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殊見他受教,暗暗點頭,繼續說道:“如今晏兄你有功法在手,算是‘法’有了一半,但財侶地三樣皆無,若是要自己去尋,何其艱難?天下間,宗門弟子有所成就者,遠勝散修百倍,既有機緣,不應放過。依我看來,晏兄你如今應先想法子前往那白霄宗,以你風雷變異雙靈根資質,入宗毫無難處,也能拜上一位不錯的師尊,再有玉佩憑證,可借此同羅慶真人交好,多一個靠山。從此以後,修行自能一日千裏,再來為晏城主報仇,也容易許多。甚至……那羅慶真人若是清明之人,當可見到你的潛力,主動為你抹掉那李姓修士性命也有可能。”晏長瀾心中一股熱流湧過。若說他先前因葉兄相救,對這人世隻是尚留一絲希望,如今見葉兄處處為他著想,全不將此物背後的利益看在眼裏,便叫他將先前那些憤懣掃去,重新恢複了以往的心境了。不論他遭遇如何,但隻要有葉兄在,他總不至於生出這世道黯淡無光之感。可也因如此,晏長瀾對這位友人更加看重,便說:“葉兄,既然我有風雷靈根可入宗門,不如便以這玉佩取得承諾,也請葉兄與我拜入宗門之內?”說到這裏,他倏地想起他還不知葉兄靈根如何,不過既然葉兄提過資質不及他,想必對入宗並無多少把握?若是玉佩能給葉兄一些助力,讓他們一同修行,比之他能取得羅慶真人為助力,還要叫他歡喜財侶法地,葉兄說‘侶’為師長、同門,他卻覺得,葉兄方才是他真正的良師益友。至於複仇之事,他大可以修成之後,親手為之。葉殊神情微頓,旋即略搖頭:“先前我之所言,並非推辭,而是事實如此。”他看向晏長瀾,“不瞞晏兄,我與尋常修士不同,入宗門不便。”晏長瀾不解,但他觀葉殊神情,知他所言乃是真心,也就不再多勸,隻是心中難免有些遺憾罷了。葉殊也不欲在此事上多談,便又問道:“不知晏兄之後意欲如何?”晏長瀾心緒略有低落:“父親已死,自是想要先將屍身取迴,讓父親入土為安。除此以外,便是去投奔父親一位生死之交,去……”他有些難以啟齒,“去借一些銀錢,再一麵修行,一麵打探白霄宗所在。”說到這裏,晏長瀾不由問道:“葉兄可知修士聚集之地?”葉殊道:“並不知曉,否則便已然去了。”晏長瀾先是有些遺憾,旋即又有些慶幸他雖不知葉兄為何修真,又怎會知曉這許多,卻也無意打探。但若非是葉兄留在此處,他與葉兄也不能相識,恐怕也要叫他失去這樣一位生死之交了。慶幸之後,晏長瀾便來邀請:“不如葉兄與我同行,一起尋找那修士聚集之處?”葉殊略思索,頷首答允:“如此也好。”晏長瀾頓時露出一個笑容來,雖眉眼間仍帶有一些傷情之意,但也依稀能見到他從前的模樣:“有葉兄相伴,此去便有千難萬險,我也不懼了。”葉殊從不曾聽人如此說過,不由有些怔愣,旋即他點了點頭,卻是說道:“前幾日我應了給你一樣迴禮,已做好了。”晏長瀾沉鬱的心情好轉了些:“是麽?”葉殊便轉過身去,從一旁的桶中拿出一柄木劍來,遞給了晏長瀾。晏長瀾接過,便見到那劍身上有水流滑落,而劍身半點不曾沾濕,仍舊光潔如新,不禁先讚了一聲:“好劍!”然後,他仔細端詳起來。這劍長有三尺,通身雪白,不見一點雕飾,也瞧不出是什麽材質,隻覺得它似金非金、似木非木,觸之平滑,輕若無物。並且它雖好看,劍鋒處卻是寒光內隱,待他手腕翻轉時,劍鋒劃過之處,寒光又迸發而出,好似滿室之內都遍布寒芒一般。如此之劍,若是他從前看來,必認為是絕世好劍,而現在瞧著,晏長瀾卻知曉,這把劍怕是並非是凡人之劍。他這樣想了,自也這樣問了。葉殊說道:“此劍雕琢時用了些煉器之法,但因著我如今法力微薄,煉製也很粗淺。若是應對凡人,此劍還算有些鋒利,若是對上修士手中法器,則萬萬不如。”晏長瀾倒不在意這劍如何,隻說它是葉殊特意為他製成,就足夠叫他歡喜。但葉殊的話中卻有些詞句叫他頗為在意:“煉器?法器?”葉殊迴答:“凡人地界內,習武之人掌有武器,修士修行與人鬥法,也有法器。我如今不過煉氣一層,便是下品法器也用不上,而若是到了煉氣二層,則可以用上下品法器了。原本煉氣二層比之煉氣一層來隻是法力強出一倍而已,但倘使煉氣二層的修士運道好,得了下品法器,再同煉氣一層修士交戰,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了。”