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等待了幾個小時,甲板上的人漸漸少了,終於出現了劃過夜空的第一道流星。


    看著這道流星,不知為何,徐遲忽然想起了在家鄉等待自己歸來的爺爺。


    “小遲?”耳邊真地傳來爺爺的唿喚聲。


    徐遲揉了揉耳朵,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小遲,是你嗎?”


    眼前一花,雲生霧起,腳下的郵輪消失了,變成了一片茫茫雲海,隻有頭頂的星空依舊。


    一個人影緩緩走近,越來越清晰。


    “爺爺!”徐遲揉揉眼睛,驚喜地喊道。


    “小遲,真的是你!我終於等到你迴來啦!”


    徐遲向爺爺跑去,然而一陣風吹過,爺爺的身影卻向星空中飄去。


    徐遲大急,拚命地伸出手臂:“爺爺——拉住我的手!”


    爺爺微笑著搖頭:“小遲,見到你就足夠了,我已經沒什麽其他心願了。”


    “爺爺,不要走,不要剩下我一個人。”


    “小遲,你要堅強,爺爺相信你。”說話的時候,爺爺的身影漸漸虛淡,好像一縷即將化去的輕煙。


    在最後的時刻,徐爺爺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阿蓮、海凡,是你們嗎,你們來接我啦!”


    說完這句話,伴隨著天穹劃過的一道流星,爺爺的影像徹底消失了。


    徐遲停住腳步,一股窒息的感覺讓他不由地彎下腰,將臉深深地埋在臂彎中,身體緩緩滑落。


    風唿唿地刮著,流星一顆顆劃落,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唿喚他名字的聲音,將徐遲從呆滯中喚醒。


    徐遲抬起頭,久別多日的娜娜就在麵前,神色中滿是關切。


    “娜娜!”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我還以為今天你不會來了。”徐遲狂喜說道。


    “笨青蛙,今天是流星日,我無論如何也會迴來呀。”娜娜笑著說,然而她的笑意很快就收斂了,天青色的眼眸中透出一絲憂傷。


    “怎麽啦,娜娜?”


    “等會兒再說,我們先看流星雨。”娜娜說道。


    娜娜一揮手,周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雲海消失了,夜空下的海麵重新出現。雲氣向中間聚集,凝結成了徐遲精神世界中的雲堡。


    月亮公主號被厚厚的雲堡包裹著,在茫茫的大海上行駛著,看起來像是一座飄蕩著的海上雲城,一道道流星的光芒劃過天空和海麵。


    兩個人拉著手,漫步在雲堡中。


    走到噴泉廣場,娜娜看著滑稽的青蛙雕像,忍不住笑了:“一直沒有換樣子呀?”


    徐遲撓撓頭:“青蛙不錯啊,挺好的。”


    娜娜麵色忽然變得嚴肅:“還是換一個吧。”她揮揮手,青蛙雕像散成了點點銀光,接著又聚集在一起,變成了一尊純白色的水瓶少女雕像。


    徐遲心意一動,池中頓時充滿了清水,同時一股涓涓細流從少女肩扛的水瓶中嘩啦啦地流下。


    “你可以虛化出噴泉啦!”娜娜喜道,她出神地望著雕像,良久沒有再說話。


    仙女座流星雨漸漸達到高潮,一顆接一顆流星劃過,當它們的光芒消失在天海之間時,徐遲能感到身邊娜娜的心髒跳動。


    兩顆心的頻率融合在一起,開始共振,徐遲能感到自己的精神力量飛快增長。


    徐遲想中止這種共振,他已經知道,作為較弱的一方,他的精神力量的增長來自娜娜的損耗。


    “別動。”娜娜嚴肅地說道,手中出現了一張卷軸,凝重地緩緩展開。


    刺眼的光芒從卷軸中發出,越來越強,徐遲不得不眯上眼睛。


    在強光之中,一組靈文從卷軸紙麵上躍出,在空中構出一幅複雜的圖形。


    徐遲隻看了這個圖形一眼,就感覺心神動搖,仿佛一個黑洞般要將自己的靈魂吸走,連忙轉移了目光。


    娜娜的裙角、衣袂、長發統統飛起,全身籠罩在強光中,那組靈文變了個形狀,首尾相接地在娜娜身周繞飛。


    此時,流星雨達到了最高峰,數不清的流星唿嘯而下,整個天穹布滿了它們的光芒。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陣驚唿雀躍的叫聲,那是月亮公主號上有幸目睹這壯美景象的乘客們。


    在徐遲的眼中,從展開卷軸的那一刻起,娜娜仿佛就成了整個天地的中心,無窮無盡的源能化成瘋狂集聚的雲氣,很快夜空中布滿了陰雲,一道道流星鑽入雲層,在穿行中紛紛化成七彩的電光。


    轟隆隆的雷聲傳來,無數道七色閃電從雲層中劈下,像巨樹密密麻麻的根枝,又像是在天海之間竄動的無數長蛇。


    雲層旋轉著,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像一隻天穹中的巨眼,冷冰冰地俯視著正下方的雲堡。


    卷軸中飛出的靈文開始長鯨吸水般吸納源能,然後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很快擴張出數也數不清的靈文,形成一個紡錘狀的半透明光幕,籠罩在娜娜身體四周。光幕中無數靈文水流般地旋動,同時散發著星星點點的璀璨光芒。


    卷軸還沒有完全展開,娜娜顯得越來越吃力,速度越來越慢,臉色變得慘白無比,渾身抽搐著,但仍然堅持著,一寸一寸、一厘米一厘米地繼續打開卷軸。


    “娜娜!”不需要言語,徐遲感應到娜娜的痛苦和堅持,他一頭衝入光幕。


    在進入的一瞬間,光幕波動了一下,似乎要將徐遲彈開,這時徐遲額頭上的靈犀靈文閃了一下,光幕的波動立刻平複了。


    徐遲衝到娜娜身前,握住娜娜持著卷軸的兩隻手,用力向兩邊展開。


    卷軸徹底展開,在這一瞬間,天空中降下一道七色光華交織混合在一起的電柱,徹底淹沒了兩個人的身體。


    被電柱擊中的一瞬間,空間和時間都靜止了,徐遲的感官失去了作用,身體無法行動,隻能用心靈去感應,天地萬物消失了,世界隻剩下純白色的一片,無邊無際。


    在這個世界中,隻有自己和娜娜兩個影子,就像紙上的兩張素描,然而娜娜的影子正在迅速淡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無情地抹去。


    徐遲的心猛地抽緊,他感覺自己正在失去最珍貴的寶物。


    “為什麽?娜娜!”徐遲心靈用力地唿喊。


    娜娜望著徐遲,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隻來得及說了一句:“六年後,流星雨!”然後身影徹底消散。


    巨大的痛苦淹沒了徐遲,他像個短路的機器人,砰地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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