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開出去幾米之後,司機師傅才仿佛迴過神來。他從後視鏡裏看了眼被聞清推出車外的高大男人,又弱弱地詢問道:“小、小姐,你去哪?”心裏卻不住唏噓感歎著,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了不得啊。

    “新安醫院。”聞清心裏痛快極了,拍了拍手,報了醫院地址。

    司機師傅到底沒忍住,皺著眉頭提醒她說:“姑娘你厲害啊,不過聽口音你也不像是本地人,就不怕惹了什麽不該惹的人?”

    “怕啊。”聞清不以為意地迴答,“所以我剛才下腳特別狠。”

    “?”司機師傅一臉的不明白。

    聞清耐心解釋道:“隻要力氣足夠大,踹得他一時起不了身,哪還有機會追上來?興城那麽多人,他想再找到我也沒那麽容易。”

    茫茫人海,對於兩個萍水相逢的人來說,想再撞見第三次的幾率能有多大?

    更何況對於這種不尊重女性的人,當然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行,剛才如果不是她率先出腳,現在倒在馬路邊上的可就是她了。

    司機師傅幹笑了一聲,“這也說不好,現在有些人無聊著呢。萬一他記了車牌號……我倒不是怕他找我麻煩,就是覺得你一姑娘家出門在外……”

    聞清聽著那司機絮叨了一堆,不動聲色地笑了下,“記住也沒事,您實話實說得了,反正我也不會在這待太久。”

    司機師傅再次露出一臉詫異的神情,然而聞清已經不打算多說,降了車窗玻璃吹起了風。

    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考慮好了,不管心裏多麽憎惡聞定山的所作所為,多麽無法原諒他對母親的冷淡,但那個男人是她父親,她身上流著他的血,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醫院來電話時將他的情況說的很危險,她無論如何都該過來看一眼,否則就真和聞定山的冷血沒什麽兩樣了。

    但一旦確定他好轉,她馬上就會離開這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踹了某個倒黴鬼的原因,聞清覺得今天的路況出奇地好,車子很快就到了醫院樓下。

    她給聞定山的助手去了個電話問病房號,哪知道那人堅持要親自下來幫她拿行李。

    ——

    來的人是聞定山的司機兼左右手,人人都喊他阿銘,聞清以前也見過他好幾次。

    阿銘十分懂得察言觀色,瞟見她腳邊半大不小的行李箱,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踟躕良久,囁嚅道:“清姐,聞叔這次病的

    挺嚴重的,你……”

    聞清看了他一眼。

    阿銘咬咬牙還是將話一口氣說完,“你別和他吵,有什麽還請稍微忍耐著點。”

    這話說的,就跟她是什麽洪水猛獸似的。聞清總算知道這小子下樓接她的目的了,不由在心裏大大翻了個白眼,從善如流地點點頭:“我盡力吧。”

    阿銘顯然被她不以為意的態度給噎了下,“他動手術時你都沒在跟前,權當是——”

    “是什麽?”

    阿銘自然也知道聞定山幹的那些混賬事,一時語塞,幹脆悶頭提了行李就往住院部走。

    聞清在原地沉默了幾秒,這才抬腳跟了上去。

    ——

    電梯裏依舊無人說話,阿銘始終目視前方沒敢盯著這位大小姐看,雖然他嘴裏喊她清姐,可聞清其實年紀比他還要小兩歲,但聞清一直給人的感覺都很強勢。說的好聽是強勢,難聽點,大概可以用“彪悍”來形容。

    阿銘其實是有點怕她的。

    兩人一路到了住院部四樓,還沒走近就遠遠瞧見幾個護士打扮的人匆匆忙忙跑進了一間病房。阿銘的臉色微微變了,迴頭衝她緊張道:“是聞叔!”

    聞清愣了下,眼睜睜看著阿銘快步跑了過去,她自己反而像是被定住了,半晌都動彈不得。

    這種場麵她不是沒見過,喬夢婕後期在醫院治療時,也是這樣一群醫生護士的往裏跑。再後來、再後來主治醫生就告訴她該有個心理準備……

    想到母親,她剛剛泛起一絲漣漪的神色瞬間淡了些。

    聞清沒進病房裏,反而是站在門口倚靠著牆壁。裏邊烏泱泱擠滿了一堆護士,隔著人群也依舊能清晰地聽到聞定山的聲音傳出來,“你們護士長呢?我今天必須投訴這個人,這就是你們護士對待病人該有的態度?”