晏長瀾連忙將葉殊這些話語記在心中。葉殊又道:“煉製法器之人換做煉器師,我雖不才,在此道上也還有幾分見解。如今你所得這劍正是合用,待到煉氣一層、煉氣二層時也能用上,若是達至三層,就恐怕承不得法力,要換上下品法器方可。”說到此處,他提點道,“煉氣修士至多也隻用得下品法器,若是低階的修士,往往極難得到合用法器。”晏長瀾自是又記了下來。葉殊既然提到了這些,便將一些修行相關之事都說與晏長瀾聽,也好叫他在踏入宗門之後,不至於懵然不知……至於法器之事,待晏長瀾踏入修行之後,他自會讓他去謀劃一些煉材,給他煉製一件合用的法器。第19章 青河門晏長瀾記性絕佳,葉殊所言他字字句句牢記於心,不敢有半點疏忽。待聽完後,葉殊說道:“事不宜遲,你我先收拾一番,便要下山了。”晏長瀾自無異議,不過他如今除卻兩件換下的衣衫以外,再無他物,就隻跟著葉殊,時不時替他搭一把手。葉殊將一些種好成熟的藥材收入了混元珠,又將那些衝兌過的、尚未用完的混沌水拎出去,倒進他時常取水的山泉裏,算是他居於此地數月的些許迴饋了。這些動作自然被晏長瀾看在眼裏,也叫晏長瀾很是驚異。但驚異之後,晏長瀾卻是一字未提他隻覺得如此秘密事關重大,一旦泄露必然不妥,須得守口如瓶才好。葉殊卻已然對他說道:“修士納物,可用下品法器小乾坤袋,我身上有類似之物。”晏長瀾聽得,點一點頭。縱然如此也足夠珍貴,自也是不能同他人提起的。之後,兩人下了山。城中之人多識得晏長瀾容貌,葉殊便為兩人都使了隱身術,迅速地到城中打探晏城主遺體所在之地。不多時他們就聽說,晏城主屍身被放置在城西義莊之內,由城衛軍把守,等朝廷來人再度驗傷結案之後,方會尋一處風水寶地下葬。然而晏長瀾不能在城中久留,亦不願讓父親屍身一直暴露在外,因此便與葉殊一起,趁夜將他父親屍身盜走,又連夜砍樹做了棺木,將其安葬在城外的群山之上,並豎了個無字碑。葉殊為防山中野物兇猛刨開棺木,挖出茅屋附近還未徹底無用的玉瓶碎片,在棺木附近布了個迷惑的陣法,而陣法之外又以石子、木頭等物再做了個“一陣套一陣”,徹底將這一片墓地圈住,隱匿起來。晏長瀾在此處體驗一番迷陣威力,對葉殊越發感激。葉殊道:“晏兄同晏城主說上幾句話罷,之後你我便要離開了。”晏長瀾深深唿吸,微微點頭,朝著那無字碑跪拜下去。葉殊轉身而走,在山腰之處等待,他思忖片刻,取了些藥材,開始調製起來。待晏長瀾從山腰上走下來時,葉殊端起一碗藥膏,說道:“此去你當改換容貌才是。”晏長瀾自然是聽從葉殊的指點。葉殊就用這藥膏將他麵容遮掩,把他從一名英氣勃勃的少年郎變為了羸弱黃瘦的貧家子,又讓他穿上不甚合身的尋常衣裳,才算滿意了些。隨即,兩人便自這山中邊緣行走,一路往晏北舊友所在郡城行去。……至於晏北城主屍身遺失在鳴山城掀起了何等的軒然大波,便不是兩人所在意之事了。晏長瀾如今身上“一清二白”,途中一切花費俱是葉殊所出,他心下頗為不安,每逢在野外露宿時就前往山中打獵,不論是獵來什麽樣的野物,都將最好的肉塊送予葉殊,聊表心意。除此以外,他更主動承擔翻烤一事,雖說初時做得難以下咽,但烤得多了,這滋味也好了許多,便再不曾讓葉殊動手了。見他如此上心,葉殊也領了這心意。大約過了有二十幾日時間,兩人終於來到了渭郡郡城。晏北的生死之交在武林中也有不弱的名號,他乃是青河門門主魏有徐,一雙崩雲掌極為厲害,以他如今的年紀,也算是個宿老了。青河門在江湖上是一等門派,盡管不及那幾百年傳承下來的老資格,但新近幾十載崛起後,也是響當當,很富裕。葉殊聽晏長瀾言,這魏有徐年輕時與其父晏北攜手闖蕩過一段時日,後來晏北成家立業,被朝廷招攬做了城主,魏有徐迎娶武林中頂尖高手的女兒為妻,從此徹底做了武林正道的大俠。於是晏北與魏有徐漸漸接觸少了,逢年過節倒是有書信來往,但真正見麵卻沒有幾迴,以免引起忌諱。晏長瀾道:“魏伯伯的人品,父親也是盛讚的,此番過去,應不會將我出賣。”葉殊略思忖:“防人之心不可無,但過分猜疑也是不必……你既然是投奔過去,再多帶上一個我卻不太妥當,不若這般,你獨自前去拜見,我便在附近尋一處屋子租下,若是有甚萬一,也好與你策應。”