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眉頭微動,說道:“你我皆是男子,便是赤|身|裸|體又有何妨?如今正在淬體時,很不必換上法衣,以防削弱了淬體的功效。”晏長瀾麵色一赧。他自然明白這道理,在此處淬體的修士多是男子,彼此之間相距也遠,且周圍狂風肆虐,更不會留意身邊之人是否穿了衣裳。隻是他自己心中有鬼,又不願叫旁人見了葉殊的身軀,故而這般自私自利,說出這等建議來。葉殊又道:“這合我身量的法衣,我何時放在你那處的?”晏長瀾又是一噎。這法衣哪裏是葉殊放在他那處的,分明就是他一次出去曆練時,情不自禁想到葉殊,就買下這件法衣,暗暗想著葉殊穿著它是何等模樣。隻是葉殊自己煉製的法衣比這件要強上許多,他看過之後,便覺著拿不出手,也就一直留著了。如今他拿出來也是一時衝動,如今倒是不知道該如何言說為好了。略頓了頓,晏長瀾還算有幾分急智,便道:“此原是我為阿拙所選的生辰賀禮,隻是忽而覺著拿不出手,就自己收著了。”葉殊略看了看那件法衣,搖頭道:“長瀾此言差矣。我此生修行途中,再無其他道友比你更為要緊,你若要送我什麽,縱然隻是寸草片瓦,亦是心意。我雖不必你刻意為我過生辰,但你也莫要將自己看低了,你若要予我什麽,我未必十分歡喜,卻絕不會嫌棄。”這話裏,他說的雖是這件法衣,好似講的是兩人之間的情誼,實則也是說了自己的心意。晏長瀾隻消坦蕩做人即可,除非他有一日墮落得再非是他,否則,他葉殊定不會對他生出嫌隙……至多,也不過不知如何應對而已。聽得葉殊之言,晏長瀾心裏微暖。於他而言,對葉殊生出情意雖不在意料之中,也總能叫他有迷惘、慚愧、自卑等等之感,可仔細想來,他卻從不曾後悔過。隻因葉殊原本便值得他這一片心意,縱然偶爾痛苦難解,還是值得,即便日後說不得為此生出心障,也還是值得。那頭葉殊說完,將法衣穿上,口中說道:“這法衣防禦之力不算強,穿上大約也削弱不了多少刀風之力,你我繼續前行罷。”晏長瀾就也將自己的那件穿上,跟在葉殊身邊,和他繼續往前行走了。葉殊並未看向晏長瀾那邊,從前他也從不曾仔細感知過,如今他卻能察覺到,晏長瀾的視線在他身上足足停留了數息時間,才匆匆移開。這等專注之情,著實執著,越發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前方寬闊之地,刀風掀起之處,赫然有一座刀山。密密麻麻的刀鋒向上,一道道簇擁聚集,堆積而上,形成了偌大的山脈,有數個高低山頭組成,由矮至高再矮,如同駝峰一樣。若是要將這裏走完,豈不是腳底要被刺穿,而渾身也要被劈斬成碎片麽?晏長瀾一驚。這裏為何會有這許多的長刀,還堆成了如此刀山!然而瞧著瞧著,晏長瀾倏然覺著有些不對,再仔細去感知,才察覺一事,不由出聲:“並非真山,而是虛影?”葉殊此刻也在一旁說道:“正是刀山虛影。想來此處乃是古修大能一道意念所化,故而顯化於此處。若是其他幾個境界的曆練之地裏刀山也是如此,僅僅其中刀風刀氣更強,那麽這曆練之地想必古早之前也是專用來培養弟子的,才會這般劃得分明。”晏長瀾神覺有理。葉殊道:“去山上走走罷。”晏長瀾自也隨行。兩人很快來到了山下。自下往上看,就能見到諸多刀鋒綻放出片片明光,閃耀各處,在許多明光之內,有渺小的黑點在其中或蠕動或不動,用心看去,發覺正是也在攀爬刀山的修士。