喝盡杯中酒。


    浩清被他笑的心裏一緊,道:“你不相信嗎?”


    “對。”陳卓英承認,道:“我不相信。”


    浩清頓時急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聽我說……”


    陳卓英晃晃空空的酒杯,卻忽然打斷她道:“先不要急,浩清,如果我說現在此刻可能有人正在黑暗裏等著殺我,你相信嗎?”


    嚇得浩清生生把話止住,她驚道:“……殺……殺你?”


    陳卓英點點頭:“對。”


    浩清連忙轉身看看周圍,而背後人來人往,一切太平。


    她強笑道:“陳大哥,你說笑呢?”


    “你不相信對嗎?”


    浩清點頭:“對,我不相信。”


    陳卓英道:“你看,你說的我不相信,我說的你也不相信,我們本不是同類人。”


    幻象被打破,浩清終於觸到他要表達的意思。


    什麽相信不相信,都是借口,陳卓英早就設定好理由在這兒等著她吧!


    浩清淚盈於睫道:“陳大哥,你別費力氣了,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不管怎樣,我都要跟著你。”


    陳卓英渾然不動。


    既然事情能到這種地步,可以想象浩清已經病入膏肓,他不奢望一句兩句就能把她拉出來。


    他搖搖頭,道:“浩清,你跟著我是沒有用的。這話,我很早之前就對你說過,如今我再給你說一次,而且這是最後一次。”


    浩清趕忙捂住耳朵:“陳大哥,你別說了,我什麽都沒聽到。我沒聽到就不算數。”


    陳卓英眉頭輕鎖,卻堅定地看著她不讓她逃避,道:“浩清,這樣是沒有用的,你今天來不就是為了聽我說話嗎?我說了,請你聽著。”


    浩清眼淚落下來,終於將手放下,哭道:“可是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你想聽的,永遠無法從我這裏聽到。從過去到未來,都是。”


    浩清眼淚直流,質疑:“你騙人,未來的事你如何知道?”又挑明道:“以前也便罷了,可是你現在是一個人,總要發展新感情,為什麽就不能看看我呢,等你了解我了,發現了我的好,會接受我也不一定,現在說都太絕對。”


    陳卓英搖頭:“不會的,我不會發展新感情的。”


    “為什麽不會?”


    “因為我心裏永遠不會有第二個人。”一錘定音。


    浩清一聽,驀然停住。


    她後悔了,她不該催著她哥來參加這個酒會,因為這樣,她還可以幻想,還可以自己騙自己,可是如今,一切都完了。


    她恐懼的無以複加,不敢麵對這個現實,搖搖頭,掉頭就跑。


    陳卓英一見如此,連忙就要跟上,這裏不是他們的地盤,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他不喜浩清,但不能讓她有危險。


    然而剛抬步,他又停住了。因為對麵已經有人和他做了同樣的舉動,是浩森。


    浩森一直沒有走遠,他不放心,和喬瑾聊著,也不時望向妹妹和陳卓英的方向,因此這邊一有動靜,浩森那邊便動了。他攔住浩清的去路,見妹妹雙眼淚流,心裏劇痛。


    他抬頭看了眼陳卓英,陳卓英那裏也在望他,眼裏都是抱歉,他便知一切有了結果。


    他心痛地撈住妹妹。


    浩清一看到他,沒有抗拒,一個箭步撲到他懷裏,道:“哥,我不想呆在這裏,我們迴去吧,我不想呆在這裏。”說罷哇哇大哭。


    把周圍人都有些驚了。


    然而,他們兄妹身在其中管不了那麽多,站在他們身邊的喬瑾,卻有些掃興。


    好好的酒會,都讓這丫頭給攪了。


    哭哭哭,真是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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