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初離開時是豆蔻年華, 如今早過了雙十,隻是成長了更多,再過上十年二十年, 她的麵貌依舊不會有太大變化。可若她還是凡人,那時的生命就已過了大半,甚至已經做祖母了。何元安不知魏瑩兒心中的想法, 他自己對凡人界也沒甚興趣,隻是拉著愛妻的手, 眼裏帶著溫情地陪伴她……夫妻倆來到青河門大門前, 老門房已然故去, 新門房是他的後代,但並未認出如今的魏瑩兒。為免引起騷動,魏瑩兒稍作思忖,拉著何元安來到後牆處。接著,兩人悄然進入了後院之內,躲開其他防守,見到了自幼看護魏瑩兒的老嬤嬤。老嬤嬤正在繡花,突然間,她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人在看她,頓時警惕地抬起頭。下一瞬,她露出了極為驚訝的神情,然後幾乎是控製不住地唿喊起來“夫人!夫人!”“是小姐迴來了”接著,一個貴婦人用從前從未有過的失態撞開了自己的房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順路帶上的所有人都離開了飛舟,高空中越發顯得靜謐起來。葉殊側頭看向晏長瀾。此刻的晏長瀾依舊是英俊沉穩的模樣,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種長久不曾有過的情緒。葉殊知道,這是緊張。在即將遠行前,近鄉情怯的緊張。晏長瀾從不會錯過來自道侶的視線,也立時看了迴去,似乎在詢問。葉殊微微搖頭,他並無話要說。晏長瀾笑了笑,心中翻湧的情緒卻平複了些。葉殊眸光淡淡地眺望遠方。他想起了與長瀾的初次見麵,彼時他剛迴到千年前,尚不知緣由,睜眼先見到了將他抱在懷裏、疾奔向醫館的熟悉麵孔那一刻,他還以為是天狼。後來葉殊與晏長成為好友,又一同修行,最終結為道侶,此後餘生相伴……如今,他陪伴長瀾迴來探望父親,而長瀾的父親,理應也是他的父親。沒過多久,飛舟來到了鳴山城外。葉殊收起飛舟,與晏長瀾一同走入城中。晏長瀾的神色中帶著感慨。葉殊這具原身也是鳴山城中人,為葉家被拋棄的旁支。因那旁支被害死,他借體重生於其身上,又與前世血傀的生前相識。原身的記憶全在葉殊腦中,因此,他對這座鳴山城也極為熟悉。此刻他雖不至於與晏長瀾有同樣的感慨,卻也在打量周圍的變化。兩人離開鳴山城,已超過了十年。鳴山城變化很大,以葉殊當年便有金丹期的神識,但凡他經曆過的事、他所去過的地方,都被他記得清清楚楚。故而葉殊迅速看出來,原本許多鋪麵都易主了誠然這麽多年過去換主人實屬尋常,但換的未免太多,且換了主人的鋪麵,竟都是葉家的。如今那些鋪麵有的掛上了方家的牌匾,有的冠上了孫家的名號,再不見葉家人的蹤影。晏長瀾倒沒發現這些。並非是因他忘記了,而是他原本作為少城主時,意氣風發不拘小節,且尚且因著年少而不曾接管城主府事務,也不曾注意過城中的一些產業具體歸屬哪家。而葉殊向來心有成算,盡管原身癡傻多年,但醒來以後,他依舊不著痕跡地將葉家種種盡數了解,記了下來。此時,輕易便能對上。不過發現歸發現,葉殊卻並未開口,在他的心中,卻有些猜測。葉家的產業歸屬了另外兩家勢力稍遜於它的大家族,隻怕是家族中生出了什麽變故。而這變故,也不知是否與他當年的算計有關?葉殊想起他重生後答允原身的願望,又想起那背主的婢子紅鴛……也不知,她順利嫁給葉俊為正妻之後,現下可依舊十分如願?兩人很快來到了城主府前。城主府從外觀看與當初似乎區別不大,可若是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很多細處都有微妙改變,都顯示出這早已不再是晏長瀾所熟悉的那座城主府了。也是,在當初晏北城主去世、城主府滿門被屠後不久,就有朝廷派遣人來收拾殘局,新城主也很快走馬上任。雖不知現下的城主是否仍舊是那時的新城主,但是從兩人一路走來時所見到的情景來看,此間的百姓日子不壞,麵上也無太多焦慮憂愁。晏長瀾略略看過,也很放心。葉殊走過在那間曾經他待過的醫館,那裏的老大夫對他頗有善意。稍作思忖後,他拉了晏長瀾的手,朝那處行去。晏長瀾隨他走過去,看見那醫館,驟然也想起來。他曾抱著身受重傷的阿拙,送他進入那醫館,請裏麵的坐館大夫醫治。他後來隱約知道,阿拙同那老大夫也有些來往。葉殊不待他問,便先迴答說:“我與那大夫交情不深,原本沒什麽牽絆,但我走到此處,既然瞧見醫館,想起那大夫,也未必不算一段緣分。”晏長瀾明白葉殊,莫看他向來表現冷漠,可那不過是本性使然,故而不動聲色。