葉殊帶著晏長瀾走到了第一把長刀前,其刀鋒稍微鈍些,但刀氣也是不弱的。他也不遲疑,當下就一腳踩了上去。即便明知這乃是虛影,晏長瀾還是沒忍住上前一步。葉殊站在刀鋒上,麵色仍是淡淡,足底不見半點血跡……這才叫晏長瀾心下微鬆。旋即,晏長瀾也一腳踩了上去。刀鋒上,足底極痛,但那痛意順著足底往上,卻是遍及全身,好像身上每一處都被這刀鋒切割,痛得幾乎難以忍受。晏長瀾也是經曆過煉體之人,並未露出什麽不同,隻是他能覺察出,刀氣如今並未給他造成什麽傷害,卻是自每一個毛孔而入,讓他內外俱受磨礪,而在這磨礪之中,其法力消耗極快,肉身內外,也極緩慢地變得強大。葉殊同樣有這等感覺,但他在煉體上比晏長瀾略差些,自然疼痛也更深些。可他前世克服那天生殘缺所受痛楚乃是如今百倍,因此現下痛苦也有,卻遠遠達不到他的極限。在忍受痛苦之上,葉殊比之如今的晏長瀾還要強些。晏長瀾原本痛得很,也關切地看著葉殊,發覺葉殊朝前走了幾步,視這等疼痛若無,喉頭微動。旋即他深吸一口氣,忍耐痛苦,緊緊隨同。他絕不會被葉殊落在身後,即使不能將愛慕之心告知對方,在葉殊身邊,他卻也要做那唯一能與其同行之人!有這決心,晏長瀾倏然覺得,那痛苦似乎也減輕了許多。他稍微思索,想著這怕是刀山也磨礪了他之意誌罷,這等機會,他不能錯過。刀山上難以行走,兩人磨礪了半個時辰後,法力都消耗了大半,也都取出了涅金蜂蜜喝下,補充法力,繼續行走。不過涅金蜂蜜雖好,補充法力卻還是比不上消耗法力,葉殊思忖過後,取出了混沌水分給晏長瀾,也叫他即刻服用。葉殊並非是有意浪費混沌水,而是這水如今也積攢了許多,如今他們兩個築基在即,且頭一次在刀山裏磨礪的時間越久好處越大,此刻不服用,還何時服用?晏長瀾明白葉殊心意,為能與其並肩,便不推拒,迅速吞服。葉殊隻覺著一股熱力自丹田而起,極快地將法力補充,晏長瀾亦有這感受,不多會兒,他們兩個的法力竟然已是充盈!接下來,他們神情肅然,繼續前行!在刀山上,兩人走了有數個時辰,每次耗盡法力俱用混沌水彌補,竟然叫他們隻頭一次曆練,就將那刀山走過了!而在踏下刀山的最後一瞬,葉殊迴頭一看,就見那偌大的刀山竟然……消失了?晏長瀾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麵露詫異。與此同時,忽然有一股極熱的力量,陡然湧起。葉殊麵色微變,道一聲:“長瀾,騰空!”晏長瀾也有察覺,迅速縱身躍起。兩人同時看到,在刀山消失之後,偌大的空地上,忽然有一抹烈火燃燒,旋即烈火陡然鋪開,浩浩蕩蕩,化為火海!他們如今騰空之後,下方的火海蒸騰不休,滾滾熱浪瘋狂上湧,居然有一道徑直朝著他們兩個襲擊而來!第376章 喜事葉殊與晏長瀾同時察覺了危險, 然而晏長瀾正背對那火焰,要反手抽出重劍抵擋要慢上一分,而葉殊則是極快,他劈手打出一塊陣盤, 就有一道冷風急速卷走了那道火光, 並迅速散在了高空之中!隨後陣盤收迴, 沒入葉殊的手心之中正是被他攝入了混元珠裏。晏長瀾被葉殊護了這迴, 急忙離葉殊更近些。他們倆現下用的是禦風術,比尋常法術消耗的法力多些,好在他們如今乃是煉氣巔峰的境界, 消耗的法力也多不到哪裏去, 這般持續堅持下去不難。隻是, 在火海之上, 又豈是隻有禦風術須得消耗法力?他們在懸浮片刻後, 便察覺下方的火焰時不時就會高高揚起, 襲擊兩人, 而一旦不甚沾身, 哪怕隻有一絲,都會瞬間席卷遍體上下, 叫他們內外俱焚般苦痛。