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彩被黑暗淹沒,林銘卿慢慢閉上眼陷入沉寂,半天才道:“謝謝你。這樣已經足夠。”


    靜姝對這個“謝謝”不知該作何感想,就見林銘卿忽然睜開眼道:“我不用去醫院,剛吃了藥,坐一會兒就好了。”


    “藥?剛才你吃的是藥?”


    “對!”


    “什麽藥?”


    “這你不用管。”


    靜姝無語地看著他:“是藥也不能那樣吃啊,會死人的!”


    “死就死,死我就解脫了。”林銘卿輕描淡寫地笑一聲。


    立時招來靜姝的一個怒瞪。


    她看林銘卿精神確實如他所說的在慢慢恢複,但扶著額頭的手卻還在不停地按壓著太陽穴,說明疼痛還在持續,不由疑問道:“你這是得了什麽病,在哪裏看的,是誰給你開的藥,你確定吃起來沒問題嗎?”一連串的問題。


    可林銘卿沒有迴答她,卻是看著她遺憾道:“早知道你這樣關心我,我該一早就裝病的。”


    “神經病!”


    不用想,又招來靜姝一番沒好氣的怒斥。


    不過,麵對這個怒斥,林銘卿卻沒再開玩笑,反而認真道“不錯,你說對了,我就是得了神經病。


    嗯?


    靜姝愣了下,搞不清他話的真假,半信半疑道:“怎麽會得這個病,這個病得需要心理治療,你隻吃藥是不行的……”


    話未說完,就見林銘卿忽然噗嗤一聲,敲向她的頭,道:“你不會相信了吧,哈哈,騙你的!”


    這人!她就知道!


    靜姝啪地一下打開他的手,冷冷道:“你不要得意忘形,行了,既然你那麽保密,那我就不問了,但你自己的身體自己要注意。”說著,就站起來道:“你沒事,我就迴去了,其實我知道你叫我過來,無非是為了那天的事。我一次性說了吧,那天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沒有放在心上,希望你也別放在心上,我們都當它沒有發生過,就行了,你不用再來給我說什麽,你這樣隻會增加我的煩惱。”


    可不妨,還未站穩就又被林銘卿一把拉住。


    靜姝色變:“你還要做什麽?你聽不明白我說的話嗎?”


    林銘卿臉色一點點再次變暗,艱難地道了聲:“對不起。”


    靜姝想說什麽,可看他這幅模樣,不忍心將話說出口,忍了半天改口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先把手鬆開。”


    林銘卿看著她的臉色,這才終於將手一寸一寸放開。


    靜姝獲得自由後,先後退一步,道:“我迴去了,你現在能不能站起來?”


    林銘卿不做聲,隻是盯著她看,靜姝見這樣,搖搖頭,決定不再管他。


    她拍了拍長裙上的塵土,轉頭離開,不想這迴還沒走成。因為剛走兩步,迴廊邊的大樹後忽然有聲喊道:“不許走!”接著,跑出來一個同樣穿著白裙的女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如水月色下,女子全身上下精雕細琢,靜姝望著她盛妝的臉識別了半天,才想起她是誰。


    馮顏舒?


    她怎麽從樹後蹦出來?


    靜姝詫異地看著她,然後看了看周圍,確定馮顏舒確實攔的就是她,不由疑問道:“馮小姐這是何意?”


    “何意?”馮顏舒一臉嫉恨地看著她,質問道:“你居然問我是何意?”


    不然呢,麵對她的質問,靜姝一頭霧水。


    這時,身後傳來另一聲質問:“你居然跟蹤我。”卻是來自林銘卿。


    靜姝迴頭看去,見林銘卿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他衣服不複先前平整,頭發也亂了造型,但正因為這樣渾身上下多了幾分不羈,隻見他眼神冷清,抬步向她們走來,視線投向不是她,而是馮顏舒。


    這倆人打什麽啞謎?


    靜姝滿腦子疑問,就見馮顏舒看到林銘卿一步一步向她走來不由瑟縮地抖了一下,然後強自梗著脖子道:“我跟蹤你又怎麽樣,我是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


    靜姝睜大雙眼,一臉驚訝地看著兩人。


    那廂林銘卿已經吼道:“住口!”他厭惡地看著馮顏舒:“這個身份就讓你這麽得意?讓你到處宣揚!”


    馮顏舒一聽他這話,眼淚瞬間溢出眼眶。


    冤枉,她可真是冤枉。


    馮顏舒也確實冤枉,要知道她其實一直按捺著性子,等著出嫁那天的到來。畢竟那日事發之後,林家老爺林敬堯親自拍板決定讓林銘卿負責任娶她過門,一切都在她的計劃內,林銘卿最終沒有逃出她的手掌心。


    就像今日的宴會,她因為有了林家未來兒媳的名號,才有幸單獨跟著父親出席宴會,而不再是作為林銘媛的跟班出現,所以從始至終,她一直都平心靜氣,氣度嫻雅地扮演著大家小姐該有的樣子遊走在賓客女眷中間,雖然在這期間林銘卿一次也沒有來找過她。


    她知道林銘卿內心是有多麽不願意接受這門婚姻,尤其是在她使了手段之後。她現在還依然清晰記得,那天林銘卿清醒後對她不屑一顧,蔑視諷刺的態度。但是沒關係,那又怎麽樣呢,他就是如何不願意,他都得乖乖的接受,因為隻有她知道林銘卿在光鮮的外表下,有顆懦弱的心。他不敢反抗他的家庭,更不敢反抗他父親的命令。