晏長瀾經由晏西背叛之事,心裏也有些計較了,而今聽葉殊說的在理,雖說覺著讓友人孤身在外有些不好,但也同意下來。他就說道:“若是有所需,到時我來請葉兄一起,還望葉兄莫推辭。”葉殊道:“這是自然。”兩人說定以後,便打探了青河門的所在。探得之後,晏長瀾和葉殊先住進一家客棧,由晏長瀾寫一封信請人送上門去,葉殊則詢問小二附近是否有租房之處,並從中挑選距離青河門最近之處。青河門在武林中名聲不壞,有人送了信去,言明要交到魏門主手中,門房也是規規矩矩把信遞了進去。收到信不足一炷香時間,青河門中便走出了一名中年男子,麵帶一絲掩不住的焦急,來到了晏長瀾所居的客棧。葉殊自然是率先察覺,立時迴避。果然很快有人叩門,晏長瀾將門打開,正與那中年男子照麵,便認出此人與父親予他瞧過的畫像一樣,正是魏有徐。魏有徐見到晏長瀾,頓時細細打量起來,然而麵上卻帶了幾分狐疑:“你……可是我那長瀾侄兒?”晏長瀾用水洗去麵上易容之物,規規矩矩地朝魏有徐行禮:“侄兒晏長瀾,拜見魏伯伯。”他的聲音裏帶著壓抑和一絲哽咽,“家門不幸,父親身亡,侄兒……”魏有徐急忙將晏長瀾扶起:“長瀾侄兒快快請起!晏北兄遭逢如此不幸,可是苦了你了。長瀾侄兒不必擔憂,魏某與你父為八拜之交,有魏某一日,必然護你周全!”晏長瀾急忙謝過,便跟著魏有徐一同迴到了青河門,他感動於魏有徐真摯邀請,但卻並未打算在青河門久留。八拜之交的兄弟之間互相收容遺孤乃是常事,若是晏長瀾不知那兇手乃是一名修士,說不得便也安心現在青河門住下了,然而他既然知道,哪裏能將禍端帶給青河門?便是如今他不得已來一次,也是因著青河門所在之地為南北兩河相交中樞,往來之人極多,且很是繁華。修士雖與常人不同,但也必然不敢在如此之地如在偏僻小城鳴山城那般滅門鬧事,加之煉氣二層境界還敵不過早有防備的頂尖高手,而魏有徐也正有如此本事防備。否則,他縱然是餓死,也絕不會上青河門來。可修士畢竟是修士,晏長瀾還是想要盡快離去,能不叫那李姓修士發現什麽更好。幸而魏有徐同晏北相交之事,就連晏西也不甚知道,李姓修士到處尋找他的蹤跡,卻也未必能尋到青河門來。晏長瀾跟隨魏有徐入了青河門之後,葉殊也住進了青河門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裏。此處倒是沒什麽旁的好處,屋舍也頗簡陋,但隻要一點足夠清靜,就叫他在這裏能住得下去了。一二日後,晏長瀾傳信出來,言道還未尋著借錢的契機,要再等上一等。葉殊也不介意。他們既然要尋找修士聚集之地,也要找到路子,而今也算是個機會。晏長瀾在青河門裏可暗探一番,他自己則有意在城中書舍書鋪等處看一些遊記、傳說、隨筆之類,自其中挑出可用的消息。至於晏長瀾所擔憂李姓修士追來之事,葉殊倒不覺如何若是在此期間李姓修士尋過來,正可將他殺了,也為晏長瀾除去一層心魔。於是,而後數天,白日裏葉殊便出去尋找書鋪等處,夜間則迴來修煉,不斷地聚集法力,壓入靈露……在經由前些時日的跋涉後,近來倒是安閑了許多。芝華書鋪。葉殊立在一角,手中正翻看一本古舊的書冊,其中有一行字尤為引人注目,是談及曾有一名俠士,在歸家的途中遇上一名老道士,見老道士驅鬼,留下一首去時歌之事。那歌中涉及幾個地名,那老道士施展之術也類於法術……正在葉殊思索時,忽然聽得一道女音響起“魏瑩兒,聽聞你家中近來收留了一個破落戶?”葉殊微微一頓。他五感敏銳,這聲音來自於書鋪右側數十步外的脂粉鋪,盡管聲音不大,卻被他聽了個一清二楚。他所關注者,乃是“魏”、“近來收留”等字眼。之後,又有一道同樣帶著嘲笑之意的女聲:“聽說你同那破落戶還有婚約?你此番到香脂樓裏來,不是為自個置辦嫁妝罷?”下一瞬,更清脆的少女嗓音提高了調子:“什麽婚約?隻是我幼時父親與人頑笑,險些定下婚約罷了,由不得你們在敗壞我的名聲!莫說是沒得婚約,便是有,誰會嫁給破落戶?!”聽至此,葉殊的眉頭微微皺起。第20章 瞧不上莫非此女所言,乃是晏長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