當然, 火海淬體也有不小的用處, 並且即便那火焰不曾沾身時, 待有熱風吹過, 火氣洶湧, 也能將人包裹,淬人肌理。這火海淬體的功效,也著實是不俗啊……葉殊和晏長瀾不約而同取出了涅金蜂蜜, 握在手裏。無疑,如今剛剛淬體時,可暫且用這蜂蜜來補充法力,待後來淬體越加深刻,到那時蜂蜜不夠用,就要由混沌水來補充了。果然,如今的涅金蜂蜜藥效不弱,兩人很快借由此物在火海之上堅持,隻是他們既要補充法力,又要施展禦風術,還要忙於淬體,可謂是一心多用,對於兩人的意誌,也是另一種磨煉了……兩人更都明白,在此處堅持得越久,他們的肉身就越是強大的。與此同時,葉殊暗暗探查自己的丹田。在那處,果然那無瑕之意更為純粹了,一抹虛幻黃芽,如今內外剔透,幾乎已沾滿了無瑕之意,若非是他還不覺著十分合意,恐怕如今就已然可以無瑕築基!晏長瀾那邊亦是查探過了,他丹田裏的黃芽同樣剔透無瑕。如今,就欠那一點點內心的適意而已。在火海上修煉時,每逢沾上火焰、被火焰包裹時,兩人受那淬煉,衣衫也都會被其燃燒殆盡,且在半空中換衣不便,終究不得不維持現狀了。好在火氣蒸騰中,空間扭曲,無數火氣縱橫,將兩人周圍遮掩,而遠遠的也有其他修士存在,就一如他們看不清那些修士是如何打扮、是否不著片縷,其他修士也是瞧不清他們的。其間葉殊自然又發覺,晏長瀾仍舊是不敢直視於他,卻也不肯離開他半步。葉殊心中有些無奈,終究還是隻作不知,以免晏長瀾尷尬了。而在他內心深處,也免不了對晏長瀾的舉止、情緒,比之從前更關注幾分。大約修煉了數個時辰後,兩人迅速取出衣衫穿上,旋即翻過手背,一同用手掌按壓。下一瞬,他們便離開了這刀山火海修煉之地。到得曆練之地外麵,兩人的衣著還算周整,形容也不算十分狼狽,且瞧不出他們身上受了什麽傷,倒是引起了一些修士注意。有些修士猜測他們是在裏頭稍稍曆練便受不住離開;有些修士則是瞧他們氣度不凡,想著約莫是本領高強,故而較為齊整;還有修士則隻多看了兩眼,卻並無多少思索……葉殊自不理會他人的想法。他與晏長瀾原本還能在“刀山火海”中多曆練些時間,可他們與陸爭有所約定,輪番修煉,如今時辰快到了,便要遵守承諾。兩人不曾在此地多做逗留,很快就往煉器鋪而去。陸爭正剛做成一筆生意,見兩人迴來,朝他們點了點頭。葉殊道:“辛苦了。”陸爭向來孤僻,在這煉器鋪中卻很輕鬆,聞言迴答:“不算辛苦。”晏長瀾拍了拍陸爭的肩,倒是不曾多說什麽。陸爭確是不覺辛苦。或者說,能如尋常修士一般與同門、可交之人一同曆練,互相扶持,隻叫他覺著自己也如尋常修士一般,而不會總是與血腥為伴,想著自己不過是個邪修。隻是隔日看個鋪子、賣幾樣法器而已,於他而言,稱得上是從前少有的閑散時光。後續一段時日,葉殊和晏長瀾就每隔一日前往刀山火海淬體,若是修行得有些不適了,便改去冰壺,如此輪換。足足過了兩月之久,兩人終是覺著,該當是要築基之時了。這一日,正是陸爭去曆練之日,兩人在煉器鋪中對坐,用手指比量切磋。忽然間門前風動,有人走進來,入內便先笑著開口:“兩位好悠閑啊。”葉殊和晏長瀾都側頭看去。來人正是他們兩個的熟人,鄭明山。因上迴晏長瀾隨同葉殊幫他救下了王明宇,且出力頗多,故而盡管鄭明山知道晏長瀾乃是葉殊的隨從,也待他更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