    所以,雖然林銘卿總對她視而不見,她也不在乎,就像今日,她一直挺著脊背,聽著旁邊的女子調笑:“顏舒,你未婚夫林少爺怎麽不過來和我們打個招唿呢?”她如何聽不出這其中的嘲笑意味,但是沒關係,她從小到大就是在這些言語陣裏走過來的,她也迴以輕笑:“銘卿有他自己的事做,男人嘛我們女人總不能一直粘著他。”優雅大度是她以後都要扮演的角色。


    可是,林銘卿他千不該萬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追著李靜姝在她身旁跑過,這樣打她的臉。他那張從來都是對她冷冰冰的麵容,對著李靜姝時,卻是那麽柔情,當他擔憂地對李靜姝說:“小心地麵”,她卻承受旁邊的好事人:“喲,林少爺原來是在忙這個啊,他追著的那位是誰,是不是剛才元帥夫人身邊的那位小姐……”


    這個滋味沒有人懂。


    她管不住自己的腳步,隻能順應自己的心,跟著林銘卿前行,遠遠看著林銘卿和李靜姝糾纏往來,然後來到這迴廊偷看,再然後忍不住跳出來。


    月光如水,散落光輝。


    馮顏舒淚如雨下:“林銘卿,你為什麽這麽對我?你已經和我訂婚,卻還和別人摟摟抱抱,你說我宣揚自己的身份,可你重視過這個身份嗎!”


    林銘卿眼光銳利地看著她不言語。靜姝旁觀著兩人的境況卻有些尷尬了,她咳嗽了一聲道:“那個馮小姐,你說的這個別人應該指的就是我吧!我想我有必要解釋一下,你可能是誤會了。”


    “誤會什麽,我親眼看見!”馮顏舒見林銘卿不說話,將一腔悲憤轉移到靜姝身上道:“我親眼看見你們倆在一起。你還狡辯!”


    靜姝微微皺眉道:“那你有沒有看到前因?馮小姐,你的未婚夫忽然發病我才過去扶他的!”


    “發病?他有什麽病?我怎麽不知道,你不要騙人!”


    靜姝無語地看她一眼,才道:“馮小姐,我看你對你未婚夫還了解的不夠仔細,與其衝我發脾氣,不如多關心下你的未婚夫的身體。”


    她迴頭再次看了眼林銘卿,卻見林銘卿依然沒有解釋的意思,不覺異常鬱悶,她這是招誰惹誰了,憑白惹一身晦氣,林銘卿這個源頭卻不吭不哈的。


    以後再管閑事她就不姓李,靜姝搖搖頭也懶得再解釋了,索性拋開場中即將要成為一家人的兩人,毫不留戀地邁步離開。


    並不知道,林銘卿在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光影處後,仰頭看了會兒月亮不知想些什麽,片刻之後也起步開始向迴走。


    這個過程中,他自始至終沒有向馮顏舒的位置看一眼。萬籟俱寂,馮顏舒眼睜睜看著她的未婚夫從她身畔擦身而過,隻覺得臉上烘烘作響,熱度從身體四麵八方衝上她的腦袋,讓她忍不住脫口而出喚道:“銘卿。”


    然而,林銘卿腳步沒有停,也沒有任何遲緩,他仍是悠悠地向前走著,恰如閑庭漫步。馮顏舒聽著自己聲音的迴音,一種悲哀從內心騰起,悠悠蕩蕩,讓她腦中不及思索,就做出了一個有史以來最大膽的舉動,她衝過去一把從背部抱住林銘卿,哀聲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子對我?”


    林銘卿身體一僵,頓住腳步,然而下一秒已然重重甩開馮顏舒試圖控住他身體的手,彈了彈衣襟,道:“不要逼我動手,我一般不會打女人,但犯賤的女人除外。”淡然毫無情緒的言語,就這樣簡簡單單刺激到馮顏舒長期以來自卑的根源,她流著淚控訴:“犯賤?如果不是為了你,我一個女兒家會做那樣的事?”想起某天無意中在父親書房門外聽到的話,衝口說道:“我知道,在你心中,隻有顧蘭洲最高貴!對,現在是李靜姝!嗬,可惜好景不長了,你以為李靜姝還能憑借她父親張揚多久,李明誠也沒剩多少時日!”


    林銘卿心中一沉,眼神加深道:“你什麽意思?”


    馮顏舒嘲諷道:“你以為李靜姝會一直是督軍小姐嗎,沒有她父親的依仗她什麽都不是!她定會不如我!”


    林銘卿聽著她的瘋言瘋語,上前一步,繼續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馮顏舒看他上前,不自覺微微後退一步,待反應過來,連忙站住梗住脖子,道:“什麽什麽意思?”


    林銘卿居高臨下看她:“李明誠他怎麽了?你到底知道什麽?”


    馮顏舒心中已經後悔,這些事本來就是不能言說的秘密,她若是再說漏嘴,打亂父輩的計劃,父親一定會找她算賬,更何況她是偷聽得來的。


    她不再說,但管不住別人不想。林銘卿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待他看到馮顏舒掙紮的神色,心中更是泛起層層戰栗,馮韜在策劃著什麽,他的父親有沒有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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