他行為處事則往往隨心而為,若對己身並無危險,從不拘束。這時葉殊記起了那位老大夫,想到了什麽,也就隨手去做點什麽。晏長瀾陪同葉殊走進醫館,那位老大夫正在為一位傷患包紮,額頭都是細汗。他的麵容蒼老了許多,體內的生機也弱了許多,並沒有多少壽數了。葉殊便不曾主動招唿,眸光微轉間看見在老大夫手邊有個茶盞,遂屈指一彈,落了幾滴有滋補之用蜂蜜進去並非涅金蜂蜜,而是早年存下的其他蜂蜜,用處遠不及涅金蜂蜜,可對於凡人而言,卻比涅金蜂蜜合適得多。隨後,葉殊又與晏長瀾一同離開醫館。這點蜂蜜沒旁的好處,卻能潛移默化為這老大夫續命三十載,也掃去他體內的老症,讓他自內而外,都健朗起來。第759章 葉俊廢了 兩人繼續走在街上。葉殊尚且尋常, 晏長瀾卻是仔仔細細地看著,像是要將這城中的一切都記在心裏。他曾是此地的少城主,天然對此地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也曾為了父親與這份責任而盡力做一個稱職的少城主,也受到了此地百姓的愛戴……隻是, 那也都是過去了。路上的行人不多,卻有幾個看起來頗為紈絝的公子勾肩搭背晃過來,有的還算清醒, 但有的卻麵上發紅眼神呆滯,分明是喝醉了的模樣。他們晃悠悠地走在另一邊,大聲地叫嚷著。“葉俊那家夥又折騰起來了, 還當他是以前那個青年才俊?他現在不過是個廢人!是個廢人!我呸!還這麽張狂,真是不要臉皮!”“對, 他是個廢人了,整天就知道打老婆, 他也就配娶個那樣狼心狗肺的賤婢!”“誰說不是呢?廢物配賤婢, 絕配!”“當初他說什麽和美婢兩情相悅, 當誰不知道他是被那賤婢用神功威脅才娶了她了?誰知道那神功根本就是魔功, 硬生生把他給廢了!哈!”“對啊,哈哈哈哈哈!”“當初他多囂張啊, 連帶他們那一房也都囂張得很, 良才美質說廢就廢, 說下藥就下藥, 後麵還搶占葉家九成九的資源, 可結果呢?就是可惜了葉明兄你啊, 要不是他的拖累, 唉……”“啐!那個王八蛋, 害死我們葉家了!”聽到這些嘟囔,原本毫不在意的葉殊微微駐足。看來,果然是他當年的算計依舊如他所想一般變化了。晏長瀾微微側過頭,低聲開口:“阿拙,葉家?”葉殊點點頭,又頓了頓,說道:“我有事要同你說。”晏長瀾有些不解:“何事?”竟讓阿拙這般鄭重。葉殊輕歎一聲:“我原本便要告知你的,隻不過先前籌備前往靈域資源,隨即又有事務纏身,故而尚不曾說。今日恰是時機,正可同你說清。”晏長瀾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什麽,輕唿一口氣,握住葉殊的手,低聲喚了一聲:“阿拙。”在他的道侶身上,有許多未解之謎,最初他修為淺薄時並不能看出,可修為逐漸精進後,隱約就有些猜測。如今,或許便是猜測成真時。葉殊朝他看去,唇邊彎起個極淺的笑。晏長瀾不由看住,然後露出個溫柔的笑容來。兩人並肩繼續走,漸漸地來到了一座酒樓。在這鳴山城裏,這酒樓就是最好的,曾經是屬於葉家的產業。不過一如很多其他鋪麵般,這酒樓的名號雖未變,但牌匾卻換了一塊,匾的右下標注也從“葉”換作了“方”。凡人界的食材必有雜質,不過於他們二人而言,這點雜質卻算不了什麽。他們進入此處,是葉殊之意。如酒樓這等地方,打探消息十分合適。從前這座酒樓還在葉家名下時,裏麵的夥計仗著葉家威勢,待客人從不熱情周到。偏生這家的菜色的確極好,客人們不論為了臉麵抑或為了滋味,也顧不得這些了。而這時,葉晏二人才剛到門口,便有夥計熱切而來,將他們迎了進去分明還未到用飯時,這一樓的大堂之上,似乎也比曾經葉殊隨意一瞥間要熱鬧得多。葉殊淡淡說道:“要個雅間,留個口齒伶俐的陪同。”夥計一聽就明白是怎麽迴事這般的客人並不少見,自是殷勤地答應道:“正有雅間未滿,兩位客人,快快請進,小店定讓兩位滿意。”兩人跟著夥計很快到了雅間,是用了竹門和厚厚的簾子的,在凡人地界如此為止,外麵是輕易不能聽見雅間內的響動的。葉殊點了幾個菜。夥計很快去後廚報菜名,隨即自己麻利地迴來,又利落地說道:“就由小的在這服侍兩位罷,兩位有什麽吩咐,盡管說。”葉殊便直接說道:“鳴山城是我與好友故鄉,我二人雖在他鄉安了家,卻也想迴來探望舊友親朋。不過迴來之後,卻聽聞城中不太平,城中變化也大,似乎都與那葉家有關?”夥計恍然,原來是憂慮他們迴來探親會有意外。他就立刻說道:“兩位不用擔心,葉家的確出了些事,卻不是近年,而是過了有五六載了。”葉殊看向夥計,雖並未說話,卻很明顯地傾聽。夥計也就滔滔不絕地敘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