    聞清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原來不是病情有變,而是有人又開始作了。

    隻聽到一個唯唯諾諾的聲音傳過來,“聞先生,廖醫生說了你不能出院,你這樣我們很為難的。”

    “為難什麽?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廖醫生呢?讓我自己和他說。”

    “聞先生你冷靜點,廖醫生已經在路上了。”

    “不行,我今天必須出院!阿銘你去替我辦出院手續。”

    阿銘的聲音也夾雜在裏邊,“聞叔!不是說好了事情我去辦,你安心養病嗎

    ?”

    聞定山又說了什麽聞清沒聽清,她隻知道這人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他身上那股子資本家的味道根本沒因為破產而變得柔和,到哪裏都隻會頤指氣使、唿來喝去。

    而且聽這聲音,哪有之前阿銘說的那麽嚴重?

    ——

    裏邊的鬧劇還在繼續,嘰嘰喳喳的聲音攪的人腦袋疼,沒過多久阿銘就重新從病房裏跑了出來。

    聞清靠在牆壁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阿銘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清姐,公司裏出了點事,這事情很嚴重,現在聞叔鐵了心要自己去解決。你進去勸勸他,他現在還不能出院啊。”

    “我勸也沒用。”

    這倒不是聞清在尤其欺騙阿銘,先不說她們父女倆現在的關係差到了極點,就是關係好的那幾年,聞定山生意上的事也從來不會聽她的。

    可阿銘堅持說:“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你來之前聞叔可是天天念叨你的。”

    “這麽說,他身體很好啊。”聞清平靜地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我走了。”

    “啊?”阿銘簡直被她淡漠的態度給驚住了,“你——”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阿銘忽然一把抓住了聞清的胳膊。聞清皺起眉頭,“你做什麽?”

    阿銘結巴道:“清姐,你還是進去勸勸吧。”

    聞清沉默了下,最後說:“這種時候誰勸也沒用,你知道錢對他的誘惑有多大。”

    阿銘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嘴巴本就笨拙,麵對聞清又有些怵,但還是固執地沒放開手上的動作,“那你進去看看他。”

    聞清依舊緊擰眉心,站在原地沒有動,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手心裏全是汗。

    原來麵對這個她信賴了二十六年的至親,她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冷漠。

    聞清另一隻手下意識地去包裏摸煙盒,阿銘像是也看出了什麽,無聲地將手鬆開了。

    聞清剛拿了支煙含在嘴裏,煙忽然就被人給順勢抽走了。原本心底那陣煩躁感更強烈了,強烈到讓她忍不住想罵人,“你特麽有病——”

    “醫院不能抽煙。”低沉的男音冷冷提醒她一句,而聞清盯著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還真是活見鬼了,聞清有點崩潰。

    雖然聲音的主人帶著口罩,她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能依

    據他的打扮判定對方是個醫生,但這眼神她可一點也不陌生……可她和這個人品世界第一爛的爛人到底是怎樣的猿糞啊!

    而且這第三次見麵是不是也來的太快了點?

    ——

    廖敬清也萬萬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再碰上這女人,看著她的表情由慍怒變成驚愕,他眼底的情緒越發深邃。再看了眼他身邊的阿銘,他忽然覺得這事變得有意思了。

    聞清迎著那人的視線,也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人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隔著口罩傳來一聲低低沉沉地哼笑,那聲笑絕對是從胸腔深處發出來的,有點冷笑的意思。

    “這不讓抽煙。”他又低聲重複了一遍,語調看似溫和,可聞清知道他是故意的。

    阿銘急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廖醫生。”

    聞清親眼看著男人修長的手指將那支女士香煙一點點折斷了,斷的渣都不剩隻剩一堆煙絲,最後輕巧地被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這整個過程他的視線都沒離開過她的眼睛一秒鍾。就好像此刻被他折斷的不是那支細細長長的香煙,而是她本人一樣。

    聞清甚至有種感覺,那男人這一連串的動作都在向她傳遞一個意思——看我怎麽收拾你。

    “廖醫生。”阿銘卻仿佛看到了救世主,迅速拋棄聞清投靠了敵方,連眼神都變得格外熱切,“你快進去看看聞叔吧。”

    “有我在,放心。”廖敬清將手插迴了白大褂口袋裏,瞬時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眉目間都如沐春風。

    阿銘急忙拉著他往裏走,廖敬清狀似無意的迴頭看了眼聞清,“對了,這位是?”

    阿銘這才想起來介紹,“哦,這是聞叔的女兒聞清。”

    “既然是家屬,那就一起進來吧。”廖敬清那雙細長的眼眸微微眯了眯,“正好有些問題,我需要和聞小姐好好討論一下。”

    這下聞清總算是看出來了,這人人前道貌岸然,人後一臉的卑鄙無恥。

    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醫冠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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